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蘭 第三章
    儘管花邊新聞常上影劇版,可發現自己居然成為旗下電視台新聞的頭條,國良仍感到一陣錯愕。

    如果他不是主角,他乾澀的想,一定會對一團混亂下仍能把握時機將這深具新聞性的畫面完整的拍攝下來的攝影師給予優厚獎金,誇讚新聞部主管及時決定將廣告毛片移用做新聞畫面的機動性,更要好好讚揚一下他們竟能將一件小意外渲染成帶著俠情浪漫色彩的獨家報導。

    可問題是,他是主角!

    畫面中以特寫鏡頭與姚惠嘉相對無言、一雙黑瞳有著海樣深情的男人才不是他呢!他們是用了什麼該死的技巧把畫面處理成這樣!

    當他看到那一幕,一種赤條條被公開看透的難堪在心頭沖卷。那應該是很私密的,呃,也不是,總之,反正,他就是……他無語看天花板,無法理清楚混亂的情緒。一整天的遭遇就像撞到鬼似的,從遇到那個男童就什麼都不對勁了!

    一陣寒颼颼揚的涼意自國良的脊骨往上冒,這陣寒意跟空調無關,病房裡開著的是暖氣。新的一年才剛開始,距離東、西方的鬼節都還有段時間,一向被算命師批算八宇重的他會有可能遇到那種事嗎?

    他飛快甩去這個念頭,新的怒氣翻湧上來。身為媒體界大亨級人物的他竟會遭到屬下算計,這算不算虎落平陽被犬欺?

    惠嘉與國美離開後沒多久,張英端帶著新聞部的經理黃惠勤進來。前者解釋若不是在大廳遇上後者,早就進病房探訪了。

    他聽後還以為兩人是關心他才來的,誰料到黃惠勤身後還跟著攝影記者,拍得他措手不及。「胡總,您身為媒體界名人,這下受傷可是件大事哩,不介意讓自家的電視台搶第一手報導吧。」

    「黃惠勤,你好樣的!」他氣得牙癢癢。

    「哪裡,這全是胡總您平時教導有方!」他咧開一嘴白牙,眉眼間儘是得意。「哎,有點笑容嘛,攝影機在拍,萬一拍出來的效果不好,屬下可擔不了責任喔。」

    這番話堵得國良啞口無言,只能在心裡生悶氣。誰教他為了新聞部的收視率,不管遠近親疏,只要有新聞價值,便不擇手段來個全面通吃,帶得底下的人跟他一般急功近利,連頂頭上司的隱私也照報無遺!

    更可惡的是,黃惠勤為了新聞效果,在他病房門口排了兩長排的花籃,活像是送殯時的花圈,氣得他險些腦充血!

    最慘的還不只如此,打從那則新聞一播出,他住的這間頭等病房的電話鈐聲就沒有停過,來探訪的人潮絡繹不絕,煩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幸好黃惠勤還算機靈,出面為他擋掉眾人的關愛眼神,可惜他神通不夠廣大,擋不了愛兒心切的胡家兩老。

    國良一見到母親便有種深切的無力感。然而此時此地萬萬不能露出一絲虛弱,不然他老媽可難擺平。

    「阿良呀……你怎麼傷得這麼重……嗚嗚……」

    「我沒事。」他向老爸求救,後者會意的點頭,轉向妻子。

    「老婆,兒子沒事啦……」

    「沒事怎麼會弄到住院?你們不要騙我啦……」

    「媽,我真的沒事。就是怕您擔心才在醫院裡住一晚,沒想到黃惠勤那傢伙居然把我這點小傷弄上新聞。不過是背部刺到玻璃,流了一點血……」

    「嗚……這麼嚴重了,還騙我不嚴重!」胡母歇斯底里的衝上前扒開他身上的病人衣服,一看到纏繞到胸前的繃帶,頭就暈了。

    「只是繃帶纏得比較多,一點都不嚴重,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啦。」事到如今,國良惟有努力說服母親。那個什麼醫生嘛!

