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愛不愛 第三章
    有著如黃鶯出谷的嗓音,范華英一如其他貴夫人一樣,有著高貴的氣質。歲月恩慈地沒在她的眼角留下痕跡,皮膚就像年輕女子一樣地吹彈可破,就算不化妝的臉龐也是乾淨得毫無瑕疵。

    「夫人。」葛小如一見到救兵,便偎到她的身邊哭訴著:「夫人,小如不住小姐的房間了,小姐生氣的樣子好可怕呢。」

    「小如,把眼淚擦乾,女孩子哭成這樣很不好看。」范華英輕聲囑咐著。

    相對於葛小如小女孩的嬌態,她的女兒可有大將之風多了,面臨再大的變化也不曾見她掉過一滴淚,這才是她范華英的女兒。

    葛小如聽了她的話,當她是在心疼自己,拿起口袋中的碎花手帕,擦拭著眼淚。

    「我讓小如住你的房間,你有什麼意見嗎?」范華英對自己女兒客氣得連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活像葛小如才是她女兒一樣。

    齊若玫不想再和母親為了一點小事而撕破顏面,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敢有什麼意見,反正你最大嘛,你的主意誰敢不聽呢?小如是這裡的傭人,在這裡工作,理當提供她良好的生活環境嘛。」她一點違逆的意思也沒有,反正現在是非常時期,什麼事都得小心求全。「而我呢?只不過是個一年到頭難得讓你見幾次的女兒嘛,一點舉足輕重的地位也沒有。房間嘛,小事一樁,無所謂的。」

    她表現得愈無所謂,范華英心中就愈有所謂。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隨口問:

    「這次回來有什麼事嗎?」她的女兒真是堅強得令人憎恨。她難道會不想叫她回來住嗎?可她的脾氣跟石頭一樣硬,對她愈好,她就愈防範。她可是她母親,哪有受這種待遇的道理。

    「那?這可講到重點了,我回來當然是有事啦,難不成沒事還要回來惹人嫌嗎?」齊若玫不怎麼有禮地回道。她知道母親是巴不得永遠都不要見到自己,但事關她的一條小命,她怎能不放下身段呢?

    范華英細眉微揚,僵硬的眉宇之間差點洩漏出她的忿怒。她從未說過她惹她嫌,這個親生女兒卻把她說得跟後母一樣的苛刻,她造孽啊?

    「有事到樓下說。」范華英氣得真想轉身就走,但她仍慢下腳步說。

    「行。」齊若玫沒有異議,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並保持著三公尺的安全距離。

    看著她們相繼下樓,葛小如仰起憂慮的小臉,向林總管說著:

    「她們不是母女嗎?為什麼感覺好像仇人一樣呢?」她在心中為她們的親子關係打下十分的低分,看來她要侵佔蕭家大小姐的位置,不是件難事嘛;只要她的嘴巴甜一點,做些討人喜歡的事,相信不久之後,夫人將會把她捧在手心裡,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地疼愛她。

    沒看出葛小如眼底的那點算計,林總管憂心忡忡地皺起眉,無奈地道: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啊。」她們母女倆的心結結得深,豈是外人插手就能輕易解決的。雖然夫人已慢慢地原諒了齊小姐當年無知的違逆,但齊小姐的脾氣只會把好不容易有了轉機的親子關係弄僵,這是誰對誰錯呢?

    「哦,清官難斷家務事啊,總有一天還是會有個判斷的,不是嗎?」就讓她來執法吧,葛小如不介意讓雙手沾滿罪惡。

    范華英氣質高雅地端起咖啡杯。專心喝咖啡之餘,還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女兒。

    齊若玫無聊地坐在沙發上,把腳抬到桌面上擱置,一派悠閒自得。

    「把腳放下去,女孩子這樣能看嗎?」范華英忍不住斥責她不雅的動作。

    「不會啊,我的腿還滿白的,你要不要看一下?」說完,她還真要伸手要拉起褲管。

    「行了、行了。我說什麼你都有辦法能頂回來,我還用得著浪費唇舌嗎?」范華英白了她一眼,她分明是存心想氣壞她這個做媽的。

    「是嘍,把你的舌頭用來品嚐一杯杯像藥一樣苦的咖啡還比較不會虧待它,是不是啊?」齊若玫嘻皮笑臉著,一點也不把母親的責備放在心裡。

    「齊若玫,我警告你最後一次,再用這種態度跟你媽我說話的話,你就等著收拾自己惹下的口業了。」范華英大力地放下咖啡杯,褐色的液體灑了些出來,沾染上白色的桌巾。

    「生氣了?」齊若玫揚眉問,仍是一副不打緊的樣子。

    范華英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撫去眉間的皺紋。她記得只生一個膽子給她吧,怎麼她老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真教人為之氣結!

