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用舊情人 第四章
    兩年後,蘇擎光因妹夫嚴力宏推薦到美國深造,並有幸成為全美最權威的法醫學博士的學生。  

    去美三年有成,蘇擎光接受法務部的聘書,回台中擔任法醫研究室主任,工作雖然忙碌,但他仍騰出有限的時間到大學授課。  

    蘇擎光走進蓮巖殯葬禮儀公司的密室,雙眸因他手上的資料而更加-黑,他沉重地歎了口氣,將公事包裡的資料拿出來交給〔暗夜〕的夥伴們研究。  

    「一號溺水,死亡三天才被發現,屍體腫脹,胸、胃沒有進水。二號在廢棄工地跳樓,多處開放性骨折,現場卻不見太多血跡。三號燒死,有人做證看到三號普經趴在窗口呼救,不過解剖結果她的喉嚨和肺部都沒有吸入濃煙。我研究過她們的骨頭,都是末滿二十五歲的女子,有毒品反應,我懷疑這三個人都是被蓄意殺害的。」  

    聽完蘇擎光的報告,不管白天晚上黑色墨鏡不離臉的嚴力宏一臉嚴肅,透過黑色鏡片看向和他一樣,嚴肅的教人懼怕的吳民達。  

    吳民達雙手插在口袋裡。「擎光,那些吃公糧的檢察官,重案組的人怎麼說?」  

    蘇擎光看著天花板,頓了一下搖頭說:「他們說手上破不了的懸案太多了。」  

    花玉貞嬌斥道:「要是我當上立法委員,我會先大砍『那個部門』的預算。〕  

    他們當中年齡最長,有一對陰陽眼,蓮巖的「首席殯葬禮儀師」吳發閉上眼睛搖頭。「這些殺人者太惡質了。〕  

    嚴力宏點頭站起來。「從今天開始注意這類事件。抱歉,我有事先走。」  

    「再見。」花玉貞笑著向閻王搖手,然後一張俏臉轉向年輕有為的名法醫,她以大姐姐的口吻問道:「擎光。閻王都說要注意了,你幹嘛還頂著一張苦瓜臉裝丑,小情不在,告訴我你有什麼心事?」  

    「貞子,你不要亂猜。」蘇擎光搖頭,提起他的公事包向眾人揮一揮。「我還要趕回工作室。再見。」  

    花玉貞睹氣不跟擎光說再見,她雙臂往胸前交叉,美目看著阿達和屁股剛離開椅子的阿發。「阿發,你看不出輸精光的眼神有煩惱?」  

    〔貞子,我能跟陰間溝通但無法看透陽人的心,我徒弟的煩惱拜託你和小倩處埋了。等下有兩具屍體等著清洗入斂,我得去盯著那幾個新來的把工作做好。〕  

    阿發也走了。吳民達在貞子耳邊說:「貞子,擎光的問題應該找小倩問,今天順便把女兒抱回家玩。我去找這幾個女孩的家人朋友談一談。」吳民達說完,親了花玉貞一下才放開她。  

    「嗯,小心點。」花玉貞聲音嬌嗲地吩咐著。  

    好熱,很難相信這種氣候叫〔冬天」。  

    專跑社會新聞的藍新晴手上拿著半瓶礦泉水,手臂上掛著摩托車族必備的外套,手提電腦背在右肩,行動電話當項練掛在脖子上。  

    想起她的行業有夠辛苦,為了搶「新聞〕時效,她常拼得像消防隊一樣,必需在接獲命令後,在極短的時間趕到現場,然後等、耗、纏、推、擠、撞、全靠功夫了。很多同業說,要不是心裡執著一份揭發真理的理想,這份工作簡直不是人幹的活。  