    胡母半信半疑,兒子向來皮粗肉厚,若不是很嚴重的傷,怎麼可能進醫院?可他還能坐著跟他們有說有笑,除了眉頭微微蹙著外,看起來不嚴重。

    「不信的話,您問國美嘛。就是她建議我留下來的,其實醫生取出玻璃碎片後,我就想回家的,是她怕您擔心。」

    「國美也真是的,不管你是大傷小傷都不該瞞我嘛。怕我擔心?我現在就不擔心了嗎?」胡母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後,高亢了起來。

    「好了啦你!就愛大驚小怪,難怪女兒想瞞你。」胡父不耐煩的道。

    胡母氣惱的瞪向老公,這傢伙就會袒護女兒,怪她!

    眼看親愛的父母就要為這點小事吵起來,國良趕緊打圓場。「沒事,沒事,真的沒事。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隨你們出院。」

    「不行,你還是給我多待幾天!」愛子心切的胡母堅決的道,臉上的怒氣和緩了些。

    「好呀。」國良笑嘻嘻的接口,「前些天忙著耀庭的婚禮,我早想找個時間好好休息,正好有這樣的好機會……」

    「呸呸呸!這算什麼好機會了?小孩子別亂說話!」胡母惡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

    國良感到啼笑皆非,想自己都過了而立之年,老媽還說他是小孩子。

    「對了,你救的那個女孩子……」胡父以一種男人對男人的饒富興味眼光看向兒子,聲音也曖昧得很。

    國良在心裡暗暗叫苦,果然看到母親大人的注意力被引到這來,眼神熱切的瞅著他。

    「那個女孩好可愛喔,媽很喜歡呢。阿良,什麼時候要把人給娶進門?」

    他翻白了眼,就知道老媽最會捕風捉影了。明明是跟他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真的是這樣嗎?為何這樣想時,心頭竟像蒙上一片陰濕的苔蘚?他按捺下這份不受歡迎的情愫,尷尬的迎向父母寄予厚望的眼神。

    唉,有些渴望應該早點掃進無望的深淵,不該不時湧現心頭,讓別人和自己都不好過嘛。

    「媽,我今天才跟她第一次見面,兩個人連半撇都沒有,而且惠嘉……」

    「哦……」胡家兩老露出恍然大悟,胡母的嘴角更是忍不住的頻往上揚。兒子有個怪毛病,就是女人的臉孔和身材雖然記得牢,但她們的名字轉過身便忘得乾淨,除非名字夠特殊,或是至少接觸了三、五次以上,否則別想他記得住。

    惠嘉聽起來極為普通,兒子竟能隨口喊出,可見得她在他心裡的地位了。

    「我是說真的!」父母的表情讓國良一顆心往下沉,徒勞無功的想扭轉兩老不正確的觀念。「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兒子呀,」胡父帶著過來人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可不可能不是你說就算,很多事都是半點不由人呀。當初我也不想娶你媽呀,可是……」

    「你說什麼?」胡母氣惱的揚高聲音,胡父拿她沒轍的歎息、搖頭。

    「老婆,你別急呀,我話還沒說完呢。你也知道年輕時的我有多放浪,從沒打算過定下來,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和魂都不像自己的了。在知道同時有好幾個媒婆向岳父提親,一想到你會嫁給別人,我就沒法忍受,一咬牙什麼都管不了,只想先把你娶進門。」

    向來風流放蕩的老公竟說出這麼甜蜜的話,胡母忍不住一陣激動,守候了他三十幾年,總算沒有白費。她低下頭,微笑的表情帶著少女般的嬌羞,看得丈夫一陣心頭火熱,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

