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朵玫瑰 第三章
    在鄧家寬敞、明亮的廚房裡,顏秀卿正在洗碗,而站在一旁等著擦碗的,是幾乎不  進廚房、不做家事的徐嘉非。今晚並不是徐嘉菲主動要來幫忙的,而是顏秀卿開口要求  ;這不太尋常的要求令徐嘉菲有些不安,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尤其是顏秀卿洗著洗著,就會充滿感情地看看嘉菲,看得她有些提心吊膽。  

    「阿姨,怎麼回事啊?」徐嘉菲終於按捺不住,受不了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  氣氛。  

    「什麼?」  

    「我問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啊!」顏秀卿現出慈祥的笑容。這十年來,她真的把徐嘉菲當作是自己的女  兒,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可能會離開,但是那封信……「別騙我了,如果沒有什麼事  ,你才不會叫我進來擦碗。」捏著手中的抹布,徐嘉菲精明地說。  

    「女孩子做點家事……」  

    「阿姨,我不是三歲小孩,也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蒙騙過去的無知少女。你明明有  話想要告訴我,我希望你直說,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徐嘉菲像個大人般說得頭頭是  道。  

    「嘉菲……」  

    「說嘛,阿姨。」她撒嬌。  

    「你爸爸來信……」  

    「說什麼?」徐嘉菲既不言也不愁的口氣,好像對她爸爸沒有什麼感情,而她爸爸  也無法牽動她的情緒。  

    「他想要你過去。」顏秀卿必須傳達這個訊息。即使她捨不得嘉菲、不要嘉菲離開  這個家,但是也不能阻止他們天生的父女之情。「嘉菲,你爸爸覺得對你虧欠很多,所  以……」  

    「我爸爸並沒有虧欠我什麼,我在這裡很快樂,像個寶似的讓人疼、讓人寵,我該  謝謝他,該向他磕頭,我怎麼會怪他呢?」一邊擦著碗,徐嘉菲一邊滿不在乎地說。  

    「嘉菲,你這到底是真心話,還是風涼話?」顏秀卿實在聽不出嘉菲的意思。  

    「阿姨,這是我的真心話,你可以這麼告訴我爸爸。」  

    「你為什麼不自己……」  

    「阿姨!」徐嘉菲有些不悅地打斷她。  

    「你爸和你媽都寫了不少封信過來,但是你……「阿姨,你希望我回些什麼?」  

    「隨便你回什麼,我想他們都會很高興。」顏秀卿知道嘉菲對她父母很不諒解。「  有時候大人的事是很無可奈何的。」  

    徐嘉菲的反應則是把抹布往水槽裡一放,逕自走向冰箱,拿出一罐汽水,悶悶不樂  地喝了起來,本來她最不喜歡這種有氣泡的飲料,但這會兒,她只想一口氣喝它個三、  五罐。  

    看嘉菲這模樣,顏秀卿的碗也洗不下去了,她走向餐桌,邀嘉菲一塊坐下。  

    「嘉菲,不是我要替你父母說話,事實上我也不贊成他們的許多作為,但是……」  

    「阿姨,你要趕我走嗎?」徐嘉菲可憐兮兮地問,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當然不是。」  

    「那你……」  

    「嘉菲,從你媽把你托給我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把你當外人看過,在我的心裡,  你就像是我一直渴望擁有的女兒般,我是真心把你當女兒疼,這不是演戲、不是做作,  我是真的愛你,也真心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我的身邊。」顏秀卿急切地表白。  

    「那好啊,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我就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好了。」徐嘉菲轉憂為喜  。  

    「正合我的意,我就是打算賴著不走。」  

    顏秀卿笑了,但心中多少有一層顧慮。  

    「阿姨,不是我無情,也不是我有多恨他們,只是……」徐嘉菲突然自嘲地一笑。  

    「只是什麼?」  

    「不管是我爸還是我媽,他們都已經另組家庭,我去湊什麼熱鬧?再去「寄人籬下  」、再去當個「不速之客」?」她很堅定地搖搖頭。「我不相信我每一次的運氣都會這  麼好,會再碰到像你們這樣的好阿姨、好伯伯、好哥哥們,我不想再冒一次險。」  

