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主沉浮 第五章
    主城 宮苑 紫宸殿

    「四皇子,大事不妙!」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主子回來的宮自采迫不急待地,將滿腔腹的憂慮「倒」進凌雲皇子的耳朵。

    「哦?」猶帶著僕僕風塵的凌雲皇子仔細地研究了半晌他那張堆壓著烏雲的臉,「你說來聽聽。」能讓宮自采變臉變到這種程度,想必是出了大到不能再大的事了,光這一點,凌雲皇子便好奇得不得了。

    「皇上稱病封宮,已有半月不臨朝了。」宮自采緊張兮兮地道,「三千御林軍將養心殿護得水洩不通,所有前往探病的大臣、妃嬪、皇子一律擋駕,誰也見不到龍顏。」

    凌雲皇子聞言皺了皺眉,「父皇在玩什麼花樣?」真叫人琢磨不透。

    「還有呢!」宮自采罕見地苦起一張臉,「皇上於三日前下旨,命太子成蛟暫代政務,朝中三公為輔。」

    「啊!」凌雲皇子手托著俊顏,動起腦筋。原來成蛟已經一手攬過了大權,難怪會那麼肆無忌憚地派東宮禁衛刺殺他。只是為什麼會這樣?難道父皇出事了?不,不可能。父皇又怎會那麼容易被人算計?

    「四皇子,我們不能再等了。」宮自采低聲進諫。若是成蛟正式登基為帝,那麼他們可就全完了,「沒錯。」凌雲皇子拍案而起,一雙星眸射出了不可逼視的炫目光芒。不管父皇想怎麼樣,他都決定要與鄂皇后及成蛟鬥個高下之分,看看父皇所選定的儲君與他孰優孰劣。

    「開始了嗎?」宮自采難掩感動地問。

    「是的,開始了。」凌雲皇子轉轉做答。閉了閉發燙的星眸,他心中泛起了一幕幕:兒時依在母妃懷中的嬌癡、太液芙蓉與柔然的初識、清涼宮中的大火、三年來與柔然相依相伴的歲月以及不久以前黯然消魂的別離——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到了等待的盡頭!無論是母妃的仇還是柔然的情,一樣的讓他刻骨銘心,永誌難忘!

    他願用生命去追求一個動人的結局,從此,再也沒有憂傷!

    「自采,你去通知朝中傾向我們的大臣,讓他們立即來紫宸殿議事。」

    一動,便要如雷霆,不給敵人喘息逃生的機會。

    「是。」宮自采領命而去。

    「還有我呢?我可以做些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室外悠悠飄入,讓凌雲皇子驚喜莫名。一按坐椅,他躍身而起,以平生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搶出門外。

    但見一片金光燦爛的朝陽下,剪映著一抹纖麗如詩、婉約若夢的絕美身影。

    風拂流光,嬌荷映影!

    伊人微揚著黛煙秀眉,一雙深情似誨、甜美如夢的美目向他望來,那眼神宛若春水般柔媚惑人,但又如閃電般攝人心神。

    「柔然,是你?」凌雲如癡如狂地凝望著那張清麗出塵的嬌顏,胸中驀然湧起如潮的喜悅,渾然忘卻身外的萬事萬物。

    「是我。」她頷首。朱圓玉潤的紅唇微揚,綻開了一朵盈盈不可方物的笑容。

    凌雲皇子恍傯之間,如置身夢中,「你……蒼州……」平生第一次,他竟然語無倫次。

    柔然輕輕搖頭,一抹淡淡的悒色染上她的眉宇,取代了那朵絕美的笑靨,「我沒有回蒼州。」她一字一字地說,美眸眨也不眨地定在他身上。

    「我捨不下親情,可更捨不下你。」如一朵飄動的流雲般翩然而來,安息在他的臂彎。柔然笑得縱情,「有你的地方便是我心中的系土——」為他,她棄下了一切,縱然心中仍是那麼的痛不可抑,可是她卻無悔無怨。

    「你知道了成蛟篡政的事?」凌雲皇子動容地問,胸中充塞著驚心動魄的深情感動。

    微閉起美眸,柔然含笑頷首。

    再也抑制不住狂湧的情潮,凌雲皇子俯首吻住了她的唇瓣——

    這一刻,天無聲、地無聲,那日月星晨亦彷彿停止了運轉!