    她當年也是懷抱著遠大的理想當起無冕王,從實習跟班到獨立記者共跑了五年社會新聞,如今理想變成顧飯碗。  

    藍新晴裝備齊全地騎上她的摩托車,這年頭可能沒幾位記者像她一樣寒酸,但她覺得用機車代步方便又經濟,習慣了,也就不去羨慕人家開車。  

    突然一位太太向她跑來,並且拉著她的手臂大叫:「新晴。」  

    藍新睛轉頭看,原來是好幾年沒見面的方媽媽。〔方媽媽!方媽媽您怎麼見了我就哭了?」藍新晴趕快把摩托車立好,伸手替方媽媽擦眼淚。  

    方媽媽搖頭,紅著眼眶說:「好多年了,方媽媽看到你好高興。哭是因為我急著要去醫院,但是招不到計程車。〕  

    「去醫院,您敢坐機車嗎?」方媽媽點頭。藍新晴打開置物箱,將預備的安全帽拿出來給她用。「那我載您,方伯伯生病了嗎?」  

    「你方伯伯生意失敗那年病了一場,早就丟下我們母女。是菁菁。」方媽媽邊說邊扣上安全帽。  

    「坐好,抱緊我。菁菁怎麼了?」方菁是她大學時當私人家教時教過的學生。  

    藍新晴閒著,車子已經上路了。  

    「剛才突然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菁菁發生車禍,醫院正在急救中,要家屬趕快過去。」說到這裡,方媽媽再度哽咽。  

    「方媽媽,您放心。我們馬上就到了。」藍新晴緊催油門。  

    「菁菁這孩子本來夢想著以後要去日本讀書,怎知你方伯伯生意失敗,債主馬上上門要債,方伯伯走後,菁菁受了很大的刺激,發誓說有朝一日她要把家業賺回來。」  

    「菁菁的志氣一向都很大。〕藍新晴想起方菁聰明倔強的模樣。  

    「但是,我實在擔心她,尤其這兩年她賺很多錢給我,買了房子又買上百萬的車子,我問她錢怎麼來的,她說是和朋友合夥開公司賺的,我知道她在騙我。」方媽媽的聲音倏然變小,過了一會,方媽媽才再說話。「新晴,好久沒有聯絡,你應該成了記者了吧。」  

    「嗯,在報社工作,專跑社會新聞。」  

    「好能幹。我希望菁菁像你一樣有份正當的職業就好,只要日子過得去,她賺多賺少我根本不在乎。」  

    「我的工作可是苦差事。」藍新晴搖頭苦笑。醫院到了,她慢慢將機車騎進停車棚裡。「方媽媽,等下我陪您進去看菁菁。」  

    新晴願意陪著她,讓方媽媽心裡無限感激,她跨下機車等新晴停妥車子,帶全她的重要裝備,匆匆走進醫院急診室。  

    沒想到,她們趕到急診室時才表明身份,一位戴著金框眼鏡,三十歲上下的醫生走過來跟護士說:「方菁數分鐘前失去生命跡象,叫家屬認屍後快點簽字,不要把遺體放在急診室裡妨礙別的病患的心情。」  

    一個醫生怎麼能隨便說出這種無情的話,方媽媽衝到方菁床前掀開白色被單,看到氣絕的女兒心慟大哭。藍新晴立在一旁淒然掉淚,護士以為她是方菁家人,過來催促先將死者送去太平間,再回來辦理所有手續。藍新晴看方媽媽哭得全身癱軟,椎心頓足。想起方媽媽從前非常照顧她,過去方菁也很聽話,視她如姐,她強忍哀慟,冷靜上前安慰方媽媽,並且告訴方媽媽她去辦方菁的死亡證書和出院手續。  

    藍新晴前後上下跑了好多趟,為了節省腳程,她後來專挑醫院的捷徑走。或許冥冥中真有神明存在,她在離太平間不遠的走廊突然絆了一下,她趕快扶著牆壁站穩,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在昏暗的樓梯間輕聲說話。  

    談話談到人鬼都不樂意逗留的太平間門口,這可奇怪了!職業預感,她機靈地將身體靠緊牆壁,腦袋小心探出去偷聽兼偷看。  

    「丁醫師,我老闆很關心方菁的事,」  

    如果是方菁的熟人或故舊,為什麼不進去向家屬致哀?藍新晴心中揣測著。  

    「陳助理,你回去告訴立委  」丁醫師的話馬上被叫陳助理的打斷。  

    〔噓!最近連番出事,千萬別提我老闆的頭銜,萬一被人聽到就不好。〕說完,陳助理細心看看他的四周是否有其他人。  

    幸好藍新睛已經將頭縮回去,方菁和神秘立委有什麼關係?可惜那位陳助理站的位置太好,整張臉剛好被梯間的陰影遮住,藍新晴只看到他穿著一雙特別的皮鞋,穿醫袍的男人,被藍新晴認出正是剛才在急診室催促她們的醫生。  

    丁醫師壓低聲說:「你放心,她的家屬看起來沒什麼常識,死亡證書上多用專業術語,她們看不懂,無法起疑心。」  

    可恨!竟然背後說她沒常識。藍新晴小心拿出包包裡的相機,先消除閃光,然後手悄悄伸出去。這時陳助理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裡面如果是錢的話,該有二十萬左右吧!藍新晴將鏡頭對著那兩人很快按下快門,光線很暗,沒把握這張相片是否清晰。  

    丁醫師伸手先將陳助理給的東西收下,然後嚴肅警告:〔回去提醒你的老闆說短短三個月內,我已經替你們偽造了五張死亡診斷書。〕  

    他們要走了!  