    顏秀卿點點頭,她完全能懂嘉菲的感覺。  

    看來她只好婉轉地對徐偉成說個明白,除非有奇跡,否則徐偉成和魏佳鳳是注定要  失去這個女兒了。  

    「就算你不打算去美國,但你還是可以和他們通通信、打個電話什麼的。」她還是  想拉攏嘉菲和她父母的感情。  

    「如果他們曾經在乎過我,他們早該回來看我了。」  

    「嘉菲……」  

    「你要說他們忙?」  

    「他們在做生意,尤其是離婚之後各自打拚,所有的心力、精神都放在事業上,所  以「阿姨,你不必替他們找台階下。」  

    「這是事實。」  

    「他們沒有時間回來看我,卻有時間發展各自新戀情,這這不是笑話嗎?」徐嘉非  不仔細想還不會這麼氣,愈想愈分析,她的心就愈平衡不了。「阿姨,他們根本早忘了  有我這個女兒。」  

    「嘉菲……」  

    將汽水罐往桌上一放,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徐嘉菲一個轉身朝外衝了出去  ,她不要讓阿姨看見她的眼淚、她的心痛她不要!她要永遠當快樂、不流眼淚不傷心的  徐嘉菲。  

    心裡雖這麼想著,但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沒有那麼容易。整個晚上,徐嘉菲都笑  不出來,偏偏鄧中威、鄧中平都沒有回來吃晚飯,所以她一個人在院子裡晃著、走著、  思考著,她實在需要找一個人傾吐心事,但不是她爸媽那一輩的人,不是!  

    當熟悉的車聲自遠而近、在前門煞住時,徐嘉菲毫不考慮地從院子往門口沖。  

    鄧中威才剛將車子停好,鎖上車門,還沒有站穩,就有一個人往他的懷裡沖,還差  點把他撞倒,他本能地抱住衝到他懷裡的人兒,低頭細看。  

    「嘉菲!」  

    「大哥……」徐嘉菲整個人趴在鄧中威的胸口上,雙手抱著他的腰,沒頭沒腦她哭  了起來。  

    「怎麼回事?!」鄧中威有些慌,不知道嘉菲是哪根筋接錯了,很少看她這麼哭的  。  

    「沒事……」她哭得更大聲了。  

    如果還不明白什麼叫「口是心非」,那鄧中威真是可以下地獄去了,因為嘉菲已經  做了最佳的詮釋。  

    「先不要哭了,嘉菲,有話慢慢說,你這樣哭得我心慌意亂的,我怎麼幫你?」鄧  中威寧可面對最難纏的罪犯,也不願意面對一個正在哭的女孩。  

    「我不要你幫我!」她嘶啞地悶著頭叫。  

    「那你要我怎麼做?」他百般無奈地看看天,下巴正好抵著她的頭頂。「光看你哭  ?」  

    「我沒有哭!」她頓足否認。  

    「那你是在幹什麼?」  

    「我……」徐嘉菲一副傷心欲絕狀。「抱緊我,只要抱緊我就好。」  

    因為算是看著嘉菲長大的,在嘉菲還在念小學時,鄧中威就常抱她,當她快樂、難  過時,他總是抱著她,陪她一起開心、一起難過,所以當嘉菲這麼要求時,他沒多想的  就緊緊地抱住她,想給她安慰,但是當他發現自己接觸到的是一具女性成熟的軀體時,  他倏地又鬆了手。  

    徐嘉菲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九、十歲的小女孩,她已經十九歲,他不能再像抱小女  生那樣地抱她,雖然他當她是妹妹,她也偶爾叫他一聲「大哥」,但畢竟有些不同,他  覺得這麼抱著她,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嘉菲,到底是誰欺負你?」他的手輕搭在她的肩上,認真地問。  

    「沒有人。」  

    「誰對不起你了?」  

    「我說了,沒有!」她的聲音哽咽,卻顯得有些氣急敗壞。「沒有人欺負我,沒有  人對不起我,只是我……我就是忍不住,我受不了那種感覺。」  

    「哪種感覺?」  

    徐嘉菲抬起頭,一臉的熱淚,她真是難得這麼的傷心、難過、無助,看著鄧中威,  一想到自己可能得離開他、離開這個家,她就不禁悲從中來,更加想好好她哭個夠。  

    「大哥……」  

    看看情形不對,牽著徐嘉菲的手,鄧中威往後院走,後院裡有一個他特地為她做的  搖椅,正好可以容納兩個人。看這情形,他必須好好和她談談,事情好像並不單純,否  則她不會哭得柔腸寸斷。  

