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沉重的步子,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走進客棧,卻又馬上面對另一波危機。
雲聚客棧中上到掌櫃下到跑堂的夥計齊齊地跪了一排,齊聲道:「拜見皇子殿下,拜見公主殿下。」
「天啊!」文成公主呻吟了聲,頓時覺得她的頭變得比她那雙「運動」過度的玉足還要痛,「諸位平身……」才說了四個字,文成便警覺地打住。這樣不是等於承認自己的身份了嗎?為了今後的安寧著想,她立即換了一種說法,「諸位快快請起,小女子受不起這等大禮。」帶著一臉溫婉的笑容,她柔柔地勸道,「諸位莫要聽信傳言,小女子只是一個落難的苦命人而已,可沒有福氣成為皇族公主。」
雖然這是睜著眼睛說謊,但是上天看到她如此辛苦地逃了一天的分上,定會大發同情地原諒她犯下的這個小小的、不值得一提的錯誤。
「對,她不是公主,我也不是什麼皇子。」一旁好不容易平復了飽受驚嚇的心靈的松贊干布開口,「你們看看我這身衣服就應該明白我是外族人,與中土皇族扯不上半點關係。」
可是任他二人說得天花亂墜,奈何沒人肯信。但見那四旬上下的掌櫃一臉慇勤地爬起來,說:「小老兒明白兩位貴人的意思。哈、哈……明白得很。」他一面摸著頜下的那一叢山羊鬍須,一面賠笑,「小老兒只求兩位貴人賜下墨寶,好讓小老兒一家高懸堂前,焚香禮拜。貴人微服出訪,定是不想驚動百姓,小老兒曉得為貴人保密。貴人請放心住在小店,住得越久越好。」
聽了他這洋洋灑棲的一大篇話,文成的頭更痛了。一時之間她真不知如何說才好。
「你們還不肯信我的話?」松贊干布光火地跳了起來:那個文成公主說的是謊話,他們不信也就罷了。他可是實話實說,為什麼這些人偏要把他的真話當假話?
「貴人息怒,小老兒相信貴人的話。」掌櫃的又是躬身,又是賠笑,而後轉過身去大喊:「來人,奉上文房四寶,請貴人留字。」
松贊干布大吼一聲:「你們聽清楚,我名松贊干布,是吐蕃國的國君,不是大唐皇子。」他的所有耐性都快要磨光了。
欣賞著松贊干布難得發作的怒氣,文成公主勾起朱唇,以看好戲的心情靜立一旁。
「國君?」掌櫃驚愕地重複,接著雙眼放光地道:「那更好。」他再度回身,「來人,去拿一方牌匾,請國君陛下提名。」一國之君的提字他要掛在雲聚客棧的大門上,保證從此以後客如雲來。想到這裡,掌櫃笑得合不攏嘴。筆直走到大門口,他萬分喜悅地宣佈:「父老鄉親們,從今天開始雲聚客棧正式更名為皇家客棧,請諸位多多捧場。」
後悔莫及的松贊干布呻吟了半聲:「讓我一頭撞死吧!」他發誓他要盡快、最快、馬上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不然他定會瘋掉。
而文成公主幸災樂禍的笑聲響起,在客棧中久久地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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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房中的二人,此刻均癱坐在椅上,努力恢復整整一天付出的體力、腦力。
「王,您是什麼了?」默默觀察面情陰暗的松贊干布良久之後,巨靈納悶地問。
「不要再叫我王。」松贊干布心情奇差地大吼,拒絕去想因自己特殊的身份而帶來的重重災難。
「可是……」被他吼得莫名其妙的巨靈開口。他的王今天怎麼了?
