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快要駛近家時,綃瑤稍稍減速,眼睛瞪著屋子方向。
房子還在。
她知道她有點神經兮兮,可是她沒辦法,實在太安靜了。
一整天裡,每次電話一響她就跳起來,以為會是孩子其中之一,或者鄰居打來告訴她,家裡出事了。
什麼事也沒有。今天連辦公室裡都分外安寧。
其實是昨天他們的表現令綃瑤惴惴不安。
昨天早上綃瑤起床時,澤光已經出去買了早餐回來了。吃過早飯,她便帶著一車面無表情的孩子出發。一路上,她若沒有回頭看他們,幾乎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就連雨農都安安靜靜一路睡到家裡。
到家後,綃瑤讓他們坐在客廳,趕忙去打點收拾幾間久無人使用的客房。她把她的東西搬進她父母的臥室,將自己的房間給佳。清理了一個房間做嬰兒房。由於這裡的客房不是一張單人床,就是一張雙人床,綃瑤沒法按他們在澤光父母家那樣分配。不過正如她告訴澤光的,她家有足夠的房間,她讓孩子們一人一個房間。
當她鋪床單,裝枕頭,拿被子、毛毯的,忙得滿頭大汗。終於大功告成下樓時,他們全部木偶似的坐在她上樓前的位子,一動也沒動。
其後一直到晚上一一上床就寢,他們是一個指示,一個口號,一個動作。百分之有的合作、服從。最可怕的是,佳-也包括在內,馴服得……讓綃瑤感到不大對勁。
她固然自告奮勇,實際上她沒有一點自信和他們相處,更別提應付他們,因此她內心緊張萬分,又一下子七手八腳忙東忙西,她昨夜上床時,僅想道:咦,還不壞嘛,沒她想像的那麼恐布,然後就沉入夢鄉了。
早上她起了個大早給他們做早餐,剛準備去叫他們起床,轉身發現他們全起來了,個個梳洗完畢,穿著整齊,自動坐上餐桌。不過綃瑤沒時間陪他們吃早餐,留了她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放在客廳電話旁邊,就匆匆上班了。
那不對勁的感覺到她在辦公室坐下來,試著回想她有沒有遺漏或疏忽其他重要關照,才慢慢升上來。
近中午時,她打了個電話回去,佳-告訴她大家都很好,雨農完全退燒了。
「我本來中午要帶吃的回家,臨時來了個客戶,我走不開。我打電話叫了兩個大薄餅,一會兒會送到家,如果還需要什麼,你打電話告訴我,我在辦公室。」
「哦,不要緊,小瑤。你忙你的,我們都很好,你放心好了。」
但願佳-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是因為她真的想通了。也或許他們離開澤光家前一晚,澤光對她的撫慰生了效。
不管他是如何撫慰她的,綃瑤酸酸地想。
她把車停在車道,自後座拿出她下班後去市場買的大包小包雜貨食品。當她走到大門前,她先把耳朵貼在門上。
靜悄悄的,一片寂靜。
她兩手都抱滿了袋子,便用手肘去敲門。
沒人來開門或答理她。
不好了,他們該不會統統逃走了吧?
