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事,但是得住院一段時間。她極度虛弱,年紀太大,又拖得太久,需要妥善的醫療和照護。」芙蓮對沉飛和羽蕊說。
「給她安排特等病房沒有問題吧?」沉飛問。
芙蓮就算有疑問也沒有表現出來。「沒問題。她最好能有個特別看護,隨時留她的情況。」
「你不是說她沒事?」羽蕊問。
「如我所說,她上了年紀,病拖得太久。目前病情是控制住了,但老年人很難說會引起什麼變化或併發症,有人能隨時守護著,直到她完全穩定,比較好。」
「就這麼辦。」沉飛點頭同意。
芙蓮看看遠遠站在走廊另一頭的六個黑人男男女女。「那是她的家人吧?不需要徵詢他們的意見嗎?」
「聽他們的意見,這位老太太恐怕活不過明天了。」沉飛說。「我會和他們說,該給病人什麼最好的安排,你儘管去做,帳單寄給我。」
芙蓮望向羽蕊。她贊成茉莉就醫,沉飛的作法太激烈,可是似乎別無他法。
她只好同意。「這家人我認識。」她對芙連說。
芙蓮點點頭。「只是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這件事恐怕會有後遺風波。事實上,我剛剛聽說有批記者已經把醫院大門口堵得水洩不通了。」
說完,芙蓮走了。
「該死,這些可惡的記者。」沉飛詛咒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在我車上或家裡裝了竊聽器,還是追蹤器。怎麼我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
羽蕊無法自制地凝望著他。他不斷地露出令她驚訝的一面,每次都使她難以自禁的更……喜歡他。
「小心。」他沙啞地警告。
「什麼?」她茫然問道。
「用這種眼光看我,會令我不顧一切的。」
他愈來愈愛看他逗她時,她無措得羞紅臉的模樣,那表情削弱了她每每故意表現的剛強和冷硬。雖然他現任不盡然是在逗她。
「你胡說什麼?」
「我認真得很。要我做給你看嗎?不過到時候,看的人可能會不止你一個哦。」
羽蕊不得不把臉轉開,因為若非他們在醫院走廊上,她發覺她真希望他「做」給她看「好啦,只怪時地不宜。」他慨歎一聲,伸手環住她。「咱們去和大塊頭交涉一下。」
除了他覆在她肩上的手,羽蕊什麼也想不起來。
「交涉?」
他們已來到煤球一家人面前。
「茉莉要住院。」誘人、性感的沉飛,轉眼間成為說話不容人置啄的「鐵臂沉飛」。
「既然你們把她放在家裡那張等死的床那麼久,現在我替她換一張可以讓她有機會復原,好好活下去的床,你們都沒資格過問其它。」
「她要……住在這?」瑪蒂畏縮地瞄一眼寬大的醫院走廊。
「我負擔不起。」煤球僵硬的承認。
「我管了閒事,我便要管到底。我既插了手,這就是我的事。」沉飛轉而氣勢十足的抬一下手阻止煤球反對。「你們可以來探望她,但是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若任意把她帶走,害死了她,我唯你是問。醫院有探病時間,問清楚,別在不該來的時間來打擾她,她很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沈飛向羽蕊低下眼時,表情立刻變得溫柔萬分。「如何?你聽到芙蓮的抱怨了,我們去大門口為人家清出信道來吧。」
由於他對羽蕊說的是中文,一旁的一家子黑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搞什麼?是他的媽還是我的媽?」沉飛和羽蕊走開後,煤球咕噥道。「居然威脅我,還規定我探望她的時間。」
「他最後說了些什麼?」他太太瑪蒂納悶地問。
「你沒聽見嗎?」煤球沒好氣地繼續發牢騷。「他威脅我。那小子,他有沒搞錯?好像茉莉是他的老娘似的。我媽若會生出他那種長相的兒子,她說不定寧可一頭撞死。」
「未必。」瑪蒂嘀咕。
「你說什麼?」煤球低哮。
他的孩子們都咕咕咯咯笑了起來,連緊繃著臉的傑生也彎起了嘴。
沉飛開車跟在羽蕊的車後面,送她回她公寓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好一個週末。」他說。
「是啊。」看著他,她笑起來。
「我一副狼狽相是吧?」沈飛摸摸下巴的鬍渣。「相不相信?我只要一天不刮,鬍子就可以長到胸前。」
