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星期,嚴灝聽說了部裡即將發布的新人事命令內容。其實他並沒有感到非常驚訝,因為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的,只不過沒想到竟是那麼快,「本部國際投資貿易局副局長嚴灝調派駐華府經濟文化代表處商務組組長。」
在人事命令正式公布後,貿易局的同仁均感到相當詫異。雖然這兩項職務的職等相同,即使有所調動也只是平調,但是在這個當口,商務部高層決定將嚴灝立即調派出國,還是不免讓人產生遭到下放的聯想。
這項人事命令在三月十五日即將正式生效,副局長一職已經內定由貿易局第三組組長升任。嚴灝在局裡的風評一向很好,而且,兩年多來嚴灝帶領局裡的團隊打過多場漂亮的勝仗,彼此早已建立起深厚堅固的革命情感,現在即將分離,大家的心情都頗為低落。
嚴灝自己心裡也不好過,他在打包辦公室裡的私人物品文件時,內心其實非常不捨。一直以來,他幾乎把自己的全副心思都擺在工作上,他曾經在這間辦公室裡不眠不休地擬具條文草案、批閱公文,累了就躺在角落的行軍床上小睡一會兒……這裡幾乎算是他的第二個家,他甚至可以叫出局裡每個同仁的名字來……如今他外派在即,叫他怎麼能放得下心頭的那份牽掛?
局裡的同仁都清楚,嚴灝之所以會被外派,主要還是因於他對區域貿易協定農產品部分的堅持。他嚴加把關,卻被商務部高層認為是有意與長官唱反調,會被部長當作眼中釘也是可想而知的;至於他為白瑞璽挺身而出的那件事,只不過是個借題發揮的導火線罷了。
雖然不好公然表達立場,但是局裡的同仁還是私下為嚴灝辦了場歡送會,有幾個與貿易局相熟的記者也在受邀之列——當然,他們很清楚什麼可以寫、什麼不可以寫。
歡送會辦得很熱鬧,就連局長也親自出席,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之際,局長也不免流露出真性情,言談之間對嚴灝仍是多所勉勵與鼓舞;而其他同仁則是趁此機會大開嚴灝的玩笑,還逼他一定要當場表演一段國際標准舞,而被拱上台與嚴灝共舞的談判團隊執行秘書則是羞紅了臉……當然,跳完舞後,爭相獻花獻吻的同事自然也少不了。
席間,嚴灝被記者拉到一旁灌酒,雖然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是在盛情難卻之下,他還是多喝了幾杯。幾個記者和他聊起了商務部高層和貿易局對區域貿易協定政策不同調的話題,恍惚迷離中,一向細心謹慎、絕不輕易流露情緒的嚴灝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或許是酒後吐真言,嚴灝不由得深沉地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不管多麼困難的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我就是不信邪……」他拿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著:「我沒有被壓力打倒,只是遺憾未竟全功……」
是的,自己一直堅信著某些原則與真理,那就是他在職場上的信仰啊!他願意為了維護並實踐這個信仰而奮斗不懈。他知道白瑞璽也是這樣的,所以他不願見到白瑞璽因為擔心自己而綁手綁腳……他希望白瑞璽能夠像一只振翅高飛的鷹,毫無所懼地沖破天際線、一直飛到世界的盡頭。
然而,在歡送會之後,被媒體記者再度問起他那天所說的話,嚴灝卻只是淡淡地說道:「喝酒以後的事,我一概不承認。」
其實,他也希望能夠坦率地面對自己的心情啊!但是多年來在談判桌上得到的經驗告訴他,洩露出太多不必要的情感是危險的;因此,為了保護自己,也保護別人,他只好選擇忽視內心越顯澎湃洶湧的感情。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只要忍過這一時,一切就會雲淡風輕。他相信,只要自己切斷與白瑞璽之間的所有牽絆,或許就可以忘記心底的那份莫名悸動,然後便可毫無遺憾地遠赴海外,再也不會苦於自己情感的擺蕩。
轉眼間,三月十四日已經到來,這天也是嚴灝待在貿易局的最後一天,翌日他就要搭乘上午八點鍾的班機飛往華府。晚間十點鍾,他把所有職務都交接給新任副局長後,帶著依依不捨卻又有些釋然的心情,踏出了貿易局的大門。
站在大門口,他再三回頭看著這幢建築,目光始終不忍移開……他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重回此地,因此他要深深地看著它,把這棟建築的每個輪廓與陰影都牢牢記在心裡。就在這一瞬間,嚴灝鼻頭一酸,有什麼東西就這麼梗在喉間。
「……你別再躲我了,」忽然之間,一個低沉的嗓音在他身邊響起:「我知道你要走了。」
嚴灝轉過頭,他看見白瑞璽斜倚在門口,一臉落寞地望著自己的方向。白瑞璽看起來有些憔悴……算一算,自己大概已經快要一個月沒見到他了吧!難以解釋的是,雖然這段時間自己刻意疏遠白瑞璽,但是,看見白瑞璽再度出現在眼前,嚴灝卻驚慌地發現,自己對他的那份感覺不但沒有消褪,反而還更形強烈!