    藍新睛腳步輕巧地退到安全的地方,暗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邪事,她趕快從正常人走的明路跑到停車場,東張西望不知道要找什麼。這時,一部黑色朋馳從她的面前〔咻」地快速經過,直覺告訴她說,就是這部車。  

    黑色的車窗讓她看不到開車的人的面孔,藍新晴記下車牌號碼,將號碼抄進記事本的時候她回想了一下,這號碼她似乎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部車。  

    糟了!方媽媽還在等她。藍新晴三步並做兩步跑回去把剛才聽來的一切告訴方媽媽。短暫快速的討論後,她立刻利用她的記者證潑辣地推掉和這家醫院合作的葬儀社,聯絡服務口碑佳的蓮巖殯喪禮儀社過來處理方菁遺體。  

    「方媽媽,我先回報社一趟,等我那邊忙完,我會馬上過去陪您。〕  

    「新晴,謝謝你,你路上小心啊!」方媽媽邊說邊擦眼淚,似乎新睛走了,她就失去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一樣。  

    藍新晴不忍地紅著眼眶摟著方媽媽說:「您要堅強點,我很快就回來陪您。」  

    報社大門在望,藍新晴通過自動門,再用空出來的手推開玻璃門,托著沉重的腳步正要走向她的辦公桌。  

    「新晴。」頭頂微禿的白光明向她招手。藍新晴點頭,勉強笑了一下。  

    今天事情真多,到現在還沒坐到椅子,藍新晴歎了口氣,先把手提電腦放在桌上,外套披在椅背,仰頭把半瓶礦泉水喝掉。喝水一半是為瞭解渴,一半是為了健康,醫生說她要多喝,多尿,不然膀胱炎會變嚴重。  

    剛才向她打招呼的白光明靠過來,雙手撐著她的桌子說:「新睛,你早上出門前送給總編老大什麼東西,害他老人家親自過來兩次,電話不下十通。」  

    藍新晴這時靈光倏地一閃,她記起了那輛黑色朋馳的車號在哪裡看到過。事情會這麼巧!她正在暗中追蹤的獨家和方菁會扯上什麼關係?  

    藍新晴心情激動,臉色轉為蒼白。「白哥,依你看,總編老大氣色如何?」  

    白光明看著新晴的臉。「故作冷靜,內心沸騰,灰裡透紅。」  

    答案正是她想要的,灰裡透紅總比全白或全黑好很多。「多謝告知。有好消息再告訴你。」藍新晴丟下白光明,轉身往總編老大辦公室走去。  

    藍新晴用力敲敲沒有關上的門,然後直接走進裡面。「總編大哥,白哥說您找我。」  

    〔去去,先去把門關上。」總編連連揮手,要新晴趕快將平時敞開的門給關上。  

    藍新睛關了門又回到總編老大的桌前,雙手輕輕扶著桌子,笑容可掬地等待。  

    總編老大拿下老花眼鏡,一臉嚴肅地看著藍新晴。〔新晴,你跑你的社會新聞就好,不要越界好嗎?一件車禍意外,被你說得如同陰謀事件,你的報告,本人不淮。〕  

    藍新晴特地笑給總編老大看的笑容立時斂去,她嬌柔抗議道:「總編大人,您看了我的報告真的沒有心動?〕  

    「不要跟我來撒嬌這套。」面惡心善的總編果斷搖頭。「就算要做,我也曾交代給別人做。〕  

    藍新晴這回連表面功夫都懶得裝了,不服氣地大聲嚷道:「為什麼?」  

    總編看了他牢固的門一眼,伸手按壓剛才被雷轟過的耳朵,歎口氣問:「新晴,你今年幾歲?」  

    「二十七。」藍新晴很煩了,揚起娟秀的眉。「總編大哥,我們在談小女子呈上的case,請您不要旁生枝節。」  

    「就是因為你才二十七歲,又還沒結婚。新晴,我雖然酷愛獨家新聞,但也不想因為一條新聞而支出一包「白包」。小姐,你懂得我老人家的苦心嗎?」  

    「懂,但無法領情。」藍新晴的臉就像櫻桃小丸子一樣,額頭上迸出好幾條黑粗線。「那您說誰有資格奪走我的case?〕  

    〔不是奪。新晴,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去惹那些大人物,不要再靠近那些人了,要是被他們的保鏢發現,你這輩子就無子無孫了。」總編大哥用超正經的表情口氣數落不知感恩的急躁女子。  

