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百合 第七章
    “你在這做什麼?”

    寧縉背著灰色的登山袋,怒目而視坐在他公寓門口的男人。當他的眼光落到對方皺巴巴的西裝上時,心裡的怒氣消失了些。

    向來著重打扮的兄長,怎會變成這樣子?活像個流浪漢!滿臉的胡渣子,炯亮的眼睛不但無神還布滿血絲,連一向盛氣凌人的氣勢都不曉得跑哪去了。眼前的男人就像個……為情所困四個字,怎麼想都和寧紀不對盤,被人拋棄也跟他不搭,但他那副沒精打采的模樣還真像哩!

    “你到哪去了?”寧紀蹙著眉,扶著牆搖搖晃晃想站起來。坐麻了一夜的腿,因為血液不流通而無力可使,還是寧縉好心伸手扶了他一把,才能順利站起身。

    寧縉沒立刻回答,拿出鑰匙打開門,讓兄長進來。

    “瑋玲沒告訴你嗎?我一星期前去登山了。”

    依寧縉的想法,八成是瑋玲告訴兄長他住的地方。上次和寧紀在瑋玲的公寓碰面時,面對兄長的“碎碎念”,勉為其難地給了電話號碼,條件是寧紀不能洩露給母親,他還沒准備好面對讓他離家出走的那場母子沖突。

    “瑋玲沒告訴我。”寧紀眼光嚴肅地注視弟弟。“我打了兩天電話都找不到你的人,最後是叫征信社調查的。瑋玲沒來找你?”

    “瑋玲知道我出門去了,怎會來找我?”寧縉聽出了一些不對勁。“瑋玲怎麼了?”

    連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血色自寧紀臉上消失,他扶著寧縉客廳的一張竹桿椅坐了下來,把臉埋在手上。

    “她會到哪去?”

    “瑋玲怎麼了?”寧縉他蹙起眉。

    “她躲我,該死,她居然敢躲我!從那天後,我再也找不到她!她不在她的公寓,也不在PUB裡,每個地方我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她!”

    兄長沮喪的模樣,讓寧繕不忍落井下石責難他,何況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瑋玲為什麼要躲他?

    “連PUB裹的人都不知道?”他納悶著,瑋玲向來很有責任感,不可能拋下一切一走了之。“她沒向公司請假嗎?都沒說要去哪裡?”

    “沒有,什麼都沒有!”寧紀咬牙切齒地咒罵。“她以為一走了之就可以甩了我?別想,我不會放了她的;永還都不放她!”

    他握緊拳頭,彷佛手心裡掌握的空氣是瑋玲,緊緊握住不肯放松。

    “誰也別想把她搶走!”他朝著假想敵人揮拳,寧縉立刻搖手表態。

    “我可沒有跟你搶她的意思,你找錯人了吧?”

    “她一定有跟你說去哪了,只是你不肯告訴我!”寧紀突然怒氣騰騰地沖向弟弟,一把伶起他的外套,寧縉使力掙脫開。

    “你瘋了呀!”他瞪著兄長。“我去登山,就算瑋玲想找我也找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瑋玲莫名其妙地失蹤,你又是這副尋找逃妻的棄夫模樣……”

    “你胡說什麼?”寧紀破人這麼一形容,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軟倒在椅上。

    “我哪有胡說?看看你那個樣子,哪還像精明干練的群智集團主腦?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是在你門外洩了一夜的蚊子。”他瑟縮了一下,嘴上仍然逞強。“我找了瑋玲一星期了,完全沒有她的消息,我真的很擔心……”

    寧縉實在無法把往日意氣飛揚、總是高高在上的兄長,跟眼前失魂落魄的男子聯想在一塊。這次寧紀是真的墜人愛河,才會一副快溺死的樣子。

    覺得空氣有點煩悶,寧縉打開窗戶。窗外的天色陰沉,昏暗的有如黃昏時候,而實際上只是早晨。今天的雲層很厚,灰色的雲霧占領天際,還下著毛毛兩。才十月,空氣裡的涼意已帶著初冬的味道。

    “你吃過沒?我去泡咖啡。”他走向流理台,俐落地從櫃子裡取出放咖啡豆的罐子,磨粉後放進新式的義式咖啡調理壺煮,沒多久香郁的味道彌漫全室。

    趁著煮咖啡的時間,他取出松餅粉調水,為兩人煎了兩片松餅。這時候咖啡也煮好了,他將咖啡液注人兩個馬克杯,連帶將松餅端到茶幾上,招呼寧紀一道享用。

    “吃飽後我幫你想想瑋玲會去哪。不過,你究竟對瑋玲做了什麼車,讓她跑得不知去向?”