望著白瑞璽空洞而絕望的眼神,嚴灝不忍地別過頭去。
「……我有事想要問你,」白瑞璽走上前,他對嚴灝說道:「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嚴灝本想拒絕,但是他一看到白瑞璽認真的模樣,他終究還是心軟了,於是,嚴灝坐上白瑞璽的車,跟他一起回到他的住處。這幾個月來,白瑞璽在國會大廈附近的飯店租了一間套房,學著習慣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只剩不到一個月就要選舉了,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己,」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後,嚴灝的目光重新落到白瑞璽身上:「我覺得……你好像瘦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白瑞璽淡淡問道。
「咦?」嚴灝怔了怔:「你說什麼?」
「因為我一直都在擔心你,」白瑞璽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道:「而且,我想念你。」
「別、別說這種話,」乍聞白瑞璽絲毫不掩飾情意的回答,讓嚴灝的臉龐不禁一陣泛紅:「你應該把心力放在選舉上才對……」
「別再談選舉了!」白瑞璽打斷嚴灝的話,他斬釘截鐵地說:「你明明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麼。」
嚴灝沒有出聲,他只是苦澀地咬緊了下唇。也許白瑞璽說得對,自己根本就知道他想要講的是什麼,只不過自己一直沒有面對現實的勇氣罷了……然而,不去面對,並不代表事實就不存在。
「你知道嗎?我看到你出現在記者會現場的那一刻,我的心髒幾乎要停止了……」
白瑞璽注視著嚴灝,他滿心不解地質問道:「你大可不要管我啊!你為什麼要幫我說話呢?你根本不應該……」
「你是無辜的,而唯一能夠證明你清白的人只有我。」嚴灝回望著他,試著壓抑心中那股有如滔天巨浪、幾乎就要把自己吞沒的強烈情感:「……我不後悔。」
「不!你應該後悔的!」白瑞璽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問你,這麼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這不是有沒有好處的伺題,」嚴灝試著輕描淡寫、不著痕跡地說道:「商務人員接受任命派駐海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隨時都做好調派國外的心理准備……而且,這本來就是我的人生規劃……」
「人生規劃?」白瑞璽終於忍不住激動大吼:「你難道就不能把我也規劃進去嗎?」
這次,嚴灝又沒說話了,他只是低頭保持靜默。
「如果你不要理我不就好了嗎?」白瑞璽握緊雙拳:「你當初何必那樣說?你難道不知道說出那些話會有什麼後果嗎?」
「……反正我無所謂。」嚴灝乾脆撇過頭去。
「你無所謂,可是我有所謂!你以為你被外放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嗎?」白瑞璽用力扳正嚴灝的肩膀,逼他面對著自己:「你被外放,那我怎麼辦?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白瑞璽脹紅了臉。他的聲音雖然帶著怒氣,但是他的眼神中卻寫滿了哀傷與不捨……
在他眼眸裡閃爍著的,是一絲美麗而純真的晶瑩光芒,而那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則傾注了他即將滿溢的愛戀……
「我……」
凝視著白瑞璽深情而憂愁的雙眸,不自覺地,嚴灝的眼中透出一絲迷茫,然後,就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傾身向前,輕輕吻上了白瑞璽的唇。
「……唔。」白瑞璽嚇了一跳,渾身僵直。就像一道電流快速通過他的全身,在這一瞬間,白瑞璽終於頓悟,原來自己並不是苦苦地單戀著這個男人啊!
