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百合 第八章
    孟老太爺總算明白寧紀何以為了一件襯衫追瑋玲到家裡來的原因。

    關鍵不在於那件襯衫,而在於拿走那件襯衫的人。至於瑋玲為什麼會拿了寧紀的襯衫,也曾經年輕過的孟老太爺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追根究柢。

    因為寧紀向孟家求親,表明要娶瑋玲為妻,一些枝微末節就被輕輕放過了。

    呵呵,好不容易可以把最不聽話的小孫女嫁出去,孟老太爺樂的答應。但為了那件襯衫的關係,老人家挑了個最近的吉日訂婚,就在兩星期後,以免衍生出敗壞門風的問題。

    孟家可沒出現過「帶球走」的新嫁娘唷!

    對瑋玲而言,這兩星期有如酷刑。被關在家裡,試穿試戴衣服和首飾,還要趕辦嫁妝,忙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好不容易訂完婚,結婚日期也決定下來,瑋玲終於可以回台北透口氣。

    先到公司辦理交接,成了群智集團的老闆娘之後,不方便繼續當秘書,就由雯菁遞補了。

    不過,雯菁欠缺獨當一面的火候,在結婚前,瑋玲還在傷腦筋該如何訓練她哩。她同時有個計畫,想為寧紀找個適當人選擔任特別助理。

    忙碌的工作之餘,免不了得被她的未婚夫老闆性騷擾。他有種很要不得的習慣,就是見著她便要抱她吻她摸她,如果抱不到她吻不到她摸不著她,一張臉就會臭的像便泌了三天,讓周圍的人全不好受。

    為了大家的福祉,瑋玲唯有臉紅心跳地承受下來他分泌過盛的男性賀爾蒙。

    時間過的很快,距離他們結婚的日子剩下不到十天。寧紀的母親突然召了她去。

    瑋玲拋開一切雜務,來到寧家位於外雙溪的豪宅。寧紀的母親池雲秋女士,在溫室設了個茶座,邀她喝下午茶。

    時序進入冬天,但溫室中嬌艷的名貴花種卻完全不受影響,隨著主人的意思開放。

    在花香滿室的溫室飲茶,別有一番閒情逸致。桌上有著精緻的點心,還有芬郁的茉莉花茶。可惜女主人像是有滿腹心事般愁眉深鎖。

    「媽。」瑋玲已改口跟著寧紀喊她「媽」。「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瑋玲……」池雲秋欲言又止地牽了牽嘴角,一閃一閃的眼睛像是在懇求著什麼似地眨著。「你這孩子一向善體人意。以前你替阿紀挑選禮物送我時,每次都送到我的心坎裡。阿紀這孩子事業心強,你以後要多擔待,做他的賢內助。」

    「媽,我會。」

    池雲秋拉著准媳婦的小手拍了拍,輕歎了口氣。

    「媽,您有什麼事就說吧,讓媳婦為您分憂。」

    聽到瑋玲這麼貼心的話,雲秋眼眶上打轉的淚,險些掉下來。

    「瑋玲,媽聽到你這麼說,再大的憂煩也能放下了。」她頓了一頓,深深凝視瑋玲。「你知道我有三個兒女。先夫的身體一百很不好,三年前他過世時,寧紀接下了寧家的事業,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工作。而我唯一的女兒寧綺,也在兩年前赴美深造,只有寒暑假才會回來陪我。在喪失的這段難以排遣的日子,好在有若薇常來陪我,可她現在嫁給夏嘩,自然不方便來了。」

    「媽,只要您願意,我會常來陪您的。」瑋玲為這一陣子忙於公事,空餘時間又被寧紀纏的分不開身,未能當來探望池雲秋感到不好意思。

    「瑋玲,媽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瞭解寧紀。」池雲秋若有所指的笑容,令瑋玲燥紅臉。「在公事上他倚重你,私底下又霸著你不放。這次若不是趁著他到香港開會,我這老太婆想見你,肯定先被他打回票。」

