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瓶座的女人──只有真誠的情感才可能融化她的意志
「再不逃,就來不及了!」欣然苦惱地說。
「你要是逃跑,我會去追的,不管多遠,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家樹信心十足地對著滿臉驚訝的欣然說道:「美國的大學沒再和我續聘了,所以我多的是時間來追你。最好是我們不用逃也不用追,誠實地面對自已的感覺。」
欣然極度頹喪地念著:「我說過,已經太遲了!大家本來是幫你介紹明娟的,你們一家人都喜歡她。要是知道我們的事,他們會怎麼想?不會覺得我在……監守自盜嗎?」
「那個人想什麼你都顧到了,就是沒顧到我在想什麼。哼……『監守自盜』?我又不是東西!」
欣然忽地抿嘴一笑:「對!你不是東西!」
家樹一怔,恍然大悟之後,便使勁地揉著她的頭髮,笑著罵道:「好啊你!說我不是東西!」
欣然笑著邊躲邊說:「是你自己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還笑!」家樹一手攬住她的腰,順勢摟她進懷裡,低聲呢喃:「我真的愛你,請你也勇敢地愛我吧!」
「大哥!」突然間,家琪、明娟出現在公園裡,欣然吃驚地掙脫家樹。
四人尷尬地沉默著,家琪假裝沒看見方纔那一幕,連忙說道:「媽剛才昏倒,送了急診,你知不知道?打電話四處找,都找不到你!」
家樹大驚,忙問:「怎麼會?現在怎麼樣?」
「媽這回病的不輕,你別再惹她生氣了。快跟我去醫院吧!」
家琪急拉著家樹就走,留下明娟深沉地望著欣然,欣然尷尬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說真的,我覺得自己夠聰明了,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表越單純的人,心機反而越深。」明娟尖酸地繼續表示道:「老師?哼!這聲『老師』你還真沒讓我白叫,我總算是見識到你的厲害了!佩服!佩服!」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欣然怯怯然地回答。
「不懂?我可全都懂了!表面上你幫我得到家樹,其實自己老早就想要得到他了,對不對?所以在緊要關頭上,故意漏個破綻給他,讓他一氣之下,情勢一百八十度急轉彎,投入你的懷抱,『傳真』是你的預謀,沒錯吧?」
欣然聽得心驚不已,連忙試著解釋道:「為什麼要這樣誤會我?那天在店裡,不是你自己沒空,才直接用我的稿子傳過去的嗎?」
「是!而且謝伯伯也說了,是家樹自己發現到你的筆跡。我知道,你就是逮住這個機會,故意讓他看見的。」明娟氣急敗壞地厲聲道。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欣然滿心著急地說明。
明娟冷笑著說:「那……剛才你們做了什麼?……親親熱熱、有說有笑的,還說你跟他沒什麼!枉費我這麼相信你,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認識你們的這段日子,是我這二十幾年來,最快樂的時光……」明娟說著說著,眼眶都濕了。
欣然感慨地去握住明娟的手,她卻憤而甩開,恨恨地說:「你可知找到一個幸福的伴侶對我有多重要?你這麼做算什麼!」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誰……」欣然欲哭無淚,狼狽極了。「……不是故意?那是什麼?是聰明、有學問、有氣質?就算我什麼都比不上你,至少不會做兩面人,笑裡藏刀,自己明明要結婚了,還去搶別人的男朋友,真是卑鄙無恥!」
欣然再也聽不下去,淚水奪眶而出,掩面轉身離去。留下明娟自言自語地傷心說道:「難得交到知心朋友,到頭來還是被出賣了!」……
醫院病房內,謝亦洋陪伴在老婆的病床旁叮嚀著:「等一下家琪把家樹帶來,她說的最後一步──讓兒子結婚的絕招,你別忘記啊!」
「我知道,這真正是最後的步數了。這個臭囝仔,不折騰死我是不甘心的樣子……我就想沒有,要喜歡一個女孩真的有那麼難嗎?……」
「媽!哥來了!」家琪在病房外刻意大聲喊著。
芳枝趕緊躺好,接著家樹就衝了進來急著問:「媽!你還好吧!」