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後,嚴灝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對不起!」嚴灝匆匆轉過頭就要離開。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只知道自己居然完全無法抵抗那股幾乎讓他瘋狂的吸引力,就像在無數個瑰麗的夢境中一般,雖然明知對方是男人,自己卻偏偏……
噢,他的腦袋發脹!
自己怎麼會……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天哪!一定是因為太疲倦了!一定是我被那些根本就不該存在的情緒給沖昏頭了!一定是腦神經一時之間錯亂了……是的,一定是的……
「等一下!」就在嚴灝窘得轉身就要落荒而逃之際,白瑞璽卻猛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真的……真的明天就要走了嗎?」
「嗯。」背對著白瑞璽,嚴灝點了點頭。他的心髒跳得好快,他的唇上似乎還留著白瑞璽的溫度、以及那份柔軟溫暖的觸感……他的臉開始發燙。
「那麼……」白瑞璽仍舊拉著嚴灝的袖口,然後,他緩緩走過去,從背後溫柔地抱住嚴瀕、把臉埋在他的耳邊,他悄聲懇求著:「今晚……」
就在此刻,嚴灝清楚感覺到白瑞璽呼出的熱氣,以及他在自己頸邊落下的細碎親吻與無數充滿挑逗的輕柔摩挲……白瑞璽的雙臂緊緊環繞著他,手掌則是悄悄探入他的西裝外套,緩慢地撫過他的胸膛。這簡直……簡直就像夢境中一樣甜美……
嚴灝闔上雙眼,他的頭微微向後仰,不由自主地想要更貼近對方的身軀。就像是理智的閘門終於被拉開一般,那波情欲的浪潮忽地猛烈襲來,讓他再也無力抵擋……嚴灝渾身癱軟,意識也開始模糊,於是,他只能無助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要走……」緊擁著深愛的人,白瑞璽在他耳畔低喃的沙啞嗓音卻是近似嗚咽的懇求:「不要再拒絕我……」
他沒有辦法拒絕。他知道,今晚,自己是會留下來的。
霧氣蒸騰,熱水順著身體肌肉的曲線流淌而下,兩副軀體密切地貼合著。
白瑞璽攫住嚴灝的唇,舌尖放肆地探了進去,惡作劇似地逗弄著,然後態意享受對方驚訝而又略顯生澀的回應。
第一次和男人這麼做……嚴灝有些手足無措。他的背脊緊靠著浴室冰涼的磁磚,但是全身卻炙熱無比。熱水不斷地從蓮蓬頭中流出,讓他的黑發凌亂地貼在額上,竟有種縱情的美感……
白瑞璽欣賞著眼前這個男人略顯慌亂的表情。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卸除了面具與所有防備之後,這個男人竟是這麼的……可愛!於是,白瑞璽情不自禁地、更深入地吻著他,直到對方快要喘不過氣來、輕輕把自己推開為止。
「不……不要這樣……」嚴灝的氣息紊亂,雙眼半閉。這讓他的推拒顯得很無力。
「那麼,你想要怎麼樣呢?」白瑞璽嘴角輕輕揚起,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告訴我你想要的……」白瑞璽原本環在嚴灝腰際的手緩緩往下滑,一直滑到他的下腹,然後,再往下、再往下……
「這樣嗎?」白瑞璽低沉的呢喃在他耳畔響起:「還是這樣?」
「噢!你……」白瑞璽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嚴灝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不、不要……」最私密的部位忽然被掌心的溫暖所包圍……雖然心裡萬分羞窘,但是,身體卻再誠實也不過地反映出它的期待——這反而讓他更尷尬。
「你的反應好激烈……」白瑞璽笑一笑,悄悄加強了他撫弄的力道:「無論是你情緒的反應,還是你身體的反應。」
「啊……嗯……」嚴灝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受到對方言語與肢體的撩撥,但是,即使緊咬著下唇,他還是無可避免地逸出了連自己聽了都要臉紅的呻吟。