    坐定以後,徐嘉菲的頭枕在鄧中威的肩上,而鄧中威輕擁著她的肩,一副呵護備至  的模樣。  

    「到底是什麼感覺?」他扔摸不到頭緒。  

    「我……」有些茫然地注-著前方,她感傷道:「我不想離開這裡、離開你們。」  

    「你在說什麼?」他依然不知。  

    「我說……」她側過頭瞪他。「我要一輩子賴在這裡,我不要走。」  

    「誰趕你了?」他總算弄清楚了。  

    「不是趕不趕的問題,而是……」她心情煩躁地撇開頭。「是那種感覺。」  

    鄧中威已耳聞嘉菲父親來信想接她到美國的事,但他沒放在心上,他知道嘉菲不會  走,也不想走,所以他不知道她幹嘛這麼激動。  

    「嘉菲,你覺不覺得你是在庸人自擾?」他柔聲地說,輕觸著她的頭髮。  

    「我不懂。」她望著他問。  

    「你有權決定自己的去留,只要你不走,沒有人可以逼你,你應該清楚你自己的個  性,誰能勉強你呢?所以我說你根本是在自尋煩惱,沒有一點意義。」他拍拍她的肩,  要她別胡思亂想。  

    「真的?」  

    「鄧家有人開口要你走,說不歡迎你嗎?」  

    「當然沒有,怎麼可能!」  

    「那你父親或母親有拿槍逼你去和他們團圓嗎?」鄧中威又問。  

    「沒有……」  

    「那你在煩些什麼、哭些什麼?」  

    「我……」她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小題大做。  

    「嘉菲,這裡永遠是你的家、你的避風港,不會因為你離開或是去和你父母團聚而  有所改變,你永遠是這個家的一分子,除非……」鄧中威故作沉吟狀,看著嘉菲。「除  非你結婚,另組自己的家庭。」  

    「結婚?!」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難道你不結婚嗎?」鄧中威捏了捏她的鼻子,憐愛地問。  

    「我才不要結婚!」她立刻不-地咕噥,「我永遠都不結婚,我要一輩子留在這裡  。」  

    「不要說大話。」他糗她,「現在說不結婚,只怕再過不了幾年,你就會急著嫁人  。你沒聽說過嗎?「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現在會哭得淚眼汪汪,說不定到  時恨不得馬上和你老公雙宿雙飛。」  

    「鄧中威……」她警告道。  

    「我說的是事實。」  

    「我才不會這麼沒良心、沒感情。」  

    「嘉菲,這和良心、感情無關,這只是自然、必定會發生的事,你遲早會嫁、會有  你自己的家庭,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但是我不要和你們分開!」她堅持道:「我想永遠和你們在一起,永遠都維持目  前這個樣子。」  

    「嘉菲……」他疼惜的口吻。  

    「我不要任何改變。」她哇哇地叫。  

    又摟緊些,鄧中威感受著嘉菲的心情,他也不希望有什麼改變,但改變是免不了的  ,他會成家,中平會成家,嘉菲也會嫁人,由一個家庭會再衍生出一些小家庭。永遠在  一起,好像只是神話,他能瞭解嘉菲哭的原因了。  

    「嘉菲,別想那麼多,我雖然不能保證永恆,但未來幾年內,我想還不會有什麼大  變化。」  

    「總之我不嫁。」她一再聲明。  

    「好、好,你不嫁。」他順著她的意思。  

    「就算我要嫁……」她瞄瞄他,很認真地說:「也要嫁給你。」  

    「嫁給我?!」鄧中威的心猛地一震,嚇了一大跳。  

    「不行嗎?」她瞪他。  

    「我是你大哥?。」他失笑道。  

    「什麼「大哥」!」她反駁道,霸氣、刁蠻得可以。「「大哥」是我在叫的,我也  叫你「鄧中威」啊,我姓徐,你姓鄧,我們又不是親兄妹,我為什麼不能嫁你?我就偏  偏要嫁給你!」  

    「嘉菲……」鄧中威終於發現全世界最難對付的不是恐怖分子,不是智慧型罪犯,  不是作奸犯科的人,而是徐嘉菲。  

    「你躲不掉的,如果我決定要結婚,那我就要嫁給你。」她一臉堅決,好像不是隨  口說說。  

    「嘉菲,我大你十一歲。」  

    「才十一歲。」  

    不想再繼續這個無聊、可怕的話題,鄧中威拉起嘉菲。他不敢再往下談,不敢再和  嘉菲針鋒相對,這小妮子有時真不是普通的瘋狂,他不要她再有這種想法。和嘉菲結婚  ?!有這個可能嗎?  

