滾!
呵!多麼震撼的一句話!
公良光武甩了下玉洞簫,一臉若有所思。
人是很順利的見著了,可是瞧他那副對他厭惡的模樣……嗚……心寒啊!
所幸自己的言行並未太過失常,起碼他利用了自己的口才取得先機,先拜他為師。雖然這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總是對他繃著一張臉……
不過跟他過「話」幾招,他卻都只開口回一個宇,由此便可瞧出他定是隱藏了堅強的實力。
好不容易遇到這麼強的對手,身為男子漢的他豈可夾著尾巴逃?況且他的傘也還未還,自己還沒對他求愛,也還沒問他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想及此,公良光武也只能邊歎息邊把玩著手中玉洞簫。
腦海中那雙一直怒瞪著他的眼眸,好美,美到讓他好想捉弄他。
搖搖頭,公良光武搖去腦海中的遐想。
一個男人!對手可是個男人呢!雖然他的眸子教人無法忘懷、雖然他的樣子無法自腦海排去.雖然他的聲音讓他好喜歡,但他可是個跟他一樣性.別的男人!
不過,就算他對他有遐想,應該也沒關係吧?畢竟他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啊!在腦海中幻想也不會有人抗議吧?
這算是喜歡嗎?對於那個人既是心疼又想憐愛……原來遇見了命中的另一半,竟得嘗到這般思念的滋味。
忽地,外頭又下了陣急雨,但也沒一刻間便告停歇。
往窗外望去,外頭的夜空清澄得可見星光。
明天該要怎麼相見?雖然已經很厚臉皮的強當上他的弟子,他卻也沒多餘的錢可以隨同他在江柳書院上課了。
「央殊……」他還沒向他吐露出他的愛意、他也還未表明他對他的思念……
公良光武撫著身旁的油傘,遙望夜空。
「玉宇含清露,香籠散輕煙,應當結沉抱,難從茲夕眠……」
想在這等夜色下枕眠?難矣,難矣!
甩了下玉洞簫,湊唇輕吹,下一刻,一首相思曲隨之傾瀉而出。
思念,那在雨中含笑輕吐出「請」字的青年;思念,那時在他眼中閃爍著耀眼無比星光的雙眸;思念,那股難以言喻的震撼……
思念著那令他無法忘懷的……央殊。
* * *
敲更三下,半夜寅時。
這等夜半時刻,照理說應是暗無火光只有月色,但,就是還會有像蔚央殊這樣喜愛讀書的人存在。
廂房內燈火通明,蔚央殊坐在桌前有一段時間了面前擺的依舊是同一本書,絲毫沒翻過。
別人認真當個書獃子也許是為了考鄉試、中秀才名揚家鄉,而他蔚央殊當書獃子,其實只是因為怕麻煩。
跟人打交道的伎倆向來是他最弱的一門學問。打從被游家大少自路邊撿回來之後便被當成是親弟一般照料、疼愛有加,要他到江柳院教書也是為了想讓他學習如何與人相處。
沒有人可以繼承家業的游家,本來打算讓有才能的蔚央殊冠上游家姓氏並繼承游家商業;但面對蔚央殊的不多話、不喜人群、不笑這幾點,游家就深感無奈。
可人各有其個性,強求不來,所以游家人倒也不太在意,任蔚央殊繼續這麼淡漠下去。
沉默是金!也許蔚央殊不喜多話,是有他的道理,游家人總是這麼想。
很奇怪,自今天正午遇上那大嘴公之後,他就一直定不下心來唸書。
那個傢伙是什麼東西?居然還拜他為師?
會說話?那傢伙是在諷刺他嗎?他從頭到尾說出口的話有哪一句比他長的?這哪像是很會說話?
公良光武是吧?很好!他記住他了!下次要是知道他在哪個地方出現,那他就絕對不會去那個地方。
話雖這麼說,但為什麼他的內心又一直很在意他?
那時,那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身影,只讓他覺得好耀眼;再者,當他望著自己的雙眼時,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感到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了出來!
那一瞬間,他竟然有股想留在他身邊的想法。
不!不可能!他蔚央殊雖然因為自己的兩位義兄而早已習慣兩個男人的暖昧,但沒道理連他也得陷入那種違反常理的愛戀!
不!別再多想了?
吹熄燭火,蔚央殊忿忿的爬上床。
既然念不下書,那他又何必浪費光陰在書桌前發呆、想東想西的,還是歇息吧!
只不過……
蔚央殊只合眼了片刻,便聽到有細微的聲音在耳邊迥蕩。
那聲音聽來好像是蚊子,但又像蒼蠅一般嘈雜,可是細細聽聞,又有點兒像是某個男人在說話的聲音。
不會吧?三更半夜的,是哪個有問題的傢伙在大聲嚷嚷的?真是吵死人!
