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的殘餘部隊不到半個月,就己清除乾淨,軍中已開始準備回師的事宜。這日,戛登闖進了穆柯的帳篷。
「差不多了,你不會臨陣脫逃了吧?」
「怎麼會暱?大師的邀請我一定奉陪到底!」
「好,就明日怎樣?」
穆柯微笑看點頭:「可以。明晨我在東面山拗的那片樹林裡等你,大師不要爽約就好!」
「好!」戛登嘿嘿笑了一下,「不要怪本座不提醒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代今天都去做全吧,免得來不及!」
穆柯笑著:「同樣的話,大師也該去準備一下。」
他去準備?戛登暗笑,難道明天自己還會死在這小子手裡,簡直是笑話!
自從穆柯來了以後,慕容天啟明顯對自己冷淡了許多。他的心中一直憋著一肚子火,他堂堂金法弟子,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完全不懂武功的臭小子。
※ ※ ※
「嗖」,一聲輕微的破空之聲,讓正在沉思的穆柯驚覺地抬頭,只見一支飛翎,壓著一張紙,斜斜地插在桌上。
他笑了笑,拔出飛翎,讀了一遍紙上的字,自語笑道:「出手這麼重,萬一射到我身上怎麼辦?」
然後,他把紙條在燭火中燒掉,走出營帳,看到軍士們都忙忙碌碌地做回程的準備,他裝出一副隨意散步的樣子,出了營地,慢慢地走向山上。
自從來到南平,這是他第一次細細地欣賞武夷山景,山與水的完美結合,讓武夷山在險中帶著秀美。武夷山有九曲之稱,每一曲都有奇宰異景。他站在大大小的觀音巖附近,仰望二曲中的玉女峰,玉女峰與大王宰遙遙相對,就像一個多情哀怨的少女,秀麗光潔,宛如玉石雕成,他怔怔地看著,眉目間滿是矛盾的柔情。
如果說之前那一仗是有備中的必勝,那明天這一仗則是他對自己的考驗!這麼多天來,他所經歷的情感起伏,比以往任何時候加起來都要劇烈。一直以為自己並不是一個感情衝動的人,然而,現在他開始動搖了,原來在自己隱伏的內心中存在著如此執著刻骨的情感!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因為這段感情,已讓他錯誤地判斷了很多事,而今剩下的,卻也只有感情這個賭注了!
他的心微痛著,眼前的玉女宰端莊肅穆,發著聖潔的光芒。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陷阱,他為何還要如此執迷不悟?
心裡的另一角,卻還是被那個大秘密所佔據。他知道大哥一定會為自己心急如焚,大概也會猜到一二吧!沒想到七嘯龍與朝廷有這樣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只要慕容天啟存在一天,他們就無一日安寧,這種醜惡之極的權勢鬥爭,相信不管是七嘯龍中的哪一個,都是不屑一顧的。
內心不由得深深佩服大哥,在自己是前朝太子的身份下,還可以去收留一個當今皇上的龍子,並呵護有加,這份氣魄,這份度量,已超越了世俗的界限。只是,這個人,到底是他們中的哪一個呢?
身後傳來「撲」的一聲輕響,他轉過身,竟然看到了白衣飄飄的瀟雨。
「二哥,你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不怕有人偷襲嗎?」
「你們來了,我還怕什麼?真夠快的」他的雙眼充滿笑意。
「我們日夜兼程,當然快啦!不過因為大嫂有身孕,所以月和昕兒都留在莊裡夜暫時聯絡不到,所以這次只大哥和四弟一起同行。」
「你們三個人足夠了!」
「大哥和四弟現在在城裡的客棧,我暫時出來先和你知會一下。對了,」瀟雨輕輕笑道,「我們不只三個人,四弟還帶了一個姑娘,看來今年我們七嘯龍真是好事不斷!」
穆柯也有點意外,笑道:「是嗎?能降服四弟的姑娘,必然有過人之處!」
瀟雨笑得有點勉強:「是啊,這位拈心姑娘的確和常人不同。她……是當今的熾風公主,慕容天啟的妹妹!」
穆柯沉默了下來:「不該讓四弟來的,會讓他為難!」
「我們之前並不知道,不過你放心吧,二哥,拈心看上去和慕容天啟完全不同,倒和大嫂有點像,是個爽直可愛的姑娘。而且她和四弟已經共同經歷了生死,不能分開了。她已明言要脫離皇宮,四弟對她很放心,我們也要相信四弟。」
「當然。」穆柯不再說其麼,「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準備。」
「二哥你萬事小心,明天我們會一起來的。」
「好!」
瀟雨走了,穆柯最後看了一眼玉女峰,也下了山。
※ ※ ※
入夜,錯落的軍營靜靜地沉睡著。只有慕容天啟的帳中隱隱透出燈光。
芷筠坐在小桌邊,她的面前放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在燭光中閃著刺
骨的寒意。
慕容天啟的唇際帶著微笑,看看芷筠被燭火映射的如花嬌顏。
「怎樣,都準備好了嗎?明天,不用我說了吧?」
她伸手握住匕首,拿起來,匕首的寒光刺痛她的眼睛。
良久,抬起頭,她嫣然一笑:「一切都準備好了,我會照著二殿下的吩咐做的!明天,就是穆柯的死期!」
慕容天啟看著她如芙蓉般的笑容,噴噴地感歎道:「怪不得『青龍』穆柯會對你著迷,看來當初我讓你去完全是正確之舉。這次如果能成功剷除『青龍』你算是最大的功臣!」
