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瓶座的女人──需要傷透心神的愛情寧願割捨
「乾杯!乾杯!」謝家兩兄妹和明娟、欣然四人舉杯互碰。
「欣然,你不是還有一星期假嗎?這麼早回去幹嘛?」明娟不明白地問。
欣然笑而不語。家琪立刻搶白說道:「她呀!男朋友說兩句好聽話就投降了。真是沒出息的東西!你說話呀!光傻笑就算啦?前兩天不是還吵得天翻地覆,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嗎?這下馬上願意當丁太太啦?」
欣然仍是默不作聲,一徑地微笑著。家樹凝視著她,覺得不大對勁。
「你真的決定了?」他問。
欣然想了想才說道:「也許,這世上其實只有煤礦,根本沒有黃金。」
家樹會心一笑。明娟湊近,匿聲問道:「在說什麼密語啊?我都聽不懂。」
「有一次我們在討論,愛情如果真的像黃金,結果你發現挖到的只是煤炭,你會怎麼樣?」
明娟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家琪趕忙接口:「那夾那麼多黃金讓每個人都挖得到啊!像我只要挖到煤炭拿來生火,就感覺很溫暖了!明娟,你要聽我勸,不要想太多,千萬別學他們,那只會把自己搞得慘兮兮,一點用也沒的!」明娟直率地表示:「我是不喜歡想太多,但我還是希望……」她瞄了家樹一眼,對欣然附耳低聲道:「希望我挖到的是黃金。」
欣然也偷瞄家樹,笑說:「一定是!」
明娟舉杯,態度十分恭敬、認真地說:「欣然,謝謝你!」
家樹看得不明白,疑惑地問:「你們是不是也在說密語啊?不然我怎麼都聽不懂?」
明娟對欣然眨眨眼,爽直地大笑:「這可不能告訴你!」
家樹端杯水要回臥房,行經欣然門口時,她正好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
「還在收拾?」家樹問:「可不可以聊聊?」
「好啊!正好有東西給你。」欣然回身進入房間,邊走邊說:「不好意思房裡很亂。」
室內散著一些衣服和書本,家樹在書桌旁坐下。
「沒關係,整理打包總是這種情況嘛!」
欣然微笑著,將玻璃罐捧到他眼前。
「喏!小魚,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小魚,記得換水,一次不要喂太多。」
「你就叫它小魚?」家樹接過瓶子。
「嗯!這個名字最適合它了。」
「那,丁太太這個名字適合你嗎?」
欣然折衣服的動作停了兩秒鐘,才平穩地答道:「不管跟誰結婚,我還是叫做常欣然。」
「真的希望是這樣。」家樹誠心地說道。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欣然說:「看來你跟明娟進展得不錯。」
家樹笑笑說:「她……是不太一樣。有時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想法,只是一個漂亮得很世俗的女孩;有時做起事、說起話來卻又特殊得讓人驚喜。像我這次去南部,她每天中午都傳真一封信給我。」
「哦?」欣然挑挑眉,故意問:「寫得好不好?」
「我本來打算住一個禮拜,結果三天就跑回來了,你說她寫得好不好?」
欣然玩著睡衣的袖子,忍不住笑說:「那就恭喜你了。」
「我也不知道,也許就是她了吧!」家樹聳聳肩,忽地,他看見書桌上攤開的筆記本,好奇地念道:「鳥,是天上的魚,快樂地在白雲中間游來游去……這詩……你寫的啊?」
欣然把一疊書放進皮箱裡,才答道:「雖然放假,刊物的童詩專欄可不能停。」
家樹原本微微笑著欣賞,忽然間臉色一變,專注地抓起筆記本盯著看。
欣然見家樹未作聲,抬頭一看,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搶下筆記本說:「寫得不好,不要看啦!」
家樹仍舊怔怔地看著,不過視線已轉移到起身去逗小魚的欣然,他的神情含有複雜及疑惑。