當然他是在說笑。她笑他並不是為這個,其實那片鬍渣反而讓他更添不同感覺的男性魅力。
「我只是想到你一身光鮮慎重的黑禮服,出現在煤球那間陰暗的房子的樣子。」
「既然你提起,我有滿腹疑問。不過經過這一夜,你最好去睡-大覺,我們稍後再談。」
羽蕊搖頭。她是累了,但是」」「帶著一肚子問號,你睡不著的。我也還不睏。」她猶豫了一下,終於打開門,「請進吧。」
他打量她已收拾過的房間。「你必定是收拾殘局的高手,完全看不出被人搗亂過的痕跡。」
「你今晚所做的事才教人印象深刻。」
他逕自坐下,注視她把脫掉的夾克和解下的槍帶掛上客廳一角的衣帽架。
「這是說你現在比較喜歡我了?」
她很驚訝聽到他這麼說。她過去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我從來沒說我討厭你,而且……」
他舉手擋掉她未說完的話。「老實告訴你,我根本沒有同意用你做我的保鏢,所以你休再提主雇關係。行嗎?」
「我還是被開除了?」
他低咒-聲。「我沒改變初衷,但是我要你留在我身邊和那無關。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
「我怎會認識煤球一家人?」她代他接下去,表情淡然。「我小時候在那個社區住過。」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在那裡住過?我們昨天去的時候,你為什麼提都沒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段日子我寧可不記得。」
羽蕊的語氣似乎漠不關心,不過沉飛卻能看得出一種令她顫抖的怒氣。
「你今晚為什麼回去?」
她聳聳肩。「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攻擊你的人的線索。你怎會冒出來的?我不認為那邊有人舉行隆重的宴會,還對你發出邀請函。」
他咧嘴一笑。「說來,又是你的錯。為了阻止自己想你,我去了個我原本不想去的晚宴,把在場的每個女人都當成你,可是我又很清楚她們不是你。我中途離開宴會,想去找你,卻發現我不知道你住在哪,我也沒有你的電話號碼。結果盲目的開車,卻鬼使神差的去了那邊,在那邊看到你。」
羽蕊突然後悔沒有聽從她在門口的猶豫自覺。她不該邀他進來的。
「我很感謝你今晚所做的-切,茉莉的醫藥費我會付,畢竟他們是我的朋友。」
她沒站起來前,沉飛已聽到逐客令。
「我不是因為你才幫助他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立刻感覺到自她全身輻射而出的緊張。「羽蕊,假如你不為我工作,和我在一起,你會不會自在些?」
她的臉微微漲紅。「我不想和你或任何男人發展屬於戀人的關係。」
「我們且不談「關係」。」他緩慢而輕柔地說:「我想認識你、瞭解你,羽蕊。我受不了你不停在我們之間製造的距離。每次我稍微接近你一些,你就逃得更遠。我從沒有-刻像最近這兩天這麼痛恨把我形容得像整天無所事事、盡忙著在不同女人床上跳來跳去健身的紈褲子弟的傳播媒體。」
她想起不久前他在醫院門口又用他無比的魅力迷住那些記者,引得每個人笑不可遏,愉快地解散。
「我看你每次應付他們都輕鬆裕如。」
「輕快輕鬆是瓦解他們注意力的最好方法。我一直任由他們發揮他們筆下的想像力,傳播媒體是這樣,你愈躲躲藏藏,想保有些隱私,他們愈挖掘得厲害。其次呢,記者們都很難纏,得罪他們,無異自找麻煩,尤其我不過是個黃種人,許多「寄居」美國的外鄉人之。
我採和和氣氣、皆大歡喜的策略,不表示我真是他們所描述的花心大蘿蔔。」
羽蕊凝視他一會兒。她感覺得到他的誠懇,可是她不能告訴他,她必須堅守立場,不和他牽扯私人情感:和他的花邊新聞不相關。
「你不必向我解釋這些。」她輕輕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挫折地用修長的手指爬梳修剪整齊的頭髮,他的聲音憂鬱。
「我不知道的是我著了什麼魔。我有一大堆公事待辦,還有人隨時等著對我放冷箭,而我像個毛頭小子,一心一意要說服你相信我是個守規矩的正派好人。」
他的口氣的確像他自己說的,彷若一個急於表明無辜的男孩。她抑住心頭搖曳的波瀾,忍住笑。
「我相信你是好人。這樣你是不是覺得好過些?」
「如果別的女人這麼說,我會大笑。出自你口中,我覺得受傷亦受辱。」