「設有什麼可是!」松贊干布陰陰地瞪著這個將他陷入「水深火熱」中的屬下,「我現在要去休息。記得提醒我一會找你算賬。」丟下一句威脅意味十足的話後,他冷著臉徑直走入房中。
「公主殿下,王這是什麼意思?」巨靈問靜坐在一旁的美麗公主。
「很生氣很憤怒的意思。」文成公主淡淡地解釋,強忍著修理眼前罪魁禍首一頓的衝動,她一面起身向自己的臥房行去,一面吩咐:「最近一段時間不要稱呼我公主。還有放在桌上的鸚鵡煩你多多費心照顧一下。」
呆呆地看著二人各自回房,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巨靈更加納悶,王與公主殿下今天都怎麼了?不就是出門散步嗎?應該開心才是,巨靈費解地抓了抓腦袋,將目光投向籠中的鸚鵡,「他們都變得怪裡怪氣的。」他歎著氣抓起鸚鵡,「小東西,看來我們要成為朋友了。」
「朋友,朋友。」鸚鵡一面重複,一面揮動翅膀開心地在巨靈的大手中打著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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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神清氣爽的松贊干布坐在椅上,從容地品著店小二奉上的茶,他在仰慕中原文化之餘亦深深地迷上了中土的茶。
「王,一切都準備好了。」巨靈恭敬地稟告。從他那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可以充分地表現出他身受到如何慘痛的「教訓」。他的王果然一言九鼎地在休息過後找他算賬,而且下手又狠又重,半點都不念主從之情。
「等文成公主醒來後,我們立即出發。」松贊干布輕鬆地說。一想到馬上就能離開這可怕的地方,他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王,你是不是愛上了文成公主?」巨靈小心翼翼地問,心中生怕有一絲不小心再觸怒了他的王。伴君如伴虎啊!他在心中悲歎著自己的不幸。
「愛上她?」松贊干布放下茶杯凝神沉思。自他選擇了命運開始,這十幾年來,他征戰沙場,幾度出生入死才健立了吐蕃國,成就了不世功業。其間他曾遇到過無數美麗女子,可是他的心卻從未波動過分毫。可如今,他來到這遙遠的異邦,邂逅了這大唐的文成公主,伊人的一顰一笑都牽動了他的心湖。是愛情吧!松贊干布無限回味地一笑,眼底不經意地逸出溫柔之色。平生第一次他渴望親近一個女子,渴望陪她一同歡笑,一同悲傷,渴望能與她朝朝暮暮共度此生,「是的,巨靈,我愛上她了,我要娶她為妻,」他輕輕說著,神情中透出從不有過的堅決。與他相伴一生的妻子呢,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他去努力的?
巨靈目瞪口呆地望著松贊干布,這是他那個英明神武的王嗎?如此深情的眼神,如此溫柔的神態……他還是第一次在他的王身上發現這些,看來他的王是陷入愛河了。只是王愛的人是大唐的公主,這件事可就複雜了。巨靈望著他的王,欲言又止,「王……」
「你要說的我全都知道。」拍了拍這個忠心屬下,唇角揚起一絲自信的微笑,「從小到大,我想要的都能得到,這次也不會例外。」從意識到自己愛上文成的那一刻起,他明瞭他的愛情之路的艱難。他愛上的人啊!不但有一顆讓他捉摸不透的芳心,還有一個大唐皇族公主的尊貴身份。這分明是考驗他的勇氣和膽量嘛。
「好了,我去找她了。」松贊十布將杯中的清茶一飲而盡,瀟棲地起身欲行。
這時久置在籠中的鸚鵡扇了扇翅膀開口道:「癩蛤蟆,癩蛤蟆。」
四隻眼睛全盯著籠中的小東西,二人均一副不可思議的愕然神情。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鸚鵡在籠中飛了起來,口中猶自喋喋不休。
松贊干布心中的怒火呈直線狀上升。癩蛤蟆?那只死鳥敢這樣說他?他松贊干布英俊威武,器宇不凡,哪一點像癩蛤蟆?
「我要摔死它。」拼著一股怨氣,松贊干布打開鳥籠拎出那只活得不耐煩的鸚鵡,準備給它點顏色瞧瞧,要它知道堂堂吐蕃國的國王是不能惹的。
「不要,王,你要摔死它的話,文成公主會生氣的。」巨靈強忍著哄堂大笑的衝動,急急上前阻止,免得他的王在一時衝動下犯了後悔莫及的錯誤。
「謀殺鸚鵡了。」那只鸚鵡在松贊干布掌中掙扎哀叫,「救命。」
「現在才喊救命?」松贊干布不理屬下的勸阻,對著那隻小東西冷笑道,「太遲了。」
眼見鸚鵡就要命喪黃泉,就在這時,救星出現在門口。
「你怎麼欺負我的鸚鵡?」文成公主皺起娥眉,不悅地看著松贊干布。
自知錯過了殺鸚鵡解氣的最佳良機。松贊干布惟有無奈地將手一攤。鸚鵡展翅飛起,得意洋洋地落在文成公主的肩上。
文成公主不滿地瞪了松贊干布一眼,轉身帶著鸚鵡回到自己房中。
松贊干布怔怔地望著文成公主的房門,半響始咬牙道:「我恨那只鸚鵡。」
「我想也是。」巨靈對他那可憐的王寄上萬分的同情,卻又不得不自歎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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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外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
「出去看看,巨靈。」松贊干布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被鸚鵡氣死實在是不值得。他拚命安慰自己,以後時間還長著哪,總有一天他會捏死那只討厭的小東西。
「是。」巨靈應了一聲,正要舉步。
正在這時,房門突然開了,從外面恭恭敬敬地走進一串人來。人人身穿官袍,頭帶官帽。為首一人面白無鬚,目光隱含陰險、狡詐之色。即使那一身的嶄新的官服著體,可是仍無法予人以為官者應有的威嚴。
「爾等是何許人也?」那怎麼看怎麼像小人的官,大打著官腔問。
松贊干布強忍著對他的反感道:「在下松贊干布,來自吐蕃國,這是我的隨從巨靈。請問大人身居何職?到此有何公幹?」看在他是大唐官員的分上,他也就不去計較他的態度。
那官員從鼻孔之中哼了一聲,傲然道:「本官乃咸陽郡首,特來迎接文成公主殿下。」
啊!該來的還是來了,松贊干布苦澀地一笑。心中對文成公主的不捨之情化成一股強烈的失落感。難到他與文成公主的緣分只得短短的數日?