    「嘉菲,咱們該進去了,我媽一定急著找你。」他顧左右而言他。  

    「你怕了。」徐嘉菲邪惡地一笑。「鄧中威,你怕了!」  

    「只怕到時怕的是你。」他漫聲道。  

    「咱們走著瞧吧!」她不服輸地說。  

    剛走出鄧家大門,方芝芝就和自己心中正火熱暗戀的鄧中平碰個正著,微笑地打完  招呼後,她沒準備和他交談,低著頭想走,鄧中平卻叫住了她。  

    「嘉菲呢?」西裝被他甩在肩上,看起來瀟灑、落拓不羈。「怎麼沒送你?」  

    「她在講電話。」方芝芝柔聲道。  

    「她這個人只要一拿起話筒,好像不說到電話線燒掉就不甘心似的,每個月的電話  費啊……」鄧中平搖搖頭。「天文數字!」  

    「應該還好吧。」方芝芝笑笑。  

    「不知道她都在扯些什麼。」鄧中平的話裡絕沒有責備的成分,完全是一種溺愛的  口  

    吻。「我覺得電信局應該頒個獎牌給她,如果沒有她這種客戶,電信局早就倒閉了  。」  

    方芝芝沒有答話,只是微笑以對。鄧家兩兄弟中,她就愛鄧中平的幽默、隨和、名  流紳士般的調調兒,他不像鄧中威,沒有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氣質,他是個讓人愉快的  男人。  

    「快大四了,有沒有什麼計畫啊?」靠著大門,鄧中平和方芝芝閒聊著。  

    說到嘉菲的這個學姊,大家對她的印象都很好,溫溫柔柔、談吐不俗、氣質高雅,  和嘉菲活潑、熱情、喳呼、爽朗的個性完全不同。  

    「還不知道。」  

    「不想出國唸書嗎?」  

    「我想過一陣子再去思考這個問題。」方芝芝並不想出國,她一點都不想去,她要  留在台灣,她要等鄧中平,說不定哪一天鄧中平會注意到她,會發現她的存在。「才大  三嘛!」  

    「你不像是那種沒有預先計畫的類型。」鄧中平有些訝異。「我以為你在念大一的  時候就已做好了未來的生涯規畫。」  

    「很多事都是無法預料的,怎麼規畫?」方芝芝嫣然一笑。「我相信順其自然。」  

    「相信「順其自然」的是嘉菲,是她那種不負責任的人的借口。」鄧中平取笑道。  

    「嘉菲沒有不負責任。」  

    「但她也從來不積極。」  

    「她還不。」  

    「是啊。」鄧中乎想著想著就笑了。「我想說她「不負責任」是嚴重了些,她只是  少一根筋而已。」  

    方芝芝附和地一笑。  

    「方芝芝,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啊?」鄧中平又問,好像這會他有閒聊的心情,又  好像在為嘉菲沒有送客做補償似的,總之今天他的話不少。「以你的條件,一定有不少  追求者。」  

    「沒有。」她很正經地回了一句,很高興他問了,她也可以藉此表白一下自己的心  情。  

    「你在說笑話,太見外了吧。」他以為方芝芝不好意思說,太謙虛了。  

    「我的確沒有男朋友。」她急急地再次澄清。  

    「不會吧?」他依然是懷疑的表情。  

    「你要我憑空捏造嗎?」  

    「當然不要,只是……」  

    「是有不少男生對我有好感,但是……」方芝芝不敢明目張膽地看鄧中平,她低頭  看著自己手中的書本。「但是我已心有所屬。」  

    「那你還說沒有男朋友。」他像逮到話柄似的,很有魅力地一笑。  

    「我是……暗戀。」她抬頭看他,勇敢地說。  

    「暗戀?實在看不出來。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暗戀人,你是這麼的清秀、高雅、有氣  質,應該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標準情人,但你卻反過來偷偷地單戀某人,這好像有些離  譜。」  

    「只要是牽涉到感情的事,就算離譜也沒辦法。」她的眼神熾熱了些。「就是這麼  回事嘛,有時被愛、有時愛人,只不過……被愛和愛人並不是同一個人時,那就麻煩了  些。」  