芳枝立刻假裝很虛弱的模樣,有氣無力地說著:「媽暫時還有辦法喘氣,但是如果想看到你結婚,這輩子恐怕沒福氣了……」
「媽!不要這麼說嘛!哥沒說不結婚呀!」家琪看看家樹問道:「對不對?」家樹連忙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就答應媽,和明娟結婚吧!」見兒子表情十分為難,芳枝一邊作勢要哭,一邊虛弱地撐起身來說:「我就知道,你根本不關心我。但為了謝家的祖宗,我只好親自下跪求你了。」
家樹一驚,睜大雙眼連忙說道:「媽!別這樣!我答應就是了!」
「好了,好了,答應就好了!讓媽休息休息吧!」家琪拉家樹往門口走去,邊低問:「哥,你跟欣然是怎麼了?剛剛──」
「我愛上她了。」家樹倚著窗,坦白說道。「那她呢?」
「我想她也愛我。」
「好個欣然,瞞得我一絲都不知情!哥,你們不覺得這樣太過份了嗎?對明娟和丁志源都很不公平。」
家樹遠望白雲,幽幽說道:「愛情的世界,本來就沒什麼公不公平,只有愛與不愛。」
「喂!沒想到你也會講這種話,欣然對你的影響可真不小!不過,你還是面對現實吧!別忘了,再過幾天她就要嫁給丁志源了!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難道她就必須嫁給一個對她早已失去愛意的人?」家樹不平地說道。
「事實擺在跟前,你又能怎樣?話說回來,你既然已答應媽的要求,就別再辜負明娟了。雖然她真的比不上欣然,卻也是個直率的好女人,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喔!」
家樹轉頭望向窗外,臉色凝重。
方才打了電話,一直沒人接,家樹就急急地衝回家。打開大門,邊喚欣然,邊找人,客廳、餐廳、廚房都沒有她的蹤影。家樹造到欣然臥房,見雜物均已不見,不禁一怔,又急忙打開自己的臥房,一眼就瞥見那只玻璃瓶,他放慢腳步走過去……
一張紙條壓在小魚瓶下,上面寫著──
如果你希望我快樂,就不要再來找我。
家樹細看後,十分難過,想了一想,下定決心便往外衝。
台北車站大廳內,人群匆匆來往穿梭,周圍充斥著各種聲音,極為嘈雜、混亂。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欣然的心緒來得紛亂。
她獨自站著,行李放在腳邊,兩眼茫然地看著往來的人群。
忽地,她看到家樹衝進月台,正喘著氣,左右張望。欣然深吸一口氣,猶豫了兩秒鐘後,毅然決然地跳上了火車。
家樹像瘋了似地來回張望,然後懊惱地靠著柱子,仰首望天。這一切都看在欣然的眼中,她在心裡沉痛地呼喊著:「不要怨,這都是命啊!怪只怪相識恨晚……」
火車開動,家樹的身影漸行漸遠,欣然默默地落下淚……
家樹反覆讀著三封傳真信,腦海裡不斷浮現欣然的笑容和身影。
……緣份那麼捉摸不定,有時出其不意地來,有時稍縱即逝地走。來的時候要掌握,走的時候要放手。……家樹,你覺不覺得人生當中,很需要這樣灑脫的姿態?……以前覺得孤單時,我總是懷念起早晨的海;今天覺得孤單,不知為什麼,卻懷念起一個人,懷念起一個人……
家樹又看看欣然走時留的紙條,頹喪地將它揉成一團。
「哥,我來了!」家琪開門進入客廳,拉開嗓門喚道。
「怎麼樣,欣然還好吧?」家樹連忙迎上前問。
家琪搖頭說:「她連我的電話也不接了。人家既然拒絕你,你就放棄吧!」家樹很失望,卻又信心十足地說道:「我瞭解她,她並不是真心要這樣。
兩個人是不是互相瞭解,是不是投緣,關鍵並不在於認識多久。況且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你要怎麼改變?」家琪嗤之以鼻地問道:「你現在的任何舉動都只會帶給她困擾和傷害;人家既然做出抉擇,你就尊重她好不好?換個角度想,反正一定得結婚,既然娶不到欣然,那娶誰不都一樣?為何明娟不行呢?」
家樹歎口氣,忍不住輕拍家琪的頭罵道:「都是你!胡搞瞎搞,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家琪卻很不滿地抗議道:「誰說的!要不是運氣差了那麼一點,現在早已經成功了!」
「應該說是老天有眼!你這個死丫頭!」家樹說完,轉身就走。
家琪卻在後面扮起鬼臉,得意地低聲說道:「我就不信你這次還逃得掉!」明娟在鏡前妝扮妥當,又恢復了以前的風格。門鈴突地響起,她去開門,見站在門外的是家樹,一怔。