    藍新晴反駁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麻煩既然是我找的,我怎能反害別人去絕子絕孫。」  

    「如果要做,我曾找年齡大點,個性滑溜,經驗豐富,有好幾個兒子可以『捧斗』的男性記者來做,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藍新晴黑眸靈活地轉了一下,馬上猜到人了。〔您是說有四個兒子的白哥!拜託,白哥最大的兒子才十五歲,如果真像您說的那麼危險,就更不該叫他去。總編大哥,你不怕到時白哥的孤兒寡妻,加上年邁的雙親來向你哭訴,賴給您養。」  

    開玩笑,老小共七個人,他當然怕死了。  

    老薑老實說:〔就是因為光明「父老、子幼、某少年」所以他會很愛惜他的生命,不會給我捅出狀況,叫我到時無法收拾。」  

    「是啊!但是我請問您,溫吞吞、不痛不養的新聞內容,您想眼睛雪亮的讀者會花錢買來看嗎?〕藍新晴重重歎口大氣。「總編大哥,得普立茲獎的事我們先放一邊不談,聽說今年年終獎金不很理想,我們員工是不是得想辦法提高發行量啊?再說,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我會注意到,我們那些無孔不入的同行早晚也會得到消息,到時一窩蜂地登出來就不叫獨家新聞了。」藍新睛說著說著,嘴巴靠近總編大哥耳朵,小聲扼要講了三十秒鐘的「重重點」。  

    總編早就心動,只是還在猶豫,新晴的耳語令他表情迅速變了幾變,茲事體大,也不能怪他這般婆婆媽媽,只要一點頭,他就要扛起這份沉重的責任,但是新晴說得對,景氣不佳,員工也得想辦法增加報紙的發行量。  

    藍新晴為了讓總編大哥瞭解她定要放手一搏的決心,又說:「放心,出事我不會要您負責,而且我已經加買保險了。」藍新晴平白被總編大哥的牛眼白了一眼。  

    總編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紅包袋,藍新晴睜大眼促狹道:「這麼快就要送我紅包了。」  

    總編大哥又白了她一眼。「紅包袋裡面有六個保身符,這是我老婆分別去六家廟裡替我求來的,先借你帶在身上。」  

    〔是,謝謝總編大哥!」藍新晴眉開眼笑地接下。「也替我謝謝總編大嫂。大哥,採得驚動萬教的獨家頭條你要讓我跳離『社會』,轉到〔政經」。」  

    總編再看一眼笑容可掬的藍新晴,這丫頭整年穿著牛仔褲搭T恤、毛衣,夏天還出露出小蠻腰,派她去跑政經,他們報社會先被警告不正經。  

    〔新晴,我最恨人家跟我交換條件!」總編吼完,重重歎了口氣。「要小心。留著小命過年來我家吃年夜飯。〕  

    藍新晴好像沒聽到總編的話。「總編大哥,我趕一篇醫生拿錢亂寫死亡診斷書的新聞稿給您,明天早上一定要讓它見報。對了,為了對死者表示敬意,我們報社應該包個大白包給喪家。」  

    *       *      *  

    藍新晴一身黑色長褲套裝,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深色眼鏡,莊嚴肅穆地站在靈堂前為方菁頌經。  

    藍新晴在方菁靈前禱告說姐姐當了記者之後,一直想挖一條獨家大新聞好闖下名號,希望方菁看在姐姐誠心為她唸經和想替她查出真正死因的分上,冥冥中保佑方媽媽和姐姐諸事順利,逢凶化吉。  

    突然有人輕輕拉扯她的衣角,藍新晴轉過臉來。  

    剛從家裡回來的方媽媽說:「昨天深夜,突然來了一個高大的男人,問明我是菁菁的媽媽之後,拿了三十萬元給我,命令我今天就將菁菁火葬。」  

    「哦?〕藍新晴馬上間:「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  

    「沒說。挺高的,那人臉上戴著黑色太陽眼鏡,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  

    「屍體火化,要找出死因就難了。方媽媽,您往後要特別小心。」  

    「反正我也不怕了。」方媽媽無懼地哼了一聲,看了一眼女兒的彩色照片。  

    「菁菁才二十二歲,應該有美麗的前程。新晴,當你告訴我菁菁的死可能不單純時,我整個人突然醒了過來,趁回去替她整理要燒化的衣物時,我找到這本小記事本。我們要替菁菁找到害死她的兇手。」  

