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季節的太陽總是比較青睞南方,所以朝北的房間永遠享受不到陽光的撫慰。對此,李陌妍早已認了,如果大學四年的生活,注定要在北面的寢室度過,何不樂觀一點兒,坦然接受。所以,即使蓋在身上的被子微帶陰濕,她依舊怡然地躺在床上看著英文原版小說。
「鬱悶啊,陌妍,佳佳,麗純,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宋靜雨似乎怎麼也定不下心來,忍不住向室友們問。
中南外院的寢室佈局向來都是四人一間。一年多前,李陌妍、宋靜雨、周佳以及趙麗純有幸成為室友,平日裡小打小鬧雖然不少,但感情卻絕對稱得上極好。不過實在是因為聽過宋靜雨太多的無病呻吟,所以即使是脾氣最好、最溫柔沉靜的趙麗純也只是抬頭望了她一眼,衝她笑了笑後就繼續聽自己的肖邦名曲,大師優美的旋律果然比室友的哀號要悅耳許多。
「靜雨,不要鬱悶,放鬆心情哦。」純真無邪的周佳甜甜地勸了一句,就跑出寢室找青梅竹馬的親親男友看電影去了。
「嗚……嗚嗚……你們都不關心我。都快八點了,佳佳居然還要出去約會,一點兒也不臉紅地拋下我們。我要開除她的室籍,把她逐出我們寢室。」宋靜雨一邊自艾自憐,一邊憤憤不平地控訴著周佳的罪狀。
「得了吧你,要論開除室籍第一個就該是你。」也不想想自己從大一就開始不到十點絕不歸巢。到了大二,這才收斂了點兒。原因是學校稱得上是帥哥的男生基本上都給她釣過又甩了,而剩下的那些現在聽到她的名字就冒冷汗,沒人再敢不怕死地做她的男朋友。畢竟被女孩子甩也亂沒面子的。
「陌妍,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啊,我是真的鬱悶啊。」宋靜雨委屈地瞅著她。
「好,說吧,你鬱悶些什麼?」李陌妍認命地放下手中的小說,沒精打采地問。就不能讓她安靜一會兒嗎?
「你知道的,後天就要開感恩節派對了,我身為學生會主席是一定要出席的,你說是吧?」
「說重點,別有的沒的一大堆,都是不著邊際的廢話。」李陌妍不耐煩地輕斥了一聲。
「好嘛好嘛,重點就是後天的派對規定要攜伴參加。」宋靜雨吸了吸鼻子,期期艾艾地道,「你知道的嘛,我現在是單身貴族,暫時沒有男朋友,所以……」
「所以你希望我們女扮男裝幫你嗎?可是我和陌妍還有佳佳都不屬於中性化的女生,扮不了的。」趙麗純摸摸自己典型的古典仕女臉,又看看李陌妍青春靚麗的美女面龐,立刻排除了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什麼啊,誰要你們女扮男裝來著?虧你想得出來。」宋靜雨鬱悶地捶床低吼。
李陌妍瞥了她一眼,「那你想怎麼樣?讓我們幫你物色男伴嗎?」
「還是陌妍聰明,一語中的。真不愧是知己啊。」宋靜雨眉開眼笑地拍著好友的馬屁,「你們一定會幫忙的是不是?」
「啊?」趙麗純低呼一聲,隨即垂下眼眸,抱歉地道:「對不起哦,你知道我從來不和男生交往的,這事恐怕幫不了你。」她家裡管得很嚴,父母也不希望她在大學裡談戀愛,所以這件事恕她愛莫能助了。
「這種事你千萬別來找我。」李陌妍也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絕。開玩笑,這種事情她可沒有興趣。
「不要這樣嘛,陌妍,麗純,你們一定要幫我的。做姐妹,有今生,沒來世,大家前世不知道修了多久,才有緣聚在一起。如今我陷入困境,姐妹們怎麼可以棄我於不顧呢?」宋靜雨無辜地眨眨眼睛,繼續她的絕招——裝可憐。
「你叫我們怎麼辦?我和麗純都沒有男朋友的。沒辦法幫你。」又來這套,李陌妍在心裡暗罵真是交友不慎啊。
「騙人。」宋靜雨小聲嘟噥,「明明剛剛釣了個研究生院的超級帥哥,卻不肯借給人家,小氣。我又不會搶你的,幹嗎那麼防著人家嗎?」
李陌妍皺起眉。這是衝著她來的嗎?研究生院的帥哥應該是指慕雲帆吧。原來兜了那麼大個圈子,這才是宋靜雨的真正目的。
「好嘛,陌妍,義氣一點兒啦,人家只借用一天而已,到時一定把人完整無缺地給你送回來。」宋靜雨熱切地盯著她。要是遭到拒絕,那她注定要在這場派對上出洋相,讓人笑話了。
「沒問題啊。」李陌妍爽快地道,「你自己和他說好了,和我說有什麼用?」
「我跟他說,他會甩我才怪。」宋靜雨一撇唇。雖說那個慕雲帆表面溫溫和和的,看似好相處得很,實際上卻對任何人都不冷不熱的,她可沒把握自己可以說服他。
「你不行?那我就更不行了。」李陌妍懶洋洋地拿起小說準備繼續向英語挑戰。
「麗純,你說句公道話,李陌妍她沒心沒肺,置好友於水深火熱卻不施援手。」宋靜雨索性從床上爬下來,跑到李陌妍床前,用力搖她的身體,「陌妍,幫幫忙吧,陌妍……。」