「家樹跟明娟才剛開始談戀愛,你現在就準備客人名單,會不會太早啊?」謝亦洋邊看著八點檔連續劇,邊對老婆的舉動表示不以為然。
「你懂什麼?家樹那有多少時閒談什麼戀愛!還有人家欣然早上神神秘秘地跟我掛保證,家樹一定會愛上明娟。」
廚房口的家樹正端著泡好的咖啡要走向客廳,一聽母親這番話,連忙停住。
「都要感謝欣然,才讓家樹和明娟這麼順利。」
謝媽媽放下筆,納悶地說:「說也奇怪,欣然實在比我們還瞭解家樹,要不是她已經訂婚,也快結婚了,我還真想求她當我們家的媳婦呢!」
「唉!只怪我們家樹沒這福份!其實呀──」
「不過話說回來,明娟也不錯,長得美,脾氣又好……」
家樹靠在牆上,若有所思。
芳枝繼續陶醉地說:「訂婚和結婚都不能免,我們只有家樹一個兒子,要做當然要做全套來過過癮!還有酒席、喜帖、請證婚人,老仔,這個交給你,要請一個大角,立法委員什麼的,最好是總統,我們才有面子,知嗎?」「知啦!面子問題!」謝亦洋搖頭苦笑著。
「唉呀!還有最重要的,要先拍結婚照,才來得及印在喜帖上!」芳枝得意地拍手接續說道:「趁這個機會,我自已也要拍幾張結婚照!」
謝亦洋一怔,隨即失笑:「你?你拍結婚照?我有沒有聽錯。多大年紀了還作怪,笑破別人肚皮!」
「怎樣?不行啊?!嫌我老!我嫁給你時才二十歲,多麼嬌滴滴、水當當,結果咧?婚禮隨隨便便!我也是遠近馳名的水姑娘仔,去嫁給你這個窮教書的,真無彩啊!我不管,我也要穿漂亮的白紗,捧著好多鮮花,叫他們幫我拍得霧濛濛的,哇!一定給它很美啦!」
「好好好!你愛穿什麼就穿什麼,愛拍幾張就拍幾張,可以了吧?」
「我一個人怎麼拍?你也要穿西裝,打一個啾啾跟我一起拍!」
「哎喲!我的老天!」謝亦洋痛苦得幾乎想仰天長嘯。
家樹一直在思考著,最後決定要展開行動。他知道欣然還沒回來,便偷偷潛進她房裡,翻了翻桌上的筆記本,找出三張傳真信對一下。
前二張筆跡相同,第三張赫然是欣然的筆跡,而且有另一個筆跡清楚地寫著:「PS:這封信是我用左手寫的,厲害吧?明娟」左手寫的?家樹神情轉為生氣。接著在桌上又翻了翻,找到欣然丟棄一旁畫了個大叉叉、縐縐的紙,攤開一看,更令他惱怒。
……誠然很痛苦,但痛苦也不是沒有好處……
正在有點痛苦的明娟家樹冷笑心想,這一定是他提早回來所以沒派上用場的信。他看著魚缸沉思起來,回憶慢慢湧現……
第一次看到明娟,俗艷。再一次見到她,白衣飄飄,很有氣質。
然後鋼琴曲調「往日情懷」……明娟問:「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你喜不喜歡?」
「欣然謝謝你!」「你們是不是也在說密語啊?」「這可不能告訴你了!」……
前思後想,家樹強忍住怒氣看著玻璃罐裡的小魚。冷靜下來後,他忽然有了主意,拿起三張傳真信自言自語:「好!把我耍得團團轉,要玩大家一起玩,別怪我!」
午後一點,明娟在店裡等家樹等得心焦,一名中年女顧客卻又不斷來回翻著衣服,把她搞得很心煩地大罵:「你到底想不想買?不買就別弄髒我的衣對明娟的不悅,女顧客反擊道:「才翻幾下,你凶什麼凶啊!」
家樹在櫥窗外看著明娟和客人大吵,證實了自己的疑點,便微笑點點頭。
裡頭的明娟仍不客氣地說不停:「歐巴桑,請你仔細看看這些名牌的標價!」
「你這是做生意的態度嗎?」
「老娘高興!你怎樣?我現在就要──」明娟正很率直要潑辣起來,突地望見家樹出現在門口,十分尷尬,連忙改變態度,對女客展露親切的微笑說:「我是說我要請你坐下,慢慢聽我講法國現在最流行的服飾。」
女顧客覺得這老闆怪異透頂,忙不迭地扭頭就走。
明娟連忙彎腰相送:「謝謝光臨,有空再來!」
家樹得意地走至明娟前。明娟發起嬌嗔:「搞什麼啊!我都快餓死了!」
「堵車嘛!」家樹意有所指地答說:「台北提供了很多方便,為了享受這些方便,我們得忍受很多不方便。」
「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說什麼呀!」「這話不是你說的嗎?」家樹故作訝異狀地說道:「你忘啦?」