「你是咸陽郡守?」文成公主懷抱著鸚鵡走出室門,語氣中帶著獨有的皇室威嚴。
「卑職咸陽郡守朱傲參見公主殿下。」朱傲一拉衣擺,大禮參拜。身後的一眾官員也隨之跪倒,「山賊在卑職的管轄內行兇,驚動了公主玉駕,是卑職的失職,還請公主恕罪。」
「算了,你們起來吧。」文成公主揮了揮手,「你們可曾有文大人的消息?」憶起拚死保護她的那個兵部首輔大臣,文成出聲詢問。
「文大人身陷賊手,卑職已派出咸陽郡所有的人手,全力追查賊人的行蹤,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救出文大人。」朱傲戰戰兢兢地回答。要知在他的轄區公主遇賊險死還生,護駕大臣生死不明,一個不好就是丟官殺頭之罪。
「屬下已經準備好官轎,恭請公主回長安。」朱傲恭恭敬敬地說。
「回長安?」文成公主一怔,「本宮此行是前往昭陵拜祭先皇后,怎麼才出長安至咸陽就要返回?」不知為什麼,她潛意識地不願回長安。
朱傲賠笑著說:「護送公主的御林軍現已同公主失散,文聚平大人又身陷賊手,公主如想拜祭先皇后,請先回長安,奏請皇上另行指派御林軍護駕。」
理智上她是應該回長安的,可是……文成忍不住移眸望向松贊干布,卻見其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文成公主不由一陣心痛,所有的潛意識均化做明意識。捨不下啊!那份繫在心頭的情愫。那個來自吐蕃的國君,竟然帶給她這樣一份牽掛,剪不斷,理還亂啊!
「國君,文成就此拜別。」文成公主微微地一福,心中的痛楚幾乎讓她無法維持聲音的平靜。低低地垂下美眸,她不敢去看松贊干布的表情。她是大唐的公主啊!所有的言行舉止都代表大唐的威儀和風範,絕對不能出現一絲的行差踏錯。為大唐而生,為大唐而死,這是在她出生時便注定的命運。
而他是一個距大唐萬里之遙的國度的君主。也許二人注定要錯身而過。
文成公主閉了閉濕潤的美眸,兩滴晶瑩的淚珠在面紗的掩飾下滾落,「起駕,回長安。」她吩咐下去。
舉步將心中的情愛拋於身後,文成再也抑制不住萬般無奈的歎息聲。如此相逢如此別啊,又怎能不斷腸?
那晶瑩的珠淚、幽怨的歎息撼動了松贊干布的靈魂。難道就這樣任由心愛之人一步步地走出他的生命?松贊干布一陣激動,胸口的熱血湧上心頭。他不能讓文成公主離開。
「巨靈,帶著收拾好的行囊,牽著馬匹到店外去等我。」松贊干布匆匆說完,便抓起他的降龍寶刀直衝出房門,向文成公主追去。
「王,王。」巨靈急喚了兩聲,「您到底想要做什麼啊!」他越來越不明白他的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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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請上轎。」咸陽縣令恭敬地上前挑起轎簾,「下官會親自護送公主回京,公主殿下千萬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他一臉諂笑道。
標準的小人面孔,文成公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後,在心中評論,「大人公事繁忙,本宮就不勞大人相送了。」她強忍著對此人的反感說。
「公主千金之軀,非比尋常,下官定當親率重兵,捨命保護公主周全。」朱傲說得甚是慵慨激昂,忠心耿耿。他早聽說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女兒便是文成公主,如今,難得公主駕臨咸陽,他怎能不好好表現,盡力巴結?