    寧紀真的餓了,昨晚滴水都沒進,坐在弟弟的公寓前等待。不顧燙舌的咖啡液,強灌了一口苦澀的咖啡,大口吃著松餅。

    “我不了解她。”寧紀的語氣是憤怒的。“我跟她求婚她卻跑掉,我從來沒遇過這種女人!”

    “若薇不也是嗎?”寧縉嘴裡滿是食物,口齒不清道。

    “你懂什麼?”寧紀惡狠狠地瞪他。“若薇的情況不同。”

    “哦……”他拉長聲音,“那你跟瑋玲是什麼狀況?”

    “我們……”寧紀欲言又止,機警地看了弟弟一眼,語氣保留道:“我要她跟我結婚,她卻躲我。阿縉,嫁給我有這麼可怕嗎?她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覬覦寧紀夫人這個寶座?為什麼她不肯要?”

    “問題不在於她知不知道,在於既然有這麼多女人巴望當你老婆,為什麼你不隨便挑一個,而硬要塞給瑋玲呢?”寧縉目光銳利地看進兄長狼狽閃躲的眼中。

    “我……我就是要她!難道你以為我隨便什麼女人都要嗎?”他惱羞成怒地吼道。

    寧縉摸了摸鼻子,眼裡有著笑意。每當兄長像個壞脾氣的孩子不講道理時,就是他辭窮的時候。看來,他是愛慘瑋玲,卻嘴硬不肯承認。

    “你有沒有到瑋玲她家裹找?”

    “當然有。管理員說她那天早上十一點左右回去後沒多久,便拾著皮箱出門,沒再回到公寓。”

    “等等,回去是什麼意思?她從哪裡回去?”寧縉咄咄逼視兄長,大有非查出真相不可的意味。

    “她是從我公寓回去怎樣?”說漏了嘴的寧紀乾脆承認。“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又沒有強暴她,這是兩相情願下發生的事!”

    這點寧縉倒信得過兄長。寧紀或許會耍些手段誘惑瑋玲,卻不至於強暴她。

    “那……事後你有沒有說什麼?”他吞吞吐吐地問。

    “我叫她乖乖待在我的公寓,把一切都交給我處理,然後到公司處理了些事,沒想到回來後,瑋玲卻不在。我打電話到她公寓,又親自跑了一趟,還是沒找到人。最後還委請征信杜幫我調查……”

    “你沒告訴瑋玲你愛她嗎?”

    寧紀不以為然地瞪視弟弟。“你以為我像你一樣,一天到晚把愛掛在嘴上啊?那是小孩子的玩意,我說得很清楚了,我要娶她,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對於兄長的冥頑不靈,寧縉只有搖頭歎氣。

    “你這種態度,就算把瑋玲找回來也沒用。”

    “你說什麼?”他咬牙切齒地大吼。“你到底幫不幫忙?不要在那裡說風涼話!”

    他有說風涼話嗎?寧縉表情無辜。從沒見到要人幫忙還這麼凶的人。

    “我剛問你有沒有到瑋玲的家裡找,指的是她在中部的戶籍所在地。我是不知道那個地址啦,不過,我有她家裡的電話……”

    寧縉慢吞吞的一席話,點醒了寧紀。

    該死,他居然沒想到!人事部就有她的資料,他卻白白浪費時間,像無頭蒼蠅亂闖。他往昔的理智、冷靜到哪去了?

    “哥,你要去哪?”寧縉見他霍地站起身,往門口跑去,連忙問。

    “我回公司。”困擾了他數天的消沉情緒全數抖落,寧紀眼裡閃著有神的光彩,恢復了雄視闊步的凜然神威。

    寧繪知道自己不必為他擔心了,倒是瑋玲,他該不該打電話向她偷偷報訊?