    靜寂之中,只有二人急促而和諧的心跳聲怦然作響,交織成這世界最瑰麗動人的優美華章。

    一種甜蜜而濃烈的感覺在二人心底盤繞擴散,透惑著他與她的心神,欲叫人深深沉醉、不能自拔。

    就這樣讓激藹起的熊熊烈焰,在依依綣綣的兩顆心中燃起最炫燦迷醉的火花吧!

    就這樣直至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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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正院。

    手執著青玉杯,鄂皇后淺啜一口琥珀色的美酒。美艷的面龐漾起了得意萬分的笑意,「凌雲與荷妃都回來了,是不是?」她頭也不回地問立在身後的成蛟。

    「母后料事如神。」成蛟目中暴出了無限恨意。那個他欲求而不得的佳人,竟與他的死敵相偕相伴、如影隨形了月餘,怎不叫他妒恨如狂?

    「不要理他們。」鄂皇后回眸,素手搭上了愛兒的肩,「你父皇很快會宣佈退位,到時你登基為帝,天下都掌握在手中。那凌雲與荷妃縱然插翅亦難逃了。」

    「真的?」成蛟又驚又喜。

    「當然。」鄂皇后胸有成竹地道,「今歲的八月十五,便是我兒的登基大典。母后早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等著做皇帝吧!」

    舉手,她飲盡了杯中的美酒,而後展顏一笑,「這一杯,就預做慶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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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心殿,燭光搖曳浮動,極不安端的氣息瀰漫一空。

    武帝攤開金黃的聖旨,落筆如飛地書就數行墨字。

    驀地,燭火乍暗乍明,一抹黑影無聲無息地由開啟的精緻窗欞翻人,就勢跪在武帝面前,「兒臣叩見父皇。」

    「你來了。」武帝銳利的龍目掃向他,神情一片莫測高深。

    「是。」他低垂著面容,神態恭敬。

    武帝緩緩執起傳國玉璽慎重地印在早以書就的聖旨上,而後將玉璽裝入盒之中,交到他手中,「從今日起,直到聖旨宣讀之前,這個就交由你保管了。」

    他站起身來,雙手接過錦盒,掠過聖旨的目光閃爍著幾分不甘之色。

    「你心中所想的,朕知道得一清二楚。」武帝一雙龍目刺向他,視線冷得讓人心寒。

    知道瞞不過武帝,他靜靜地跪下,「請父皇恕罪。」

    武帝目光轉柔,「起來吧!」他喟歎一聲:「其實你也沒什麼錯。這樣好了,父皇也給你一個機會。」這樣才算公平吧?

    「謝父皇。」他磕了一個頭後站起,神情既驚且喜。

    定定望了他半晌,武帝頗顯無奈地搖首,「你去吧!」

    「兒臣告退。」他捧著錦盒轉身,無聲地穿窗而出,乘著夜色離去。

    目光茫然無定地望著窗外的一片天地,武帝悵悵低歎:「這錦繡的扛山啊——」驀地,一陣劇烈的咳聲打斷了他的聲音。伸手輕揉著心胸,武帝的臉色變得蒼白了。

    英雄最怕病來磨啊!一生執掌天下,呼風喚雨的他可曾預想過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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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兄袞允?」凌雲皇子用手支起俊逸的臉龐,星眸中閃爍著幾分沉思。

    「據探子回報,昨夜袞允皇子秘密進入養心殿,足足待了一個更時的時間,然後才帶著一隻錦盒出來。」宮自采詳盡地稟報。

    「哦!」凌雲皇子皺起了劍眉。這位三皇兄一向行事低調,且不理朝政,擺出一副明哲保身的模樣。可是這回他竟動了,難道他也有意於帝位?還有那只錦盒——

    在心中想了又想,凌雲皇子霍然猜到了幾分。只是父皇為什麼不給成蛟呢!成蛟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儲君啊!