本以為是某個大白癡在斷崖之處朝圓月吶喊,但聽來又不像;這聲音,感覺就像是在他耳邊嗡嗡作響一般,可旁邊沒人啊!哪兒來的聲音?
睜眼四處張望,沒人,恰巧在起床的那一刻聲音也沒了。
歎口氣,蔚央殊自覺太過神經質的臥床再睡,但才一閉眼,惱人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了。
見鬼!幻聽啊!可這聲音怎麼越聽越像某個人……
對!就是今天遇到的那個大嘴公!媽呀!怎麼陰魂不散,在自己的房內還能聽得到他的聲音?
真是吵死人!
人家書中形容女子的聲音是好聽到如黃鶯出谷,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怎麼他蔚央殊竟倒楣的遇上敗虎嘶吼、蛺蠅喧嘩繞耳不去?
痛苦的將棉被蒙上頭、摀住耳,但聲音依舊死纏著他不放!
忽然,打更的敲了四下,天!又過了一個時辰,而這擾人的聲音依舊還是在耳邊繚繞不去?
「吵死人了!」
忿忿的踢開被子,蔚央殊簡直快被這聲音給弄得崩潰,轉身看著窗外的天空漸漸泛白……死定了這下甭睡了!
這個擾人的聲音居然能讓他失眠,睜眼睜到天亮?
好啊!莫說他喜歡上他了,而是他與那傢伙的梁子就此結定了!
蔚央殊猛然起身,重捶牆壁一下。
這該死的大嘴公!天殺的公良光武。最好就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要不他蔚央殊定拿那文庫中最厚的那一本書砸死他。
* * *
雞啼,東邊天空升起了旭日,藍天只有幾片白雲飄蕩,甚是清爽。
但這對整夜未眠的蔚央殊而言,可是一點兒也提不起精神。
「央殊,怎麼這般沒精神?昨夜睡不好?」游亦麟恰巧過來、柳書院看看收入狀況,順便也瞧瞧蔚央殊的私塾生活。
蔚央殊小打了個呵欠,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了
昨夜蚊蠅大鬧,吵到無法合眼。
唉!還是只能用筆談,原以為在這私塾能讓他開放點、多說點話,沒想到卻還是一樣沒變。
游亦麟歎口氣,擰下眉,「蚊蠅?莫非花盆水沒常換乾淨,所以導致蚊蟲滋長?」這可就不成了!要是讓學生們染了病,他游家資助的江柳書院可就招不到學生了。
知道義兄游亦麟正為了他胡扯的話而想著解決的方法,蔚央殊趕緊再提筆寫下幾字——
兄長莫擔心,也可能只是我過於緊張,不打緊的。
雖是這麼寫,但只要一想到昨夜失眠,蔚央殊就滿肚子怨氣。
那傢伙說的話就跟老太婆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讓人聽了就想砍人,偏偏他就是口拙,說不出心裡想說的話:若要這樣說他不會講話他也認了,但、但是為什麼那傢伙直稱讚他的口才好,還要拜他為師?
沒道理!
且他也不過才聽了那傢伙自我介紹和一些聽不太懂的話而已,為什麼到了晚上那聲音卻繚繞不去的纏著他?
「央殊?沒事吧?」游亦麟見蔚央殊一直咬牙切齒、雙眼充滿憤慨,不禁擔憂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不如意的事嗎?真的只是因為蚊蠅嘈雜?」
蔚央殊面有難色的搖搖頭。
「不方便說也就算了,義兄也大概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是指什麼?