她設法低下身子,使她的一隻手挨到門柄,轉動它,用腳踢開門。
「孩子們,我回……」她的喊聲卡在喉嚨裡,驚惶慢慢升進她猝忽張大的眼中。「噢,老天!」
客廳裡的景象,她只能想到四個字形容:面目全非。
「哎,上帝!」
震驚之間,綃瑤兩手一鬆,三、四個雜貨袋全部掉在地板上,水果、雞蛋等滾的滾 、破的破,但和她眼前所見,她腳邊的不過是個小麻煩。
傢俱幾乎都不在原來的位子了,沙發上滿是泥印!手印和腳印。椅墊丟得滿地,地板上到處是瓷器和水晶、玻璃碎片,報紙、雜誌變成凌亂的紙張散在各處。花瓶倒在桌上,水流了下來,浸濕了地毯。壁爐架上的相框也東倒西歪,有幾個面朝上或朝下的躺在地板上。
「天哪!哦,我的老天!」除了悲慘的呻吟,綃瑤驚愕得完全不知所措。
「是他先拿杯子扔我的!」韓一喊,指著華安。
「是……是他!」華安指向越新。
「我不是故意的!」越新大聲駁辯。「我在練習投球!」
孩子們都在,一個也沒少。綃瑤現在才看見他們。松子畏懼地縮在沙發旁邊,佳-抱著雨農站在樓梯上,雨農吸著手指,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底下的亂象。
佳-,她面無表情,眼色嘲弄,分明等著看好戲。
十二萬分明顯的,不論這一團亂如何發生的,她沒有去阻止,試都沒試。
憤怒這時才湧上來取代了呆愕和驚惶。綃瑤掃視過每一張孩子的臉,除了松子,每個人都無愧亦無懼地回望她。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
不要發怒。她告訴自己。發怒無濟於事。
或者他們就是要激怒她。
或者佳-縱容他們大肆破壞她的家,就是要她發火,然後把他們送回去。
他們都想回澤光那,但佳-比他們都渴望她把他們送回去。
再一次深呼吸,綃瑤張開眼睛。沒有用,被毀得像劫後災區的客廳一進入眼簾,她的怒火只有暴漲。
綃瑤咬緊牙,禁止自己發脾氣,握緊雙手貼在身側,努力視而不見地步跨過一片凌亂,走向走道。
她走向廚房時,看到一扇窗玻璃上一個大洞。她很快把目光調開,疾步邁進廚房。
然後她頓在門邊,瞪著第二個災區。
中午的兩個大薄餅還在餐桌上,盒子是空的,地上有好幾塊薄餅,只是底層的餅而已。餅上的芝士和番茄醫、磨菇、雞絲等佐料,被他們拿來當油漆塗料,塗在煤氣爐、櫥櫃門板、桌面、椅子、地板上。醬油和沙律醬的瓶子是倒著的,是空的,墨黑的醬油和沙律醬流成兩條小河,由煤氣爐流過櫃面,淌到地上。
綃瑤抱住頭,咬住舌頭,不讓自己尖叫或發瘋。
房間、書房。她飛快轉身。
客廳裡,他們都待在原位,一臉靜視其變的表情。
綃瑤無瑕理他們,她奔進書房。
感謝老天,他們「放過」了這個房間。
奔上樓時,經過佳-,綃搖看也沒看她。他們要是有一點破壞她父母的臥房,她絕饒不了這些小混帳。
打開房門,她再一次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去看她讓給佳-住的臥房。
門是開著的,一望進去,她又楞住了。
床上整理得像佳-昨晚沒睡在上面似的。但佳-的藍色旅行袋放在床腳。綃瑤走進去,浴室乾乾淨淨,佳-自己帶來的牙刷和毛巾都收起來了。
其他幾個孩子的房間也一樣。用來裝雨農需要的奶粉、奶瓶、尿布和衣物的兩個手提袋,也都收拾妥當,提起來就可以走了。
怒氣消失,綃瑤坐在暫充嬰兒床的單人床邊,直想哭。
她可以送他們回去,遂了他們的心願和目的。但她不能。