    想了一下決定不要。寧紀要是再找不到瑋玲,倒楣的人可是他哩。

    風塵僕僕來到彰化縣的一個小鎮,雖是秋末,放眼望去仍有花海一片,豪華的黑色房車停靠的地方,是一棟古色古香的深宅大院,從外面看不出裡頭有多大。

    古老的大門之前,掛著各色燈籠,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附近車道停滿各式名車,寧紀一下車,立即有人從門裡迎出來。

    “這位先生是?”對方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一身黑色西裝,眼裡有著迷惑。瞄了一眼寧紀乘坐的黑色房子,認出是千萬名車的勞斯萊斯,不敢小覷他的身分,

    “我叫寧紀。”他冷靜自若地道。

    “歡迎,寧先生是來參加老太爺的壽辰吧?這裡請,麻煩司機把車停過去,會有專人引導。”

    寧紀不置可否,掩飾眸裡的驚異。

    這次他沒有沖動行事。從人事部調出瑋玲資料後,交給征信社調查,兩天之後立刻有了回覆,結果令他頗為訝。

    他完全沒意料到瑋玲會出自這樣的家庭。

    孟家是彰化的望族,田產頗豐,以花卉和葡萄園耕種為大宗,也有稻田和其他果樹園。孟家子嗣眾多,今年九十大壽的孟老爺子共生了六子五女。長子從商,擁有數家公司,其中一家負責將孟家的花卉運銷到國外。次子和最小的老六是農業專家,管理田產及耕種事宜。三子是民意代表,現擔任縣議員。四子是律師,孟家的法律事務由他負責。五子擔任高中校長。

    五個女兒都是平凡的家庭主婦,但她們的老公個個不凡,三個嫁給中部商界的重要人士,一個的老公是海軍少將,另一個嫁醫生。

    再說到孫子輩,每個都有精采的經歷,全是各界的精英。但,這當然只限於男性,女人只有乖乖結婚生子,唯有瑋玲跑到台北自謀生活,算是孟家的特例。

    瑋玲是孟家最小的兒子孟廷凡最小的女兒。因為最小,所有的驕縱、任性都可以被原諒。孟廷凡育有一子兩女,為人開通,對瑋玲到台北工作的事未置一詞;可孟老太爺就有話說了,始終無法諒解,他還是認為女人最好的歸宿是嫁個好老公,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到外面拋頭露臉。

    雖然單從征信社那裡得到瑋玲的家庭背景,寧紀還是沒有估算到今日的冠蓋雲集場面。似乎中部地區有頭有臉的人物,全到孟家向孟老太爺祝壽,自己兩手空空來,好像不太妥當。

    走進花木扶疏的庭園,大廳正門口兩邊是鋪陳紅中的收禮台,那裡擠滿人潮,少他一個應該沒人會注意到。

    其實雖然到處擠滿人,但寧紀器宇軒昂、陌生的臉孔,仍得來不少好奇的注視。他穿過人潮,尋找瑋玲的縱影。據征信社告知,瑋玲這幾日一定待在家裡。

    避開擠在大廳祝壽的人潮,寧紀來到連開了近百桌筵席的中庭。在這麼擁擠的人摹中找人,有如大海撈針。

    “這不是寧董事長嗎?”突然傳來的招呼,嚇了寧紀一跳。他轉身迎向說話的人,一張三十多歲、堆滿笑的圓臉出現眼前。

    “你是遠程的游經理。”寧紀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立刻認出來人是曾經合作過的生意伙伴。

    “寧董事長真是好記性。”游智遠笑咪咪道。“沒想到會在我外公的壽宴上遇見。”

    “你外公?”

    “對啊。寧董事長不是來參加外公的大壽嗎?”

    “不。”寧紀尷尬地一笑。“我是來找人的。”

    “是……什麼人?”

    “我來找瑋玲。”

    “啊,瑋玲表妹啊。”游智遠恍然大悟。瑋玲是寧紀的秘書,這點他早知道。“找到了嗎?”

    “這裡人太多,我沒瞧見。”

    “那我帶你去找好了。瑋玲一定是跟家裡的女眷待在女廳應酬客人。”

    游智遠帶路,避開人群,在一條碎石鋪成的小徑走了約三分鍾左右,來到另一棟建築物。這裡環境清幽,屋外植了幾株月季。

    游智遠推開法式長窗,帶他進入一座寬敞的房間。

    名為女廳,就是專供家裡的女眷招呼女客人的地方。二十來坪的空間,布置得富麗堂皇。挑高的天花板上有兩盞附有電風扇的吊燈,金色的扇葉正輕緩地旋轉。家具是層層疊疊的霧金與霧銀搭配,流露出歐式皇家的風華。

    散置在室內各個角落的沙發上,生了十來名裝扮華貴的少婦和年輕小姐。寧紀一進來,立刻引來不少驚訝的眼光。他很快掃了她們一眼,視線落在較遠角落被一名少婦勾住手臂,跟個年輕男子談話的瑋玲。