受傷?!受辱?!她不解的瞪著他,看見他眼中的期待時,她懂了。他希望她對待他像個男人,不是僱主,或當他是需要口頭安慰的男孩。
她緩緩吸了口氣。「我無法解釋產生在你我之間的感覺,沉飛,我是想過逃避,但是逃避不是我行事的方式。我情願選擇把心思和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目前,」他用強調的口吻挑剔的說:「這個答覆算差強人意。」
「我們必須找出那個在幕後指使傷害你的人,沉飛。」
他挑起眉。「若我找出他來呢?你是否能拋開公事,撤去你的防衛?」
「我帶槍是因為我有任務在身,攻擊你的人都帶有武器。」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她避開他灼灼的目光,望著掛在衣架上她的配槍帶。「不要逼我,沉飛。更何況,你根本不瞭解我。」
「你不肯給我機會。」
「沉飛……」
他突然抓住她,把她拉向他。她猛抽了一口氣,可是當他的嘴唇壓上她的,她的理智和堅持立刻飛走了,約束她的一切理由都不再重要。她的手隨女性本能行動,伸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迎向他。
當他感覺到她的熱烈反應時,喉嚨深處禁不住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過去他也常對女人有所渴望,可是從未如此徹底,如此的教他忘懷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情緒。他的身體感覺著貼著他的柔軟曲線,體內那股堅硬的緊張無法衡量的高漲起來。
好些年了,他將自己埋首於工作中,生活只有一個目標和目的」」使「沉氏」立於不倒的地位,遏止曹英峰有任何空隙損及「沉氏」,或侵佔併吞「沉氏」。他不是不想要個家庭,但是他沒有時間停下來顧念他的渴望。
一股電流驚天動地的竄流過他全身,沉飛突然感到害怕,他對羽蕊的感覺強烈得嚇住了他。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需要時間想一想。自從看見她第一眼起,他的思考力就愈來愈弱。
他退開來,望著與他眼中同樣慌亂的一對深幽黑瞳。她沒有退開,只是凝視著他,眼光由他的嘴移向他臉上的線條。
沉飛不大穩定地微笑。「你有沒有看過「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她的雙手由他頸後落下,不自在地貼在身邊。「我不是你的情人,你也不是我的。」
「我指的是他們親吻時,書上形容的「彷彿鍾雷齊鳴」的驚心動魄。」
她垂下眼瞼,使她的表情更形誘人。然後她突然眨眨眼睛,像剛剛睡醒似的,同時急忙往後退了幾步。
「我想你該回去了。」她的聲音焙痛,胸部像跑過步似的上下急促起伏。
他發現他極不想離開,但他不得不同意,她是對的,他是該走了。
「你好好睡一覺,幾時醒了再來上班,沒關係的。」他專注地凝望她一會兒,才走向門。
「我送你。」
他猛轉向她。「別荒謬了。你「護送」我回去,一會兒我再送你回來,倒不如我留在你這,或你和我回去算了。」
羽蕊一時說不出話,好像她一開口,他便會真的留下。
「暫時忘掉你的職責所在,現在不是上班時間。補足體力,我們還要並肩作戰,懂嗎?」
沉飛幾乎是用-股強迫性的意志力把自己的身體拖出她的公寓。要不是他的傷口隱隱作痛,而且他累得筋疲力盡,他……也不知道他會怎麼做。如果他們在不同的場合裡認識,或許便會容易、單純得多。
重建計畫對他、對「沉氏」都太重要,他無法承擔精神換散的代價。而不可否認的,羽蕊是很久很久以來,最能令他分神分心的人。
握住方向盤,沉飛揉揉悸慘痛的太陽穴。是的,該是他快刀斬亂麻的時候了。
把車停在曹宅寬闊而彎曲的車道上,沉飛注視著曹家厚重的大門。這座建於三個水平層面,蔓延伸展的建築有俐落而現代化的線條。諷刺的是,它是他父親」」沈煥軍為他的生死拜把兄弟做的設計。父親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命斷送在他最信任的人手中。
安全圍牆、通電大門,以及警衛,沈飛冷冷諷笑。曹英峰把自己保護得如此周密!這種昂貴的資財,安全無虞的生活方式,是他用多少卑鄙的手段謀害他親近、親信他的人換來的?