    「你爹地已經和我達成協議了,從這個月以後,再也不會匯錢給你,除非你是有很重大的事要動用大筆的金錢,否則你是別想看到他掏出一分一毫給你了。以後,沒錢請用借的,借的時候要寫借據,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她心狠地說出日前與丈夫的決定。若玫該學習真正的獨立了,而不是整天只等著人家匯錢到她的帳戶,供她不知節儉的花費。

    借據?!她有沒有聽錯啊?什麼時候她要向蕭老頭拿錢還要寫借據了?生她、養她的母親果真要封了她的後路,讓她嘗盡錢源枯竭、入不敷出之苦?這未免也太狠了點,她身上好歹也流著她的血液吧。

    「少來動之以情、說之以理那一套,你知道我是說到做得到的。」范華英看著女兒慘遭惡運臨頭那副蠢樣兒就不禁有些得意。

    「你真要如此絕裂?我是你女兒耶,你不准蕭老頭匯錢給我,根本就是斷了我的生路,你真想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露宿街頭、飢寒交迫嗎?」齊若玫遲遲無法從生活困窘的厄運脫離出來,她瞪大著眼、神情緊張地控訴。

    「要看你餓死、冷死也得等上一陣時日的。更何況你有工作,還怕少了你爹地這條財源嗎?」范華英眨眨戴著假睫毛的大眼,看女兒每一個靈活的反應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在今天中午之前我的確是還有工作,可是我下午心情很不爽,所以就把老闆給炒了。」齊若玫大聲地向她宣佈著。

    沒了工作,如此一來,她總不會還想禁止蕭老頭對她繼續提供經濟救援吧。

    「哦,這樣啊。」范華英平靜地接受了她失業的消息,毫不退讓地道:「沒了工作就再找啊,你以為我會對你心軟嗎?」

    「哦,」齊若玫受不了地大叫了聲,氣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真的是惡魔投胎的耶,你不會對我心軟,我也不會讓你看不起的,明天我就找個有錢人嫁掉算了,這樣一來,我也不用工作,也不必擔心會餓死街頭。」

    聽到她這麼氣憤的話,范華英還真緊張了。她想找個人嫁掉自己?她可不會答應的,也不想想自己才幾歲,黃毛丫頭一個哪有資格當人家的妻子啊?

    「你要敢這麼做,我就打斷你的腿。」范華英臉色陰晦地道。

    母親驚愕的反應可意外地中了她的計、如她的意了。要讓母親生氣的方法原來就是這麼簡單,說要找個人嫁掉她就開始緊張了。嘿、嘿,她可是惡魔的直系血親呢,要比惡,她才不會輸呢。

    「我等著你來打斷我的腿。」齊若玫笑嘻嘻地朝她道。

    「你敢!」范華英發覺事情有些嚴重,阻止女兒有那些要不得的想法比兩人之間持續了四年多的戰爭重要多了。

    十八歲就嫁給了若玫的親生父親,所以她深知早婚對一個女人一生的影響十分重大,而她第一段的婚姻走得並不順遂,兩個小大人不知民間疾苦,無法誠心地溝通,婚後的生活用戰爭來形容實在是恰當不過了;尤其有了若玫之後,兩人更是常為了女兒的教養問題而意見相左,所以,她絕不讓若玫也走上她的路子。

    「我敢不敢,以後就知道啦。」她朝母親揮揮手,穿上掛在衣架上的藍色薄外套,拉開了門,瀟灑地走了出去。

    「死小孩,真想氣死我。」范華英緊握拳頭咒罵著。「翅膀都還沒長硬就想學人家飛,早晚摔死你。」

    兩人僵硬冰冷的親子關係,經過這番舌槍唇戰後,看來離解凍的日子還遠得很。

    頂著未沉思完的腦袋,拖著未得到充分休息的身軀,依照慣例,齊若玫仍要帶著那只傻呼呼的馬爾濟斯到歐恆校園遛一遛。夏天的早晨太陽起得早,為什麼連她自己也要起得早呢?起得早還要帶這只笨狗出來遛遛,又不會減輕房租。