「大人還是把心放在如何營救文大人上吧!」文成公主輕輕一句話成功地讓朱傲閉嘴。一看他那一副小人神態,文成幾乎可以斷定他不是貪官也一定是個昏官。回長安後,她一定奏請父皇,派人詳細調察朱傲在咸陽為官期間的所有功過。如果確定她的推斷屬實的話,也好近早摘了他的烏紗帽,免得苦了咸陽這一方百姓。
「公主,請留步。」松贊干布大步而來,神情中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自信。
「你來送我?」文成公主緩緩回身,神情黯然。
「不是。」松贊干布微笑著注視著她那美麗得驚人的眸子。他突然出手,快如閃電般地抓住文成公主的皓腕輕輕向懷中一帶,另一隻持刀的手向外揮出,手中帶鞘的寶刀將立於文成公主身側的朱傲砸得仰面跌倒。
「你這是做什麼?」文成公主在他懷中仰起俏臉,美眸之中閃爍著迷惑之色。
「劫走你。」松贊干布欣悅地揚起唇角,懷抱著伊人展動身形向外衝去。老實說,這可是那銀鷹帶給他的靈感。他今天決定做一次「山賊」,一切都為了他的愛情,上天一定會原諒他的「胡作非為」的,他頗為理直氣壯地想。
「快攔住他,不能讓他擄走公主殿下。」朱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大叫道。
一眾官差如夢方醒地拔出兵器,一擁而上將松贊干布團團圍住。
松贊干布低頭向懷中的佳人微微一笑,隨後施展出他多年以來征戰沙場的本領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將那些官差殺得落花流水。
「打架了,打架了。」鸚鵡努力由文成公主與松贊干布之間擠出來,展翅飛起,在一片刀光劍影中掙扎求存。
「我的鸚鵡飛走了。」文成公主伏在他懷中,細語輕聲地開口。
「讓它去吧!」松贊干布大為高興地迅速回答。那只扁毛畜生丟掉了才好,不然遲早有一天會傳出堂堂吐蕃國王被一隻鸚鵡活活氣死的笑話。他決不能允許這樣的「慘事」發生在他身上,因此他舉雙手贊成那只鸚鵡早死。
擔憂地望著即將「英年早喪」的鸚鵡,文成公主丟給想見死不救的人一句話,「如果你讓它出事,我發誓恨你一輩子。」
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一句話,瓦解了松贊干布那堅定不移的決心。
「我在你心目中竟然比不過一隻鸚鵡。」他無比哀怨地指控,「你真無情。」
「謝謝誇獎。」文成公主笑得燦爛無比,「這是我們皇宮中人獨有的特性。」知道自己在今後的一段時間內不可能回長安,她的心情就特別好,「如果你傷心夠了,記得把鸚鵡抓回來噢。」她伸出纖纖玉指在松贊干布胸口輕敲了幾下,作為提醒。
松贊干布大歎:「好吧!我替你抓回它。拿著我的刀。」他將手中的降龍刀塞到文成公主手中,飛腳將兩個偷襲的官差踹飛出去後,便帶著文成公主騰身而起,躍到空中探手將那只該死的鸚鵡拎了下來,心中猶自憤憤不平。他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竟鬥不過一隻小鳥?他不信這個邪,「嘿嘿。」他對著手中的那隻小東西冷笑,決定從這一刻開始與它全面開戰,他才不相信憑他的智慧勝不了一隻扁毛畜生。等著瞧吧!鸚鵡,總有一天,他會徹底地將它踢出局去,讓他松贊干布英俊瀟灑的形象永遠地在文成公主的芳心中長駐。
「給你。」把鸚鵡放到文成公主的手中,他取回了自己的刀,一口氣將逼近的官差全都打趴在地上。哈哈一笑後,抱著文成公主輕易離開,直奔遠處與巨靈匯合,而他的刀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刀鞘。
「真、真、真是好了不起啊!」趴在地上的眾官差均一臉崇拜地望著遠去的身影,松贊干布這個名字在他們心目中與英雄劃上了等號。
「你們這些蠢才真是無用,連個胡人都攔不住。」無比狼狽的朱傲立在當場,指著東倒西歪躺了一地的眾官差大罵。