「……是你?」
「我可以進來嗎?你正要出去?」
明娟讓家樹進門之後,才說道:「約了朋友出去玩。……你不是來送喜帖的吧?」
「不是,我是來道歉的,很對不起,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他真心地表達歉意。
明娟故作不在乎狀地回答:「沒關係!愛怎麼做是你的權利,你被騙得太委屈了嘛!出出氣也是應該的!其實當初我會答應這麼做,也是因為家琪和欣然太過熱心;老實說,那些什麼文學藝術、古典音樂、紹興戲,我一點也不感興趣,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如你們的。人各有志,我懂的你們不一定懂,我會的你們不一定會。被她們這樣一搞,我反而不是我,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家樹誠懇地說著。
明娟聞言,也忍不住開始發洩道:「我就是想不通,直頭髮就比卷頭髮好看嗎?白衣服就比花衣服有氣質嗎?你們聽古典音樂就比我聽流行歌曲高尚嗎?無聊!」
「我真的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家樹笑道。
「一向都是男人挖空心思想討好我,要我為別的男人投其所好地改變,這還是第一次。……不過很明顯,我並不擅長此道。」
「你並不需要投任何人所好。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明娟挑挑眉道:「哦?那你願不願意,重新認識真正的我?」說著伸出右手,微笑道:「你好!我是李明娟。」
家樹一怔,也微笑地伸出手與她相握。
婚紗店裡,欣然的母親熱心地挑選著婚紗,她卻若有所思地托著腮坐在一旁,看著手上的鑰匙環,沒把母親的詢問聽進耳裡。
「欣然!」常媽媽大聲叫,見女兒這才抬起頭,手裡卻仍把玩著鑰匙環,不禁叨念:「你是怎麼了?從台北回來以後就失魂落魄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欣然沒精神地答道:「沒事,禮服款式你決定就好了!」
看到女兒這副模樣,做母親的放下了禮服,正視著女兒問道:「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新娘子,對婚事漠不關心,連新郎打的電話也推三阻四,在媽看來,你一定出了什麼事?」
「沒事啦!今天沒心情看婚紗,先去買戒指吧……」
欣然看了看鑰匙環,又抬頭直盯著遠方,深深地歎了口氣。
走到隔壁,常媽媽跟店員討論著戒指樣式,欣然依舊一派的毫不在意。
「這一對心型鑽的不夠大方,那一對旁邊鑲圈藍寶石的給我看看!……哎喲!這麼貴啊!……」
欣然緩緩走著,看著一列列黃金戒指、首飾,想起家樹。
『……說起來愛情倒有點像黃金,我知道它確實是藏在某個地方,只是不曉得有沒有運氣能找得到。』欣然拿起一枚黃金戒指。『……我和你.明明可以挖到黃金,為什麼反而只要煤礦?』「欣然,你說是這對鑽石的好?還是寶石的好?」常媽媽問。
欣然若有所思地脫口而出:「我覺得還是黃金最好。」
「你說什麼?……你可別告訴媽,還有別人要給你戴上黃金戒指!」
欣然苦笑著搖頭說:「媽,別說了!我才請半天假,該回雜誌社了。」
與母親分手後,她茫然地走在綠川街上,腦裡心裡想的都是和家樹在一起那一個月間的種種。
「命運專愛捉弄人。」她苦苦地咕噥著。
進了公司門,即見全公司的同事都朝著她直笑!欣然既驚且愣,以為自己是不是走錯公司了。
「喂!你的!」小文強忍著笑,遞給她一張紙說:「中午十二點傳來的,我們不想看也沒有辦法。嘻嘻!不過很感人喔!」
欣然不解地望著兀自笑著的大家,而後低頭去看信,才瞧一眼,她便脹紅了臉,將傳真揉成一團握進掌心,惱羞成怒地說道:「討厭!別笑了!」
她走進無人的會議室,取出揉成一團的傳真信,輕輕開展、壓平。
……欣然,欣然,太多話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聲聲喚著你的名字。
你的婚禮,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這兩天我多想南下去見你,你知道嗎?