「我什麼時候說過?又忘記了什麼?我看是不是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啊?」家樹假裝想起,又一副滿不在意的語氣說:「對喔!今天你生日!我真的忘了!」
明娟先是驚訝,後耐不住盛怒,高聲斥責道:「你忘了我生日?發什麼神經啊?明明約好了,卻讓我等了整整兩個鐘頭,現在竟然還說這種話?」
「西遊記裡,孫悟空為了躲避二郎神,一打滾變成了座小廟,尾巴沒處藏,只好變成一支旗桿,卻仍舊被二郎神視破,逮個正著……」他笑笑說著,輕拍明娟面頰,又補了一句:「小心點,人發脾氣時,尾巴最容易露出來!」說完哈哈笑地轉身。
明娟頓時發愣,呆了半晌才衝去撥電話。惱怒中帶著哭調喊道:「……家琪!」
「你神經病啊!這樣子對人家,你什麼意思?」家琪怒氣沖沖地開門進來,抓開客廳裡家樹手中的報紙。
家樹若無其事地拿起報紙再看。父母聞聲而出問道:「怎麼啦?」
家琪指著哥哥,氣得差點說不出話。
「他……他跟明娟約好要去吃飯過生日,結果遲到兩個鐘頭不講,去了以後,滿口胡說八道兩句就走人了,讓明娟莫名其妙地杵在那邊,打電話跟我哭訴了半天!」
「家樹,你跟明娟吵架啦?男人嘛!應該讓一讓女生。學學老爸我,已經是天下第一忍者了!」
家琪打斷父親說道:「爸,人家在講正經的事,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芳枝瞪了老伴一眼,謹慎地問道:「家樹,到底怎麼回事,你慢慢講。」
家樹好整以瑕地疊好報紙,才緩緩說道:「家琪說的沒錯,只不過我今天是故意試她的。她看起來太完美了,打扮也是我喜歡的,說話、思想都表現得與眾不同,好像是為我訂作的女朋友一樣,我反而沒辦法相信了!」
家琪氣得罵道:「你神經病呀!」
「我只是想試試她,結果一試就試出來了。她脾氣暴躁得很,稍不順意就大小聲地叫罵!我很愛安靜,像她這種脾氣,將來怎麼一起過日子!」
「人那有十全十美的!脾氣差,有這麼多優點,抵也抵過啦!」家琪快被老哥給氣炸了。
「抱歉,這點剛好是我最在意的。她要是性格溫柔,脾氣好、懂得體諒,就算不會打扮、沒有學問、不會說話,我也照樣喜歡。」
家琪氣昏了,順口罵道:「那你為什麼不早講!害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家樹忍住笑,刻意問道:「你們?誰是你們?而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幹嘛?」家琪一怔,忙亂地反問家樹:「你少岔開話題!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一次講清楚好了!」
家樹假裝認真地想,一副挑毛病的口吻說著:「這個嘛……我覺得她可以再胖一點、再壯一點,看起來更健康一點。」
「這話也對。現在的女孩子都怕胖,飯量就像小鳥一樣只有兩三口,這樣對健康是不太好。」謝亦洋頗為贊同地附和說道。
家樹又繼續說道:「還有……我去過她住的地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理家的樣子,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結了婚我豈不是還得伺候她?我找老婆一定要找像媽一樣,又勤勞又賢慧!」
芳枝被兒子奉承得頻頻點頭說:「對啊!要你伺候老婆,我也心疼啊!」
眼看父母都被老哥給鼓動得幫起腔來,家琪又氣又急:「喂!你們兩位不勸合就算了,還在旁邊煽風點火……還有,大哥,你也不要太過份了!說不定明娟對你不滿意的地方還要多上好幾倍咧!」
「咦?那也沒關係啊!是我配不上她,她可以另找高明!」家樹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家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丟下一句話:「好!算你狠!」便急著去找欣然商討對策。