「這下可如何是好啊!」他呼天搶地,悲痛欲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為什麼倒霉的事總是落在他的身上?文成公主在他眼皮低下被那名叫松贊干布的胡人擄走,他要怎樣向朝廷交待啊!朱傲欲哭無淚,足不是上天見他這二十幾年的官做得太一帆風順了,才特意降下如此的災難來整他?雖然他做了不少的虧心事,可是他也很努力地燒香拜佛啊!上天怎麼也該給他一條活路。想到這,心中已有計較。
「馬上起程,回郡守府。」他鑽入準備給文成公主乘坐的大轎之中,帶著下屬直截回府。心中打定主意,趁朝廷還未降罪於他之時,收拾細軟舉家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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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賊,你到底是怕了。」帶著一絲冷笑,他舉步踏出客店,微風吹拂著他那淡青的衣袂,卻吹不散他眼底的凜冽寒意,「以命償命的時候快到了。」他低低地呢喃。
「鳳三公子,你也要走?」慇勤地代他捧出行囊的店小二出聲詢問。
「是啊。」眼中的寒意在一瞬間消隱,待他回轉過身時,臉上已掛起一絲溫文爾雅的笑容,「我要趕著去為一位老朋友送行。」他語帶深意地說。心中一連串的陰謀逐漸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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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野地裡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松贊干布用一根樹枝將獵來的鹿肉串在火上,細細地燒烤,以備填飽早已飢腸轆轅的肚皮。反正在被他派出去聯絡族人的巨靈回來之前,他也不打算離開這處溫馨的小天地。
文成公主席地坐在一張厚毯上,纖手托著腮,饒有興趣地看著松贊干布忙碌的樣子。用來遮掩容顏的面紗早以解下,露出那張清麗如雪蓮的秀美容顏,午後的陽光灑在她那修長的嬌軀上,在地上拖出一道柔和的影。
她的鸚鵡開心地在她頭頂卜,拍動著翅膀轉著圈圈。
「你知不知道毆打朝廷命官是什麼罪?」文成公主勾起朱唇,俏臉上浮現出狡黠的笑意。
松贊干布報以隨意的一笑,「打了那頭驕傲的獵犬會有什麼大不了的罪。」他絲毫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過。
「是沒有什麼大不了,只不過你會被丟進大牢裡關個十年八年。」文成公主眨了眨美眸,對他形容朱傲的詞句大感有趣。她接著說下去:「你又知不知道擄走大唐公主是什麼罪?」
「什麼罪?」松贊干布表示關切地問。
「是死罪。」文成公主自認相當有良心的,提前告訴他今後可能遭遇的悲慘下場。
「這麼說我豈不是會很慘?」松贊干布皺起眉頭,心中有了點危機意識。
「沒錯。」文成公主輕鬆地拋下這樣兩個字。
「所以我絕對不承認。」松贊干布狡猾地一笑道,「我可沒有毆打朝廷命官噢。」他向文成公主眨了眨眼睛,「我只不過想輕輕推了他一下,手指都還沒碰到他的衣服,他就自己倒了。」他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心中一點內疚感都沒有。撞倒朱傲的是降龍刀,當時他的手可是握在刀柄上,離著朱傲的衣服距離還很「遙遠」呢。瞧瞧他沒有說謊吧!「至於擄走公主,這只是一個誤會。」松贊干布將自己善於推卸責任的「美德」發揮得淋漓盡致。既然他的心上人想要玩這種文字遊戲,他怎麼能不奉陪到底?「公主是自願隨我走的。」斜斜地望了文成一眼,他語出驚人地說。
「我可是你強行抱離現場的,怎麼會是自願?」文成公主起身逕自走到他面前,伸出纖纖玉指點著松贊干布的胸膛責問。
伸手抓住那只頑皮的小手,松贊干布笑得像隻狐狸,「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提過反對意見,這不是自願是什麼,美麗的公主?」