    國良突地覺得喉嚨發癢,很不禮貌的打斷人家夫妻間的執手凝眸,引來胡父不悅的瞪視。

    他攤攤手,擺明自己是故意的。

    「老爸,我今天才灑了幾滴熱血,實在不想再噴鼻血了。兩位老人家還是回家再演親熱戲,別在我這個血氣方剛的小孩子面前上演妨害風化的情節啦!」

    「你這……臭小子!」胡父哭笑不得的啐罵,「知道自己血氣方剛,就去找個好女人給你降降火!」

    「老爸,女人是沒辦法降火的,她們只會讓男人火上加油。」國良曖昧的笑道,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斯賓塞就可憐兮兮的說過,他的情人像冰,他卻像一堆火,他火熱的激情沒辦法使情人那塊堅冰融化;她冷得令人心寒也不能使他的熱度稍減,反而讓他煎熬得熱汗淋漓,有如火上加火。我可不想自找麻煩。」

    胡父見兒子這麼冥頑不靈,活像年輕時的自己,不由得感慨道:「兒子,你是沒遇上才這麼說。沒錯,女人是會讓男人火上加火,但對一個戀愛中的男人而言,只要心愛的人在身邊,即使會被火焚身也甘之如飴呀。看看跟你穿同條褲子長大的那些好友吧,哪一個不是快樂的沐浴在愛情之火裡?拿博智來說,他可有一丁點受煎熬的不快樂嗎?」

    提到妹婿張博智,國良就忍不住眼睛翻白。只有那個滿嘴花蜜的傢伙才能將他家的火爆辣椒哄得服服帖帖。想到這裡,國良有些不是滋味,虧他向來友愛妹妹,國美卻沒給過他好臉色看,在張博智面前就表現得像只融於口、不融於手的巧克力,甜得令外人受不了!

    「你自己想想吧。不過老爸要提醒你,愛情跟商機一樣稍縱即逝,你一再猶疑,等到有一天終於明白時,愛情已經悄悄溜走,到時就要後悔莫及。」說完,他不再多費唇舌,牽著老婆的手離開。

    國良瞪視著重新關上的門,房間裡好靜,父親臨去前的話使得這股令人心慌的靜默隨著分分秒秒增幅,變成難以忍受的冰冷寂寞。

    他向來喜歡熱鬧,身邊從不缺玩伴胡鬧,可現在……

    他環視著空蕩蕩的病房,面對著空氣,不禁要感歎著:只有他,只有他……

    一道門隔開了繁華熱鬧的世界,在十來坪大的頭等病房裡,自己獨處的空間像一個廣漠無垠的宇宙,摸不著邊際,只有自己。

    一股又痛又酸的苦楚翻江倒海而來,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那些向來圍繞著他的喧嘩和掌聲到哪去了?那些陪他歡笑的朋友,為何不在這裡陪他?

    他感到心頭刺痛,有種被遺棄的沮喪。圍繞著他的喧嘩和掌聲被得力屬下給隔在門外,但就算黃惠勤沒這麼做,那些喧嘩和掌聲也不是他目前想要的。至於一向陪他歡笑的朋友,在打來問候的電話,被他以一句沒事,要人家別浪費時間來探望後,就真的沒來了。

    一個都沒來,每一個都有令他們火上加火的嬌妻依偎在懷,每一個有嬌妻在抱後,全然沒想過沒有美人抱的他是否會寂寞,是否會淒涼……

    他怔怔的心痛了起來,原來當笑語沉落,他是個這麼害怕寂寞的人呀;原來之前追求熱鬧的個性,其實只是害怕寂寞!

    為何會這樣?

    他不明白,也怕明白。

    有一些事只要不去觸碰,被藏著極深的隱痛就不會翻轉出來吧?

    他希望。

    但當理智在睡意襲來時逐漸退向角落,心底的渴望翻躍升起。令他火上加火的人兒像極輕的春冰浮上他心湖,隨著水流緩慢的兜轉。春冰漸融,湖水越漲越滿,浸侵了湖岸,滋潤岸旁乾涸的土地,一朵朵鮮妍的蘭花野火似的冒出來,每一朵花容裡都有她!