    說到房租,她還是趁早找個便宜一點的地方搬走吧,現在的租金對她已形成很大的經濟壓力。

    刺眼的陽光照得她快睜不開眼,拿掉馬爾濟斯脖上的繩子,她坐在台階上打著瞌睡,腳邊是到便利超商買來的報紙。她該找份新的工作了,再這麼混下去的話,恐怕她得提早去見閻王了。

    歐恆的操場北邊看台,要下台階的地方種植著一排的桃樹,而南邊則是濃密的鳳凰花樹,過了畢業的季節,鳳凰花樹只剩幾處的火紅,顯得有些清寂。

    而西邊有個涼亭,草地青綠,是情侶談心的好地方,東邊則是學生活動中心,用來舉行一些比較正式的羽毛球賽及籃球賽,或提供給學生們上體育課的室內場地,不至於大熱天的還要在室外接受烈陽的荼毒。

    打個大呵欠,齊若玫強振了下精神,拿起報紙翻開分類廣告版,咬開紅色簽字筆的筆蓋,開始在上面畫圈圈。

    「誠徵煮飯歐巴桑?算了,我還沒到那個年紀呢,而且我也不會煮飯。嗯,免經驗月入數十萬,限女姓?拜託,這一看就知道是做黑的嘛。」她愈找愈覺得洩氣,眼光落在一個占篇幅較大的徵人啟事上。「咦?誠徵行政人員,高薪,每週休二日、供膳宿、福利建全,哇哇,看起來是滿建全的耶,還是市區裡的有信!他們公司在徵人?」

    別怪她有這麼大的反應,實在是有信在中部商場上的名氣太大了,歐恆這個商科學校裡的學生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既然徵人的話,她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呢?

    「決定了,就到這家去應徵吧,如果順利進去的話,包準嫉妒死所有的人。」看到了周休二日、福利建全這幾項,她興奮地收起報紙,沒注意到最後的應徵資格及條件。

    當她要下台階牽回又在追著蝴蝶玩的笨狗時,桃樹的另一邊卻傳來女孩抽泣的聲音。她跨出的腳又收了回來,靠近了桃樹。由於桃樹樹枝仍十分茂密,所以她無法看得清楚另一邊的人的長相。

    「不要,嗚……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我在這裡看你已經看了好久,嗚……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女孩掩面抽泣著,彷彿受盡了委屈。

    聲音一傳出,齊若玫愣了會兒。那不是葛小如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嘖,小姐,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啊。」沈弈方搔搔頭,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無奈勝過了所謂的驚喜。

    她就是在旁邊偷看他好幾天的女孩,本來他還覺無所謂,也許人家不是在看他,怎麼知道今天在打球的時候這個女孩就跑向他來,說有話跟他說,他只好把球傳給別人,她就帶他到桃樹後面。

    要是知道是這種事,打死他也不來。

    「沒關係的,你可以從現在開始認識我啊。我叫葛小如,今年十八歲,是一個白天在讀書,晚上和假日在人家家裡幫傭的優質女孩,我家住在彰化,興趣是煮飯、洗衣服,看一些世界名著,我最喜歡的西洋劇是伊底帕斯王那出千古不朽的悲劇哦。」葛小如玩弄著手指頭說著,不時眨著極天真、單純的杏眼,裝出天使般的模樣。

    優質女孩就該配上這種優質男人,瞧他一身古銅色的肌膚、深刻的輪廓多吸引人啊!他們兩人若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世上最美麗的一幅畫作了。

    「小姐,我無意說出這麼無禮的話,但是,我真的對你這種小女生沒什麼興趣。」管他什麼伊底帕斯王的千古悲劇,她把自己說得這麼優秀,讓他都自慚形穢了,他可沒有那麼高的文學素養能和她談論什麼世界名著的。

    葛小如先是瞪大眼,然後吞了一口大氣,擠出美麗的笑容,不以為意地道:

    「沒關係,現代人不都說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嗎?我不忌諱的。」敢拒絕她的告白,她真懷疑他的眼睛長在哪裡,像她這麼棒的女孩子還不懂得好好把握。