    「四皇子。」宮自采輕喚,「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現在一切都已就位,就等他指示了。

    「柔然呢?」先不答宮自采的問題,凌雲皇子問起那個牽情系夢的人兒。

    「荷妃娘娘這幾日忙著在宮中奔走,集合她的力量,準備幫我們。」

    「啊!」凌雲皇子心中泛起了萬縷柔情。強忍著直赴鳳儀院與她相見的衝動,他喃喃道:「她怕是忙壞了吧!」

    這些日子,他幾乎暈天暈地、晝夜不分地忙著下達各種指令,接見朝中的心腹大臣、謀士,已經很久未能與佳人相聚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懷著對她的強烈思念,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朝暮,始知,「情」這一字,如此的叫人百轉迴腸。

    「四皇子——」宮自采欲言又止。

    「嗯?」收入思緒,凌雲皇子細審著他的神情,「自采,你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他問。這三年來,他們名為主從,實則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像宮自采這等吞吐閃爍言行,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關於你同荷妃——」宮自采咬了咬牙吐出了壓了三年多的話,「還是了斷的好。」

    凌雲皇子聞言,不由一怔。

    宮自采在他耳邊道:「他日,你若登基為皇,荷妃也只能是太妃,根本無法嫁你為後。因為世人根本容不下這樣的情愛。」

    「世人容不下?」凌雲皇子輕笑,一雙星眸中閃爍著無比的堅定,「我不在乎。」

    在那個吹著暖暖和風的夏日,她乘著悠揚的琴音緩緩抬首的一瞬間,便以懾住了他的心魂。

    心動,只那一眼。

    他告訴自己,如果愛她,需要拋棄一切世間所謂的道德倫理,那麼他也無悔。

    「可是——」宮自采開口想要再勸。

    「沒有可是。」凌雲皇子雙眸炯炯如星,裡面燃燒著一份叛天叛地的癡狂情戀,「自采,如果你愛過,便會明白的。」

    「真愛」這一詞,鎖住了一個戀欲癡狂的大干世界。「了斷」二字根本沒有容身之所,因為,那是永世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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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繁星如熾,彷彿要焚盡恆古的輝煌燦爛,再不留痕跡。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命西宮荷妃秘密進見,不得有誤。」

    柔然步履輕盈,衣袂飄拂,彷彿羽化乘風的仙子般空靈飄逸,不染點塵。

    養心殿的大門一重重的在她面前打開。

    越過盈千忠心耿耿的御林軍,柔然抵達宮殿的最後一幢。

    燦燦的琉璃燈盞光耀一殿。身披著杏黃龍袍的武帝負手立於殿心,一雙龍目眨也不眨地看那高高在上、象徵著尊貴無雙地位的盤龍鑲金椅。

    「臣妾叩見吾皇陛下。」

    嬌美而熟悉的聲音入耳,武皇回首,正窺見伊人盈盈下拜的纖影。

    「起來吧!」他喟歎著揮了揮手。

    柔然站起,美眸掠過武帝那張有異於往昔的蒼白面龐,不由升起了一片訝然。他,竟真的病了,而且還是如此的嚴重。

    「愛妃,這次朕找你來是想問你一事。」他神態幾度變幻後,始開口:「朕聽聞昔日清涼宮的惜妃在身亡之前,曾與你一見,可有此事?」

    惜妃?在他心中竟還記得這個人?柔然心中愈奇,「確有此事。」她沉靜地回答,「當日,惜妃作別時,曾唱過一首詩,皇上有興趣聽嗎?」

    「哦?」他揚了揚眉,「愛妃但說何妨?」

    憶起惜妃且行且歌的神態,柔然幽幽歎息:「那是九華山人所做的青宮怨——」

    「夠了。」武帝驀然打斷了她的話。他的眼神中逸過一絲傷悲,「朕知道了。」

    恍惚之間,他彷彿透過歲月的流光,回到了當初——

    那個善歌善舞、楚楚動人的清秀女子啊!用怎樣一雙深情眷戀的眼睛望著他——這一望,便是一生不移!

    「承恩不在貌,叫妾若為容……惜惜啊!這是你的怨,你的恨嗎?」武帝喃喃而問。語聲漸弱,直至不可聽聞。

    「若皇上對惜妃娘娘有心,那為什麼皇上任由她冤死呢?」眸光灼灼地望著武帝,柔然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武帝失笑,「這世上也惟有你敢如此對朕說話了。」凝望著她那清艷妍麗的嬌顏,心中卻生不出半點惱意。

    這個女子啊:是他的情劫!

