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掛表顯示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鐘,刺耳的電話鈴聲讓正在專心補眠的凌翠跳了起來。她跌跌撞撞地撲到床邊的電話旁拿起話筒。
「喂!哪位?本診所今日公休不看診。」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惡狠狠的聲音:「你這個該死的傢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忘,你還沒有準備好出門是不是?」
凌翠詫異地道:「心心,怎麼是你?你怎麼了?你在生什麼氣?」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快昏倒的聲音:「我的大小姐,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你是伴娘,我昨天還提醒過你,讓你今天一早就到,你不會忘了吧?你這是哪門子的伴娘呀!真是失算,早知道如此我昨天就抓你過來住在我家了。」
「啊!」一聲驚叫,凌翠跳了起來。很顯然,她的神志恢復了正常,她忙對著話筒連連鞠躬道:「對不起,對不起!心心,我真的忘了啦。我……我馬上就過去。」
「你準備過來哪裡?」沈闌心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憤怒。
「是喔,現在我要去哪裡找你?」凌翠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問道。
「你這個笨蛋,都這個時間了,當然是直接到飯店去。如果你十二點之前到不了,就麻煩你永遠消失在我的面前!」
凌翠應了一聲,放下話筒立即衝入浴室準備洗澡,打開水龍頭卻發現根本就沒有水,納悶兒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把總閥門關掉了。無奈之下只得跑到樓下診所的廁所中,只用了五分鐘隨便用冷水擦了個澡。
圍著浴巾跑上樓來,坐在梳妝台前想了十秒鐘,凌翠動手把一頭長髮挽了起來,隨便化了個淡妝,換上小禮服、高跟鞋,拎著手包便衝了出去。三分鐘後她又跑回來,拉開梳妝台抽屜拿出一個包裝得非常精美的小禮盒,轉身又衝了出去,沒想到動作太快,在門口把絲襪給掛破了。她懊惱地低咒了一聲,又回頭找出一雙新絲襪換上。沒走幾步又跑了回來,在抽屜中翻出一個小瓶子塞在手袋中衝出家門,坐進自己那輛拉風的紅色法拉利中,卻怎麼也打不著火,無奈,她只能出去攔計程車。誰知計程車半路拋錨,她只好改乘地鐵,又轉乘了公車,歷經二十分鐘的狂奔才在十二點整趕到飯店。
酒店的休息室裡,一身新娘衣的沈闌心滿臉不快地斜睨著遲到的伴娘,一語不發。
凌翠狼狽地湊過來,滿臉賠笑道:「心心,對不起嘛!你不知道,人家今天真的不是故意忘了的。昨天晚上突然來了一個急診患者,害得我凌晨兩點多才上床睡覺,而且,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倒霉,先是半夜去廁所的時候廁所的燈壞了,接著水龍頭鬧罷工,弄得我的浴室裡水漫金山,我清理到凌晨四點多才弄乾淨,差一點兒累死我……」
雖然身高一米七零的凌翠對著身高只有一米五八的沈闌心低頭道歉看起來很好笑,但是也沒有辦法,誰叫她凌翠理虧在先呢。反正這兩個人之間這種戲碼經常上演,也就見怪不怪了。
沈闌心深吸了一口氣,舉起雙手道:「停,停!不必解釋了,反正你每一次出狀況都有理由,你現在給我過來坐好。」
凌翠連忙聽話地坐到她旁邊。沈闌心看著她汗濕的臉,搖了搖頭道:「看看你一身的汗,妝都花了,快點兒去把臉洗一洗!」
凌翠應了一聲,跑進浴室把臉洗乾淨後才又回來坐到沈闌心的身邊。
沈闌心從手袋中拿出化妝品幫她上了點兒淡妝,道:「好了!這下好歹也像個伴娘了。等一下我就要出去敬酒,你跟著我就行了。」
凌翠點了點頭,問道:「你現在餓不餓?用不用我幫你去偷點兒吃的過來?」
沈闌心冷笑道:「等你幫我偷來吃的我早就餓死了。」
「呸呸!快吐口水,大喜的日子你怎麼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凌翠忙罵道。