「Stop!」李陌妍用手指揉著太陽穴。天啊,頭好暈哦。她還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看來今天不答應她,她是甭想看書,甭想睡覺,明天也甭想上課了,「我可以去試試,好了吧?不過到時如果他不肯的話,別再來找我。」
「親一下!你真是太好了。」宋靜雨用力在她臉上吻了一下,開開心心地上床睡覺去了。獨留李陌妍鬱悶地使勁擦拭著她殘留在自己臉上的口水。
真是噁心。李陌妍在心中暗暗咒罵。
寬大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如山的文件,原本嚴肅的辦公室裡呈現的是凌亂無序的可怖景象。
長長地吐了口氣,慕雲帆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早晨剛剛上完三個小時的課,便立刻向導師遞上早已準備好的病假條,連午飯都沒有來得及吃,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宏遠,作下一個個足以影響公司命運的決策。現在,他惟一的感覺就是累,真的好累。如果那張充滿朝氣的精緻面龐能夠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麼他的疲累也許可以立刻緩解很多吧。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越來越會胡思亂想了。現在她應該正在上課吧,真是幸福的女孩。
「叮呤呤……」慕雲帆百無聊賴地抓過狂響不停的電話,與臉上不耐的神情相違背的是他溫和依舊的聲音,「喂?請講……啊……」平和的聲音掠過一絲欣喜,同時臉上的不耐也立刻消失了,「請她直接上三十樓,我在辦公室等她。」
掛斷秘書的電話,慕雲帆從皮椅中站起身,跨過地上的重重障礙,在近門處的沙發上坐下。從秘書的描述中,他可以肯定樓下那名要求與他見面的女孩是李陌妍。這個時候她應該坐在教室裡上課才對,為何會出現在他公司?當然,他向來有自知之明,絕不會認為她是因為三天沒有見到他而跑來解相思之苦的。
也許是拜先進而快捷的電梯所賜吧,不大一會兒,慕雲帆就聽到輕巧而富有節奏的敲門聲。難掩心頭悄然升起的喜悅與期盼,他為她打開辦公室的大門。
打開門的一瞬間,李陌妍飛揚的眉目立刻映入他的眼簾。
「嗨,我又來拜訪你了。」她笑著向他打招呼,「不過你放心,這次絕不是向學長您勒索。所以,可以讓學妹我進門坐坐嗎?」
「呵呵,請。」慕雲帆忍不住笑起來,原本期盼與喜悅的心情在見到她陽光般的笑臉的那一刻,盡數化為了輕鬆。
李陌妍瀟灑而帥性地將手中的背包甩到肩上,第二次跨入這間堂皇而威嚴的高級辦公室。但與第一次不同的是,這次她絲毫沒有感到壓抑,取而代之的卻是滑稽與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你確定這是上次我看到的那個辦公室嗎?」她指著滿地滿桌四處散落的文件,不敢相信地問。原本背在右肩的背包也不自覺地滑落到地上,與四散的文件作伴去了。
「呃,這實在是因為文件太多了,所以……」慕雲帆尷尬地衝她笑了笑,不太願意承認辦公室之所以會變成現在的德性,全是他不懈努力的結果。
「那些都是你要看的嗎?」其實即使不問她也知道答案,一個大企業的負責人所必須承擔的責任非常人可以想像。但真正看到他需要處理如此繁重的事務,她依然感到驚訝和難受。是的,難受。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她卻的的確確地知道,她並不希望他這樣勞心勞力。但因為實在和他沒有太多的交情,以至於她並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嗯,」慕雲帆為她倒了杯水,遞給她,「坐下休息會兒,喝杯水潤潤喉。」
李陌妍毫不客氣地接過茶灌了一大口,沒有形象可言地癱在沙發上,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也不必那麼拚命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健康可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的。」