    柔然垂首,貌似恭順,心中卻十足的不以為然。

    「你不會明白的。」他望著她搖頭,不想讓她知道背後的真相。

    「不會明白?」柔然淡然地笑。他若無情,又何苦要掩飾?又何必要多找借口?

    武帝收回目光,轉向座上的龍椅,「惜妃為何要見你?」他似不經意地問。

    柔然嬌軀一顫,總覺得他語態中多了一份無情,叫她不由心寒,「是為了凌雲皇子,娘娘托臣妾代為照顧他。」

    「竟是這樣?」武帝微愕。他將一切都計算好了,卻沒想到會漏了這一點,「可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他仰首,神情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聞言,柔然不由一怔。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心緒電轉,卻終不得解。

    輕咳了幾聲,武帝撫著龍椅緩緩坐下,一雙龍目眨也不眨地盯著柔然,「愛妃,你說若朕與你早二十年相逢,你會不會愛上朕?」他語氣中有種莫名的奇異情感。

    柔然掌心浸出了冷汗,心中卻如明鏡,知道自己只要有一句答錯,立即就是血濺當場,屍骨無存之局。

    武帝這次秘召她人養心殿,本就不存好意。他要她「消失」,而且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想而知,她若就這麼死了,明天,宮中記事簿上也只會注上一個失蹤人口,凌雲皇子縱然上窮碧落下黃泉,怕也找不到她半片衣角。

    「愛妃?」武帝柔聲問,「你怎麼不說話?」

    這聲音聽起來十足是九幽閻君的召喚。柔然動了動美眸,勉強牽出一抹笑意,「臣妾在想要不要說真話。」心思速轉,她將此生所有的聰明潛能全部發揮出來,以應付眼前的大劫。

    若是今夜能活著走出養心殿,那麼她定會去上香還願,叩謝上蒼的垂憐。諸神庇佑。

    「這麼說,你還是無心於朕。」武帝頹然一歎,「朕這一生所遇的女子,無不對朕傾心癡戀,只除了你,可是——」他望定眼前婷婷若荷的女子,「朕卻偏偏戀上了你。你說,這是什麼原因?」

    柔然美眸澄淨如一彎清泉,「皇上之所以愛臣妾,便是因為臣妾的無心。」

    「此話怎解?」武帝微愕。

    朱唇微揚,泛起了一朵盈盈淺笑。柔然從容地道:「後宮佳麗三千,個個皆是絕色,且對皇上一往情深,可是皇上卻不願回顧。那是因為她們的身心都被皇上所征服,故而令皇上失去了追逐的心,臣妾則不然。皇上,你仔細想想,你真的愛上臣妾了嗎?還是威懾天下的你,不能容忍自己得不到?」她語態毫不留情,直指他內心深處。

    「是嗎?」武帝喃喃自語。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美貌女子的情影,她們都曾將滿腔柔柔的情捧現在他面前,卻被他棄之如草芥……

    耳畔中傳來他珍視著的女子的聲音:「皇上,你可看清楚你自己的心?這一生啊!你所想、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遙遠不可及的夢影,不是臣妾。」

    「是這樣嗎?」武帝坐在龍椅上想了又想。往事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過,他這一生幾乎得到一切,可到頭來又怎麼樣呢?他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見他默不作聲,柔然悄悄地轉身,—步步地走出殿堂。

    兩旁的御林軍均將手按在刀上,等待著武帝的命令。可是直到柔然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武帝都不曾開過口。

    沉重的殿門緩緩在她身後合攏。

    柔然回首,最後映人她眼中的是武帝雙目微合,獨坐在龍椅上的孤寂身影。

    一絲同情在她心頭逸過,但轉瞬之間便煙消雲散。畢竟她才剛撿回一條命。

    前所未有的輕鬆籠罩著她的心靈。柔然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以往一直捆得她牢牢的命運之索就在這一剎那斷開。