有好一會兒,沉飛只是坐在車內壓抑自己極度想要發動車子離去的衝動。這麼多年了,他仍然很渴望手刃曹英峰以報父母冤枉慘死之仇,這是他始終不和曹英峰在生意上正面交鋒的原因。他以他的智能和斷腕的作法奪走無數件曹英峰極力爭取的大工程。他的「鐵臂沉飛」名號因此而來。
如果不是多了個羽蕊,沈飛十分無意繼續和曹英峰玩這套陰險的遊戲。
他打開車門,踏上步道,走近前門時,感到肩頭的肌肉再次拉緊。站在華麗的大理石門廊上候著他的,竟是曹英峰本人。
當他父母雙雙亡故,曹英峰「巧合」地突然消失在杜交界。他的公司仍在他掌握中營運,但是他完全不再公開露面。沉飛認為他是心虛,因而躲到幕後,免得和被他陰謀害死的好友的兒子意外面對面。
沉飛最後一次見到曹英峰時,他雖年近半百,仍-頭閃亮的黑髮、高大挺拔、英姿煥然。現在在他面前的,是個發眉銀白的老人。但那絲毫無損他的威嚴,曹英峰看上去依然雄姿赳赳、目光炯炯。
「沉飛,真是稀客。」曹英峰溫和的聲音雄厚有力。
「抱歉,這麼早來打擾。」沉飛的道歉毫無歉意。
「你沒有吵醒我,我起得早。老年人睡得少。裡面坐。」
他領沉飛走進寬敞的書房後,轉身關上厚實的橡木雙扇門。
「坐,沉飛。」他指向靠近一長排落地窗的路易十五雕花座椅,玻璃圓幾上已放了-只英國式花瓷壺,三碟小點心。
「希望你不介意早上喝英國式早茶。我不喝咖啡,家裡從未有訪客,所以沒有咖啡。」
他平時嚴峻慣的臉上擺出的是熟練的社交性微笑。
「無所謂。你不必麻煩準備這些的。」沉飛多少有些驚訝。從他抵達,大門口的警衛傳話進來,到他開車入內,不過幾分鐘時間,曹英峰卻似乎早準備了茶點當早餐,等著他來。
「哦,不麻煩。我自己也要吃的。不用拘束。」
沉飛搖頭謝絕他遞來的小三明治,注視對面體格依舊魁梧健實、頭髮稀疏的曹英峰。奇異而難解的是,他並沒有他所想像的,自以為見到他便會激憤得不可抑制的恨意。他幾乎是沒什麼太強然的感覺,只除了再見父親的舊友,使他想起父親的一縷淡淡哀傷。
曹英峰怡然自若地在兩個金縷瓷林內注入金澄色的茶,然後在他自己的茶裡加半匙糖和鮮奶,攪拌一下,端起來吹吹熱氣,挪到嘴邊輕啜,舉止間無不顯現出一副教養良好的貴族風度。
「嗯?」好一陣沉默後,曹英峰詢問的眼神朝沉飛望過來。「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
他果然厲害,沉飛想。
「你似乎預料到我會來,自然也知道我的問題是什麼了。」他平聲道。
「預料的事說不准的,不是嗎?我從不摸索猜測,那很危險。」
「於是你讓別人去冒險摸索猜測,然後掉入陷阱?」沉飛並不掩飾他的諷刺。
「我不能為別人的思考和行為作主。你能嗎?」他的口吻一徑十分溫和,目光則始終莫測高深。
倘若他們之間不是有段深仇,沉飛想,他說不定會滿喜歡曹英峰。和他交談竟然頗有趣,像在走一局佈局迷離的棋。而第一局,他覺得他已經讓對方搶了先機。
「先父為人坦蕩磊落,對朋友更是忠肝義膽。我從前認為他所結交的人應該也是如他一般的正人君子,直到他不明不白約遇害。」
曹英峰端著杯子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杯底在碟上撞了清脆的兩聲,他慢慢將杯子放回几上。沉飛冷眼將這個反應收進視線。
「是什麼使你以為你父親的死不是意外?」曹英峰靜靜地問。
「太多巧合。先父發生所謂的「意外」前幾個月,為了一個你提出的合併計畫,他反對,和你鬧得不愉快。那幾個月,你們都「湊巧」沒空,取消了你們每週定期相約去打球和一起吃飯的約。然後,突然他接到你的電話,約他和先母吃飯敘敘。那便是他們出事那天。」
「我不知道電話的事。既然你查得這麼仔細,你該不會遺漏那天我不……」
「你不在城內。」沈飛冷冷接道:「你有最有力的不在場證明。那通電話雖然是從你和先父常去的俱樂部打出來的,可是任何當天在那裡的會員都有可能打那個電話。而且光憑那通約他吃飯的電話,不能證明他們是因此遇害。」
「不錯,那通電話有可能是任何人打給他的。」