但是你說如果想讓你快樂,就不要再去找你,所以我只能在這裡默默祈求上蒼,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自從你走後,小魚就一直悶悶不樂,整天躲在魚缸底層。或許是得了相思病吧……
欣然讀完,無力地趴在桌上,淚水盈眶……
「來,可以吃了!」明娟端了一盤蛋包飯給家樹,而後坐定。
芳枝看了很開心,對家樹道:「今天要謝謝明娟,每道菜都是她做的!」
「謝媽媽才出院不久,我幫忙做也是應該的……大家嘗嘗看嘛!謝伯伯,這白斬雞是謝媽媽教我的,你試試看。」
謝亦洋吃了一口,嚼半天才含糊地強笑道:「嗯!嗯……」勉強吞下。
家琪對著哥哥說:「怎麼樣?這盤蛋包飯可是明娟做的,合不合胃口?」
「留學生做久了,什麼都好吃!」家樹舀起一口飯嘗試,卻難吃得想吐出來,見明娟微笑看著他,基於禮貌,也只得嚥下。
家琪抿嘴一笑說:「聽說在美國,吃飯、修水電啦,各方面都要自己動手,沒有台灣這麼方便,明娟,你可得好好學學喔!」
明娟會意微笑,點頭說道:「我知道!我一定會努力。」
「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下學期我任教的大學沒有再續聘我了。」
眾人聽了大驚,齊問:「什麼?」
「我跟那個系主任合不來。況且我打算回來發展,你們不高興啊?」
謝亦洋頻頻點頭,芳枝更是拍手興奮地說道:「這樣我就可以親手帶孫子啦!太好了!」
家琪也跟著湊趣說:「是啊!不僅閤家團圓,大哥又將結婚添丁,多棒!」歡喜聲中,只有明娟一臉漠然,用筷子挾著一口白飯,卻怔怔地沒送入口中。心想:朋友都以為她要去美國了,這下要怎麼跟人家解釋?
飯後明娟和芳枝在廚房洗碗。芳枝急著問道:「明娟,我看喔!年底之前你們就把喜事辦一辦,你說好不好?」
明娟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嗯……我覺得還是先讓家樹把工作的事情先穩定下來再談,要不然客人若問『新郎在那裡高就啊?』,要怎麼回答?
說『還不知道!』,這不是很沒面子嗎?」
芳枝想想覺得也有道理,便說:「對喔!這也是個問題!」
家琪、家樹剛好進了廚房,聽見這一席話,家樹一臉不悅,而明娟也看到了他的反應。
「這是我們的家庭娛樂,明娟,你要進我們家就先得過這一關。」家琪在一旁指導著。
明娟反倒猶豫地問:「我真的適合你哥嗎?我漸漸發現我們的距離真的很遙遠。」
「我媽早把你當自家人看待了,婚後你們天天在一起,還會嫌太親近呢!」家琪注意著一塊木頭說。
電話鈴響,家琪空只手接聽,把話筒夾在頸間,眼睛還在疊疊樂上。
「喂?……美國長途電話?謝家樹?他不在耶!我是他妹妹,可以跟我說。嗯嗯……什麼?」家琪大叫一聲,手一抖,疊疊樂垮下來,明娟高興地拍手。
家琪無法置信地問:「他的『辭職』辦好了?……什麼時候提出的?」
明娟訝異地注視家琪,想把一字一句聽進耳裡。
「什麼?十天前申請的!為了一個心愛的女人……什麼?原本系主任的位子要交給他,他卻什麼都不要!不會吧……」
明娟一聽,整個人陷入苦惱的沉思,而後一副戰敗落寞的樣子離去。
家琪掛了電話,無法想像愛情會讓一個人做出這種事。她感到極度挫敗,歎口長氣,又接起另一通電話。
「喂?家琪嗎?」「欣然?是你?」家琪驚喜,實在好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了。
「你公司員工說你在娘家,所以……」
「好小子!竟敢躲起來,不回我電話?」
「我怕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人在怪你呀!明娟氣三分鐘也馬上忘掉了!……唉!感情的事很難講啦!沒有人會怪你的!」
「他們現在怎麼樣?」
「不知道。明娟跟我說,大哥本來還有約她,可是這兩三天都沒再找她!