「你是跑那去了!」和母親兩人一進欣然臥房裡,家琪急得劈頭就說:「去買東西也得說一聲嘛!而且,你明天不能回台中!戰況有變,軍情緊急,這是命令也是拜託!我會跟志源多要你一兩天,讓我們全面進入備戰狀態!」欣然無奈地笑著說:「你是說夠了沒?」隨即困惑地問:「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如此試驗人家、挑剔人家,以大哥的為人應該不會這麼做啊!」
「對呀!怎麼一夜之間就變天了呢?」一旁表情愁苦的芳枝也不安地問女兒:「……明娟呢?你跟她講了嗎?她有沒有怎樣咧?」
「起先她的確是很生氣,後來卻決定要繼續跟大哥拼到底!」
芳枝讚賞地說道:「這個好!個性跟我有像,難怪我見了她就喜歡。『宰魚宰到鰭,做事做透枝』我們就一定要給他拗到底!」
家樹從臥房出來,經過欣然門外,忽地又後退兩步,側耳聽了幾秒鐘,忍不住愉悅地微笑起來,有出了一口氣的感覺。
房內的家琪依舊炮聲隆隆地道:「半天了你也不說一句話,到底有沒有在想辦法?」見欣然神情為難,她又敲著邊鼓說:「我知道你已答應志源回去了,他那邊由我來說,你可要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欣然苦笑著說:「你老是這一句!」
「謝媽媽也拜託你啦!」
「謝媽媽,不要這樣講!……好吧!過河卒子只能拚命向前了!」
欣然妥協了,隨即一個念頭突地閃過:「嗯!我有辦法了……你們聽聽看。」
門外家樹端著茶走到客廳坐下。獨自玩著疊疊樂的謝亦洋不免嘀咕兩句道:「你這小子!搞得天下大亂,自己倒悠閒得很哪!」
家樹深吸一口茶的香氣才說道:「真正禍首自有其人,天下大亂,與我何干!」
「我說兒啊!你瞞不了我的,依我看來,此事必有文章!告訴我吧!」
「父親大人英明,告訴你也沒關係,可是你得守口如瓶,萬一讓她們知道就沒戲唱了。還有,你也得跟我交換情報,把知道的事情跟我說……」
謝亦洋想了想之後說:「行!就這麼辦!」
父子兩人握了握手,然後相視而笑。
明娟抱著一大筒冰淇淋,一勺、一勺、舀起、吞下,委屈得眼淚差點掉下來,幽幽地抱怨著:「怎麼辦!才吃兩天腰圍就粗了一-,我以後怎麼辦啊!這種身材得來不易呀!我是努力維持好久的……」說著又含淚吃了一口。
欣然安慰她:「有好多大明星都為電影增肥過,你為愛情犧牲這更偉大!
喂!我都不知道你脾氣這麼壞,那天怎麼搞的,把大哥嚇成這樣?」
「以前跟你們還不熟……況且,我那天只是說話大聲了點嘛!」
「不管怎麼樣都要沉住氣嘛!記得,每次想發脾氣前,趕快在心裡一直念:『小不忍則亂大謀』,看看有沒有用。」
明娟再吃一口冰淇淋,怔怔地喃喃自語:「小不忍則亂大謀……」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問欣然:「靠這個就行了嗎?家琪叫我還要練健身,練壯一點。」
「能這樣就更好囉!大哥喜歡健壯一點的女孩子。」欣然很肯定地回答。
明娟悶悶不樂地喃喃自語著:「壯一點,壯一點,壯得像女超人一樣,他才會喜歡嗎?……神經病!」
家樹在家講著電話:「……好了!不聊了……辭呈我會打好寄給你,其它的事你幫我辦一辦。啊?主要是我父母年紀大了,再來就是……」
話筒那端傳來美國同事的調侃聲:「有位佳人拴住你了?」
家樹笑著說道:「可以這麼說吧!」
「快結婚了吧?」
「啊?結婚?我還沒開始追求她呢!」
「什麼?還沒確定她要嫁給你,你就先為她放棄工作?」
「這一點點誠意總該有嘛!辭職只是因為追求她需要時間、空間,而不是為了給她壓力,表示說:『你看我對你多好!』」欣然突地在此時開門進入客廳,家樹急得想要掛斷電話,趕忙說道:「……真的不講了!托你的事別忘了!」
家樹掛斷電話,對欣然笑道:「不是前兩天就要回台中了嗎?怎麼突然又忙得早出晚歸?」
欣然心虛地看了家樹一眼回道:「我就愛無事忙,你管!」
家樹又再一笑,說道:「唷!原來壞脾氣是會傳染的?」