沈闌心輕啐了一口,笑道:「你這個管家婆,解酒藥帶沒?」
「帶了帶了!喏,這不是嗎?」凌翠連忙從手袋中翻出臨出門時拿的小瓶子遞給她,道:「吃兩顆就行了。」
沈闌心打開瓶蓋倒出兩粒紅色的小藥丸丟進嘴裡,接過凌翠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把藥送下,道:「幸虧有你這個解酒藥,否則我今天就慘了,咱們那些老同學難得逮到這個機會,肯定是不把我灌醉不罷休。」
新郎風燕偉身著一身白色的西裝,推門進來道:「闌心,我們該去敬酒了。翠翠,一起來吧。」
凌翠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風大哥,我今天來晚了。」
風燕偉取笑道:「沒關係,你至少趕上了我們的婚禮,我還在擔心你會不會等鬧洞房的時候才出現呢。」
凌翠紅著臉道:「風大哥好討厭,就會取笑我。」
沈闌心走過去挽起風燕偉的手臂說:「好了,咱們出去吧。」
好不容易敬了一圈酒的沈闌心關心地對身邊的凌翠道:「你先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吧。」
凌翠點了點頭,看到一桌酒席還有不少空位,走了過去,坐下不客氣地埋頭苦吃起來。沒辦法,消夜加早餐全都沒吃,不補足了食物怎麼有體力。由於她吃得太專心,以至於都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座位坐下了一個人。
段雨樓並不是被邀請來參加婚禮的客人,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此時外面到處都是等著要他命的殺手,不在這裡躲一下,他的小命恐怕會早早地交給閻王。雖然對他來講早已經是生無可戀,但是,這並不代表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拿走他的命。
他尾隨著一對穿著看上去很華貴的夫妻混了進來,當然,能這麼順利地混進來和他本身的氣勢也是脫不了干係的,一張二十八萬的支票更是功不可沒,門口那些接待難得看到這麼大手筆的禮金。
進來後他打量了一下環境,沒想到視線卻被一個正在狼吞虎嚥的小妹妹給吸引住了。自家的妹妹不把他這個哥哥放在眼裡,只好找別人家的妹妹來疼愛了,不自覺地,他的雙腳來到了凌翠的身邊並且坐了下來,目光一直放在凌翠的身上。
可愛的小姑娘,她有十六歲了嗎?段雨樓看著她低垂的側臉猜測著,她不加掩飾的吃相竟然會讓很少笑的他不禁想笑,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小女孩。還是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好,沒有被社會污染,真希望她能永遠保持這份純真。
突然,凌翠抬起頭看向那對正在頻頻敬酒的新人,嘟囔道:「這兩個傢伙,就算有解酒藥也沒有必要這麼囂張吧?」
段雨樓好笑地搖了搖頭,搭訕道:「小妹妹,你認識今天的新郎和新娘?」
凌翠那滿是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不幸,她凌翠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叫她「小妹妹」,而段雨樓剛好不巧撞到了她的槍口上。
凌翠先是慢慢地拿起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然後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身邊的人,對於段雨樓那張足以和明星媲美的臉毫無反應,臉上掛著純純的笑容,天真地道:「是呀,大叔!我認識新郎,也認識新娘,怎麼?你不認識他們嗎?那你今天來幹嗎?」
她打量了一下他的穿著,語帶譏諷地道:「看你的穿著打扮不大像吃白食的呀,你確定你沒有走錯地方?」
段雨樓不禁睜大了眼睛,聲音稍稍有些走調:「大叔?吃白食的?」被她稱為大叔讓他心裡非常不爽。
凌翠笑容滿面地道:「怎麼?大叔,你有疑問嗎?」