    沈弈方深深地歎了口氣,沒人告訴他他的桃花運發生在二十八歲;有了唐純兒這個死纏爛打的女人就很傷腦筋了,又來個癡情小女孩還得了。

    「唉!小姐,我真的對你沒興趣。」他實話實說,希望她能懂。

    「沒興趣?你是對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沒興趣,還是對所有的女孩、女人都沒興趣啊?」葛小如小心翼翼地問道。一個對她沒興趣的男人,她開始懷疑他的性傾向了。

    「我對所有的女人都沒興趣,好嗎?」遇到太多這麼直接的女孩,真教人倒盡胃口。什麼時候他才能遇到一個真正吸引他、真的值得他付出的女孩呢?

    這句話不僅是震撼了葛小如,連躲在樹後頭的齊若玫也是同樣的驚訝。她知道被葛小如纏上的倒楣男人是那天在郵局好管閒事的男人,誰教她的聽力那麼靈敏,只要是聽到過聲音,她就能牢牢記得那個人。

    其實,這個男人長得還真的不錯呢,很符合她心中的擇偶條件,但是他說對女人沒興趣……這代表些什麼啊?

    「難不成你是個同性戀?」葛小如瞪大著眼,嘴角微微抽動著。

    「我是同性戀?」沈弈方才感到不可思議。她認為他是個同性戀?他自認再正常不過了,和男人談情說愛,光想他就會起雞皮疙瘩。

    沒想到他疑惑的反問聽在齊若玫的耳裡竟是肯定的宣告,她生平第二次為一個男人感到可惜,真的感到可惜,這樣絕色的男人竟要落在男人的手中,簡直是暴殄天物了,她無止境地歎惜著。

    但想一想,如果能和這個不愛女人的男人搭上線的話,對她的未來何嘗不是一種幫助呢?母親似乎對她想找個人結婚的念頭十分地反對……嘿、嘿,作作戲也能氣氣她母親,她可不是永遠的輸家呢。

    「你真的是同性戀?」葛小如如同隱身在樹後的齊若玫的反應,眼眶浮上了薄薄的淚水。「哦!老天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呢?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同性戀;不過,沒關係,我葛小如有的是決心,我決定把你變回真正的男人。」

    沈弈方的笑意僵在嘴角。這女孩還真搞不清楚狀況,他哪有說他是個同性戀啊?她還真像是在演話劇,表情和說話都誇張極了,還妄想當他的救世主,該有人來教教她少作白日夢吧,但他絕不想當那個人。

    「我——」沈弈方還想為自己做些解釋,只見葛小如舉起手朝他揮了揮。

    「沒關係的,我的夢中情人,我還得回去洗衣服,拜拜。」葛小如話說完,踩著輕盈如蓮花的腳步離開他的視線之內。

    還是趕快走了吧,她真不想和一個同性戀扯上任何關係,剛才的那些話算給他的心靈安慰,最好別再見了。葛小如一面快步地走著,一面想著。

    沈弈方看著她的離去,莫可奈何地聳聳肩。

    「現在的女孩子真是奇怪,從不聽別人家說完話,我又不是同性戀。」本想和球友拿回籃球早早打道回府的,但源自樹後的咒罵聲輕易地攫住他的神經。

    「笨狗,離我遠一點。」齊若玫伸手撥了撥舔著她的小腿的馬爾濟斯。「什麼不回來,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麼?去追你的笨蝴蝶啊。」

    真是的,好戲才看到一半而已,這只笨狗就跑過來黏她了。葛小如跑了以後,那個男的說的話她全沒聽到了。

    馬爾濟斯不懂察言觀色地直舔著她白皙的小腿,還露出傻呼呼的笑容。

    「笨狗,我不是在誇你好不好,幹嘛那麼高興啊?」她氣惱地拍了下它的狗腦袋。

    當她正認真地教訓馬爾濟斯的時候,頓覺周圍暗了下來,她在地上看到了一個影子,不是她,也不是這只笨狗,那會是誰的影子?這種正常的光線之下,一個人應該只有一個影子才對吧。

    來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突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小姐,你全聽到了吧?」沈弈方插著腰,嚴厲的眼神定在她的背後。

    感覺到背上有熾熱的眼神停留,再聽到來人不友善的聲音,齊若玫不禁豎起全身的寒毛。

    她嘿嘿地乾笑了幾聲,抱起小狗,起身面對著他。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齊若玫。」齊若玫客氣地問候著。