欣然想了想,坐下來問家樹:「大哥,我問你,家琪說你不喜歡明娟什麼太瘦啦、脾氣不好啦、不會做家事啦,是不是真的?」
「這話是我說的,難道我閒著沒事騙人?」家樹沒好氣地回道。
欣然不解,又說:「我只是覺得怪怪的……」
「你放心,我最倒霉,老學不會怎樣騙人,只有被人騙的份。」家樹話中有話地說道。欣然?時心虛得紅了臉,慌亂地站起說:「算了!算了……我進房了!」
家樹見她落荒而逃,忍不住笑了……
在晚飯時間,芳枝語重心長地說:「家樹,過兩天我們請明娟一起吃個飯,又不是小孩子,那有吵個架就不見面的!……見了面,兩個人都讓一步。……然後我們再去她家看看,如果不像你說的那樣,你以後就給我閉嘴!」芳枝勉強自己忘記昨天到明娟家看到的慘況,以及協助她整理的辛苦。
家樹挾了苦瓜,微微一笑說:「還有呢?」
「最重要的是,你要跟明娟解釋解釋,免得兩人以後心裡還會記著。」芳枝苦口婆心地勸著。
家樹向父親使個眼色,笑道:「我會的,該是解釋清楚的時候了!」
謝亦洋看家樹一眼,對老婆說:「我說太太呀!他們年輕人的事,我們袖手旁觀就好,不要多管閒事了吧?」
芳枝打了老伴一下,說道:「你這個人很奇怪耶!明明是關心怎麼說是多管閒事!」
「我是不忍心看你們……唉!會無好會,宴無好宴……」謝亦洋也只能歎口氣罷了。
「真的有耶!」明娟捏捏自已的胳臂興奮地說:「還是有斬獲,結實多了!」欣然拿著一本『EQ』說:「那當然!喂!這本書上說,憤怒是人類最不善於控制的情緒。專家建議你生氣的時候要深呼吸,冷靜下來,然後用樂觀的、幽熱的角度去想那些讓你生氣的事,就比較不容易發怒啦!像那天家樹遲到,你加果想:『遲到總比沒到好。』然後耐心一點聽也解釋,就不用發脾氣啦!」
明娟歎口氣,繼續踩著「洛克馬」健身器說道:「知道啦!『小不忍則亂大謀』,我都記得了啦!』「記得最好!下次可別再犯同樣錯誤了!」欣然不放心地再次叮嚀著。
「哥!待會兒拜託你有風度一點!跟人家說幾句好話!」大家圍圍坐,空著位置等明娟到來,家琪特地囑咐家樹。
「我一向很有風度的。就算被人騙了,也不敢怎麼樣。對不對,欣然?」
家樹若有所指地轉頭問欣然。
欣然突然被問到,不禁嚇了一跳。
「你問欣然幹嘛?她騙過你什麼啊?」家琪不解地問。
家樹斜斜頭說道:「嗯!她騙過我……讓我想一想,想到再告訴你。」
「說的像真的一樣!」欣然啐道。卻見家樹笑而不語,只是一個勁地看著她,她倏地心慌,只好猛低頭喝茶。
「明娟怎麼還沒來啊?」芳枝心急地問女兒。
話才說完,明娟就出現在門口,穿著白衣的她,看得出是經過精心打扮過的。
芳枝非常高興,忙著招呼道:「來來來!明娟,這邊坐。幾天不見,你好像胖了點?聽說最近每天在家裡大掃除?這麼能幹啊?」她一面說,一面瞄了家樹一眼。
謝亦洋在桌下踢踢妻子,想暗示她而說道:「好啦!這些話別說了!家樹他……」
「爸!」家樹急急打斷父親:「看戲的時候要安靜,話說太多不太好喔!」家琪、欣然面面相覷,深覺話中有異。
侍者端菜進來,家樹故意撞到他的手肘,讓盤裡的肉汁灑在明娟的白衣上。
年輕的侍者馬上道歉,但朗娟卻柳眉倒豎,尖聲說道:「我從法國帶回來的──」才剛要發作,她忽地瞥見欣然正誇張地深呼吸,心領神悟後,硬將怒容擠成笑容說道:「沒關係,反正……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欣然放下心,對明娟點頭。
芳枝幫忙擦拭明娟衣上污漬,還特別稱讚道:「看明娟的修養多好啊!」
家樹取餐巾掩住笑容說:「明娟不止修養好,還有一項絕技。」
「什麼絕技?」家琪好奇地問。
謝亦洋忽然大咳起來。芳枝幹脆用毛巾掩住地的嘴,想注意聽家樹說話。
「她用左手寫字也寫得很好,簡直跟欣然的筆跡一模一樣呢!」
明娟、欣然聞言色變。家琪猶自不解,還繼續問:「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明娟轉頭看著欣然,眼神充滿了懷疑、惱怒與困惑。欣然這時霍地站起,不顧眾人的呼喊直直朝門外衝去。
家樹雖然隨後追出,然而,當他跑出餐廳時,卻見欣然已坐上出租車揚長而去。