段雨樓搖頭歎道:「第一,我想我的年紀雖然比你大,但恐怕還不至於足以被你稱為大叔吧;第二,我來這裡已送了禮金,所以我也不是吃白食的。說到我不認識新郎新娘這個問題……」他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風燕偉和沈闌心,繼續道:「我想,新郎和新娘也不一定會認識在座的每一位客人。」
腦中動了一動,凌翠瞇著眼睛問道:「你包了多少禮金?」
段雨樓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凌翠道:「我看你從坐到這裡開始就沒有吃過東西,光在那裡拉拉雜雜地和我閒扯,我是在替你可惜你的禮金白送了,好歹也吃個回本不是?」
段雨樓的嘴角向上掀起一點兒弧度,道:「我包的禮金只怕把這一桌的菜都吃光也吃不完。」
凌翠不懷好意地伸手倒了一杯紅酒遞給他,沒讓他發覺自己在酒裡動了一點兒手腳,道:「大叔,別閒著,先來點兒酒潤潤喉嚨。」
段雨樓不疑有他地接過酒杯,輕輕啜了一口,道:「酒是好酒,不過,小妹妹,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大叔了?叫我一聲大哥來聽聽。」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小女孩叫自己大叔,他心裡就非常不爽。
凌翠笑容滿面地催促道:「干了呀!既然是好酒就要多喝一點兒嘛。我想,我這個年紀,你這個歲數,如果叫你大哥會被人說我不懂禮貌的,大叔!」她故意在最後那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段雨樓敢肯定她絕對是故意的,不過,和一個看起來還沒有成年的小丫頭生氣會讓人笑話的,他忍了下來,端起面前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亮給她看,「小丫頭,滿意了吧?」
凌翠馬上點點頭,道:「滿意,當然滿意,我非常滿意,滿意得不得了。」然後指著角落的一角道,「大叔,基於人道主義精神,男廁所在那邊,不要走錯門,萬一被人當色狼抓了可不要怨我。」
段雨樓一愣,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不過,十五秒鐘之後他明白了。他只覺得肚子裡一陣絞痛,面色鐵青地看著一臉笑意的凌翠,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凌翠得意地道:「大叔,你的臉色很差,需不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來?不過車費你要自己付才行,因為我很窮。喂!怎麼了?別走呀,我還沒有說完呢。」
段雨樓沒有說話,猛地站了起來,直奔凌翠剛剛指給他的方向。
凌翠看著他的背影,自語道:「敢叫我小妹妹、小丫頭,我就讓你知道知道這個小妹妹、小丫頭會有多恐怖。」
這時沈闌心走過來,問:「翠翠,你吃飽了嗎?」
凌翠點了點頭,「是不是要我去陪你補妝?」
沈闌心點頭,「是呀,走吧!」
凌翠站起來和她離開。
半個小時後,在廁所里拉得快要虛脫的段雨樓臉色蒼白地回來,發現那個整自己的小女孩竟然不見了,氣得他握緊了拳頭恨恨地詛咒著。一轉眼看到門口走進來兩個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他暗道一聲不好,連忙向側門的方向跑去,只是,腳步虛浮得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跑得動。
此時,樓上的休息室中,凌翠得意地把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告訴了沈闌心,兩個女人笑得差點兒岔氣。
沈闌心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她道:「你小心了,不要被他逮到,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這麼整他,要是哪天被他碰到,你可就慘了。」
凌翠不屑地道:「我會怕他?萬一下次不幸被他抓到的話,我就不會再給他吃潤腸藥了,我一定會給他來點兒我最新發明的癢粉,這癢粉的配方可是我從一本足足有五百年以上歷史的手札中看來的,一定會整得他生不如死。」