「謝謝,」慕雲帆真心地道。自從十八歲那年一手撐起父親那間瀕臨倒閉的公司後,就再也不曾有人要他在意過身體,即使是家人,問的最多的一句也是「工作還順利吧?」,這樣的話令他感受不到他們是對他這個親人關心,而是對公司。於是,事業做得越大,他與家人的距離也就越遠,彼此的隔閡也越來越深,深到他幾乎感受不到親情。但眼前這個女孩那句飽含關懷的話語,卻令他再度感受到多年不曾有過的溫暖。
「謝什麼呀?好歹你也是我的學長。」李陌妍擺擺手,「我今天在學校找你,可是你們導師說你上午四節課後就請假走了,所以我就直接找上你這大本營來了。」
「嗯,今天十一點半要趕到公司,所以下午的課就蹺掉了,反正只要考試不被當就可以了。」慕雲帆在她對面坐下,淡淡地道。
「十一點半?可是學校十一點十五分才下課啊!你用飛啊,那麼趕?」李陌妍嘟噥著,才剛下課就要開始工作,這是人過的日子嗎?她搖搖頭,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不會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沒吃午飯吧?」都已經兩點了,早已過了午餐時間。
「啊,忘了,不過我倒沒感到餓。」慕雲帆笑了笑,「還是先說說你吧,怎麼想到蹺課到我這裡來的?」
「果然。」她橫了他一眼,自背包裡取出一袋餅乾,丟給他,「拿去,遲早餓死你。」
慕雲帆微微一笑,從包裝袋裡取出一塊餅乾嚼著,「應該還餓不死,不過就是少吃一頓而已。」
「哼,誰管你哦,我是出於人道主義。」李陌妍將身體靠在沙發上,慵懶地道,「你不必為了賺錢而那麼拚命吧,真是搞不懂你們這類大款。」
「大款?」一口餅乾差點兒噎在喉中,他抗議道:「你讓我感到自己像個暴發戶。」
「我可沒說,你自己要亂想叫我怎麼辦啊?」李陌妍狡黠地一笑,切入正題,「不跟你扯了,你這兩天是不是很忙?」只要他給她肯定的答案,她就可以立刻去向宋靜雨交差,既不會使他為難,也不會讓她有被拒絕的難堪。
「怎麼了?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慕雲帆不答反問。忙?他哪天是不忙的?但如果她需要他的幫助,那些瑣事都可以暫時放下。
「沒什麼啦,只不過是你贊助的那個派對,明天就要舉行了,想問問你有沒有空。」
「明天晚上嗎?可以啊。」他心裡暗暗思索,如果明晚的話,那麼原本預定的商業約會就該推到後天,看來在派對過後的幾天內他又要多請幾次病假了。
「你真的可以嗎?」李陌妍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他居然答應得那麼爽快,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你不是特地為此而來的嗎?」慕雲帆笑著道,「怎麼,還有什麼額外要求嗎?」
「額外要求?噢,那個……就是所有參加派對的人都要攜伴,所以……」她有些說不下去了,該死的宋靜雨,這叫她該怎麼開口嘛?
「所以,我可以榮幸地與學妹一同參加是不是。」慕雲帆理所當然地接道。
「啊?不是,不是不是,不過也可以算是吧。」李陌妍知道他理解錯她的意思了,可是,她不是為了自己而來找他的,對於這種派對她向來沒興趣,寧願窩在寢室裡睡覺,「的確有個學妹想找你當男伴,可惜不是我,而是我的室友,也就是學生會主席宋靜雨小姐。」
「為什麼找我?」拿出一塊餅乾塞在嘴裡,他成功地掩飾了自己的失望。原來她只是為了別人才來找他的,這項認知令他感到一陣氣悶。
「她現在把學校大大小小的帥哥都得罪光了,一時找不到男伴,又想起那天你和我在一起吃麥當勞,以為我們交情匪淺,自然而然地就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了,隨便你去不去,我不管的,反正她只要我把話帶到就可以了,決定權在你。」李陌妍三言兩語就把立場擺明,老實說,他答不答應與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宋靜雨是自己活該,誰讓她那麼花心,她是一點兒都不同情。
「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我希望與你一同參加呢?」慕雲帆微微傾下身子,向來溫和的眸子籠上一層危險的氣息。
「和我?」李陌妍乾笑幾聲,「可是我對這類活動沒有什麼興趣,也不打算參加。」第一次,他令她感到危險,也令她感到彼此間的距離。他不僅僅是她的學長,更是宏遠的總裁,是在社會上拚搏多年的商界精英,他的心思絕不是她這個單純的小女生可以猜得透的。她不懂為何他會忽然提出與她一同出席派對的要求,更不敢枉加揣測,只有委婉地推拒。可是,為什麼在推拒的同時,她的心裡會突然感到一陣淡淡的失望呢?