    她穿了一件金色絲緞搭配金色蕾絲的吊帶洋裝及小外套,盤著蓬松的發髻,流露出內斂的風雅氣質。臉上的表情淡淡的,顯得心不在焉。

    “瑋玲是孟家最小的孫女。她呀,可不像我們念完家專就結婚,人家是在台北上的大學,還留在那裡工作呢。只有地敢反抗爺爺。哲夫,你們這些喝過洋墨水的,最喜歡這種獨立自主的新女性對不?”孟瑋華嬌笑著對夫家那邊的小叔說。

    哲夫微笑地張嘴想說什麼,為一道突然投過來的凌厲眼光頓了一下,他循著視線看過去,和正走過來的俊偉男子照了一下面。

    好銳利威猛的眼光。

    “瑋玲啊,哲夫可是……”孟瑋華發現小叔的失神,跟著看過去,眼睛不由瞪大。喝,好帥的男人!

    “瑋玲。”寧紀三步並兩步,很快走近他們。

    乍聽到他呼喊的瑋於,嚇的轉過身,眼中充滿無法置信。

    “你別想逃了!”看兒她眼裡的退縮,他伸長猿臂將她強拉入懷中,瑋玲驚呼一聲。

    “你……你這是做什麼?”哲夫挺身而出。

    “少管閒事。”寧紀沒好氣地道。

    “喂,你……”

    “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游智遠見現場氣氛不對,連忙插進來打圓場。“寧董是瑋玲的老板,他有事找她。”

    “就算是要找人,也不必用搶的吧?”哲夫嘲弄地道。“看看他那樣子。”

    “寧紀,放開我。這裡是我家,你想干嘛?”瑋玲斂起濃密有致的柳眉。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到她家找她。不怕她隨便吆喝一聲,招來一群壯漢把他打成肉醬?

    “你再躲我,我就跟你沒完。”好不容易找到她,寧紀絕不肯放手,緊摟住她不放。

    “寧紀!”

    “這是怎麼回事?”威嚴凜凜的聲音,很難置信是發自九旬老翁的嘴裡。

    孟老太爺本來是沒空跑來這裡,但從寧紀一進大廳門,沒像其他人一樣擠過來跟他拜壽時,他就注意到他了。實在是寧紀那副君臨天下、目中無人的態度太過引人注目,加上俊偉出眾的相貌,有如鶴立雞群,又是大刺刺、一副來找喳的模樣,孟老太爺想裝做沒看見也不行。

    他好奇心一起,很想知道寧紀是什麼來路,便信步跟過來,連帶把一堆賓客也帶來了。

    “瑋玲,怎麼回事?”孟廷凡柔聲問女兒。

    “我……”事情鬧大了,她驚慌地張著嘴。

    “打擾了。我是寧紀,有事找瑋玲談。”寧紀鎮定如常,轉身一看便向是一家之主的孟老太爺,躬身為禮。

    “對啦,外公。寧紀是瑋玲的老板,他是來找瑋玲的。”游智遠熱心地為眾人介紹。

    群智集團是國際公司,有不少商界人士都知道,紛紛想過來認識這位年紀輕輕便叱吒商場的人物。

    “你找瑋玲什麼事?”孟老太爺蹙著白眉須,不怒而成的眼光,大有不好打發的強悍。“你不是准了瑋玲假,讓她專程回來替我祝壽嗎?這會兒又來找她?”

    “瑋玲這麼說?”寧紀嘲諷地扭曲嘴角,弓了弓俊眉。

    “瑋玲?”孟老太爺不悅地看向神情狼狽的孫女,知道事有蹊蹺,他向來護短,瑋玲又是他最疼愛的孫女,就算她犯了什麼錯,孟老太爺也決意罩定她了。

    “瑋玲年輕不懂事,希望寧先生別跟她計較。這孩子不適合台北那種復雜生活,我一直希望她能辭掉工作回家裡來。可她一直說寧先生倚她為左右手,一日也缺不了她。其實這孩子笨手笨腳的,是寧先生不嫌棄吧。我看還是讓她辭了工作,免得在外丟人現眼的好。”

    “爺爺!”瑋玲驚恐地叫道。她才不要待在家裹呢!

    這次為了躲避寧紀,她先到杉林溪度了三天假,才回老家。只待了一星期,就差點讓她發瘋!