    他癡癡的走近,難以抗拒她盈滿淺笑的眼波裡的魅力,將蘭花滿滿的抱起。當馨香縈滿懷時,她甜美的笑靨在陽光下閃耀,他所有的寂寞、傷痛也跟著煙消雲散。

    他在睡夢裡放鬆的露出笑容。

    ???

    「……川崎財團主動找上門,顯然是受到這波姚惠嘉旋風的影響,不但指定要她當川崎峻MTV裡的女主角,還要將這支MTV剪輯成產品的廣告向全世界的媒體播放。胡總,這可是業界搶破頭都爭不到的生意,我們既被看上了,就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任憑屬下在耳邊陣陣雷吼,胡國良始終蹙著一字眉不說話。

    所謂的姚惠嘉旋風是指打從由兩人主演的英雄救美新聞畫面播出後,非但唐氏食品的廣告未演先轟動,新產品空前熱賣,姚惠嘉本人更成為各大企業爭相指定的廣告模特兒!

    那顆青澀的小梅子?

    他眉間的皺摺更深,心頭充滿不確定,黑眸裡的陰鬱深幽得如兩口陽光照不進去的深井。

    廣告畫面裡的她清新而不青澀,有種風靡老少的純真魅力,跟他預想的大不相同。是自己看走眼,誤將明珠當成魚目嗎?可他從來沒認為她醜過,只是不以為她適合拍廣告。

    顯然他的專業鑒定有誤,因為人家不但適合,還短短兩個月就竄升為廣告界新寵兒,捧著合約及廣告企畫到她借住的唐玉龍家求她一顧的廣告人幾乎要擠破唐宅的大門!

    兩個月,他酸澀的想,精準點是七個星期,更准一點是七七四十九天,活像道士作法需要的時間。姚惠嘉是不是靠茅山術作法成功讓自己一日成名,國良是不曉得啦,他只知每次看到有她畫面的廣告出現,他就一陣頭痛心焚,心情煩躁得直想找人打架!

    偏偏這陣子她的曝光率特別高,他也就過得格外不好。更慘的是,沒人瞭解他的感覺,所有人都認為他會為姚惠嘉這麼快速的竄紅感到高興,畢竟她拍攝的第一個廣告就是由前鋒負責的。不知情的人更以為姚惠嘉是由在媒體界有呼風喚雨能力的他所發掘的,就連他最好的朋友都要趕上這陣熱潮,不知道當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對他提起姚惠嘉時,每個字每句話都像BB彈般狠狠的打痛他的心!

    「姚惠嘉的形象很適合我們銀行這張信用卡的氣質。國良這次的廣告案請你底下的廣告人依照她來構想,模特兒就要她。」好友之一,正值新婚燕爾的蔡耀庭在電話上這麼說,「我聽博智講,你跟人家合演了一段英雄救美的戲碼,還在醫院待了兩天才出來。可惜我帶公英去蜜月,沒看到那則新聞畫面。對了,你電視台裡應該有拷貝吧?借來看看。」

    什麼嘛!沒慰問就算了,居然跟他要他受傷的新聞拷貝帶看?他以為那是戲嗎?

    國良在心裡將他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這次我跟博智合作的海洋優質俱樂部的廣告企畫,很希望走全家一塊休閒的方向。唐氏的那則廣告我們很欣賞,聽說那個模特兒是唐氏副總的姨妹,而唐玉龍是以親和力出名的美男子,請他們全家一塊拍攝,賞心悅目外,還具有足夠的說服力。我們願意提供價值百萬的會員證,你讓公關人員去說服他們吧。」好友楊子逸滿口生意經。

    全家一塊休閒?也不想他孤家寡人的寂寞,竟然用這麼狠毒的話刺激他!