    她,只是夏柔然,只屬於她自己。

    心頭不由自主地浮起凌雲皇子那風采卓然的翩翩身影,那深情似海的笑容以及只停駐在她身上的專注瞳眸。

    此時此刻,她渴望著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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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喪鐘的聲響,乘著微涼的晨風,連綿不絕地在皇城的每一個角落裡迴盪。

    武帝駕崩,舉國大喪。

    一身素縞的柔然緩步走出皇家祠堂。心神還回憶著方才鄂皇后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種含恨的,彷彿看一個死人的目光。

    知否,鄂皇后已經洩露了她內心的秘密?柔然篤定地笑了。

    她可以確定,鄂皇后已經開始行動了。在成蛟太子還未正式登基之前,鄂皇后便迫不急待地想除去她與凌雲皇子,因此,鄂皇后才會毫不掩飾心中的恨意。

    不過,柔然心中絲毫不懼。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她和凌雲皇子已經等了太久了。

    美眸流轉,見所有的人都是一副來去匆匆的模樣,宮苑之中的氣氛詭異之極。

    心下明瞭,柔然正準備回鳳儀院,而後想個辦法與凌雲皇子相見,共商大計。

    突然,一個身穿戎裝的身影從林木後闖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暈了她身邊的幾名宮女侍從。

    「成蛟太子,你做什麼?」柔然出聲質問。一雙凜然的美眸刺向來人。

    「跟我走。」成蛟向她伸出手來,「明日早朝,父皇的遺詔便會當殿宣讀。到時,我便會順理成章地為帝,執掌天下。」

    望著那張傾國的嬌顏,成蛟皇子眼底有著癡癡沉迷的光彩,他忘形地道:「只要你肯跟我走,你便是我的新後。」

    柔然冷笑,「成蛟太子,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說些什麼。」他還敢招惹她,活夠了嗎?

    「何必裝模作樣?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成蛟一步步地逼來,臉龐上儘是狂妄之態。這個樂宛國第一美人啊!他絕不會讓她逃脫了,他要她屬於他一個人。

    柔然大怒,「成蛟太子,你不要太放肆了,這不是你的東宮。」她閃身避開了成蛟抓她皓腕的手,同時亮出了自蝴蝶公子事件後,她從不離身的匕首。

    寒凜的刀鋒反射著刺目的銀光,成蛟太子瞇起了眼眸,「我有什麼不好?」他不甘心地問。想知道這朵傾城的仙荷,芳心之中為什麼存不下他的影。

    柔然輕搖頭,「你好與不好都與我無關。」望著天際浮動的白雲,她盈然一笑,「此心已有所屬,此情自當不渝。」

    撲天蓋地的妒意在他眼底恣意燃燒,成蛟怒拂衣袖,「好,咱們走著瞧吧!」他轉身大步離開。明天、過了明天,看她還會不會如此頑固不靈。

    將匕首藏人袖中,柔然望著成蛟的背影皺眉。吹皺一池春水,關他何事?他又何苦自找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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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

    一抹輕靈矯健的身影掠入鳳儀院,悄無聲息地來到柔然的寢宮。

    「咚、咚、咚。」他舉手輕叩門扉。

    驀地,門閃電般開啟。隨著一聲嬌叱,一片如銀似雪匕光捲起,向他襲來。

    這樣的歡迎方式真、真是好特別喲!他閃身錯步,一隻修長潔白的手揚起,扣住了伊人的皓腕。輕輕一帶,伊人那纖柔娉婷的嬌軀已然被他收入懷中,「是我。」嗅著她秀髮問如蘭似幽的清香,他低低地開口。

    熟悉的聲音入耳,柔然緊張的心弦不由一鬆。將他拉入房中,她匆匆關好門扉。

    室中未燃燭盞,一切均朦朧似夢。

    藉著透過窗欞的暗淡月影,柔然凝望著那張朝思暮想的俊逸面龐,「太好了,你沒事。」她驀然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肯鬆手。當白天她派去紫宸殿的宮女,被團團圍住紫宸殿的東宮禁軍攔回之後,她的心便懸得高高的,為他的安危擔憂到極點。

    憐惜地捧起她清華絕倫的容顏,凌雲皇子安慰的吻落在了她眉心,「我無礙。」他是有意讓成蛟太子的人圍住紫宸殿的,以助長敵方的輕敵之心,「倒是你,怎麼上演起全副武行了?」他含笑指了指伊人那一身樸素利落的勁裝及腕底的匕首問。這樣的她比平日少了一分弱質纖纖的柔態,卻多了幾分颯爽英姿,更叫他心動不止。