    家裡的女眷,從老到少,只要已婚的,都熱心幫她介紹對象,目的是要把她嫁出去。她雖然只在家待七天,卻經歷了不下二十場的相親大會。她已經算計好了,一等爺爺的生日過後,立刻卷鋪蓋逃婚去!

    只是沒想到還沒逃走,寧紀卻追了過來!

    這家伙為什麼不死心呢?他已經得到她了,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瞧他現在把她害成什麼樣了?從此得被關在家裡,有如金絲雀,這下子他高興了吧?

    寧紀對孟老太爺的話,同樣蹙眉,嘴巴緊抿著。他始終沒有放開摟在瑋玲腰間的手,也不管這種姿勢在別人眼裡有多親密。

    “孟爺爺,我想您是誤會了。”他以不疾不徐的語氣道,臉上一派從容。“就因為我離不開瑋玲,才會追到這裡來,又豈肯讓她離我而去?”

    這話聽在眾人耳裡,再對照寧紀摟在瑋玲腰上的手,變得十分曖昧起來。孟老太爺的眉頭皺得更深。

    “年輕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寧紀笑著俯視瑋玲,看進她拚命朝他眨著,有求懇意味的暗示眼光裡。“她欠我一個解釋,關於一件襯衫的事。”

    襯衫?

    聽出他話裡的威脅意味,瑋玲緊張起來。他到底想干嘛?連她拿他一件襯衫的事也計較,那他取走她最寶貴的東西,她又該跟他怎麼算?

    “什麼襯衫?”孟老太爺提高聲音問。

    “黑色襯衫。”寧紀勾起唇角微笑,靜靜地凝視瑋玲,就像一頭貓看著爪下被箝制住的老鼠,等著看它怎麼掙扎的那種從容優雅,充滿殘酷的冷靜。

    一股寒意竄過瑋玲背骨。她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是要讓她知道她無路可逃,別想指望她的家人來保護她。

    觀念保守的孟家人,如果知道她跟他之間的事,不但不會幫她,還會押著她進禮堂。在他們眼裡,寧紀算是乘龍佳婿那類的人物。

    “你……”她氣的臉色發白,面對爺爺的追問,還有眾人等著看好戲的眼光,她只有一個選擇。“走!”她拉著他往裡走,從女廳的另一道門戶離開。

    孟老太爺的眉頭都快打結了,瞪著兩人的背影喃喃道:“為了一件襯衫追到家裡來,也太奇怪了吧?”

    “寧家是以紡織業起家,群智集團旗下還有服飾公司,八成是指襯衫的樣本。寧董一定是找不到,才親自找瑋玲問吧。”游智遠自以為是地說。

    只是樣本?

    大伙兒的心裡可不全然這樣想喔。

    “你到底想怎樣?”氣急敗壞地拖著寧紀來到和父母共住的獨立小樓,瑋玲推他坐進客廳沙發裡,卻被寧紀順勢帶入懷中。

    女性化的上半身曲線服貼在熱力十足、富有彈性的男人胸膛上,身軀陷於寧紀張開的腿間,一波強烈的電流從他身上傳來,瑋玲臉上一片燥熱,無法避免地感覺到寧紀的欲望。

    她惡狠狠的瞪進他眼裡,掙扎地想起身,卻被他燃著兩道火焰的眼光懾住,全身發

    “放……開我……”喉裡逸出的貓兒嗚咪聲,是她原先計畫吼出的河東獅吼的變聲版。為什麼每次遇上寧紀,她就顯得這麼束手無策、無可奈何?

    對於這麼不講理的男人,她完全無計可施,更別奢想他會照她的話做了。所以,多此一舉的反抗,僅是對白身尊嚴的一種交代,完全的無濟於事。

    “你的房間在哪?”他灼熱的呼吸拂在她臉上,凝裡在她領口隱約可見乳溝的黝深眼光,令她乳房緊繃,嘴巴發乾。

    對於自己的生理反應,瑋玲十分憤怒。

    “你就只會想這種事嗎?”她惱火地推著他,語氣裡有著淡淡哀怨。

    “廢話!為了找你,我有十來天沒有女人了!”他完全沒有悔意地道,

    “這關我什麼事?你不會去找別人啊,色情狂!”瑋玲被氣的口不擇言。

    “我就是要你!你引起的火,只有你能撲滅。如果可以找別的女人解決,我干嘛辛苦找你啊?!”蓄集了十來天的怒氣,在此刻全然爆發。凝視著她誘人的紅唇,寧紀再無法忍耐,捧住她的臉,密密實實地覆上她的唇。