    「媽,其實寧紀……」

    「哎,別不好意思。先夫在世時,也是十分依賴我,阿紀跟他父親一個樣。這孩子國中一畢業,就被他父親送出國唸書,一方面是為了訓練他獨當一面的能力,一方面則是先夫不想我把太多精神花在孩於上,冷落了他。那時候家裡還有阿縉和阿綺,全都有家庭教師和保母照看,我這個做母親的,十分優閒。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子,三個孩子跟我都不是很親。」

    瑋玲聽出池雲秋眼裡的惆悵,沒有出聲,靜靜地為她添茶,傾聽她的訴說。

    「可是三個孩子我都很愛,也自認為每一份規畫都是為他們好。先夫最後幾年的精神很差,公事自然落在阿紀身上,家事就由我一力承擔。那時候阿縉……」說到這個兒子,雲秋的心猛地揪緊。

    「我聽阿紀說,你不但跟阿縉認識,還說的上幾句話對吧?」

    「是的。我跟寧縉繕認識有兩年了。」瑋玲突然想起,回台北的這段時間,還沒跟阿緒聯絡呢。哎,她頁是被寧紀忙懷了,這幾天多半被他強拉到他的公寓去耳鬢廝磨。

    「這麼說來,你的話他多半會聽一些羅?」

    池雲秋的試探,讓瑋玲似有所悟。

    她一直很好奇寧縉獨立在外居住,很少提及家人的原因。聽池雲秋的語氣,這其間似乎有段不為人知的隱衷。

    「我跟阿緒算是有話聊啦。不過,他的一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臂如他離家原因。」

    「嗯。」池雲秋和寧紀酷似的美麗嘴唇往下垂,顯示出心情的低落。「阿縉這孩子……」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硬嚥了起來,眼眶裡的清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瑋玲見狀,心慌意亂地拿面紙給她。

    「媽,您別難過。」

    「讓你見笑了。」她端莊地拭了拭淚,神情高雅華貴。「這件事我們一直沒跟外人說。既然你要嫁給寧紀了,也就是自己人,沒什麼好瞞你。何況,我還想藉你之力勸阿縉回來。」

    「媽,您說吧。只要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會盡力。」

    見瑋玲這麼乾脆,池雲秋也不再遲疑。

    「這件事得從五年前說起。那時候阿縉還在念大學,他認識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雲秋搖頭歎息。「本質並不算壞,就是野了點,是那種拿警察局當旅館的問題少女。那時候先夫的病已不輕,常待在家裹休養。我當時以為阿縉是玩玩,不曉得他那麼認真,直到他大學畢業前的一個月,跑來告訴我地想娶那個叫馮宇陽的女孩,我才知道事態嚴重。」

    那個叫馮宇陽的,就是阿縉的意中人?瑋玲今天才曉得她的名字。她有什麼魔力,讓阿縉為了她離家出走,懸念至今?只是個問題少女嗎?瑋玲且覺得不應該如此。

    「如果讓先夫知道,阿縉打算娶這女孩進門,鐵定會受不了刺激。我當時不動聲色,要求見這女孩,另一方面請了徵信社調查馮宇陽。和字陽見面的那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宇陽和阿縉挽著手進入餐廳時,那畫面美的叫人落淚,她很漂亮,比陽光還耀眼,尤其是耶雙眼睛,轉動時波光流轉,有一種勾魂懾魄的美,讓人無法轉移眼光。我從沒見過比她還漂亮的女孩。」

    原來阿縉的意中人是個大美女,怪不得看不上她。瑋玲偷偷扮了個鬼臉。

    「我得承認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好,這女孩的外表甜美得像天使,跟問題少女完全搭不上邊。可是馮宇陽一開口,就全毀了。內涵和教養是騙不了人,宇陽的談吐,連起碼的國中程度都談不上。據徵信社給我的資料,宇陽根本國中都沒畢業,就在道上混。如果她是塊未經琢磨的璞玉也就罷了,至少沒染上什麼惡息,偏偏她是匹被染成灰色的布,流理流氣的態度,我先就看不上眼,何況是先夫那種對門第觀念極為重視的人。」