    「不這樣防著點行嗎?」她抬起了纖纖素指點了點他的鼻尖,「很快就要同鄂皇后及成蛟鬥個高低成敗了,我當然得想辦法護著自己,勉得被人捉去要挾你就不好了。」

    凌雲皇子溫柔地握住那隻玉手,「柔然,你放心好了,我這次帶來了二十名高手,他們會在暗處保護你。而且——」他深深地看著她,星眸中有著無盡的情意,「我希望從明日清晨開始你能夠封宮,靜待結果。」

    「不。」柔然堅定地搖首,「從明晨、不,從現在就開始,我要跟著你,寸步不離。」這場宮斗有他,也有她,是以她要與他並肩而戰,不棄不離。

    「柔然。」他憐惜地輕吻伊人的纖指,「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她是他一生的眷戀,他怎忍心要她同他一起去冒險?「明天過後,如果我活著,必會回來見你。如果我死,那二十名精選高手也會護著你同離珠遠遠地離開宮庭,逃出樂宛國,開始新生——」

    「夠了。」柔然驀地離開了他的懷抱,「這就是你會深夜來鳳儀院的原因——與我話別嗎?」她嬌顏帶怒,一雙夢也似的美眸中燃燒著撼天動地的情和愛。

    「我告訴你,凌雲兒。」她堅定不移地道,「若是你生,自當比翼雙飛;若是你死,那麼——」她倏地拔出了那柄匕首,奪目的凜寒之光映照著她無雙的容顏,「它,便會插在我的胸口上。」她一字一頓地,「不會有什麼新生了,因為我這一生只與你牽連。沒有你,我便不能活。」

    「不要這樣說。」凌雲皇子驀地伸臂,緊緊地抱住了她,「柔然。」他的聲音微顫,那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熱燙起來,「你是存心要我心痛、要我不捨嗎?」

    「不。」伏在他懷中,柔然微合美眸,唇畔漾著一朵柔情萬縷的絕艷笑意,「我是要你記住,縱然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等著與你相伴。」

    凌雲皇子心情激盪地俯首,吻住了那朵讓他動心不已的笑靨。

    柔和嫵媚的月光輕叩窗欞,拂照著兩心相許的癡醉濃情。

    對著明月,柔然許諾:「明天,我會臨朝,與你生死相隨——」

    「不棄不離。」凌雲皇子心有靈犀地代她說完。情已致此,亙古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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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淺淡如雲煙的涼霧籠罩著整座京都皇城,予人以出塵的縹緲空幻氣息。

    凌雲皇子獨自一人緩緩徐行,步人了宏武正門。前方便是議政的宏武大殿,成也今朝、敗也今朝。

    驀地,一隊浩浩蕩藹的東宮禁衛攔住了他的去路。為首一名將領冷冷地開口:「傳新帝口諭,擒拿叛王凌雲。」

    新帝?叛王?這兩個詞入耳,凌雲險些笑了出來。他那位成蛟皇子的臉皮可真不薄啊!懶得理會這些人,他揮了揮手,候在宏武門外的人馬立即衝了進來,與阻路的東宮禁衛殺得難分難解。

    爾雅地撣了撣袖,凌雲腳步不停,從容不迫地踱入宏武大殿。

    鄂皇后頭戴九鳳珍珠冠,身披繡鳳袍神情冷漠地坐在空蕩的龍椅右側。

    而左側坐的正是他傾心戀慕的伊人。但見柔然同樣是鳳冠霞帔,隱有與鄂皇后分庭抗衡之勢。她一張玉容清靈炫目,神色凝嚴,宛如星月般迷濛的瞳眸含情若夢,眸光千絲萬縷地向他纏來,只一瞬間,便交換了剪之不斷的情愛。

    生死相隨、緣系同心!