    「說得真有學問。」他佩服道:「看來我和你有同樣的困擾。」  

    「同樣的困擾?!」方芝芝整個人一怔。  

    「我也正偷偷的喜歡一個人。」  

    「誰?!」幾乎不用思考,她反射性的就問,好像這是她迫切想知道的事。  

    「不能告訴你。」鄧中平換了個姿勢,不是存心吊她胃口。「現在還不能說。」  

    「你真的……」方芝芝的心狂跳。  

    「絕不騙你。」  

    方芝芝不知道這個被鄧中平偷偷喜歡的女人是誰,但她的心情這會兒的確是跌到了  谷底,有一種心碎、痛楚,整個人像要被撕裂般的無助。  

    「所以你的心情我能瞭解。」  

    「你真的能?」  

    「當然。」他用同情的眼光看方芝芝。「這種喜歡某個人卻不能大方公開出來的感  受我瞭解,不過既然基於某個原因不能公諸於世,也就只好多鼓勵一下自己,基本上,  我並不贊成單戀或暗戀,那太苦,也太傻了。」  

    「的確,是太苦,也太傻了,只是要跳出來,談何容易?」她鬱鬱寡歡地說。  

    「你好像投入得很深?」看著方芝芝的反應,鄧中平有感而發地問。  

    「我想……」她望著天空,這時絲絲的細雨正像珍珠似的落下。「我想我不可能再  去喜歡其他異性,對這個男人,我已投入所有的愛戀。」  

    「他完全不知道嗎?」鄧中平皺皺眉。  

    「不知道。」方芝芝看著鄧中平。  

    「那他未免太鈍了。」  

    「是啊。」方芝芝能說什麼?這個「睜眼瞎子」就站在她的面前。這半年多來,她  出現在他的面前這麼多次,他卻對她沒有任何的反應,感受不到她對他的那份狂熱,她  能說什麼?「我該回去了。」  

    「要不要我送你?」他客套地問,想送她的念頭並不是那麼強烈。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她心灰意冷地道,如果他真的想送她,根本連問都  不會問,直接送她回家就是了。他問是表示他希望可以不送她,希望她能表明不要他送  。  

    「很抱歉,惹你傷心。」他知道自己聊錯話題了。  

    「不用抱歉,無心可傷時那就麻木不仁了。」  

    鄧中平似笑非笑的,不再搭腔。  

    方芝芝凝重地轉身,絲毫不在意逐漸加大的雨勢。  

    「方芝芝,」鄧中平在她的身後呼喚道:「要不要帶把傘?這雨……」  

    但是方芝芝沒有回頭,她不知是心死了,還是沒有聽到,總之她沒有回頭。  

    李承志和況珍妮真的結婚了。  

    只請了兩桌的人,除了雙方的父母和近親、至交,並沒有任何閒雜人等,結果這場  喜宴吃得安靜、吃得隆重,沒有多餘的談笑聲或是嬉鬧聲,倒是李承志始終笑聲不斷。  

    有別於李承志的表現,況珍妮從頭到尾都是一張嚴肅的臉,在面對大家的祝-和道  賀時,她也只不過微微頷首,並沒有特別的喜悅之情,好像她不是今天的新娘,又好像  這個婚結得有些無奈、有些被迫,並不是那麼的情願、那麼的開心。  

    好不容易熬到喜宴結束,回到了自己的家,她才真正地喘了口氣,覺得自己重新獲  得了自由,原來結婚的感覺是如此的恐怖。  

    看著況珍妮的反應,感受著她的情緒,李承志只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她一點都  不像是剛結了婚的女人。  

    「希望我不會馬上聽到你要離婚的字眼。」有些苦中作樂的,李承志自我消遣。  

    看了李承志一眼,況珍妮動手狠狠地扯掉自己頭上的飾品和鮮花。  

    「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結婚!」  

    「珍妮……」既然已經結了婚,李承志不好連名帶姓地叫她。「我覺得我該提醒你  一下,這也不過是你第一次結婚。」  

    「但我保證它絕對是最後一次!」她沒有任何顧忌地瞪他。「我絕不會再發一次瘋  !」  

    「聽你這麼說,我是該感到高興,還是應該覺得傷心?」李承志還是風度奇佳。  

    「隨便你!」她惱怒地瞪他一眼。  

    「別告訴我你後悔了。」  

    「我是後悔了!」她將花飾朝地上一丟。「我想這是一個錯誤,李承志。這是一個  大錯誤,我真的錯了,你不是李承國,不是那個我心裡深愛的男人,即使你是他的弟弟  ,但你永遠也不會是他,永遠不會!」  