    「阿縉不該是只注重表象的人啊。」瑋玲狐疑道。

    「宇陽當然不是全無優點,阿緒說她天真爛漫、為人義氣。她率真的個性非常吸引阿縉,可是她這樣子絕對進不了寧家的門。我雖然是個自私的母親,但我也有愛材之心。總覺得宇陽被糟蹦了,好好一塊美玉,若是好生栽培,將來的前途無可限量。若是任她繼續在泥地裹打滾,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哩。」

    「那您……」

    「可是我不能拿阿縉的前程,和先夫的身體狀況來為她冒險。我很清楚阿縉這時候娶她,將來一定會是場災難。何況阿縉就快要入伍了,到時候誰來拴住宇陽這頭野馬?我跟阿縉說,我可以接受宇陽,但沒辦法答應他們現在結婚。如果他們相愛的話,等他退伍回來再結婚不遲。」

    「媽說的話也對啊。阿縉同意了吧?」

    「沒錯,阿縉當時很信任我。」雲秋苦澀地址了扯嘴唇。「他一心以為我會支持他。沒想到我卻背叛了……」

    「媽……」

    「瑋玲,我只是個自私的母親啊。」雲秋淚流不止,像在告解似地侃侃而談。「我不是存心要拆散他們。我只想很誠實地面對這件事,沒有欺騙的意思。」

    「我瞭解……」

    「我去找了宇陽,我跟她說,她這樣子是進不了寧家的門。我介紹她認識若薇,告訴她若薇這種氣質才配當寧家的媳婦。如果她真的愛阿縉,我願意支助她到國外進修,等地改頭換面後再來見阿縉。沒想到宇陽的自尊心那麼強,扭頭就跑。之後,我再也找不到她,阿縉也找不到。兩年後,阿縉退伍,為了這事和我大吵一架,就此離家……」

    「您難道沒有試著跟阿縉解釋嗎?」

    「我說了,可是他不肯聽……」雲秋悲傷地掩住臉,搖曳淚光裹的委屈和無助,令瑋玲於心不忍了起來,她張開雙臂擁住她抖顫的雙肩安慰。

    「媽,我想阿縉當時是衝動了點,沒想清楚。這樣好了,我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談談。」

    「瑋玲……我現在也只有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你去跟阿縉說,我已經幫他找到宇陽了。這幾年我一直沒放棄尋找她的下落,終於讓我找到……」

    瑋玲終於知道寧紀的鍥而不捨是承襲自誰了。他可以那樣毫不放棄地追尋她,務必要她答應他的要求。就像她懷裡這位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婦人一樣,一旦有了目標,就絕不放粟。

    瑋玲的眼中,有著對池雲秋新的敬意。

    她並沒有做錯,只能怪馮宇陽太過好強任性。雲秋沒有囿於世俗觀念排斥宇陽,也無意拆散這封有情人。她的建議出自善意,宇陽的離去實在怪不得她。

    有了這層領悟,瑋玲決定非要說服寧緒回來見他母親不可。如果他能瞭解母親對他的愛,定能諒解她當年的處置吧。

    「噫?你在這裡做什麼?」

    冬夜的冷風在瑋玲腳邊打了個漩,灌進她風衣下的黑色長裙。她機伶伶打個冷顫,微惱地瞪視眼前掀著薄唇,扯開一抹毫不在意淺笑的男子。

    「阿縉,你去哪?人家等半天了。」她邊搓著凍僵的玉手,邊埋怨道。

    「我又不知道你要來。」他掏出鑰匙打開門,瑋玲跟著他走進大門,爬上階梯。

    「我去看舞台劇。對了,寧紀怎會放你一個人來?」

    「他去香港了。」瑋玲進入他的客廳,眼光在阿縉的皮夾克上溜了一眼。「你沒接到我的電話留言嗎?」

    「啊,恭喜了。」阿縉隨意笑了起來,到流理台煮咖啡。「你訂婚了,是嗎?」

    「阿縉,你想害我晚上睡不著嗎?我要喝熱可可。」瑋玲像個被寵壞的女王般頤指氣使。

    「是,王后陸下。」

    「噫?你以前都叫我女王的,怎麼變成王后了?」瑋玲納悶。

    「誰叫你要嫁給寧紀那個暴君,現在只能叫王后了。」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對了,寧紀沒有從香港遙控你嗎?」