    心領神會地收回目光,凌雲淡淡地掃了一眼滿朝的文武大帝和為首的成蛟太子,「凌雲兒見過皇后娘娘及太子。」他徽微躬身。

    「凌雲兒,你可知罪?」成蛟陰森地開口。近千禁衛軍都不能阻凌雲分毫,這讓他心中惱怒萬分。凌雲皇子先耐人尋味地望了居於太子位的成蛟一眼,而後目光游移,將成蛟旁邊的一文一武二人收在眸底,「凌雲不知。」他笑意不減地回道。

    那身披淡黃色袍服的正是他的三皇兄袞允,另一個武將服色的,卻是白虎騎營統帥,執國大將軍趙睿,同時也是成蛟的舅父。有這二人站在成蛟一方,也難怪成蛟會這麼囂張,不把他放在眼中了。

    「大膽!」高踞上座的鄂皇后厲聲怒喝,「凌雲兒,本宮對你所犯之罪狀瞭如指掌,由不得你狡辯。」

    「哦?」凌雲皇子似笑非笑地挑眉,「敢問皇后娘娘,凌雲身犯何罪?」他反問。

    「謀反。」鄂皇后陰笑著吐出兩個字來。

    頓時,滿朝文武均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皇后娘娘,此事事關重大,不知可有實證?」身為輔政大臣、三公之首的永安公帥先出班發言。

    「他私帶兵馬,硬闖宏武大殿。這就是最好的實證。」成蛟警告地瞪了一眼永安公。以這老頭為首的三公處處幫著凌雲與他作對,害得他政令不得施。等他登位後,定要先拿他們開刀。

    他們母子當真很齊心啊!凌雲皇子儀態從容地道:「有人自稱新皇,傳什麼口諭,凌雲豈能坐視不理?皇兄,你誤會了。要說謀反也應該是那自命為皇的人才對。」他抓住成蛟還是太子的身份,反咬一口。

    成蛟聽得怒火上湧,卻又偏偏發作不得,只能將求助的目光轉向母后。

    鄂皇后霍地站起,指著凌雲道:「來人,將這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狂徒拿下,移交刑部法辦。」為恐夜長夢多,她決定快刀斬亂麻,結束這場紛爭。反正只要成蛟繼位,那麼全天下的人都不會說半個不字。想找幾條莫須有的罪名殺凌雲,簡直是輕而易舉。

    「慢著。」柔然終於開口了:「皇后娘娘,一天先皇的遺詔還未宣讀,成蛟太子便只是太子,根本無法定凌雲皇子的罪。」她婉婉淺笑,「本宮以西宮鳳儀院之主的身份,要求當殿宣讀先皇遺詔。」落地有聲的一句,讓整座宏武大殿一片寂靜無聲。

    三公首先出班,「微臣等認同荷妃娘娘的建議,請出遺詔,為太子正名。」

    「對……對……對……」眾文武大臣無不點頭。

    鄂皇后唇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既然如此,那麼有請曹公公宣讀遺詔。」她揚聲吩咐下去。

    柔然聞言色變。宣佈遺詔的竟然是內侍而不是三公,怎會這樣?這不合朝規的啊!美眸掃過三公愕然的神情,而後迎上鄂皇后那得意的眼神。

    柔然霍然明白,自己中計了!

    形勢由此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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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捧著聖旨的曹公公在數位御林軍首領的陪同下緩步走人宏武大殿,他的目光與鄂皇后的視線有了一瞬間的交集——

    接著只見曹公公微微頷首,且臉上有了一抹莫測的笑意。

    糟了,柔然芳心倏地下沉。這個曹公公定是與鄂皇后有所勾結。

    「宣先皇遺詔——」那個尖銳的聲音在宏武大殿迴盪著。

    所有的人均離位,來到殿心跪下接旨。

    柔然容顏蒼白如雪,她甚至沒有機會再望一眼凌雲皇子,只能被動地隨眾人跪下,等待著一個未知的結局。

    曹公公面無表情地打開聖旨,目光不視跪在最前面的東西兩宮娘娘及三位皇子,「……聖諭:廢太子成蛟,改立四皇子凌雲為帝……」刪去前面及後面的文言辭令,所有的人只選擇將這一句重點聽進耳朵裡去。

    「啊!」突如其來的驚喜幾乎叫柔然無法消受。這是怎麼回事?抱著有些昏眩的頭,她的思緒有那麼一刻無法正常運作。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世事果然是如此變幻莫測啊!