沈闌心直搖頭,「你完了,整天找人幫你試藥,等哪天你的藥出了問題看你怎麼辦。」
凌翠瞇起眼睛,「怎麼?你竟然懷疑我的醫術?」
沈闌心忙又搖頭道:「我當然不是懷疑你的醫術,我要是懷疑你的醫術的話就不會吃你配的藥了,我是怕你萬一給自己惹來麻煩會害了你的。」
凌翠不在乎地說:「反正怎麼活也是這一輩子,無所謂了。」
沈闌心聽到她這句話厲聲喝道:「凌翠!」
凌翠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好,我不提這種話題。」
沈闌心歎了一口氣,「翠翠,我不喜歡聽到你說這種喪氣話。」
凌翠聳了聳肩,站起身坐到梳妝台前從手袋中拿出唇膏,對著鏡子在自己的唇上塗上了薄薄的一層淡粉色,然後道:「我知道!」隨即收起唇膏。
沈闌心苦笑,「翠翠,緣分的事情很難說,這些年你只是緣分還沒有到而已,不要灰心,總有一天,你會碰到你命定的人。」
凌翠扭頭看向她,露出一臉的粲笑,取笑道:「女人,怎麼你剛一結婚就變成了黃臉婆,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當心風大哥受不了把你休了!」
沈闌心站起身來站到了她的身後,把雙手放到她的肩膀上,開玩笑道:「要真如此,我把他讓給你!」
凌翠一臉的敬謝不敏,誠惶誠恐地道:「謝了!我可不敢要!一個陰晴不定的男人不適合我!」
「說我的壞話嗎?」一道男聲從門口傳來。
兩個人一回頭,看到風燕偉站在門口,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是呀!不行嗎?」
風燕偉苦笑著走了過來摟住沈闌心,「怎麼不行?只要你們高興就好!不過你們兩個離席太久了,也該回去露個面了。」
兩個人點了點頭,隨他走了出去。
凌翠跟隨著風燕偉和沈闌心頻頻敬酒,突然,視線被一對剛剛走進大廳的夫妻給吸引住。她伸手拉了拉風燕偉的衣服,「風大哥,那兩個人是誰呀?他們給人的感覺好神秘。」
風燕偉抬頭看了看向自己走過來的兩個人,面露喜色道:「沒想到他們也來了,翠翠,他們兩個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因為他們我才會認識闌心。來,我幫你們介紹。」他領著闌心和凌翠走向他們。
葉楚賢摟著司徒鬼娘的腰在他們面前站定,笑著道:「風老弟,恭喜你終於娶到美嬌娘了。」
風燕偉微笑著點頭道:「是呀,還要謝謝葉總裁和葉夫人當年的指點。來,闌心,這位是葉氏集團的總裁葉楚賢,他身邊這位是葉夫人。葉總裁、葉夫人,這就是我的妻子沈闌心,這位是闌心的死黨凌翠。」
沈闌心率先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們。」
凌翠也伸出手和他們一一相握。司徒鬼娘放開她的手之後笑道:「凌小姐好相貌。」
凌翠一愣,不知道她的話是什麼意思。
司徒鬼娘接著道:「雖然凌小姐幼年的境遇不太好,但是你一臉的旺夫相,一定會找到一個愛你至深的男子。」
凌翠失笑道:「葉夫人不要開玩笑了,我相親失敗不知道幾百次了,到哪裡去找愛我至深的男子?」
司徒鬼娘搖搖頭,「我沒有開玩笑,因為以前那些都不是你命定的人,所以和你不會有結果,而且,你的紅鸞星動就在今日,你會遇到改變你一生命運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凌翠有些發愣,她不是不信這些命理玄學,只是,一個人這樣看著她就可以說出她的過去將來,實在是太詭異了。
風燕偉推了她一下,道:「快謝謝葉夫人的指點!」
凌翠扭頭呆呆地看著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風燕偉道:「風大哥向你保證,葉夫人說的話絕無虛假。」
凌翠猛地回過神,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懷疑葉夫人的話,我只是好奇葉夫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竟然連生辰八字都不必問就可以知道我的事。」
風燕偉笑著道:「葉夫人當然是高人了,咱們這種凡夫俗子能得她的指點是咱們前世修的福分。」