    「是你!」相對她的生疏,沈弈方顯得熱情多了。他臉上如太陽般燦爛的笑容騙不了人,也說明了他有多期待能再與她見面,因為她實在是太特別了。

    原來她叫齊若玫啊,很美的一個名字,卻和她的舉止不是很符合。

    齊若玫氣餒地撥撥頭髮。要命的,他還記得她啊?雖然只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但她多希望他能忘了那一切,這樣一來,她在他心中至少還能完美個一陣子。他是她美好未來的救世主啊,怎能在他心中留下潑辣的形象呢?

    「好吧,不是初次見面了,很高興能再見到你,我為我昨天的不禮貌鄭重地向你道歉。」她深深地鞠了躬以表歉意。

    「啊,沒關係的,其實我知道你並沒有推倒那個工讀生。」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有禮讓沈弈方感到不自在。她的態度轉變得太快,讓他有措手不及的苦惱。

    「哦?你知道,你知道還出來主持什麼公理正義啊?」齊若玫不自覺地大吼了起來,只知道弱勢的笨蛋哪值得她珍貴的道歉啊?

    她的大聲勢沒有惱怒了沈弈方,反而讓他鬆了口氣,贏得他真心的一笑。

    齊若玫錯愕地看他嘴角明顯的笑意。他有被虐待狂嗎?被吼了還那麼開心。

    「就是因為知道,我才不要你的道歉。」他溫和的口氣像春天裡的微風,令人備感舒服。

    「謝謝。」他的溫柔反而讓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齊若玫有了些了悟,也許是因為他是個同性戀吧,才會有女人般的恩慈與寬容,像學長就是這樣,他從不責備她所犯下的錯誤,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寬容她;而她也不會令他失望,犯過的錯她絕不再犯。

    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會不愛女人呢?她實在是想不通。

    「你在找工作嗎?」沈弈方拾起散落在她腳旁的報紙,上面大大小小紅色的圓圈讓他一眼看出她正愁些什麼。

    「嗯,是呀,我昨天不是丟了個包裹到你身上嗎?那個包裹是我前任老闆叫我拿去郵局寄的,沒想到我一時衝動之下把它給摔破了。昨天早上就已經被罵得很慘了,又摔了老闆交代的東西,我想反正老闆早就想辭掉我了,乾脆自己提出辭職,總比被人家炒了要好看得多。」齊若玫坐在台階上無奈地說著,放下馬爾濟斯任它去追著小白蝶跑。

    沈弈方也跟著坐在她身旁分享著她的心事,在此刻,兩人的距離顯得貼近。

    他看著報紙上不只是畫了一圈的徵人啟事,仔細一看,原來是他公司人事室所刊登。

    「你想進有信工作?」沈弈方隨口一問,眼底卻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齊若玫眼眸霎時熠熠發亮,充滿期待地凝視著他。

    「你有門路嗎?」聽他這活像主考官的口吻,好像和有信很熟似的。

    「你不想靠實力進去嗎?」他皺眉輕問。有信招收的是有能力的人,而不是想混日子過的米蟲。

    「哎喲!拜託哦,先生,這年頭能走後門就走後門,走前門多累啊,走到一半還可能會被暗箭射成重傷呢。」她理直氣壯地說著自己的謬論。又不是靠實力就能得到比較好的報酬和成就,懂得變通的人才能成功呢。

    「你這麼會扯,應該到業務部才對,只可惜業務部不缺人。」沈弈方遺憾地道。

    「你怎麼知道業務部不缺人?」齊若玫狐疑地問道。他方才隨便瞄個一兩眼就知道有信的業務部不缺人,難不成他真的和有信有什麼瓜葛?