「對不起……」看見嚴灝困窘難當的神情,白瑞璽有些不忍地暫停了自己的動作:「我好像做得太過分了。」
嚴灝睜著朦朧的雙眼,大口喘著氣,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終於得救了一般。「先保留一下吧,反正我也不打算這麼快就讓你……」話聲未落,白瑞璽扶住嚴灝的下巴,又是一個深吻。
接著,他轉移陣地,開始吸吮嚴灝紅得發燙的耳垂,甚至還很惡劣地在他耳根吹著氣,惹得對方一陣輕微顫動。
雖然兩人之間只有親吻,但是,自己卻從來……從來也不曾有過如此銷魂蝕骨的體驗……仿佛渾身的筋骨都要融化癱軟了……而且,對方居然還是個男人啊!對方不但是立場完全與自己針鋒相對的國會議員,同時,他也是自己已逝妻子的孿生弟弟……
糾葛繁雜的關系,讓嚴灝不禁產生了一種違背禮教的罪惡感。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到了這個地步,情勢已經不容許自己繼續逃避了……對方的心意明確地傳達了過來,而自己,更是無法否認心頭那股莫名而強烈的悸動……
勇敢一點吧。
嚴灝微微拉開自己與白瑞璽的距離。他注視著白瑞璽,眼神清亮而堅定,目光彷佛可以望進對方的靈魂深處……然後,他淺淺一笑,傾身就吻上了白瑞璽赤裸的肩頭。
「呃……唔……」白瑞璽嚇了一跳,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因為,他完全沒想到嚴灝竟然會主動向自己表示親密。
嚴灝的吻緩緩向下滑,最後,他的唇溫柔地停留在白瑞璽的胸口。嚴灝可以感覺到白瑞璽左胸白那道略微突起的痕跡……這讓嚴灝不禁想起那顆幾乎致命的子彈,以及為了挽回白瑞璽的生命,而必須從他胸膛劃過的手術刀。
不知道為什麼,除了蓮蓬頭噴灑而出的熱水之外,還有另一種滾燙的液體悄悄泛出他的眼眶,默默地流過他的面頰。
嚴灝不住地親吻著那道傷痕。即便肉體上的傷口已經愈合,然而,心底的傷口卻是如此難以撫平……
自己幾乎……幾乎就要失去他了啊……
「在干什麼?」大概是注意到嚴灝的心情,白瑞璽伸出雙臂緊緊擁著他,讓兩人赤裸的身軀再度貼近,並且無法逃避地感受著對方每一寸肌膚所傳遞過來的熱切渴望。
然而,嚴灝並沒有回答,他說不出話來。無法遏抑激動的情緒,因此,他只能讓淚水在白瑞璽訝異目光的注視下無助地奔流。
白瑞璽當然知道嚴灝在意的是什麼。白瑞璽沒說什麼,只是伸手幫他拭去滿臉淚痕,然後,他所做的只不過是靜靜地摟著他。他明白,有時候,有些事是不需要言語的。
關上熱水後,白瑞璽附在嚴灝耳邊,嗓音低沉而沙啞:「真的……可以嗎?」
嚴灝眨著泛紅的雙眼,點了點頭。
兩人的身上仍然冒著熱氣。隨手抓起浴巾圍上自己的腰際後,白瑞璽再取了一件浴袍披在嚴灝的身上,然後,他一邊拿起小方巾擦拭著嚴灝濕漉漉的發絲,一邊調皮地啄吻著他,想逗他開心。嚴灝輕輕靠在白瑞璽的肩上,閹上雙眼,接受他的溫柔。
「偶爾,也該讓我照顧你吧……」白瑞璽低聲說道。
擦乾身體和頭發,他們走出浴室。嚴灝抓著准袍腰間的系帶,用真摯的眸子注視著眼前半裸的白瑞璽,而白瑞璽則是側著頭,對他微笑。
白瑞璽走向他,攬他入懷。白瑞璽輕柔地拉開他衣襟的一小角,讓甜美的吻灑落在他弧度優雅的頸間,手也緩緩滑進浴袍底下……嚴灝低呼一聲,忍不住閉起眼睛,全神貫注地感受著對方試探性的撫觸,同時,他的氣息也漸漸急促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交纏倒臥在柔軟的大床上,純白的被單拉到了他們的腰間。
明知道這應該是個無法實現的奢求,但是,就在擁著眼前這個一向嚴謹壓抑的男人,而兩人的身體與心靈都如此貼近的此刻,白瑞璽還是不禁說了有些任性的話。
「請你……愛我吧。」他懇求著。
「我早就愛著你了啊……」嚴灝溫柔地撫摸著白瑞璽還有些潮濕的黑發,用著像在哄孩子一般柔軟的語調說著:「只是,我居然一直都沒有發覺而已,對不起……」
褪去身上的衣物,嚴灝湊上前,主動輕吻白瑞璽的前額。兩人赤裸的胸膛緊緊相貼,感受著對方炙燙的體溫……兩顆心,同步跳動著……
終於可以真真實實地擁有他了!