這才開始呢,綃瑤。今天他們破壞客廳和廚房,打破玻璃,明天說不定把屋頂拆了。
她坐在那,難過、心痛,不知所措。
他們的所為不可原諒。他們想回到這世上他們唯一可信賴的人身邊的心情,她瞭解。
數分鐘後,綃瑤將他們住的客房門全上了鎖,他們的行李統統拿進她父母的房間,放進壁櫥。
當她下樓,他們居然仍然留在原處。
啊?造反之後,還想她就這麼送他們回家去?沒那麼便宜。
她走到佳-旁邊,伸手就把雨農抱過來。佳-謹慎、防衛地看著她。
「你們闖的禍,自己收抬。」綃瑤平靜地對他們說。「廚房沒弄乾淨,今晚沒有晚餐吃。明天不弄乾淨,明天也沒飯吃。還有,你們既然這麼喜歡客廳,從今晚開始,你們就全都睡客廳好了,雨農沒有加入你們的傑作,他可以跟我睡。」
她抱著雨農轉身上樓。
「你還要我們留在這?」佳-問,甚是意外。
綃瑤靜靜看著她。「你們要在這待到澤光來接你們為止。有本事的話,你們把房子拆了我也不管。」她走了幾階,扭過頭,平心靜氣地又說。「我以為你應該比較懂事的,佳。你不在乎我的感受,至少要關心澤光,體諒他現在沒法兼顧你們所有的人,你太令人失望了。」
綃瑤不知道雨農上一餐是幾時吃的,不過他沒哭沒吵鬧,他的尿布也是乾淨的,她便把他放在地毯上。然後她驚訝地發現,一歲的雨農竟然不會坐也不會爬也呆呆坐著,看著她。
*****
「孩子們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澤光晚上七點多時來電話,綃瑤在房間裡接。向孩子們下最後通牒後,她還沒有下去過。她不曉得他們在做什麼。
「沒有,他們出奇的乖和聽話。」她說的是昨天。「你聽起來精神還不錯。」
「說實話,昨天晚上,還有今天從醫院回來,看不到他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我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好空洞。但是昨晚我睡了個好覺,今天下午也睡了個好久沒這麼清靜的午睡。」
「那太好了,澤光。」
「我仍然感到很過意不去。不過也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你本來就不須要擔心。」
「他們沒害得你沒法工作吧?」
「哦,完全沒有影響,我今天照常去上班,佳-在家帶著他們。」
「那就好。他們人呢?怎麼沒聽到一點聲音?」
「都在客廳,大概在看電視。」
「還是你有辦法,或者是你們女人的母性天性使然吧!我就沒法子讓他們這麼安安靜靜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母親也拿這些精力充沛的小傢伙一點法子也沒有。」
「哦,他們確實精力十足,不過我自有妙計。」
「改天得向你討教討教。」他接著口氣一轉,濃情蜜意起來。「我好想你,小瑤,真希望沒有這些波波折折的事情。你想我嗎?」
「抱歉,我太忙了。」她說,然後笑起來。「我比你更希望這些混亂的情況趕快過去。」
「但是如果沒有這些事,我們恐怕就不會認識,也不會有機會在一起了,不是嗎?所謂『好事多磨』,認真說起來,還得感謝有這些孩子讓我有借口第一次時把你找來呢。」
「對了,澤光,你知道雨農不會坐也不會爬嗎?」
「他才滿週歲不久,還小不是嗎?有什麼不對嗎?」
雨農就乖乖躺在她旁邊,有時張著無邪的眼睛對她笑,有時專注地玩他的手指頭。他有什麼不對嗎?她也說不上來。