欣然慌亂地在家收拾行李,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搞成這樣。
「想逃啊?」
聞聲一驚,她抬頭見家樹正倚著門凝視著她,似笑非笑。
欣然不理會,逕自加快速度收拾。
「你不覺得,還沒有給我一個解釋嗎?」家樹緊逼問道。
欣然不敢看他,只得停下動作,深深吸一口氣就丟下手裡的衣服,奪門而出。家樹呼喚著她,並隨後追去,但只是跟在後面與她保持一段距離。
欣然怒氣沖沖,走著、走著停下腳步,轉身對家樹吼道:「你跟著我幹嘛!」家樹嚇了一跳。欣然又轉身繼續往前走。家樹笑笑趕上欣然身旁,柔聲道:「我又沒有怪你,你跑什麼?」
「你是怎麼知道的?」欣然瞪大眼睛直視著他問。
「……鳥,是天上的魚,快樂地在白雲中間游來游去……」家樹悠閒地笑著說。
欣然一怔,說:「我的筆記本?」
家樹認真地注視她的眼眸說:「對不起,那三封傳真,我讀太多遍了……
筆跡實在看得太熟稔了!」
「原來那天你就知道了,為什麼不早講?」欣然頹喪地坐在石凳上。
「現在不就講了嗎?」家樹柔聲答道。
「可是你故意講那些話……這些天來騙得我們團團轉!」
「不公平喔!我被你們騙得團團轉,可有一個月了吧?」
「我……我不是故意的……」欣然辭窮地辯解著。
家樹點點頭,安慰她:「我瞭解,你只是受人之托,反正我以後幸不幸福,也不關你的事嘛!對不對?」
「不是!我……」欣然無言以對,懊惱地站起身。
「好!都算我的錯!反正我要回台中了,再也不要看到你們了!」欣然轉身想走。
家樹抓住她的手臂問:「等等!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家樹掏出一張皺皺的稿紙,繼續說道:「『思念誠然痛苦,但痛苦也不是沒有好處』……你寫這句話時,到底是對我、還是對丁志源?」
見欣然默不作聲,只是想掙脫被緊抓的手臂,家樹繼續質問她:「你總是喜歡逃!沒辦法面對丁志源,就逃到台北來;現在沒辦法面對我,又想逃回台中去,是不是?」
欣然愣愣地望著家樹,緩緩地流下淚來。家樹將她擁入懷裡,溫柔低語:
「不要再逃了,好不好?不要逃了……」
欣然哭了起來。他心疼得將她擁得更緊。
「我和你,明明可以挖到黃金,為什麼反而只要煤炭?……我想跟你在一起呀!你明不明白?」
「太遲了……」欣然掩臉低泣,有些恍惚地問道:「我們……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如果你問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原因,恐怕我不能告訴你答案。我只知道,它確實是發生了。」家樹誠摯地望著欣然說道。
「可是,我並不像你以前女朋友那一型的……」
「傻瓜!真正愛上一個人,不是因為她是『那一型的』,而是因……她就是她。每個人都是獨特無法歸類的個體。我愛上你,也只因『你就是你』。
……你們以為把明娟刻意妝扮成『那一型』的,我就會愛上她。你們都錯了。我的確對以前的她念念不忘,但對你卻是不同的,我希望跟你生活在一起,希望讓你笑,讓你開心,這種希望愈來愈強烈,強烈到我願意做一切的努力,讓這個希望實現。」
欣然抬頭看著家樹說道:「可是,我從來沒想過……」
「你有沒有想過,看你寫的傳真信就知道了。我一遍一遍讀著那幾封信,一遍一遍讀到信裡的真誠和感情。我當時很驚訝,也很感動,沒想到明娟竟然如此深情,大概是我看錯她了。……等我發現原來信是你寫的,我才瞭解,那些話根本就是你內心想對我說的。別告訴我,你只是在寫作文而已!」
欣然越想越苦惱,一心只想避開家樹鍥而不捨的追問,便哀求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我也不要再想了……」
家樹托起她的臉說:「欣然,我們都不要再逃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