    殿中所有人與她的反映差不多,只不過有悲、有喜的差異罷了!

    「我不信!」成蛟第一個回神。他狂叫著跳起來,衝上前去一把奪過金黃的聖旨,入目的墨字讓他整個人怔住了,原來——

    被成蛟一把推開的曹公公,靜靜地退後幾步,他臉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

    「二皇兄,你放下聖旨。」正緩緩站起的凌雲皇子,聲音清朗地道,「你別一錯再錯了。」

    此時,成蛟手中的聖旨驀地燃起一團火焰,轉瞬間便化為飛灰!

    「不!」成蛟狂呼,但一切已無法挽回。

    「你敢毀了聖旨!」永安公顫抖的聲音喚回了所有人的魂。

    「來人啊!將成蛟拿下。」隨著凌雲皇子一聲令下,以宮自采為首的數名帶刀侍衛沖人殿中,不由分說地將成蛟捆了。

    「不……我才是新皇,你們弄錯了……」成效掙扎著被帶下殿去,直接送往天牢。

    鄂皇后一手捧著心,身子軟倒在地上。怎會是這樣?她腦中一陣混亂。那張聖旨她看過無數次了,又怎會變?

    凌雲皇子靜靜地站在她面前,一雙夜星般的眸似如冰雪般含恨,「皇后娘娘,你萬萬想不到會有今日吧!」

    一瞬間,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場難忘的噩夢——那恣意狂舞的火龍及在火中緩緩傾倒的宮宇……他的母親!

    驀然,一隻纖手悄悄地滑入他掌中。凌雲回眸,正望入柔然那雙包含著無盡憐惜與深情的美麗瞳眸。

    心中一縷溫暖醉人的柔情纏繞,凌雲皇子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後鬆開。

    「除鄂皇后母子與趙睿外,其他人等一律官就原職,不處其罪。」清朗的言語揚起,隱蘊著淡淡的威嚴,將混亂的局勢穩定了下來。

    屬於成蛟一方的朝臣立即毫不猶豫地與成蛟等人劃清界線。開什麼玩笑?皇帝是誰與他們無關,可是自家腦袋的存留對他們來說,卻絕對的關係重大。

    轉瞬之間,一切局勢已盡在凌雲皇子的掌握之中。

    「放開我。」被侍衛拿下的趙睿猶自垂死掙扎,「本將軍的十萬白虎大軍就駐紮在皇城城郊,只要一聲令下,便可攻入皇城。」他發狠地道。

    對!鄂皇后一震,她怎麼忘了這最後的一著?「凌雲兒,這下你想不到吧!」她狂笑著,心中有了不惜同歸於盡的決心。

    「本宮想到了。」凌雲星眸掃過一干臉色變白的群臣,而後緩緩踱到趙睿身前,「執國大將軍,你的白虎騎營早已在副帥陳將軍的帶領下回幽州了。」

    「不可能!」趙睿狂亂地道,「他絕不會那麼做的。」那個副帥是他的親信啊!

    「他會。」凌雲皇子俊顏泛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因為他本就是我的人。」

    若不是陳將軍早以投靠了他,他又怎會任由趙睿將白虎騎營開到皇城郊外?

    趙睿頓時臉色灰白,垂頭喪氣地被帶去天牢,與成蛟做一對天涯淪落人。

    鄂皇后將頭轉向另一顆救命稻草,「袞允皇子,救我!」

    凌雲皇子淡笑著移眸,灼灼的目光鎖定那個一身淡黃的儒服、神態悠然做袖手旁觀狀的人——他的三皇兄袞允!

    袞允亦看著他。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戰,激射出如閃電般的火花。

    片刻,袞允皇子收斂目光,垂首,「恭喜皇弟。」他由袖中取出一隻錦盒,當眾打開,裡面赫然是傳國玉璽。

    「這是父皇命袞允保管之物,如今正好完璧歸還。」

    輕輕一語入耳,褪去了鄂皇后臉上所有的血色。

    習習的涼風湧人殿中,彷彿帶來了命運之神公正而冷漠的聲音:敗了、敗了……

    她縱是機關算盡,仍敵不過一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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