    而且,既然名為海洋優質俱樂部,少不了戲水的畫面,想到姚惠嘉一身比基尼泳衣的模樣,國良鼻腔一陣灼熱,似有干火在燒,兇猛的火陷險些將脆弱的鼻腔壁給燒破。

    「夏氏新成立的購物網若能找外形甜美的姚惠嘉當廣告代言人,一定能吸引人氣。」好友之三,在電子、通訊業都佔一席之地的夏曄難得約他到家晚餐,邊吃飯還邊提這種令人難以消化的公事,讓國良差點消化不良。

    「可惜姚惠嘉嬌小了點,不然我倒有興趣邀她加人夏季服裝發表會的模特兒陣容。」就連一向自詡為美女鑒賞家的寧紀都忍不住插上一腳。

    大家是著了什麼魔?

    胡國良第一百次無語問蒼天,如今連日本的川崎財團都看上她,不但為此移樽就教來到台灣,還要請她當有影視界超新星稱譽、又是川崎財團繼承人的貴公子川崎峻的MTV女主角?姚惠嘉有這麼大的魅力?

    她皮膚又不白,只不過兩頰常常泛著飽經陽光洗禮的紅潤,色澤瑩瑩有水光,年輕而又充滿彈性。

    鑲嵌在細密有致柳眉下的一雙眼兒又圓又亮,沒有成熟女子的嫵媚風情,有的只是青澀少女的純真。鼻子雖不像外國人般直挺,但給人一種俏皮可愛的討喜感覺,一張櫻桃小嘴惹人犯罪……

    國良懊惱的猛搖頭,不是嫌人家青澀、沒女人味?幹嘛還覬覦人家的小嘴……

    沒有任何意義!

    他嚴厲的告訴自已。

    只要是不太醜、不太老、又沒有口臭的女人,有一雙如花美麗、似水果引人食慾的唇瓣,他都會有想親吻的念頭。這種本能納粹是性衝動,沒有任何意義!

    就是這樣,本來如此!

    「胡總,你又搖頭又點頭是什麼意思?」廣告部總監張英端被他無意識的動作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忍住氣問。

    「什麼?」國良回過神來,蹙眉瞪視向他。

    「胡總!」張英端翻瞪了白眼,敢情他剛才口沫橫飛、聲嘶力竭叫吼了半天,純屬自言自語?「跟川崎財團合作,對前鋒可是個大利多呀!川崎峻是國際巨星,他能看上胡總的功力,請你負責掌鏡拍攝他的MTV,不但你有面子,前鋒未來的前景更是跟著水漲船高……」他意有所指的暗示。

    他這麼說是褒他還是貶他?國良冰冷的視線直射向他。

    「雖然胡總在這方面的才華是有目共睹,川崎峻也算慧眼識英雄,」張英端抹去頸後偷偷冒出的冷汗,亡羊補牢的拍馬屁。「可是你的功力到底還不到全球知名。相信在這次的合作下,胡總的名聲將進一步的推向高峰!」

    「你少來了!」國良可沒那麼好騙,冷峻的眼神充滿不屑。「無論是廣告或MTV,我都只是玩票性質,稱不上專家。川崎峻怎會找上我?又不是拍我擅長的美女寫真集,」

    他突地表情一變,幽深的眼瞳射出凜人的寒光,看得張英端抖得如秋末冬初最後一片頑強不肯落下的枯葉。

    「這支MTV該不會是……」

    「不是,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嚷什麼,總之先安撫上司臉上凶神惡煞似的怒氣再說。

    「你怎麼知道不是?」國良沒好氣的問。「難道川崎財團已經告訴你MTV的內容?」

    「胡總……」張英端忍不住想呻吟,「這點屬下剛才就說過了。川崎峻的經紀人慎村雅歌在跟我們簽備忘錄時……」

    「什麼?你沒我同意就……」

    「胡總,以往不也是如此嗎?你想看的是業績,可不管我們是怎麼辛苦打拚才爭取到……」「好了!」他厭煩的打斷他的碎碎念,這傢伙一逮到機會就哭訴自己的勞苦功高!「其他事情我可以不管,可這件事關係到我,你不認為該先問我一聲嗎?」