「是你。」沉飛低沉、堅定地指道,身子僵硬地微微移向前。「父親接電話時,我和母親都在,掛上電話時,他告訴母親:「是英峰,他在俱樂部,要我們過去一道吃飯。」他喜悅和熱烈的表情,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本來要帶全家一起出去,慶祝我母親生日,也是雙胞胎的生日。」
曹英峰的身體往後倒向椅背,頓然變蒼白的臉彷彿眨眼間老了十年。
「老天!」他霎時光芒盡褪的雙眼無力地望著沉飛。「這麼些年,你一真深信是我害了他們?」
沉飛把身體也往後靠。「我沒有可資證明的證據。我所知道的是耶件合併計畫對你的公司是個關鍵性的方案。事後我找不到那份相關檔案和文件,但是先父過世不久,他拒不同意的合併專利權卻赫然出現在你的新建築方案裡。由於我手邊沒有任何東西可證明它原本屬於先父。我連控告你侵佔的權利都沒有。」
曹英峰這時嘴唇都白了,而他白眉下的眼睛已經黯得沒有一絲光彩。
「我不知道……」他慢慢地搖了搖頭,喃喃道:「原來你對我有這麼深的誤會,難怪你這麼久以來一直和我敵對。」
「誤會?」沈飛堅硬如石的身體凌厲地又傾向前。「最近幾個月鬧得如火如荼的社區重建計畫,一開始標購之前,你的律師也來找我商談合作,我一口拒絕,並且高標購得那塊土地,之後我就「意外」頻仍。我想這又是個誤會,因為我覺得有人在用設計我父親的相同方式,不斷地要製造我意外死亡。我感到納悶的是,為什麼這麼麻煩?索性在我車上裝個炸彈,不是容易也快速些?順便告訴你,你雇來的那些打手或殺手都太蹩腳了。你是老了,還是心變軟了,不忍心一下子置我於死地?」
曹英峰注視沉飛的眼神,忽然溫和得令他很不舒服,那幾乎是溫暖、慈愛和……寬恕的。彷彿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不論他說錯了什麼,他都原諒他,不會見怪於他。
「你坐一下,沉飛。」房裡的沉默和怪異的暖意開始讓沉飛如坐針氈時,曹英峰說:
「我去拿些東西給你看,」他一走出去,沉飛就站了起來,但那股教他渾身不對勁的感覺還在空氣中轉動。
他試著忽略它。曹英峰這老小子詭計多端,他莫非想用懷柔計令他疏於防範?沈飛在房內走動,環視曹英峰驚人的藏書。牆上懸了一幅油彩畫,看不出是誰的作品。除此,令沉飛意外的是,沒有其它華而不實的裝飾品。
他跺到大紅木書桌前,隨手拿起桌子一角的一個相框,還來不及看,一聲女性的輕喊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第一眼,沉飛以為門邊的嬌小女人是芙蓮,醫院裡那個美麗的醫生,但他立刻明白她只是和芙蓮長得很像。她們簡直一模一樣,除了穿著和表情完全不同。她盯住沈飛的黑瞳裡充滿驚愕。
「快走!趕快離開!」她小聲地用急迫的語氣催促他。
「什麼?」沉飛感到莫名其妙。「你是……」
「別管我是誰,你不該來的,快!再不走就糟了!快呀!」
儘管他覺得不可思議,沉飛發現他本能地聽從了她的警告,開始朝門移動步伐。
他到她身邊時,目光-直不離地打量她,試圖弄個究竟。
「這到底是……」
「走啊!快走!」她推他一把,個子雖嬌小,樣子楚楚可人,力量倒強得教沉飛吃了一驚。
在她的聲聲緊迫催趕下,沉飛忽地變得身不由己般,疾步穿越大廳,一口氣未停地上了車,激活引擎時,他透過擋風玻璃,看見那個女人在門廊上急急對他揮手。
沉飛駕著車直驅他位於海灣的屋子,停在他自己的車道上,腦子猶然迷惑不已。他這一路開車回來,感覺上像操控方向盤的不是他自己的雙手,那感覺怪異得很。
他走到屋前,伸手進口袋拿鑰匙開門,摸出了他不知幾時放進去的在曹英峰桌上拿的相框。他的目光投向相框裡的相片時,渾身的血液如突然灌了冰一般僵凝住。
相片上的人像是身著軍裝的曹英峰,和也一身戎裝的羽蕊。她穿的是海軍官校的制服,帥挺出色。沉飛把相片由相框中取出來,背面寫了一行字」」「愛女」兩個字如冷箭般刺進沉飛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