「我對這類活動又何嘗有興趣?你聽說過我曾經參加過這類活動嗎?」慕雲帆挑起眉問道。
「可是剛剛明明是你自己答應的,現在又來反悔。」李陌妍撥弄著手指,低聲嘟噥。
望著她委屈的樣子,他強忍笑意。看來自己是操之過急了,希望沒有嚇著她才好。如果她希望他做一天宋靜雨的男伴,他將就一次也無妨。於是他道:「我不是反悔,你幾時聽我說不去了?」
「那你是答應了?不可以反悔哦。」
「是,答應了。」看著她急切要求承諾的小臉,慕雲帆不禁暗暗歎息,這個女孩,不知還要令他操多少心,受多少挫折啊。
而李陌妍原本一心希望速戰速決,將事情辦好,如今聽他一口答應下來,反倒心裡莫名地鬱悶起來,她理不清自己的心緒,似乎和他在一起時,她的心情起伏總是很大。她不明白為什麼,卻知道自己絕不討厭他。
「你怎麼了?答應你了,反而不高興嗎?」慕雲帆有趣地瞧著她呆呆地對著杯子發愣,興起逗她的念頭,「是不是吃醋了啊?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學長可以陪你去。」
「胡說。」李陌妍回過神來,面頰微微一紅,嗔道。她抬起手看了看時間,將背包甩到身後,準備告辭,「既然學長答應了,那我也該走了,打擾你那麼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別急著走,等我一下,上次下午茶沒喝成,這次我補請你如何?」他微笑著提出邀請。
「可是你現在應該很忙才對。」李陌妍掃了一眼滿地滿桌的文件,「怎麼,這些你都不管了嗎?」她不敢奢望忙到連午飯都要靠她的餅乾解決的人會抽得出什麼時間來。
「所以我要你等我一下啊,等我將這裡的一些急件處理掉,再一起去犒勞自己的胃,可以嗎?」他充滿期待地望著她,希望她不會狠心地拒絕他。
「嗯,好吧,不過你不能讓我等太久。」李陌妍撥撥額前的散發,考慮了一下,答應下來。她覺得自己拒絕不了他了,每次當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或者是兩人相對而視時,無論他提出怎樣的要求,她都很難給出否定的回答。
「絕對不會讓你久候的,放心。」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慕雲帆的心情頓時開朗起來,坐到他的專用椅上,開始繼續與滿桌的文件奮戰。
李陌妍則索性躺在沙發上,從背包裡拿出英文原版小說K起來,她不知道他要忙到幾時,但看這陣勢,沒有幾個小時是很難搞定的。即使他承諾不會讓她久等,但事實客觀存在,她是不可能指望他能很快完成,與其乾坐著等,還不如抓緊時間多看點兒英語,否則等到考試可能會很難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慕雲帆將文件批閱完畢,從商海中回到現實世界時,辦公室裡那口瑞士鐘的時針已定格在六點。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居然已經那麼晚了,還說不會讓她久候,現在竟讓她等了近四個小時。
他忐忑地向李陌妍所躺的沙發走去,打算負荊請罪,沒想到的是,原本應該沉浸在英文中的她,早已進入在睡夢之中。
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他被她的睡容逗得心情愉悅。英文小說半掩在她的臉上,熟睡中的臉上泛著紅暈,襯著潔白的肌膚,更顯得分外迷人。她睡得一點防備也沒有,就如同是在自己家中一般,他忍不住搖頭,她的信任竟這樣交給了他,令他感動之餘更暗自竊喜,不過現在他必須喚醒她,然後一同去祭五臟廟。
好夢正甜的李陌妍迷迷糊糊地被喚醒,不滿地橫了他一眼,含糊地道:「擾人清夢的傢伙,討厭。」
慕雲帆歎息,決定不與半夢半醒之人計較,拉起她逕自離開公司,向飯店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