白瑞璽緊擁著另一副同樣陽剛勻稱、同樣肌理分明、同樣有著健康膚色、也同樣炙熱滾燙的身軀,輕輕撫觸著、摩挲著、親吻著、舔咬著……而對方也以同等的沉醉神情回報他……看著嚴灝額上沁出的薄薄汗水、因為情欲而艨朧的眼眸、泛著紅暈的雙頰,以及優雅到幾近完美的身體曲線……白瑞璽滿足地歎息,然後,就像是有著某種默契一樣,他倆再度熱烈擁吻。
那是個幾乎足以令人窒息的深吻。
嚴瀕散亂的黑發垂落在枕間,揮灑出一片美麗的景致;他的雙唇因為不斷熱情的吮吻而浮現令人垂涎欲滴的的艷紅色澤,胸前的肌膚也泛起一片玫瑰色的潮紅,汗水自額間悄悄滑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間,沒有猶豫、沒有遲疑,也沒有後悔,唯一有的,只是那份沉浸在歡愉中仍可隱隱透出的認真與堅定。
而白瑞璽那雙原本容易給人淡漠印象的冷冽眼瞳中,現在則是閃耀著激情與狂亂交錯的光芒。不過,他的神情卻出奇地溫柔,唇角不時還會綻出十足魅惑而又別具深意的笑容……在這一刻來臨之前,他從不敢奢望自己能夠被一個人如此真切地愛著,他還以為,自己會帶著對他人的不信任與仇恨,孤單地走過這一生……就在兩人累積已久的情欲終於同時繃到了極限時,白瑞璽喘著氣、俯下身,再度牢牢地吻住嚴灝——就在此刻,他看見了嚴灝雙眼迷離、微微啟唇、幾乎失了神的絕美瞬間——然後,他再也忍不住……
他們就這麼靜靜躺著,擁有著彼此,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嚴灝伏臥在床上,把臉龐埋進松軟的枕頭中,而白瑞璽則是溫柔地擁著他、貼靠在他身上。後來,仿佛覺得有些難為情似地,嚴灝輕輕推開白瑞璽,換了個姿勢,一個人側身躺在一旁。
「怎麼了?」白瑞璽一伸手又把他攬進自己懷裡:「覺得不舒服嗎?」
「沒有。」嚴瀨睜開眼睛,直直看著白瑞璽著急的眼眸:「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我……」白瑞璽的臉紅了紅:「我沒有什麼經驗,怕傷了你。」
看到白瑞璽難得的臉紅模樣,嚴灝忍不住笑了出來。然而,他的笑卻讓白瑞璽一向冷酷俊美的臉脹得更紅了。
「天曉得我多不希望你走……」紅著臉,白瑞璽挪近身子,收緊了手臂,和嚴灝鼻尖貼著鼻尖:「我要永遠記住這一刻。」
一剎那間,白瑞璽臉上的神情簡直就像個純真無邪、需要被寵愛的小孩一樣!他眼中閃耀著晶瑩而純粹的光芒,足以讓任何有著鋼鐵般意志的人心軟……雙頰還泛著串福的紅暈,嚴灝僅是淡淡地露出一個笑容,再給他一個絲毫不帶挑逗的、蜻蜓點水的吻。
天知道,我也是多麼不想離開……只是,這世界上無法掌握、無法扭轉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們只能學著去承受……這是我們唯一能夠做的……
似乎沒有察覺到嚴灝內心不斷掙扎拉鋸的痛苦,白瑞璽動作輕柔地撥著他的頭發,然後伸手把被單再往上拉一點點,擔心嚴灝著了涼。靠在白瑞璽的胸口,靜靜數著他的心跳,這讓嚴灝覺得很安心。雖然他知道阻隔在他們面前的是什麼,但是他不會輕易認輸,也不會輕易放棄……他要盡一切努力來證明他倆的選擇都沒有錯……