    「呵,你又知道了。」

    「當然,跟他做了這麼多年兄弟當假的嗎?」

    「我跟他通過電話才來。那傢伙的醋勁可大了,知道我半夜出來找男人,準會氣的從香港殺回來。」

    「半夜?嘿,現在才十一點呢。」

    「對你這個夜貓子當然才十一點,對我可是半夜了。」

    「拜託。你以前常在PUB混到這時候才回來,現在倒說起我的不是了。」寧縉倚著流理台,雙手交橫在胸前,挑眉道。

    他的眼光機敏而沉深,像是能透視人似地看進瑋玲眼裡。「說吧,來這裡不該只為了數落我是夜貓子吧?」

    「等我喝一口熱可可,我一定會說。」瑋玲懶洋洋地脫下身上的風衣,在沙發上了坐下來。

    瓦斯爐上的水壺發出煮水沸騰的聲音,寧縉俐落地關上,倒水沖進放了數匙熱可可粉的馬克杯裡,沒一會兒便香氣四溢了。

    他喝咖啡,瑋玲喝熱可可。相對無言的靜默氣氛,寧縉一點都不為意。他闔上眼臉,等著瑋玲開口。

    「我希望你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哪,這是喜帖。」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寧縉倏的張開眼,清澈的眼瞳裡閃過一抹狐疑,伸手拿起設計典雅的燙金喜帖,打開來看。

    「如果你能當男儐相就更好了。你是寧紀唯一的弟弟,又是我的青衫之交。哥哥和你的紅粉知己結婚,你不來參加,太說不過去了吧。」

    「你就非要賺到我的紅包錢嗎?」他嗔怪道。

    「嘿,不但不用你花一毛錢,我跟你大哥還會包個大紅包給你。怎麼樣?夠意思吧?」

    「還沒嫁進門,就端出大嫂的口吻啦?」寧縉取笑她。

    「我這種大嫂還不好嗎?處處為你著想。」瑋玲臉不紅氣不喘地自賣自誇。

    寧縉默然,緊抿著唇,雙眼犀利地望著她,等待。

    「阿縉……」瑋玲清楚他在等她開口。她眼光放棄,語氣和緩道:「你自己說過,一味逃避不是辦法,只有勇敢面對才能解決問題。媽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她告訴你了?」寧縉猜到母親定然會向瑋玲求援,他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以為會有的憤怒全然沒有發生。或許,下意識中,他期待著母親的求和。

    「她一直希望你能諒解她。當年的事,不能全怪她嘛。她只是個母親啊。在你父親病重的那段期間,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保護你、保護這個家。她並沒有逼迫宇陽離開你,反而張開雙臂歡迎她,這點便很難得了……」

    「可是後來……」

    「後來的事不能怪媽呀。她不過是給了個提議。你很清楚宇陽的樣子,坦率自我的個性,並不適合在上流社會生存。媽是希望能幫她……」

    「我愛的就是那樣的她,而不是改造過的洋娃娃。媽根本不該動那個主意!」寧縉氣憤道。

    「你能怪媽嗎?畢竟她是為你好。我相信宇陽有自己的優點,否則不會讓你念念不忘到今天。但你有沒有想過,結婚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整個家族的事。宇陽一旦嫁給你,她必須要適應你的生活環境,而不是任性自我地繼續做她自己。阿縉,沒有人能夠保持不變。我們遭遇的每樣事、每件物、每個人,都直接、間接地改變了我們。你不能否認當你遇到了宇陽,你的某些觀念、某個習性也同時被改變了。我們隨時都在改變,來適應這個人生。有時候改變也是種成長。」