司徒鬼娘也笑著道:「緣分罷了,沒有這麼誇張。」
凌翠問:「葉夫人,那你可不可以指點我一下,我今天霉運當頭,好倒霉,怎麼樣才能改改運?」
司徒鬼娘搖著頭道:「你不必改運,我說過你的紅鸞星動就在今日,你和你所遇到的人對你們彼此來講都是對方的福星,以後你就不會再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了,所以,你今生該經歷的一些劫難在今日之前皆以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瑣事結束,以後你會萬事順利的。」
凌翠驚訝地捂著嘴,「真的嗎?」
司徒鬼娘慎重地點了點頭。
凌翠拉住沈闌心的手,「心心你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我有希望啦!」
沈闌心笑著道:「好啦,我聽到啦,快放開我,我要招呼客人呢。」
另一邊,葉楚賢歎道:「老婆,你最近好像越來越喜歡幫人家算卦了。」
司徒鬼娘扭頭看著他,「這些人和我有緣分,應當的。」
段雨樓捂著左肩的傷口,踉踉蹌蹌地躲進一條小巷,右腿上的傷口撕裂著他的神經,使他舉步維艱。終於,他支持不住了,頭暈目眩地一頭栽倒在地。倒地前,他恍惚看到眼前有一個人,他用微弱的聲音道:「救我。」然後便昏了過去。
凌翠站在診所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倒下的男子,好半天沒有反應。等她回過神來,想起剛剛好像聽他說了一聲「救我」,於是蹲下身熟練地伸出手抓過他的手腕摸了摸脈。知道他離死還有一段距離,她使勁把他翻過來讓他臉孔朝上,摸了摸他的身體,感覺觸手之處一片濕滑。藉著昏暗的燈光,看到他右腿上的傷口很深,她皺皺眉,輕聲哀號道:「天呀,我已經很累了。觀世音菩薩,我可不可以裝做沒有看到?」然後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逕自搖了搖頭,自語道:「沒人理我,看來是不可以的。」
凌翠拿出鑰匙打開門,然後噘著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拖又拉地才把段雨樓弄進屋中,先將他扔在病人候診的沙發上,然後癱坐在地上不住地喘著氣。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她拔下高跟鞋扔在一邊,然後爬到門口關上門——沒有站起來是因為她腿軟了。她回身爬到沙發邊上,打量著被自己背回來的這個男子。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他左肩上的傷口竟然是槍傷,右腿的刀傷足有二十厘米長、兩厘米深。看著傷口,凌翠倒吸了一口涼氣,自語道:「天哪!我不該把你帶到這裡來,我應該送你去醫院的。」
「不……不能……去醫……醫院,也不能……報警……」段雨樓好像聽到了她的話,用微弱的聲音道,「危險!」
凌翠急忙道:「你聽得見我說話是不是?」
段雨樓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凌翠道:「你的傷太重了,我若是救不了你,你可別怨我。哪哪,你不說話,那我當你答應了,你要是做了鬼可別來找我,我的膽子小得很,可受不得驚嚇。」
凌翠在病床上鋪了一塊塑料布,然後把段雨樓拖到床上放平,開始她的準備工作。一切就緒,她倒出兩顆黃豆大小的黑色藥丸塞進段雨樓口中,道:「我知道你還聽得見我的話,把藥丸嚥了,你能不能活過來全靠它了。」
段雨樓果真奮力地把藥嚥下。凌翠滿意地點了點頭,利落地剪開他的褲子,用棉花沾上酒精清理傷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傷口縫合,用繃帶包紮好。而後剪開他的上衣,露出槍傷。她仔細打量了一下傷口,用鑷子小心地夾出彈殼,放在一旁的小碗裡,將瓶子中剩下的藥粉都倒在傷口上,縫合後用繃帶包紮好。
做完了這所有的一切,凌翠癱坐在地上,翻著白眼,氣虛地道:「可累死我了。」
休息夠了,凌翠站了起來,收拾好東西,擦乾血跡,跑到浴室洗了個澡,換上睡衣走到床邊,看著床上髒污的人皺了皺眉,回到浴室用臉盆端來一盆熱水,浸濕了毛巾,將他落在臉上及肩的長髮撥到一邊,用毛巾給他擦去臉上的污垢。