「他好像過分安靜,而且,小孩不是六、七個月就該會坐會爬了嗎?」
「這個……你可問對人了。」他澀澀地說。「我想我得請教一下我母親。或者你有朋友有孩子的,是否可以問問她們?」
他倒提醒了綃瑤。和他結束談話後,她馬上撥給心蘭。
「心蘭,我記得你以前幫你嫂嫂帶過小孩是不是?」
「是啊,那是我結婚以前。我大嫂滿月就要回去上班,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保母,我那時沒有工作,結果一帶帶到我要結婚了,我侄子都一歲多了,他們才認真的給他找了個保母。怎麼!你是在未雨稠繆嗎?行,沒問題,你要是閃電結婚,又比我早造人,我無條件免費幫忙。我這個保母可是有口碑的哦,想我那個侄子……」
「心蘭,不是我的小孩要你幫忙。」
「老天,你要開個托兒所嗎?」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一個滿週歲的孩子,不會坐也不會爬,只是安安靜靜躺著,正常嗎?」
「先告訴我這是誰的孩子?」
「他父母都不幸去世了,我也不認識他們。」
「唉,這事情很複雜。他的情形不正常吧,是不是?」
「小瑤,別告訴我你在路上撿了個棄嬰,而且你準備留下他自己撫養。」
「我真不願意這麼說,不過聽起來這搞不好是個弱智兒童。」
綃瑤倒抽一口氣。「哦,不。」
「孩子在你那?」
「就在我旁邊,他吸著手指頭對我笑了兩個小時了。」
「我馬上邊來。」
「心蘭……」她已經掛了。
綃瑤再撥過去,心蘭的丈夫說她掛了電話就急匆匆出門了。
綃瑤歎一口氣。等心蘭來,看到她家裡的景況,和其他孩子……那些小傢伙到底在做什麼?她正納悶地打算下去看著,抬頭便望見越新和松子怯怯地站在她房門口。
「什麼事?」她和氣地問。「廚房打掃乾淨了嗎?」
兩顆腦袋一起點了點。
「松子牙痛。」越新報告,指著她的嘴。
「越新肚子痛。」松子指著他的腹部。
「嗯,很痛,」越新強調地皺起臉,做出痛苦狀。「快要打滾了。」
綃瑤忍住笑。「韓一和華安呢?他們也肚子痛嗎?」
「韓一說,越新代表痛就好了。」松子天真地說明。
「佳-呢?」綃瑤問,由床上站起來。
他們搖搖頭。
綃搖看一下床上的兩邊,他躺在這應該沒有問題。她雙手各牽起男孩和女孩的小手。
「對不起,阿姨。」松子小聲說。
「阿姨的番茄飯好好吃哦。」越新柏著馬屁。
綃瑤又是心疼又好氣又好笑,她捏捏他們的手,牽他們下樓。
「越新今天在屋裡練球,是真的嗎?」
她須要證實不是佳-教唆他們製造混亂,那太可怕了。
越新考慮了一下。
「你要趕我出去,還是送我去爹地那?」他小心翼翼地間。
「你說呢?」她反問。
「越新好害怕,他打破玻璃。」松子答。
「我沒有啦。」越新趕快辯白。「是球,球打破玻璃的,阿姨。」
「這個待會兒再說。玻璃破了以後呢?」
「佳-說,沒關係,你會帶我們回去爹地的爸爸、媽媽的家。」松子照實報告。
「華安摔杯子,他生氣,他說我們統統要被趕出去了。」越新說。
「杯子打到韓一,」松子接下去。「韓一也拿杯子丟華安。」
「沒打到。華安拿漂亮的彩色盤子又投給韓一,華安投得很準,他打到桌子,盤子破了。」
「不可以說投啦,盤子又不是球。」松子糾正他,而後向綃瑤一本正經解說。「越新誤會了啦,他以為華安和韓一丟來去去的和他玩球,他就拿棒子.....」
「球棒啦!」這回越新大離糾正她。
「嗯,球棒,越新拿球棒這樣跳過去,這樣跳過去……」松子邊說邊跳來跳去的表演。