    寧縉低垂眼臉,沉思瑋玲的話。

    「如果沒有遇到宇陽,你現在一定是個很不一樣的人。或許你會跟寧紀一起打拚你們的王國,而不是選擇放逐自己的生活。你從事體力工作,做黑手、道路工程,不過是想更接近宇陽對不對?但你終究沒有找到宇陽,而媽……」

    「她怎樣?」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你這個兒子,也從來沒放棄過找宇陽。她一直在找她,也終於找到了。」

    「她找到了……宇陽?」寧縉激動地追問,眼神複雜。

    「對。」瑋玲嚴肅地看著他。「阿縉,你應該知道你的母親是個外柔內剛的堅強女性。她愛你,即使你誤會她、離家出走,她依然沒有放棄你這個兒子。媽告訴我,雖然你不回家,可是逢年過節還是會打電話回去報平安,她生日時,你還請人送了禮物去,可見得你也是愛她的。既然如此,何苦還要折磨你最愛的人?她是你的母親,不是你的仇人。為了你,她鍥而不捨地尋找你的愛人,這份執著不讓你感動嗎?」

    寧縉緊握住雙拳,他無法否認胸臆間洶湧的情潮,有著對母親的歉疚和感謝,強烈的情感衝擊著他,眼眶灼熱,視線模糊了起來。

    母親竟然為他做了這麼多!

    「回去吧,阿縉。不要再逃避了。」瑋玲握住他的手勸道。「就算是給我個面子吧。」

    「瑋玲……」寧縉反握住她的手,眼中盈滿感激。「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你的紅粉知己,你怎麼少得了我?」她開朗地回答。

    「瑋玲……」他拉她入懷,帶笑的眼光靜靜地凝視她,虔誠無比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可別告訴阿紀哦。」

    瑋玲噗哧笑了起來。

    「對不起,媽。」寧縉將母親攬進懷裡。

    他可以感受到母親的輕顫,她依然如兩年前他離家時一般雍容華貴,只是眼角和嘴角的皺紋加深。父親死後,母親臉上的歡容少了許多。寧縉不是不能體會她的空虛寂寞,只是當時他陷在自己的悲痛中,無暇分心關懷母親。

    他太不孝了,寧縉堅毅的臉容上,有著深深的愧疚。

    看這對母子重逢的感人畫面,瑋玲眼中盈滿淚水。她沒有驚動他們,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直到有道聲音打破了靜靜流動在室內的溫情。

    「二哥?」驚詫的聲音出自從迴旋的樓梯走下的女子。她的頭髮削得極短,襯的那張立體分明的精緻小臉更加突出。

    瑋玲認出她是寧紀的小妹寧綺,她是專程趕回來參加婚禮的。

    寧家是以紡織業起家,寧紀的父親便以系字旁來為三個兒女取名字。算是不忘本。

    「阿綺,你回來了。」寧縉放開母親,上前擁抱住妹妹。「變得更漂亮了。」他伸手弄亂她的頭髮。

    寧綺興奮地又川叉跳,像個孩子似的。

    「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們找你好久?」她埋進他懷裡埋怨,臉上濕了一片。

    「對不起好嗎?讓你擔心了。」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不管,你害我掉了好多眼淚,要你賠我。」

    「羞羞,自己愛哭,硬要賴我。」

    「是你害的嘛。不管,要你賠!」

    兩兄妹你來我往的鬥嘴,恢復了往昔的歡樂熱鬧,池雲秋眼裡泛起欣慰。

    寧縉回來太好了。這個家又變得完整。

    「瞧你們兩個還像孩子似的,不怕瑋玲見了笑話!」她慈愛地經叱,兩兄妹立刻收斂,轉向瑋玲。

    「我不要緊,你們繼續。」瑋玲隨和地笑道。

    「嗨,瑋玲。我還沒恭喜你呢。」下午才趕回國的寧綺蹦跳到她身邊,睜圓眼上下打量她,十分訝異。「沒想到你眼鏡摘下來,頭發放下來,竟是這樣的美人胚子。怪不得大哥會愛上你。你知道嗎?當媽咪跟我說大哥要跟你結婚時,我簡直是嚇呆了,還直嚷著:瑋玲?大哥辦公室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長年深色套裝,還戴了一副笨重鏡框的孟瑋玲?我不敢相佰我那個好色的大哥會對你產生興趣,因為你實在是……」