    「屬下以為這麼好的機會,胡總不可能拒絕。」張英端一副根本沒想過該問他的理所當然,甚至還用一種詫異極了的目光迎視他眼中的惱意。「跟川崎財團合作,對本公司是名利雙收。是以,當川崎財團的人和慎村雅歌找上我們,看過他們提出的條件,我一口應承下來,甚至連姚小姐那邊都敲定好了,只等胡總撥出空來參與。反正拍攝地點就在本市,川崎財團提供了他們在北投郊區、聽說可以列進三級古跡的華宅當場地,只要胡總撥空領導專業人員拍攝,大概一星期就可以完成毛片……」

    「為何要一星期?拍MTV……」

    「慎村雅歌說這次要拍兩支MTV,還要剪成廣告片,故而要求拍攝得盡善盡美。川崎峻很重視這次的合作,不但會到現場配合拍攝,還希望主導整個拍攝過程及幕後的企劃……」

    「那他幹嘛要我?」國良一頭霧水。

    「胡總!」張英端的表情像要哭出來似的。「屬下先前解釋得很清楚,你要是不明白也還有這份企畫案可以看。慎村雅歌說川崎峻的意思不但邀請胡總親自出馬掌鏡,還希望你能參與演出……」

    「什麼?」他震驚的跳起身,腦子被「參與演出」四個大字給充滿。這不但表示他得與姚惠嘉碰面,還可能有對手戲,說不定還能牽牽她的小手、摸摸她的小臉、摟摟她的小腰,親親她的小嘴……

    腦中的畫面很快推演成限制級,他臉紅紅的用力甩頭。

    「我可不是演員!」他狼狽的道。

    「胡總太謙虛了。聽說你求學時,在劇團粉墨登場過。這幾年在影劇界打滾,見多看多,這種小事難不倒你。何況你跟姚惠嘉早就認識,應該有默契。」

    國良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暗罵他可惡。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拚了命想將四十九天前的記憶一把抹去,身邊的人卻總是提醒他。照這樣下去,他要哪天才能將抱住惠嘉的感覺,以及心底對她產生的莫名渴望給抹去?

    至於為何想抹去,似乎只要一探究這個問題,他的心情就亂成糾結的毛線一般,怎麼理都理不出個頭緒,反而讓自己頭痛加倍。

    他索性也不去想,消極的認為不想問題就會自己跑不見,雖然他知道這其實只是逃避,問題從來不會消失,日子久了,有如離離原上草,即使是野火也燒不盡,成為心頭永遠的疙瘩。

    然而,這時候他只想逃,就算最後仍逃不了,但只要能逃得過一時,暫時得到些喘息,任何徒勞的掙扎他都會嘗試。

    「川崎財團要的是姚惠嘉,有沒有我都一樣。張英端,你去回覆他們,我們很樂意與他們合作,但本人礙於公務繁重,無法參與,請他們見諒。」

    「胡總!」張英端傻了眼,沒想到他會拒絕,這下子教他怎麼跟人家交代?

    「不用再說了,你下去。」國良一副沒得商量的酷表情,揮手下逐客令。

    張英端愁眉苦臉的離開,不明白上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好商量了。照理講,他該歡天喜地的接受川崎財團的要求,怎麼反而拒絕?

    究竟是什麼理由讓他不肯答應?

    張英端深知與其對出錢的大爺說他們不能照辦、惹得客戶不悅,倒不如想辦法說服上司要容易些。

    可胡國良這人雖然平時還滿好說話的,但固執起來,不是冥頑不靈一詞可以形容的。嗯,這下他得要好好傷腦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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