    「呃……」在她認真的眼神不斷地詢問下,他說出了一半的實情。「我在有信上班,所以我當然知道。」

    並非他刻意要隱瞞住他是有信的負責人,只是他怕她會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樣,一知道他有錢就換上了諂媚的嘴臉,失去了兩人相處的單純本質。他是不該這麼不相信她的人格,只是他怕有船翻了的時候。

    只不過,現在無論他是否決意隱瞞他的身份,她的表情已經徹徹底底地改變了。

    「真的?你在有信上班?哈、哈……」真是撈到了一條大魚了。齊若玫心中不斷地歡呼著,連老天也開始幫她了。「喂、拜託你啦,幫我進有信啦,我會用我的一生來感謝你的。」

    「我?恐怕辦不到。」他該對她徹底地改觀嗎?他深深覺得她不會是那種想靠關係走後門的女孩,現在……就算他真能讓她進有信的話,他怕她會承受不了流言之苦。

    沒有實力或不是正式甄試進來的人員,通常會落得遭老鳥們排擠的淒慘下場,他不願見她犧牲在一場又一場爾虞我詐的人事爭鬥中。

    他斷然的拒絕讓齊若玫拉下臉,陰晦的小臉靠近到他的鼻尖前。

    「辦不到?別忘了,我是為了誰才丟了工作的?」骨子裡的邪惡,讓她學會了威脅的手段。

    她吐氣如蘭的撩亂了沈弈方的心思,他從來沒有像此刻快速地升起想佔有一個女人的渴望,還是一個年紀大概不出二十歲的女孩子,他極力地克制自己別把唇印在她臉上的衝動。

    「只要你別靠我這麼近,我就答應你。」他別過臉快速地道。

    「啊啊,對、對、對……」都怪她太大意了,他是個同性戀呢,她靠得太近他反而很不自在;但是,不對吧,常看小說或電視裡的男同性戀不都和女人很親近嗎?怎麼他會如此排斥?

    「你在對什麼啊?」瞧她又把那種困惑的眼神往他身上放,好像他是個外星人。

    「你真的很討厭女人嗎?」她真的很難不去在意他性向不正常的事,她想進一步確定事實。

    她的問題和唐純兒還有剛剛那個報了名他仍記不起來的女孩劃上了等號,都是討厭的女人,那他點頭的話,應該是對的吧。

    「我是不太喜歡那些做作的女人,但是我還滿欣賞你的哦,只要你不逼我幫你走後門進有信的話,我會更喜歡你。」他認真地道,沒發現到投注在她身上的眼神帶著少有的溫柔。

    齊若玫眨眨眼,不是十分能瞭解他話中深藏的意思,大概她是他所不討厭的女人吧,應該是如此,既然他是同性戀的話,他就不會愛上女人了,嘖,真是可惜呢。

    「你說到正題了,你到底幫不幫我進有信啊?」她該直接地讓他知道她是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女孩子,還是讓他慢慢體會?

    「嘖。」頭痛。沈弈方撫揉著太陽穴,她還是不放棄耶。

    「到底幫不幫嘛?」齊若玫伸手不斷地搖晃著他的肩膀,拚命地撒嬌著。

    「你別搖我,弄得我的頭都昏了。」沈弈方拉下她的小手,歎了口氣,允許自己為她小小地自私一回。「明天你去有信找人事室的王主任,直接報我的名字,他會讓你不筆試,直接進入面試。」

    「哇!真的嗎?報你的名字就可以不用筆試啦?你的名字這麼好用。」齊若玫心中再度地歡呼著。

    「對。報我的名字,就這樣啦,我只能幫你這麼多,能不能通過面試就看你自己了,王主任是出了名的嚴格。」他得回家準備到公司了,順便通知一下王主任。

    沈弈方語畢,站了起來,下了台階走向籃球場同球友拿回了籃球後,直接走到自己的摩托車旁,朝仍在對得來不易的機會而傻笑的齊若玫揮揮手。

    齊若玫大方地舉起手用力地揮了揮,揮走了母親帶給她生活經濟上的烏雲。

    「拜拜!」她大聲地向他揚塵而去的車身說著。「謝謝你哦!我會記得你的名字的!」

    記得他的名字才能省過筆試那一關,記得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他還沒告訴他姓什麼名什麼吧?她後知後覺地拔起腿追著他漸漸遠離的摩托車,不停地喊叫著。

    「喂、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耶!」她發揮了高職時跑百米只要十五秒的速度。跑了一百多公尺後,還是只能乾瞪著他逐漸成了一小點,終至完全地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

    她拍拍胸脯,上氣不接下氣地咒罵著:

    「什麼東西嘛,說要幫我,結果也沒告訴過我你的貴姓大名,分明是不想幫我嘛,呼……呼……累死我了。明天我就到有信去堵你的路!」

    去他的同性戀,她一向不對任何虧待了她的人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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