    菁菁的小冊子讓藍新晴的心跳差點停止,她很快將小冊子放進她的大包包裡,並且不忘機警地四下看看。  

    「新晴,方媽媽一直沒好好謝謝你。」方媽媽的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哭得沙啞的聲音聽來今人心酸。「你知道菁菁是孝順的女孩。」藍新睛點頭。方媽媽繼續說道:「你方伯伯過世後,菁菁就常跟我說有一天她要賺大錢讓我過好日子,一直到她死前,她這個想法都沒改變。唉  這孩子,為什不聽我勸呢!」  

    「方媽媽,菁菁要是看到您為她如此傷心,她會不安的。〕原本陪著力媽媽歎氣的藍新晴突然警覺地坐起來。「方媽媽,有警察向我們走過來。」  

    警察送來一張地檢處的公文,嚴今不許損毀方菁屍體,需等法醫驗屍,檢察官許可後才能下葬。方媽媽簽了公文,警察走後,她們同時放心噓了口氣,新晴的報導總算發揮正面的效果,檢察署的公文命令下來,那些壞人不能來找方媽媽的麻煩了。  

    「方媽媽,這樣我可以放心先找個地方研究菁菁這份手冊,我先走了。」  

    方媽媽拉住藍新晴的手慇勤地交代道:「新睛,你自己也千萬千萬要小心。」  

    「嗯。」自從決定管這件後,藍新晴心裡早就有所覺悟,但她感受到方媽媽的關心,因此點頭保證。  

    記事本裡的資料經過藍新晴一天一夜細心求證解讀後,不禁令她沁出一身冷汗,這本小冊子如同燙手山芋,令人又愛又怕,如果被對方知道她手上有這樣東西,下次出意外上報的人八成就叫藍新晴。  

    她趕回人多的辦公室,字字斟酌,專心敲打電腦鍵盤,檢查過內容後,在總編大哥催促之下,心一橫,把三千個字的成果交給等著看稿的總編。  

    總編很快看了一遍,沒想到新晴真的捅到一條大新聞。中央、地方的民代,山、海二線的大哥都有人上榜,這篇報導肯定一登出就會得罪人。  

    登還是不登,他處在兩難之中,最後,是新晴的臉色幫他下定決心,但他還想再囉嗦一下。「新晴,這個標題會害死你。」  

    「不這麼登,怎麼可能引君入甕,我手上還有許多秘密,等著對方沉不住氣來找我,到時就能一一印證了。」  

    如此熱衷追求真柑,太讓人感動了,總編大哥感性地說:「新睛,大哥會永遠記得你的。〕  

    藍新晴苦笑。「現在訣別還太早,而且您常嫌我是大麻煩,我想-羅王更聰明,絕不會自找麻煩召我去地府報到。好了,快去印刷廠,你要親自嚴加監督,別讓我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獨家新聞被洩漏出去。」  

    總編點頭急忙趕去印刷廠,幾分鐘後,藍新晴跟著離開報社。  

    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休息,天亮後,她又要趕去殯儀館,今天一早法醫和檢察官會來解剖菁菁的屍體,她必須陪著方媽媽,也要親耳聽聽法醫怎麼說。  

    想起法醫,她眼前忽然浮起一個人影,那個人曾經讓她胸口無端酸楚,五年來不曾再見面的人。她呆立在摩托車前,突然被計程車的強光驚嚇出一身冷汗,懷念的人影立刻被強光照碎,她急忙騎上摩托車趕回家裡,好爭取一點點睡覺的時間。  

    早報一出,方菁靈前立刻成為搶新聞的地方,但方媽媽對媒體的應對方式是,一概不予答理。  

    其中,一個反應較快的電視新聞女主播對著鏡頭苦笑說:「方家陷於一片愁雲慘霧當中,因此不願回應記者任何問話,所以一切事實真相,有待法醫驗屍後做公開說明,到時觀眾就可以知道發佈新聞的報社和撰稿的記者,是不是為了提高銷售量而捏造故事,惡意譭謗八萬民眾選票支持的立委和打擊國軍士氣。」  