文成公主望著他眨了眨美眸,楚楚可憐地道:「偉大的國君,你可要知道,我一個柔弱得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又怎麼能反抗武技高超的你呢?」要講推卸責任的本領,這天下只怕沒有幾個比得上她,這可是在宮延戰爭中「訓練」有素的結果。她一向主張」天塌下來應由個高的人擔著」,像她這麼柔弱、這麼美麗的小女子躲在後面等坐收漁人之利,絕對是天經地義的事。
「所以說,罪名應該由你來承擔。」她唇邊揚起一抹甜甜的微笑,拍了拍松贊干布的肩,故作好心地安慰:「放心好了,我父皇和我一樣是菩薩心腸,他最多會讓你在天牢裡住一輩子,不會要你命的。」
菩薩心腸?是惡魔心腸還差不多。松贊干布伸手環住眼前佳人的身軀,在她那雪白的頸上魅惑地吹著氣,「我決不會落到那樣悲慘的下場。」他相當自信地說。
被那暖暖的氣息弄得癢癢的,文成公主忍不住輕笑地別開頭,「為什麼這麼肯定?」她猶不忘追問。
「你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是你鸚鵡的救命恩人。」松贊干布挑了挑劍眉,向文成公主一笑。
「抱歉,那是另一回事。」文成公主表現得公正無比,「而且我還是那種知恩必報的人。」她向他展現無比燦爛的笑意。
伸出手指輕撫她那柔柔嫩嫩的香腮,眷戀著那朵絕美的笑容,他哀怨地道:「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的笑法,害得我很想吃了你。」他不但想吃那含笑的動人梨窩,還想一路吃到她那看起來嬌艷欲滴的朱唇。
「我記得中原有這樣一句話。」松贊干布笑得愉快無比,像是突然得到了寶貝一般。
「什麼話?」文成公主突然覺得他的笑容有點奸詐,似不懷好意。
「救命大恩,無以為報,惟有以身相許。」松贊干布開心地說,「公主,你把自己許給我,一切不就解決了?」還有比這個辦法更好的嗎?只要她以身相許,成為他岳父的皇帝大人當然不會再對他的腦袋感興趣。就算是他不幸被丟進天牢,他也可以理直氣壯、光明正大地把她也拖進去,以期達到天天看見這張讓他神魂顛倒的醉人嬌顏的偉大目標。夫妻之間應該患難與共的,是不是?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就可以把他心中欲吃她的香腮、吃她那如花瓣般動人的紅唇的想法付諸於現實。
「什麼?」文成公主張大美眸,她才不要用這種辦法報恩,正欲離開松贊干布懷中,認真地向他說明不可以之時,松贊干布擁著她的嬌軀,直截吻上了那柔柔的唇瓣,頗有先見之明地將文成公主滿腑的反對之言封回。伊人的絳唇一如記憶中的柔軟、芳芬,更帶著不可思議的甜美,止他深吸淺啄,輾轉纏吻,愛不釋嘴。
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顏,感受到他逼人的強烈氣息,文成公主腦海之中頓時一陣轟然,萬事萬物都不在她的思緒之中。他的唇時而頑皮地在她的唇瓣上柔柔輕啄,如春風拂過,又如羽毛戲撩,幽幽地流瀉出無盡輕憐蜜愛;時而輾轉纏綿,如烈火焚身般地激烈狂切,席捲了她的整個心靈,勾動了魂魄深處兩情繾綣。一瞬間她彷彿覺得天旋地轉,而自己卻輕飄飄的,像置身於雲端,四周輕響著旖旎醉心的華麗樂章。
良久、良久以後,松贊干布才心滿意足地抬起頭,放過了懷中星眸朦朧、面頰暈紅的美麗佳人。擁著懷中柔若無骨的豐盈嬌軀,欣讚著她那無比醉人的嬌美模樣,他忍不住又低下頭,趁懷中佳人猶自魂飛天外之際,又在她豐潤的秀額、嬌艷的柔腮上偷了數個香吻,這樣的吃法,很容易讓他上癮的。他決定了,要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地把她拐來做妻子,好過一輩子的癮。
「親愛的公主殿下,剛才你沒有反對,就是同意以身相許了。」他帶著狡計得逞的笑容在文成公主的耳邊竊竊私語。
「什麼?」文成公主的所有理智由這一句話而完全回歸,俏臉上的紅暈更加嬌艷欲滴,不過這次是因為憤怒,「尊敬的國王陛下,你不覺得你既陰險狡詐又卑鄙無恥?」她在松贊干布的懷中仰起俏臉,瞇起的美眸中閃爍著危險的氣息。他好可惡,竟敢這樣騙她、整她,如果她不討回這筆債的話,她就不叫文成公主!