綃瑤總算明白沙發上的腳印怎麼來的了。
「誰搬動桌子和沙發?」
「華安。」越新說。
「韓一。」松子說。
綃瑤又明白。「華安丟的時候,韓一推沙發去擋,自己躲在沙發後面。韓一丟的時候,華安也做相同的事,對不對?」
「對。哇!你好聰明。」越新說。
「然後呢?」綃瑤歎息地問。「廚房又是怎麼回事?」
兩個孩子對看一眼,同時低下頭去。
「故意的?」綃瑤打量他們。「好讓我生氣?」
「不是啦。」松子的手指扭著衣服一角。「是……華安。」
「華安弄的?他故意的嗎?」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越新小聲地說,「他有時候會這樣,有時候會那樣。他那樣的時候很嚇人,他這樣的時候很好玩,我們就……一起玩嘛。」
「所以,廚房的一塌糊塗大家都有份?因為很好玩?」
「佳-和王子沒有。」松子說。「他們不在。」
「有啦,後來佳-和王子來了,可是我們已經玩完了,沒有油漆餅了。」男孩一副挺對他們不起的口吻。
「是薄餅。」松子又糾正他。
綃瑤就算心裡還有氣,此刻也煙消雲散了。
客廳裡雜亂依然,她無聲地歎息。他們打破的都是她父母心愛的瓷器和水晶,但是她怪都無法怪他們。
韓一突然從通道衝進來。
「快點!快點!不好了!不得了了!華安又發瘋了!」
「他又那樣了!」越新大叫,躲到綃瑤後面,雙手抓緊她的衣服。
「救命啊!」松子也大叫地躲到她身後去。
綃瑤感到莫名其妙。「怎麼回事?華安又怎樣了?」
「他發瘋了!發瘋了!」韓一驚駭地狂喊。「叫爹地!他發瘋了!」
越新和松子在她後面尖叫,拉扯著她的衣服。
「安靜!」綃搖大聲命令。
他們全部肅靜下來,但清楚地害怕的喘著氣。
「華安在哪?」她問韓一。「帶我去。」
「這邊。在這邊。快!快!」
韓一跑在前面,綃瑤跟著他,松子和越新仍緊緊一人拉著她衣服背後一角尾隨著她,使她沒法走快。她拉開他們的手,牽住他們,也跑起來。
還沒有到儲物室,綃瑤就聽到一聲聲恐怖、野獸似的嘶吼聲。韓一遠遠站在通道一邊,指著儲物室的門。
「在那!他在那!他發瘋了!」
「不要!」松子開始哭,死命拉著綃瑤的手。「松子好怕!」
「爹地!叫爹地!」越新驚悸地喊。
「停止!住口!華安,你聽見沒有?」佳-怒吼的聲音傳出來。
「待在這。」綃瑤費了點力才拉開松子的手。「你們三個待在這!」
她走進儲物室,裡面黑漆漆的。她打開電燈開關。
「關掉!你沒有看見他已經瘋了嗎?」佳-對她咆哮道。
入目的情景令綃瑤駭了一跳。華安的身體曲成球狀,雙手狠狠拉扯著頭髮,一面狠狠拿他的頭撞牆、撞地板,喉嚨裡發出猛獸受驚或發怒時發出的哮吼,聲音極為可怖。室內燈光乍現時,他的吼聲更狂暴,更沒命的往牆上和地板撞。
綃瑤趕忙關燈,讓室內恢復黑暗,但對平息華安的瘋狂行為毫無幫助。
「住口,華安!我叫你停止!不要再鬧了!」佳-想抓住男孩,卻被他用身體撞開。
「可惡,華安!停下來!」
佳-又要抓他,被綃瑤一把拉住。
「我來試試,你出去。」
「你能怎麼樣?」佳-吼她。
「你到外面去。」綃瑤靜靜地命令。
「不,你離他遠點!你離我們遠一點!你出現之前,我們也許不快樂,可是我們好好的,我們相信情況會好轉。都是你!他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這樣了。都是你!」
其他三個孩子在外面啜泣嗚咽,華安仍像發狂的野獸撞擊自己。佳-的目光在黑暗中閃著灼灼恨意。綃瑤按捺住她也快發狂的情緒。