對了!我終於明白愛情力量的偉大──哥跟我們說,他學校fire他……」
「喔!我知道,他跟我說過。」
「可是剛才我接到他美國同事的電話,說是他自己堅持要辭職的,而且是為了……一個心愛的女人……」
話筒這端的欣然陷入靜默,心海裡迴盪起與家樹的種種,往事彷彿歷歷在目……
『……你要是逃跑、我會追的,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美國的大學沒再和我續聘了,所以我多的是時間來追你……』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明講?欣然感到毫無招架之力。
十二點整,家樹才把信傳好,神情甚是凝重。
……欣然:
我說過,愛情像黃金,我知道它確實藏在某個地方,只是不曉得,有沒有運氣找得到。……最近我想了很久,終於懂了,愛一個人甚於愛自己,那才是真的愛情,真的黃金。欣然,為了不讓你受到困擾或傷害,我決定從此不再打擾你了。最後,向你說聲謝謝,是你讓我成馬一個快樂的礦工,捧著手心裡的點點金沙,珍藏到老……
家樹挑望窗外風景,陷入沉思。是的,為了她所認為的好,家樹只好不去干擾她。苦算什麼?吞吞就過去了!他歎口氣,半晌才發覺電話鈴正響著。
「喂?……」家樹接聽,可是並沒有任何響應。
「喂?……」家樹連喊了幾聲,突地靈機一動,興奮道:「欣然?是不是你,欣然?」
電話被掛斷,家樹只好悵然地放下話筒。才在想著時,鈴聲又震天價響,他興奮地接起,劈頭就問:「欣然嗎?……喔!是你啊!明娟。」
公園寂靜的角落,家樹與明娟各有所思,沉默地走著。
「我想我們……」兩人竟同時說出這句話,不禁一楞,又說道:「你(你)
先說──」
又是同時異口同聲,兩人對視笑出聲來。
明娟便先說道:「我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默契?實在不簡單!家樹,我想通了,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彼此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家樹一笑:「其實我也正想告訴你相同的話。」
兩人都感到心裡的石頭落了地般的輕鬆,一起坐了下來。
明娟又開口說道:「沒想到我們在分手時,才終於有了默契。其實從認識你以後,我才學到什麼是愛;走進你家,更感受到家的溫暖,還結交到欣然、家琪這樣的好朋友,我感謝都來不及了!」
「沒想到你心胸這麼寬大,過去真是錯怪你了。」家樹表現出對明娟另眼相看的態度。
「也沒這麼了不起,只是最近想通了一些事,包括你為了欣然,甘心放棄美國的大好前途;欣然為了我,寧可傷心地離開;大家為了所愛的人都在犧牲自己,那我為什麼就不能看開一點?」
家樹歎口氣說:「是!我也看開了!為了愛她,決定不再打擾她了!」
明娟訝異極了,忙道:「別開玩笑了!你這可不是看開,而是逃避!」
「唉!再過幾天她就嫁人了,現在我再怎麼做,也只是徒增她的困擾而已。」
「那是你的想法!我找你其實也是為了欣然,假如你真想讓她幸福,那就馬上去把她帶回來!」
家樹靠向身旁的大樹,頹喪地低喃著:「已經來不及了……」
「拜託!她愛的是你,不是丁志源,嫁給丁志源是絕對得不到幸福的。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還說真心愛她,遇到你這個沒種的窮秀才,欣然實在太不幸了!」
明娟說完話後,馬上轉身離去,留下家樹一人沉思……
「聽家琪講,家樹不是被開除的,而是為了追一個女人才有意放棄的。」
「這不是很好嗎?你在擔心什麼?」謝亦洋穩穩地坐在搖椅裡。
「咦?這次怎麼沒有喜帖恐懼症呀?你不哭啦?」
家樹正開門要進來,聽見父母的對話,忙停住腳步。
「哭不出來。我在想,我裝病來逼家樹娶明娟,是不是做錯了?」芳枝難過地說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逼家樹娶明娟嗎?」
「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家樹心中早就有了喜歡的人。」
謝亦洋偷笑並裝迷糊地問道:「是嗎?你是怎麼發現的?」
芳枝拿起桌上的紅帖說:「最近家樹失魂落魄的,剛才我收到欣然的喜帖,這才恍然大悟。」
家樹一聽,衝入客廳,搶走紅帖,直看得發愣。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兩老訝異地問道。
家樹回神說道:「媽,你猜得沒錯,我是愛上欣然。」
「兒子呀!媽也很喜歡欣然,可是人家不是有男朋友,要結婚了嗎?」
「我跟欣然才是真正相愛的。她覺得對你們和明娟都很內疚,所以才逃回台中,還叫我不要再去找她。但是,她是我等了一輩子的人……」
「那……明娟怎麼辦?」
「我們沒緣份,剛剛才分手,她還叫我一定要去追回欣然。」家樹說著,轉身走回房間,茫然凝視著玻璃瓶中的小魚。
……欣然:
對不起!我還是忍不住寫了這封信;見到你的結婚喜帖,我的心幾乎要碎裂。……記得那首歌嗎?「往日情懷』。歌詞中說:有沒有可能,我們仍然像當時一樣單純地相愛?還是……時間已經改寫了所有的情節?如果我們有機會重來一次,告訴我,我們還會在一起嗎?我們能夠長相廝守嗎?……欣然,我永遠都不要再聽見這首歌!我永遠都不要再聽見這首歌了!