「沒錯,公主,你真是越來越瞭解我了。」松贊干佈滿心喜悅地將伊人的批語全盤接受,就當是對他的讚揚,「有很多人都這麼認為。」在吐蕃建國之前與他為敵的各部落首領對他的一致評價基本如上。男人看透他的多數與他為敵,而跟前看透他的小女子只有做他的紅顏知己了。
「那些人都在哪裡?」她毫不猶豫地決定要與那些人好好地認識認識,以期通過他們加深對他的瞭解,達到一雪前恥的偉大目的。
「公主,你恐怕要失望了。」松贊干布搖頭歎息,「那些人都是我的敵人,他們不是永遠地長眠於地下,就是因過於脆弱的心靈受到嚴重的創傷而躲起來了。」沒辦法,誰叫他松贊干布天資聰穎、神勇不凡?他的對頭只能一個又一個地飲恨敗北,將天下拱手相讓。松贊干布臉不紅,氣不喘地想。
「那真是太可惜了。」文成公主惋惜地歎氣,為那些人太笨而感到傷心難過。他們如果爭氣一點又怎會讓眼前這個超級大禍害來到中原欺負她這個柔弱女子?
「那些手下敗將,不值得高貴的你為他們惋惜。」松贊干布爾雅地一笑,低頭在懷中佳人的耳邊柔柔地哄道:「他們敗在我的刀劍上,而我卻被你的一個淺笑所俘虜,心甘情願地敗倒在你無可披靡的魅力之下,將一顆無比誠摯的心靈奉獻於你面前,任由你批評、賞玩。由此可見你比他們加在一起還要利害。」他一臉誠摯地說著甜言蜜語,以期能夠乘勝追擊,一舉攻下伊人的芳心。
可惜出乎他意料的是,文成公主在聽完他那一篇「長篇大論」之後,勾起朱唇,放聲大笑。
「我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那麼可笑嗎?」松贊干布自尊心大為受損地問。
瞧著松贊干布大為受傷的模樣,文成公主收起了笑容,纖手纏上了他的脖頸,無限媚惑地在他耳邊呵著氣,「尊貴的國君,不能每次都讓你贏吧!」她終於小勝了一場了。在松贊干布恍然大悟,欲抓住她之前,她無比優雅地一個旋身逃離他的懷抱,「記住啊!我是絕對不會以身相許的。」她那清暢、甜美的笑聲在山野之中飄揚,竟引來了一陣清風相和。
癡望著那動人的倩影,松贊干佈滿懷的仰慕化做一股強大如同大漠、深厚似海洋的愛情。傾國傾城的美麗公主啊!早已成為他今生惟一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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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傳來的「嘶嘶」響聲,引來了二人的注目。但見火堆上烤的鹿肉正化做柴薪的形式熱烈地燃燒,空氣中飄散著陣陣刺鼻的氣味。
「我們的午餐。」松贊干布驚叫一聲,搶上前去,拿起那正在冒煙的焦肉,意圖挽回美味。
文成公主氣定神閒地踱到近前,看了看回天乏術的午餐,宣佈:「太遲了。」
松贊干布大大地皺起眉頭歎了一口氣,他只顧得「吃」心上人的朱唇,將燒在火上的肉忘得一乾二淨。這本該是他的失誤,可是善於推卸責任的他當然不那麼認為,要怪也應該怪那火為什麼要那麼旺盛,要不然就怪文成公主生得太迷人了,害得他只想吃她不想吃別的東西,「我決定了。」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閃爍著熠熠神采的瞳眸在她的嬌顏上纏繞,最後落在那朱紅的芳唇上。
被他那飽含侵略的目光盯著,文成公主不由自主地雙頰暈紅,直覺地想起了方纔那個無限纏綿的吻。他該不會又想佔她的便宜吧?文成公主心中的危機意識一點點地浮現,毫不猶豫地轉身欲逃。方纔那一次就差點讓她的芳心失守了,如果再來一次還了得?她可沒有忘記她無比鐵齒地說過「絕不以身相許」的話。
松贊干布搶先一步將她拉入懷中,在她的耳邊萬分溫柔地道:「文成,你不覺得你和我都需要吃點東西?」
「嗯?」文成公主依在那個熱悉的溫暖懷抱中,心中的抗拒在一瞬間無跡,清澈的美眸不復往昔的精明,變得朦朦朧朧的,像個可愛而甜蜜的夢。