除去污垢的那張俊挺的面孔令凌翠愣了好一會兒。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就是剛剛在沈闌心的婚禮上被自己下瀉藥的那個「大叔」。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人此刻竟變成這個樣子讓她感受到世事的無常,同時她也有些自責,她猜想也許是因為她給他下了瀉藥讓他拉得渾身虛脫才會遇到這麼危險的事。
不過,此時的情形讓她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段雨樓現在雖然面無血色,但剛毅冷俊的線條依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那是一種很難用筆墨來形容的感覺。凌翠的心突然間跳得好快,自語道:「希望救了你,我不會後悔。」
眼睛一轉,她看到腳邊一個黑色的皮夾,俯身撿了起來,心想,這一定是他剛剛掉下的。她隨手打開,抽出裡面的身份證,不由得一愣,然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接著又仔細地看了看身份證,失笑地搖了搖頭,道:「老天爺,你老好不公平,我想長得成熟點兒你不讓,可他年紀輕又卻這麼老態,唉!真是不公平呀!」將他的身份證和皮夾隨手放進了床頭的抽屜裡。
盯著段雨樓咬著下唇想了半天,凌翠作出了決定:她拿出剪刀把段雨樓身上已經破爛不堪的衣服全都剪開,不,不是全部,至少他的內褲還在身上,把那堆破布丟到一邊,仔細地幫他清洗著身體——當然,她是面紅耳赤地做完這件事的,因為不知為什麼,她沒有辦法把他當成一個平常的病人來看待。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尤其是胸膛上一道猙獰的疤痕讓人觸目驚心,也讓她一陣心疼。她不明白是什麼樣的境遇造成了他身上的這些傷。清洗完她又小心地翻動著他,將他身下的塑料布撤除,讓他好睡得舒服點兒。
輕輕地給他蓋上被子,凌翠看了看他乾涸的嘴唇後,又從廚房拿來一杯白開水,用棉花沾著給他抹嘴唇。放下水杯,她用手覆在他的額上,自語道:「已經有一點兒發燒了。」
接著,柔軟的小手輕撫他胸膛上的傷痕,她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你到底曾經經歷過什麼?難道這就是讓你滿面滄桑的原因?」
天際劃下一道閃電,隨後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不一會兒,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
她走到窗邊關上窗戶,轉回身坐到床邊,目光溫柔地看著段雨樓,突然想到在宴席上司徒鬼娘和自己說的話,心下暗道:難道葉夫人說的人就是你?
在兩位嬌俏可愛的護士的幫助下,第二天一早,凌翠就把段雨樓移到了自己樓上的房間。同時,她要求兩個護士要嚴格保守這個秘密,不能吐露給任何人知道,當然,代價是每人加薪百分之十。嗚……真是兩個小吸血鬼。
段雨樓費力地睜開了酸澀的雙眼,輕咳了幾聲。他隱約知道有人救了他,好像還是個女人,不知道這裡是不是那個女人的家。該死!喉嚨幹得要命,他扭頭看到右手邊的床頭櫃上有杯白開水,掙扎著坐起來,伸出左手去拿那杯水,無奈因失血過多導致手腳無力,杯子就這樣掉到了地上,「匡啷」一聲變成碎片,而杯中的水則灑了一地。他則因支撐不住身體頹然倒下,傷口也因此疼痛不已。
「你醒了?你要喝水是不是?你等一下。」隨著話聲,段雨樓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臉,圓圓的娃娃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而且這張面孔他竟然還認得,是那個害得他拉肚子拉到虛脫的小女孩。她扶他躺好,然後跑去廚房拿來掃帚和簸箕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掃走,接著拿來一杯水,水杯裡還插了一根吸管。