寫完之後,家樹按捺不住即將引爆的情緒,衝進公園,在兩柱路燈間踱來踱去,苦惱地思考、掙扎。回憶的點點滴滴,漸漸溫暖著他冷然的心。
直到晨曦初露,他抬頭見到樹梢上微笑的朝陽,突有所悟,而眉宇間的陰霾也逐漸散去……
「新娘笑一笑!好……」
鎂光燈閃動,欣然、志源的結婚合照,兩人看起來很理性,沒有絲毫甜蜜的喜意。
這時志源的行動電話響起,他忙著去接聽。
經過許久,欣然看了志源一眼。志源過來問攝影師:「合照夠多了吧?」
「再拍幾組……」
志源打斷他的話,說道:「可以了啦!欣然,對不起,銀行裡有件急事,他們搞不清楚,我得回去處理。你多拍些獨照,拍漂亮一點噢!」
志源匆匆就走,欣然攔阻不及,簡直為之氣結。店員和攝影師也面面相覷。
「沒關係,休息一下好了!」攝影師體諒著笑不出來的新娘子。
欣然如獲大赦。昨夜為家樹那封傳真信而徹夜未眠……一早即被押來拍照,現在可好,連男主角都不見了。她伸伸腰,轉轉脖子,才一回頭,忽見家樹站在一盞燈後面凝視她。
欣然心頭一緊,似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但他正朝著自己走來,那形象是多麼真實呀……
「新娘子怎麼可以沒笑容呢?」按捺住內心強烈的情感,家樹苦澀地淡淡一笑。
欣然仍目不轉睛地凝視他,眼淚在頃刻間不聽使喚地落下。
家樹伸手攤開她的掌心,放了個和以前一模一樣的鑰匙環──笑得開心的小娃娃。
「你太粗心了!把笑容忘在我那裡,我特地幫你送回來。」
欣然淚如泉湧,忽地將捧花一扔,投入他的懷抱。
家樹緊緊擁著夢寐以求的佳人,吻她的臉,吻她的唇,吻這一顆企渴許久的心……
賓客、鞭炮聲大作,常謝府的喜事熱鬧非凡。
「哈哈!你再跑啊!到頭來還是我們謝家的人!」家琪捉弄著欣然說道。
「誰叫你哥賴皮,追到台中來!」欣然嬌羞地辯解著。
「要不是我的鼓動,他還在猶豫不決呢!」明娟在旁邊邀著功。
看看這三人,家樹無奈地說道:「唉!我以後的日子恐怕難過了!」
芳枝高興地走來,牽著欣然的手說道:「欣然,家樹以後就麻煩你了!」
「謝媽媽,你別這麼說!」欣然話才剛說完,明娟立刻挖苦她說道:「還謝媽媽呢?」
欣然這才有些害羞地叫道:「媽!」
芳枝聽了高興得直說:「乖!好媳婦!」
突然有人喊說:「要拍照了!」
一家人連忙聚在一起,坐定。閃光燈此起彼落,這時卻聽到謝家兩老的低聲對話……
「老伴,這下子我們終於可以放下重擔,安享天年了!」
「還沒結束呢!我們的乾女兒明娟還沒找到對像哩!」
「那怎麼辦?」
「沒關係!我這個第一媒婆決定在三個月內,把她給嫁掉。」
「天啊!我又要命苦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