松贊干布欣悅地捧起那張俏臉,準備再一次「吃」她。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文成公主有一個相當可愛的小弱點,那就是會被他吻得暈頭轉向,思緒瞬停。掌握了這一點,他今後便會使出全身解數,將美男計發揮得淋漓盡至,讓她也對他上癮再也離不開他。
他不疾不徐地將俊面移近,眼見就要品嚐到伊人甜美的芳唇,
「公主,公主。」不甘心長久被冷落的鸚鵡,就在這至關緊要的一刻飛了下來,直衝人文成公主的懷中。
渙散的心神在瞬間回歸,文成公主張大美眸定定地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面,頓時面紅耳赤地跳離他的懷抱。急促的心跳如鼓點似的,「敲打」著她的耳膜,像是在提醒她那曾經引以為傲的定力是多麼不堪一擊。不要愛上他,千萬不要,她在心中拚命警告自己,文成,爭氣一點,你可不想遠嫁到吐蕃的異國,也不想成為一國之君眾多妻子之一。
看著文成如同防災難一般跳開。松贊干布不由沮喪地歎了一口氣。都怪那隻鳥,松贊干布遷怒地瞪著那只鸚鵡,越看越覺得它礙眼。它分明是存心攪他的局嘛。
「我要吃鸚鵡舌。」他大聲宣佈。
「不可以。」文成公主將那只鸚鵡抱在懷中,鄭重地告訴他。
鸚鵡舒服地依在佳入懷中,得意地直叫。
瞧著文成公主百般呵護、千般惜寵地對那隻鳥的模樣,松贊干佈滿懷的妒意與不甘。他真的好想,好想把那只鸚鵡拆皮卸骨啊!他的情敵竟是一隻鸚鵡,這叫他情何以堪啊!
「大王,巨靈回來了。」他那屬下兼最忠實的侍衛的大嗓門遠遠地傳來。片刻,巨靈邁著半是奔跑似的大步走來,「我已經聯絡上我國的使節團了。」
「他們來得真快。」松贊干布對自己的臣子辦事效率大為讚歎。只是就現在來說,太不是時候了,這不是催他必須立即動身前往長安嗎?抵達長安後無論他願不願都要與眼前的公主分離了,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便直髮苦。
「你要去長安?」文成公主把握住重點問。
松贊干布無可奈何地點頭。
「那好,我們分手吧。」文成公主笑得燦爛無比,而且立即抱著她的鸚鵡轉身舉步欲行。
「文成,你要到哪裡去?」松贊干布急急拉著她,問出心中的疑問。
「去昭陵。」文成公主坦白地回答,雖然離開他心中有點難過,但總比終日被他死纏爛打地還不時吻得她暈頭轉向好得多。老實說她已經在心中後悔默許他擄走自己的決定了,如今正好有機會擺脫他,自己又可以獨自一人逍遙,何樂而不為?
「我陪你一起去昭陵。」松贊干布輕鬆的一句話打破了她做了好一會的美夢。
「你不去與你的使節團會合了?」文成公主在對他的話愕然之餘不忘「好心」地提醒他。
「是啊!王,使節團已經到了咸陽境地,正留駐在那裡等待著你親自帶領,方能入長安朝見大唐天子。」巨靈加入了勸說的行列。
「叫使節團到長安城等我。」松贊干布打定主意不讓文成公主離開自己的視線半步,此時在他心目中,十個使節團加起來都沒有一個文成公主重要。
「我身上可還背著毆打朝廷命官和綁架大唐公主兩條重罪哪,又哪有膽子進長安?」他向著文成公主眨了眨眼眸,這可是她提醒他的。他要人長安的話,一定會記得將她這個大唐公主殿下隨身攜帶,以做護身符,沒辦法,為了保命,他只有不擇手段了。
「巨靈你同使節團一道去長安等我吧!」松贊干布丟下這句話後,便精神抖擻地向文成公主走去。雖然他與巨靈多年主僕,早以建立了一份堅固無比的兄弟情誼,但是為了他的愛情進展,他還是寧願將這個「障礙」支開,義氣與愛情比較起來,當然後者為重。
「我絕對不會與你同行。」文成公主無比堅決地反對。她可不想讓這個超級的大禍害跟在她身邊危害她的身心。
「反對無效。」松贊干布得意洋洋地宣佈。她堅持,他就要比她更堅持。
兩人互不相讓地瞪著對方,四周的空氣變得凝重起來,頗有大戰一觸即發之勢。
巨靈識相地摸了摸鼻子,牽起一匹坐騎大步離去。故意只留下了一匹馬給正在相持不下的二人乘坐。
為了給他的王製造機會,他可是費盡心思了,世上還有像他這麼忠心的屬下嗎?他在心中歎氣。
遠處傳來二人的爭吵聲,但很快又停止。靜謐的山野中,惟有輕鳳鳴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