「累了嗎?」白瑞璽低聲問道。
「嗯。」嚴灝點頭,微微一笑。
「睡吧……」白瑞璽熄了床頭的夜燈,親吻他的臉頰:「晚安。」
「晚安。」黑暗中,嚴灝伸出手,緊緊環住了白瑞璽的腰。
不要笑我貪心,因為,我只不過……我只不過想在天亮離開之前,能夠多擁有一點你的溫暖氣息而已。
***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灑在磨光的原木地板上,靜謐而恬和的氛圍充盈室內,而稍顯凌亂的縐摺床單則說明了前晚的一夜纏綿痕跡。
床上那個輪廓細致俊秀的男人略微翻了個身,下意識就往身邊抱去,不過,除了微涼的空氣外,卻是什麼也沒有觸到。驚覺到這一點,他立即睜開眼睛張望四周,找尋著枕邊戀人的身影。
房間裡似乎只有自己一人,而嚴灝的手機就這麼孤伶伶地擱在枕頭上。
他伸手把床頭的鬧鍾抓下來——什麼?已經快七點了?該死!刻意調在清晨五點半的鬧鍾居然被按掉了!
白瑞璽猛然從床上彈起來,急急忙忙跳進浴室梳洗。五分鍾後,白瑞璽沖出浴室,他迅速拉開衣櫃、隨手挑了件襯衫與長褲穿上,並一手抄起掛在衣帽架上的西裝外套後便匆忙趕赴機場。
頂著一頭還有點濕的黑發,白瑞璽甚至連胡渣都來不及刮!他知道嚴灝是故意的,他故意按掉自己設定好的鬧鍾……他一定是故意的!因為不喜歡離別的場合,所以他才會故意不告而別……一定是這樣!白瑞璽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得住他,但是自己的心願其實很卑微,他只希望能夠親自送他離開,這樣就好了……就算他們不可能在機場擁抱吻別,但是,至少也讓他再一次感受那個男人掌心的溫暖啊……想著想著,白瑞璽的眼角竟濕潤了。
好想再聽聽他的聲音……好想再聽他說,他愛我!
還差十分鍾就要八點了。用最快的速度抵達機場航廈後,絲毫不顧旁人的側目,白瑞璽在機場大廳奔跑著,他憑著印象中嚴灝預定搭乘的客機班次沖往登機門的方向。然而,沒有登機證也沒帶護照的他,還是在半途就被擋下來了,他根本不可能前往出境大廳。
八點多了。白瑞璽沮喪地站在面對停機坪的大片落地窗前,腦海中一片空白。他落寞地望向窗外,看見一架客機緩緩在跑道上滑行、加速,接著,在跑道的盡頭,機頭一拉,飛機就這麼離開地面、輕巧地滑入冬末春初清晨沁涼的空氣中。
銀白色的機翼劃破蔚藍的天際線,飛向那怎麼望也望不著的遠方。
嚴灝就這麼離開了,什麼也沒有留下……他只留下另一個空虛寂寞的男人。白瑞璽低下頭,沉默地緊握雙拳;他的手心裡,似乎還留著一絲昨夜的甜蜜溫存,以及,他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掉的、那份稱之為愛情的感動。
三年……就三年吧!我會期待的,期待我們重逢的那一刻……如果你也向往著藍天,那麼,我們就並肩翱翔在浩瀚無涯的晴空中吧。
比翼雙飛。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