    藍新晴太瞭解她的同業,方菁事件中她也成了主角,所以她稍作偽裝,用假髮遮住大半的臉,再戴上黑色太陽眼鏡,以方菁家屬身份先進森泠的解剖室向方菁上香,方媽媽隨後進來,站在新晴旁邊,嘴裡唸唸有辭說一定要替女兒伸冤報仇的話。  

    不久,進來一群來自不同調查單位的人員,負責的法醫穿著全罩式的防護衣,他先舉杳向死者膜拜表示敬意。然後開始進行解剖。  

    藍新晴自認她的膽子已經夠大,當記者嘛,什麼沒見過,但是混到解剖室來是這生唯一的一次,解剖室裡的寒意和特殊味道教人顫抖,她以後絕不再進這種地方。她手裡緊緊握著那六個護身符。不敢看解剖過程,只好偷瞥那幾個跟進來的彪形大漢,他們也同樣臉色慘白,幾乎都看向別的地方,原來他們也是進來旁聽,想獲得第一手資料的人。  

    想到女兒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後還被如此對待,做母親的人忍不住心疼又哭了,藍新晴摟著方媽媽要她堅強,要她心裡想著這麼做是為了替菁菁把兇手揪出來。  

    仇恨和不甘心使人堅強,方媽媽因此又鎮定下來,有人間了她們方菁有沒有寫日記或用筆記記事的習慣,方媽媽垂下眼瞼,搖頭說沒有。  

    不久,法醫檢查完了,他向檢察官說:〔照說被車子撞到胸部,肋骨刺進肝臟,她的胸腹應該會有嚴重積血,如果這是同一個死者,那寫這份死亡證明書的醫生真的大有問題。」  

    「法醫,能不能請你再說清楚一點。」方媽媽上前請求,藍新晴也拉長耳朵聽著。但其中一個看起來層級很高的人士出聲警告正想說話的法醫。  

    「這件案子很敏感,上面嚴禁本小組的個人對外發言。等我們研究過之後,會一起向外面的記者做公開說明。」  

    藍新晴暗自冷笑,如果你們對記者說謊,那藍新睛的獨家絕對會有驚爆的內容出來,我絕不讓你們這些官僚昧著良心遮蓋事實真相。  

    誰都沒有想到,當方菁的屍體送回冰櫃,所有人員離開解剖室之後,蘇擎光和阿發又將方菁請出來重新檢查,並且全程攝影記錄。  

    藍新晴坐在最後排,一直低垂著頭仔細聽。「研究過」的記者會就像在聽狗放屁。藍新晴冷嗤一聲,站起來準備離開。這時,她看到有位相識的同行正回頭看著她,她突然一凜,怕對方出聲嚷叫「藍新晴在這裡」,她快步走出記者會,半跑半躲,潛進昨天發現的一條幽靜小道。  

    幸好躲過了,藍新晴拍著胸口站起來,低頭調整重要的隨身包包,彎身提起手提電腦時才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高大男人,回頭看,她剛才衝進來的小道已經拉上了鐵門。  

    「小姐,這條路是給身份特殊的人用的。」  

    藍新晴抱著電腦,倒退著走。「對不起,我馬上離開。」  

    「無所謂,既然進來了,就到裡面做『閻王』的客人吧!」花玉貞最喜歡利用殯儀館的背景嚇唬人了。  

    背後嬌滴滴的邀請聲讓藍新晴嚇得回轉一百八十度,剛才她回頭看時,後面明明沒有任何人,她怎麼突然悄無聲息站到她背後!  

    在殯儀館裡被一位突然出現的女子邀去見閻王當然今人寒毛豎立,前面不,現在變成她後面,後面那個男人又說這條小路只給身份特殊的人走的。  

    難不成,她遇見鬼了!  

    藍新晴驚嚇得雙腳重如千斤,趕緊將手放進口袋,努力讓硬擠出來的話帶點力氣。〔我身上有六個很厲害的保身符,拿出來你們馬上會魂飛魄散,你們不要過來,我不想再害你們死一次,快走。」  

    「哈哈!算你有膽,大白天看到鬼竟還說得出話來,雖然聽聲音就知道你牙齒忙著打顫。〕花玉貞嬌笑數聲,然後快樂地奚落臉色泛白的藍新晴。  

    「貞子,別逗她了。」吳民達上前摟住愛做怪的妻子,然後忍住笑意告訴藍新晴。「看好,地上有我們的影子,我們雙腳著地。」  

    花玉貞再促狹地補充道:「體溫也是熱的,要不要摸一下。」  

    真糗,竟然誤會他們不是人。藍新晴搖了搖頭,滿臉羞赧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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