    她比書著,臉上有著難以形容的尷尬。

    「現在知道瑋玲是個大美人了吧。」寧縉手搭在瑋玲肩上,促狹地眨著眼。

    「哎,大哥果然非平凡人。居然看穿了瑋玲的偽裝。」寧綺誇張地道。「瑋玲,告訴我。你是不是怕大哥會愛上你,才故意做了副老處女的打扮?只是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啊。」

    她這話一出,大夥兒全被逗笑了。

    池雲秋佯怒地叱道:「阿綺,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編派你大哥?」

    「哎呀,他現在又不在,雞道你們會告密嗎?」

    「就怕大哥有順風耳喔。而且,大哥去香港那麼多天了,搞不好今晚就回來。」寧縉恐嚇道。

    「哥,你別想嚇我!」

    笑語聲中,池雲秋招呼眾人坐下來喝茶。

    喧嘩的笑語,如一曲歡樂之歌溫暖了這個寂寞許久的家,穿過玄關,且溢向門外。

    從轎車下來的寧紀,登上階梯,走到門廊上時便聽見了。

    他顯得十分訝異,納悶地在玄關門征了一下。

    冬日的夜晚來得較早,溫暖的燈光從窗口流洩出,像等待遊子歸來的母親懷抱般充滿歡迎。空寂許久的房子,一下子有了笑語聲,令寧紀一時愕然。

    會是瑋玲來了嗎?

    怪不得他打電話去地公寓都沒人接,原來她到他家裡來,把歡笑和溫暖都帶來了。

    他穿過玄關門,尋著笑聲走進客廳,碰巧看見一雙男人的胳臂搭上他白天工作時想,夜良孤寂一人時更想的女人肩膀。

    男人側過臉去說話,那上揚的肩眼,掀起的薄唇隱約的笑意,令寧紀在憤怒裡夾雜著些許的驚異。

    「你做什麼?」他惱火地大步向前,把寧縉的手從瑋玲肩上甩下來,再把他的女人拉起摟進懷抱。

    「阿紀,你是在幹嘛?」池雲秋譴責似的眼光投向長子,嘴上帶著笑意。

    她實在是太開心了。

    「媽,阿縉他……」寧紀控訴地指著寧縉。

    「哎,大哥,你的醋勁未免太大了吧?二哥不過是跟瑋玲勾肩搭背而已,又沒有非禮她,你幹嘛發這麼大火?」

    「你閉嘴!」寧縉見寧紀眼露凶光,忙跳到寧綺面前阻止她再煽風點火。「你想害死我啊!」

    「哎呀,二哥……」寧綺委屈地嘟著唇。

    「好了,不准再吵了。」雲秋端出為人母親的架子道。「阿紀,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我要是再晚一點回來,老婆都破人搶走了!」他不悅地嘟喃,佔有意味濃厚地俯下唇給瑋玲-個火辣辣的吻。

    「哇,大哥真是……」寧綺伸了伸舌頭。

    「寧紀……」瑋玲懊惱地推開他。

    「有沒有想我?」他霸道地問。

    「你就不能私底下再……」

    「沒關係,你們繼續,當我們是透明人。」寧縉搖著手笑道。

    寧紀聞言,回頭狠瞪了弟弟一眼。拉著瑋玲上樓。

    「阿紀,要準備開飯了。」雲秋提醒兒子。

    「我們一會兒就下來。」他吆喝一聲,將瑋玲推進房裡,嘴唇急切地覆下。

    等到相思的渴望稍微舒解,他抬起迷濛著情慾的深炯眼眸,道:「吃完飯後,到我公寓去。」

    什麼嘛!

    癱倒在他懷裡的瑋玲,低低哼哼地埋起怨來。

    果然是感覺至上的雄性動物,腦子裡就只有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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