她坐在床沿,一手費力地撐起他,將水杯遞到他的面前,道:「快喝吧,這是生理鹽水,能幫你恢復體力的。」
段雨樓也不客氣,一下子喝了個精光。
凌翠放他躺下,又道:「你先休息一下,你一定餓了,我煮了粥,一會兒就好。」她端著杯子離開,不一會兒便拿了拖把進來,把地上的水漬擦乾。
「怎麼會是你?」段雨樓聲音沙啞地問道。
凌翠一邊拖地一邊問:「什麼叫怎麼會是我?」
「你救了我?」
凌翠微微一笑,「很不幸,好像是這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救你,還是為什麼是我救了你?」
段雨樓沒有說話,意思是兩個問題你都可以回答。
凌翠直起身,「為什麼救你是因為我是個醫生,職責所在非救你不可。而為什麼是我救了你,那是因為你非常不巧地倒在我的腳邊,害得我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段雨樓不相信地看著她,「你才多大,你會是醫生?」
凌翠非常不爽地道:「這位『大叔』,年齡是女人的秘密,所以我不會告訴你,而且不管我多大我都是醫生,這是個事實,你不必懷疑。還有,你現在所在的這家診所的主人正是區區在下小女子我。我肯大發善心收留你已經很不錯了。」
段雨樓苦笑道:「我好像還應該感謝你是嗎?」
凌翠理直氣壯地道:「那當然,而且別忘了付醫藥費,那些藥很貴的。」
段雨樓咬著牙道:「要不是你害得我拉肚子拉得渾身虛脫,我也不會這麼容易受這麼重的傷。」
凌翠壞壞地笑道:「你活該!」
「我能知道原因嗎?我到底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讓我受到這麼嚴重的處罰?」
凌翠臉色陰沉地湊到他的眼前,齜著牙道:「因為你犯了姑娘我一個最大的忌諱,我最痛恨別人叫我『小妹妹』,知道了嗎?」
「可是你看起來確實像個小妹妹呀。」
凌翠眼睛一瞇,「我說過,不要叫我小妹妹!」
段雨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好妥協道:「好,我知道了,小丫頭!」分明是在耍小孩子脾氣,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
凌翠的嘴角劇烈地抽搐著,不過她不怒反笑,「好,你有膽,看在你現在是病人的份上,我先饒了你,希望你到時候不會後悔。」
床邊的擴音器傳來護士小姐甜美的聲音:「凌醫生,有病人來看診,請您馬上下來。」
凌翠道:「我要去給病人看病,你乖乖地待在這等我,大約一刻鐘以後我再上來。」然後轉身下樓。
段雨樓暗道:「她不會真的是個醫生吧?」
看在他是傷患的份上,凌翠決定放他一馬,所以,難得地,她特地下廚煮了粥。雖然她唸書時曾經在餐館裡打過工,和大廚學了一身的好手藝,可是卻不是隨便秀的,能享受到她的手藝的人都是對她有特別意義的。
段雨樓斜倚在床上,凌翠則坐在床沿餵他吃粥,「你長得這麼高大,得多吃一點兒才行。你的體質還真是不錯,受了這麼重的傷,今天就醒了過來。昨天晚上你發燒三十九度,等一下你還要再吃些退燒藥才行。你是命大遇到了我,否則三更半夜的沒有人發現,你的小命就難保了。你可真是沉得要命,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你弄回來。你放心,連老天爺都幫你,昨天晚上剛好下雨,你留在路上的血跡應該都被沖掉了,門口的血跡也都被我擦乾淨了,應該不會有人找來的。你到底是招惹了什麼樣的凶神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真是夠沒天良的,有什麼解不開的仇需要下這麼重的手?」
段雨樓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有點兒聒噪的小女生,面無表情地一口一口吃下她喂的東西,不過,如果這些東西是她煮的,她的手藝還真是不錯。
凌翠繼續道:「我說你是不是從小就受虐待呀,怎麼身上這麼多傷?也真是難為你能撐得過來,要是我疼都疼死了。對了,你有沒有喜歡吃的東西?告訴我,我做給你吃。雖然挑食不是個好習慣,但你現在是病人,我可以破例為你做你愛吃的東西,當然,忌口的東西你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