    正為他的話深受震動,陷入沉思中的瑋玲,猝不及防下,被他飽含怒氣和欲望的吻奪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他的吻具有十足的攻擊力,唇舌毫不留情地鞭苔著她的感官,讓瑋玲除了感覺外,容不下理性的思考。

    是的,感覺。

    寧紀要的就是感覺,想逼她承認的也只有感覺。除了感覺外,在兩人親密相擁時,不該存有其他的意念。只是單純的感覺,包括肉體和心靈。

    沉溺在寧紀吻中的瑋玲,彷佛觸及了這幾天來一宜困擾住她的問題的答案,只是這個答案還很模糊,無法具體呈現。唯有用僅余的感覺,再繼續體會,然後,她感覺到寧紀吻裡的怒氣消失了,萬般的柔情由他的舌尖傳遞,在最熾熱的纏綿中,心裡的疑慮消失揮發,瑋玲的理智逐漸清明。

    一直囿於傳統世俗觀念的她,居然媚俗到無法看清事實。答案清清楚楚她攤在她面前。以她對寧紀的了解,這一個多月來他的種種不合常理的表現,他對她的勢在必得、不肯放手,只有一個解釋!

    天哪,她居然沒發現,一逕困在沒必要的自怨自艾中。寧紀說她太保護自己,封閉著心,一點都沒錯。她以為她愛寧紀,事實上她愛自己更多一些,才會害怕受傷。在應該感覺時,她想的卻是失去的痛苦,患得患失的結果,只有逃跑了事。

    而寧紀卻始終沒有放棄她。比起來,她不但怯儒,隨口掛在嘴上的愛更顯廉價。真正的愛,該是勇往追求,不離不棄;真正的愛,該是只求奉獻,不求擁有。後者,是情聖的修為,她自認無能做到;而前者,卻是她伸手可及的渴望啊。

    她在寧紀唇下凜烈喘息,雙眼晶亮地凝視他。

    以嶄新的眼光重看了一遍他俊挺的容顏。他眼臉下方的黑眼圈,消瘦了許多的臉頰,深陷的眼窩,以及眼中無法掩飾的熾熱情懷,都肯定了她新的領悟。

    “對不起,寧紀。我不該逃的。”她伸出手愛憐地撫摸他的臉頰,沒料到她會這麼輕易降服的寧紀,就著她柔嫩的手掌摩挲,眼光詢間地看向她。

    “我好傻,一直不明白你的意思。其實你說的很清楚了,”她闔上眼臉,無比幸福地靠在他的胸房,傾聽他的心跳聲。

    如果把寧紀一再重復的“我要你”、或是“我只要你”,改為“我愛你”、“我只愛你”,他已經不知道幾十次向她一再示愛了。是她太遲鈍,明曉得他不是那種把愛掛在嘴邊的男人;明曉得對他來說,愛這個字太過虛無縹緲,雞以從口中吐出,她還逼著他給承諾。其實,他已經給了一個男人能對女人表現的最大誠意,他要她嫁給他。

    “你不但傻,而且還笨。繞這麼大圈還不是被我逮到?這次我再不會讓你逃走了。”寧紀逮到機會說一頓。

    “人家知道錯了,別生我氣好嗎?”知道寧紀其實是愛她的,瑋玲樂的不計較。

    難得她肯表現出小女人愛嬌的一面,寧紀乘機欣賞。凝視她丹紅朱唇噙著的神秘笑意,和那對晶亮眼眸中閃爍的幸福光彩,寧紀心神俱醉,俯在她耳畔輕喃:“你的房間。”

    瑋玲臉上一片燙熱,說到底寧紀還是感覺勝於一切的雄性動物。在這時候想的仍是那檔事。

    雖然也想和他溫存,可是時間地點都不對。

    她輕輕推開他,害羞地道:“不行啦。”

    “為什麼?”寧紀顯得惱怒。

    “哎呀,我當著大家的面把你拉來這裡,你以為我家裡的人是木頭啊?至少我爸媽一定會跟來瞧個明白。讓我起來啦,等一下被他們看到就不好。”

    果不其然,瑋玲才從寧紀腿上移開,端莊地靠著他在椅上坐好,玄關的門便被人推開。”

    當寧紀對上孟廷凡慍怒的眼光,不禁佩服起瑋玲的神機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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