她懶得和佳-費唇舌了,不客氣且近乎粗魯地將女孩推了出去,綃瑤反手把儲物室門反鎖。
雖然一片漆黑,要知道男孩的位置一點也不難。她靠近那個駭人又糾人心腸的聲音,蹲下來,伸出雙手不願男孩奮力掙扎抗拒她,使盡她所有的力氣,緊緊抱住他,困住他。
他往後掙的手肘打到她的腹部,狂怒中,男孩的力量大得驚人。綃瑤挨他一肘,痛得頭發暈,但她絲毫沒有放鬆她的雙手,把男孩箍牢在臂彎裡。
「噓,華安……華安……噓……華安乖,華安好乖……沒事了……沒事了,華安……」
她不停地在男孩耳朵旁邊低語。
他拖著她又要拿他的頭去撞牆,綃瑤使力把他往後拖,兩個人手腳打結地倒在地上。華安欲再去撞地板,但他倒在綃瑤身上,因此他的額頭結結實實撞在她下巴上。
「哦,要命。」她痛得呻吟,想她的下巴八成脫臼了。「華安,看在老天份上,安靜下來。」她柔和萬分地繼續對男孩低語。「不要這樣傷害你自己,孩子。不要這樣,求求你。」
「他不要我!他不要我!」華安嘶啞地低吼。「沒有人要我,沒有人要我!」
「胡說,他要你,我也要你,我們都愛你,華安。」
「澤宇爸爸死了,璇媽媽死了,他們不要我了。」
「他們發生了意外,孩子,他們並沒有不要你。你還有澤光爹地,有我,有愛你的姊姊、弟弟、妹妹,他們都在外面。我們都好擔心你,華安,我們都關心你。」
男孩停止了掙扎和狂猛的吼叫,他也許是累了,也許是被她說服了。他筋疲力竭地倒在她身上,臉埋在她胸前,沙啞地、無言地啜泣。
「哭吧,孩子,」綃瑤輕柔地撫著他汗濕的頭髮,她的心好酸痛,她的語音哽咽。「但是不要傷害你自己,你這樣我好心疼,澤光爹地知道了也會好捨不得的。」
她抱著他,搖著他,溫言軟語地對他呢喃哄慰著。漸漸的,他平靜下來了。
「華安,我要打開燈,幫你擦擦臉,好不好?」
他猶豫了好半晌,她耐心地等他緩緩點了頭,試探地放鬆抱住他的手。
「你答應不再撞牆、撞地板,好不好?我要放開你去開燈,你坐著不要動,好不好?」
他很慢地又點一下頭。
綃瑤放開他,坐著,半分鐘後,確定他不會再發狂了,她站起來打開燈。男孩抬起手臂舉在額上擋亮光。
她蹲回他身前,慢慢溫柔地拉開他的手。
「哎喲,你的額頭變成彩色額頭了。」她用輕快的玩笑口吻逗他,一面拉她的衣袖去拭他淚痕狼籍的臉。「告訴你怎麼辦。一會兒我們出去,我給你在額頭上貼兩塊大膠布,人家就看不到你醜醜的額頭了,好不好?」
他不作聲,有些難為情地舉手輕摸一下他淤紫的前額,然後皺一下眉,放下手。
「痛嗎?」
他不吭氣,也沒反應。
「我們現在一起出去,還是你要一個人在這,等一下再出來?」
他考慮片刻。「等……等一下……下。」
他激動時很正常,恢復了平靜反而又口吃了起來,綃瑤注意到。
「好,我留你一個人在這,可是你要保證不可以再做傷害自己的事,行嗎?」
他僵硬地點一下頭。.
「出來時,到廚房來找我,我幫你的額頭擦點藥,嗯?」
他再點一下頭。
「勾勾手。」綃瑤伸出小指。
他征了征,些許害羞,些許猶疑的,慢慢舉起他的手,豎起小指和她勾了勾。
「好,說話不算話的是什麼?」
「豬……豬八……八戒。」
「嗯,我相信華安不是豬八戒。」
拍拍他的背,綃瑤直起身,開門出去,並反手帶上門。
門外走道上站了一排人。佳-、越新、松子和韓一,心蘭也在。
「有人在你這投了一顆原子彈是不是?」心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