聽到游亦麟的這番話,蔚央殊驚訝的抬頭望著他。
但見游亦麟若有所思的搖扇幾下,不待他開口便逕自再道:「我要回去了,你就繼續煩惱吧!」
嘻嘻笑了兩聲,游亦麟一臉閒適、看好戲的模樣讓蔚央殊有點兒不快,但礙於他是自己的義兄,同時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也不方便表現出什麼不滿,只微微的點一下頭。
「是。」一個字,蔚央殊淡然一笑,回應了游亦麟;之後,他便又拿起了書,開始低頭做起他的書獃子、好夫子。
歎口氣,游亦麟搖著紙扇,望了他一眼,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吞了回去。
接著,游亦麟無言的離去;而蔚央殊,一副彷若無事般的讀起自己的書,準備著下一堂要教的書。
榕樹大蔭下,斜對面便是江柳書院的大門,站在這裡一眼便可將出入的書生全納入眼下,尋人方便得很。
公良光武在這裡等了一整個上午,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就是沒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等得有點無聊,他便開始想說話了。
「來來來!各位鄉親父老們注意了!知道我腰間的這東西是什麼嗎?不說出來是沒人知,說出來是會嚇死人!聽過天庭上最強的神明八戰神的故事嗎?有聽過古物八戰神的八樣奇寶的故事嗎?告訴各位!我身上的東西可就是名副其實的其中一樣寶,叫紫勾玉,話說……」
公良光武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如黃河氾濫,話如浪水一般滔滔不絕,幾個時辰下來就只瞧見他說得口沫橫飛、講得天花亂墜;聽的人是頻頻搖頭,想走卻腿軟動不了,講的人還生龍活虎,似乎再多胡謅幾十個時辰也沒問題。
所幸,有個人影吸引住他的注意力,讓他將話題結束。
「嘿,師傅。」公良光武揮揮手,攔住一位見著他便轉身想步回書院的身影。「師傅真是無情!您可知徒兒在此苦等您多久了?快十個時辰了呢!站得我腿酸極了。」
那怎麼不讓那雙腿給斷了去?啐!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為了呼吸新鮮的空氣嗎?蔚央殊白了那比自己高出一顆頭以上的公良光武一眼,依舊不語,甚至連哼也不給一聲。
「師傅、師傅!我們到那客棧歇息如何?方才弟子替這世間迷惑的俗人解答疑惑,不沾半滴茶水,口快干死了。算我求您,請師傅移駕,陪徒弟喝喝茶,這要求不過分吧?畢竟我們是師徒啊?」
去!誰跟你是師徒了?這明明就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蔚央殊額冒青筋,由不屑的眼神轉為怒瞪,一手不禁抬起揮了揮,像是在嫌惡些什麼般,開金口,一個宛若鑲金的字便自那張薄唇輕吐而出。
「滾!」
這個字讓公良光武倒鉗一口氣,右手撫上胸口,一臉震驚。「真不愧是我公良光武所承認的師傅!單單一個字就可讓人感到無比震撼,不像我得要用上千百句話才可讓人心生敬畏;師傅今日一言,可真是不說則已、一說則達一鳴驚人的最高境界,小徒佩服!之前所為簡直是班門弄斧、羞愧至極!」突然,公良光武一手握緊蔚央殊的手,臉上充滿無比的敬佩,十足感激的道。「小徒今生今世只願跟著師傅了。」
這句話宛若迅雷一般擊向蔚央殊的腦袋。
這傢伙說什麼?說……說今生今世要跟著他?
前些日子還在大家面前說他是他的人,今日居然又改口說要一直跟著他?天啊!這是打哪兒來的不要臉男人?
「滾……」他顫抖著音,還是只吐出一個字。
「唉!水燒開了再喊滾,沒燒水喊什麼滾呢?呵呵!」公良光武不知死活的笑道,但被蔚央殊一瞪。
「煩……」
「唉!師傅莫害羞!徒兒保證不會給師傅添麻煩的。對了,話說到這兒,徒兒雖然知道師傅叫什麼,卻還不懂得師傅的名字該怎麼寫呢?要是日後有人問起那該怎麼辦?總不能讓人笑說你收的徒兒卻連師傅的大名都不會寫吧?這樣有辱師傅耶!來吧,在這兒談也不是辦法,不如到前面客棧坐下來好好談;一來消消暑,二來飲茶潤潤喉,三則是歇歇腿,四嘛就是展現我孝敬師傅您的好時機……」
「滾!」蔚央殊聽不下去的抽回手,怒斥打斷公良光武的話,轉身想走,反被一把拉住,回頭一瞪,卻又對上一張十足無辜的臉。
「師傅這般怒不可遏是為何事?是昨夜睡不好嗎?還是今早發生了什麼不如意的事?抑或……難道是為徒的又做錯了什麼嗎?」
聲音無辜但表情卻不然,當下讓蔚央殊更加擰眉瞪大眼的怒視著他。良久都移不開視線,當然,這不是為了那什麼可笑的原因,而只是單單的想……狠、狠、的、瞪、著,他!
一刻間經過,蔚央殊只瞧兒跟前男子的雙眼中有著一絲溫柔、一絲熟識、一絲……他不太清楚的情感。
「我們……認識嗎?」蔚央殊疑惑的問,他不懂為什麼總是覺得對方跟他一定有某種關係存在。
公良光武笑了,且還笑得很好看,彷若一輪溫柔的圓月,淺淺的散發著溫徐的光芒。
「不認識。」公良光武道出的話輕刺了蔚央殊一下,但在他還未察覺那種刺痛感之時,他又隨即開口補述一句:「但卻有關係。」
不認識有關係?這是什麼意思?
蔚央殊眼底的疑惑公良光武看得出,但他還是一買溫和的笑著。
「我會讓你明白心中的疑惑,但……」他甩甩手中的玉洞簫,指向不遠處的客棧。「到那裡坐坐也比較好談不是嗎?在這裡談你不會覺得很引人注目嗎?」
公良光武的話讓蔚央殊一愣,隨即察覺到來自四面八力的異樣目光。
「到那客棧歇歇,可以嗎?」宛若請求,卻又多帶點強制,公良光武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溫柔的看著蔚央殊。
忍不住的,蔚央殊有點兒被他那雙黑眸的催眠,如公良光武所願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