    面對這樣的話、這樣的事實,李承志保持緘默。  

    「要不是傷心過了頭,我絕不會被你說服,絕不會陪你玩這場鬧劇,這是個天大的  錯誤!」  

    做一個深呼吸,李承志依然無言。  

    「我想我恨你,李承志。」況珍妮瞇著眼,將自己累積一天的怒意一古腦地往李承  志的身上倒。「你不該把我拖進這種可笑的情況,也不該讓我置身在這種荒誕不經的情  節裡。」  

    看著況珍妮,李承志還是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彷如火上加油,令況珍妮氣上加氣,居然有股想要殺了他的衝動。  

    「說話!李承志。」她大聲地朝他咆哮。「你不是啞巴,不要用沉默來回答我的問  題!」  

    「我想我很高興。」他突如其來的一句。  

    「高興?!」她呆住了。  

    「至少你恨我。」  

    「我恨你居然會令你高興?!」況珍妮瞪大眼看著他。「李承志,我是不是嫁給了  一個瘋子?」  

    「你會恨我,至少表示你對我還有感覺,不是全然的無動於衷。」他自我安慰。  

    況珍妮氣得說不出話,她衝向自己的房間,連門都懶得帶上,也不在乎李承志會不  會看見,她開始剝掉身上的晚禮服,她已經氣得什麼都不在乎了。  

    李承志看到了。  

    站在門邊,在一種他自己都無法預料的情況下,他看到了況珍妮完美無瑕、有如維  納斯般的軀體,她雖然瘦,但是身材的比例勻稱,令人看了眼睛噴火、心猿意馬。  

    但是這畫面只是短短的幾秒,況珍妮隨即套上一件衣服,不是性感的睡衣,是一件  又舊又舒適的大T恤。  

    「看來我今晚最好不要期待任何事。」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說。  

    「你原先「期待」什麼?」況珍妮反問,頗有一種嘲弄他的意思。「一個浪漫、火  熱的新婚夜?」  

    「沒有嗎?」  

    「可能有嗎?」  

    「可以是一個「正常」的婚姻嗎?」  

    「我只能告訴你,除非我「不正常」,否則這個婚姻不可能「正常」!」她從來都  不知道自己說話可以如此犀利,即使她的工作是公關。「李承志,難道你對我的「認識  」竟是這麼粗淺?」  

    「所以今晚我只能睡客房?」  

    「除非你對客廳的沙發有興趣。」  

    況珍妮答應嫁他的條件之一,是不能離開她這個窩,所以是李承志搬過來和她一起  住。  

    這對注重男性自尊的他是不小的衝擊,但他安慰自己,這只是過渡時期,他會在最  短的時間內突破況珍妮的心防,帶著她回到他的家。  

    或者該說「他們」的家。  

    「不,客房就好了。」他接受事實。  

    雖然對自己的強硬沒有什麼罪惡感||反正是李承志自找的,但他畢竟是李承國的  弟弟,又百般地遷就她,所以良心多少有些不安。  

    「李承志,不要怨我,是你拖我下水,不是我害你受罪的。」她替自己說話。  

    「我沒有怪你。」他不說假話。「我本來就沒有妄想會有一個浪漫、火熱的新婚夜  。」  

    「所以我不必內疚。」她硬是對他擠出了一個笑容。  

    「但如果你半夜因為良心不安而作惡夢時,我歡迎你來找我。」他調侃她。  

    「我沒有良心不安。」  

    「一點都沒有?」  

    「棉被和枕頭就在衣櫥的上方,抽屜我都替你空出來了,至於你私人的用品,我想  你自己會準備,牙刷和毛巾在浴室裡的貯物櫃,不要當自己是客人,即使你住的是客房  ,把這裡當……當你的家吧!」她一向是個冷靜自持的女人,但今天的婚禮已經把她折  騰夠了,她再也顧不得涵養、風度了。  

    「珍妮,如果我會把這裡當作家,那也是因為你,所以收起你的利爪,至少讓我有  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好嗎?」他只要求這樣。  

    況珍妮聳聳肩。  

    「早晚我會扳回一城的。」他下戰書。  

    望著他的背影、聽著他朝客房走去的腳步聲,況珍妮知道自己以往獨居的狀況要改  變了,這個屋子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她有伴、有室友,有個……丈夫了,她將自己交給  了她單戀的男人的弟弟,又一個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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