「我不要功勞,我只要自由!」她把匕首插進腰際,「如果沒有什麼其他事,我先走了。」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會有精神!」
她頜首,退出了營帳。
五月的夜晚已帶著些許的懊熱,袁芷筠坐在床沿邊,握緊腰間的匕首。
「姐,你還沒有睡嗎?」芷菁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
「芷菁!」她回頭握住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姐姐有話跟你說。」
芷菁不解地坐下來,從頭至尾,她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二皇子為了讓姐姐去完成任務,強迫她中了戛登喇嘛的毒。她們姐妹兩個很小的時候就進了福王府,也一直受慕容天啟的威懾。
「姐姐,這次穆柯好厲害啊!沒想到他斯斯文文的,竟然能打敗千軍萬馬,我算是服了他了!」
芷筠驕傲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姐!」芷菁看看她美麗的側面,「你喜歡穆柯是不是?我看得出來,一提起他,你就會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二殿下,你們……」
她的話被打斷了:「芷菁,你長大了,以後你要學著照顧自己。如果遇到甚麼困難,聽姐姐的話,必要的時候可以找七嘯龍求助,這個世上,也只有他們會幫你!」
「姐,你在說什麼?」
芷筠伸手擁抱住她,眼睛濕潤:「記住了嗎?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果我明天中午還沒有回來,你就走吧,馬上去恩澤山莊。就算他們罵你幾句也沒有關係,他們會保護你的!」
「我不要,為什麼要我走?」芷菁不解地喊,「你明天又要去哪裡?你的毒還沒有徹底解除,怎麼會不回來?姐,你到底在說什麼?」
「噓——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嗎?算姐姐求你,照我的話去做,不要問為什麼。
有許多事情,知道得愈少,活得愈長!」
「不行……」
她只說了半句,芷筠已出手如電,點住了她的穴道,讓她輕躺在床上,朝她笑著說:「姐姐不會有事的,現在的我很快樂,很幸福,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這個穴道明天上午會自動解開,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芷菁不能說話也不能動,淚水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流了下來。
※ ※ ※
次日清晨,穆柯早早來到東邊半山拗裡的樹林,先在四周看了一下,山林間雲霧環繞,白氣升騰,正符合他心中所想,讓他又倍增了幾分信心。
等太陽緩緩地從雲間升起,戛登準時而至。
「哦,你來得這麼早!」他暗笑,「是不是因為怕了?本座讓你三招如何?」
「這沒有必要吧?既然總要分出勝負,讓三招和不讓有什麼區別?」
「你小子夠狂的!」戛登走人林間,在雲霧間看他綽然的身影,「今天的天氣好像不太好,你可要看清楚了,否則看不清本座的出手,就吃虧了!」
穆柯啞然:「為什麼每次大師說的話都是我想和大師說的呢?」
戛登冷笑了一聲:「風涼話還是少說為好,這兒沒有其他人,也沒有什麼軍隊,你只靠輕功,是躲不過本座的!就算你躲一天,也總要落人本座的手中!何況如果本座一沒有耐心,就算抓不住你,我的毒氣也能入侵你!」他拍了拍脖子上的銀環蛇,「這傢伙也已經等不及了,準備好了嗎?」
穆柯收起了笑容,從懷裡拿出一塊青色的綢布蒙在臉上,綢巾上繡看一條青色的飛龍,他的目光變得凜冽,聲音也清冷無比:
「今天,我『青龍』穆柯為江湖剷除你這個為禍武林的惡僧!」
戛登狂笑:「看今天我們究竟誰死在誰手裡吧!」笑聲未落,他雙手一抬,銀環蛇頓時像箭一樣地射出去,穆柯輕輕巧巧地一避身,縱人云霧瀰漫的林間,銀環蛇摔了一下尾巴,緊緊跟隨,戛登也隨即跟去,只見穆柯站在不遠處,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已拿著一本半指厚的舊書,看著口吐紅信的銀環蛇向自己逼進,施施然道:「大師,如果你不怕這本書連同我一起毀掉,叫你的蛇過來吧!」
戛登定睛一看,頓時大驚,右手袖子一揮,銀環蛇頓時硬生生戛然停住,戛登把它收進了袖中。
「你……」他的臉色發白,目露凶光,「為什麼你會有我師傅的毒經。你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
穆柯悠然地說:「這你就不用管!至少你應該看清了,這本千真萬確是金法的畢生心血!我想你已經找了很久了吧?如果你今天能夠把我打敗,這本書就是你的!不過你要小心不要讓我中毒,不然我臨死前把它毀掉,你甚麼都得不到了!」
戛登怒吼了一聲:「不用毒就不用毒!臭小子,就憑你這樣躲躲閃閃的輕功,本座一定活捉你!」
話音未落,他已像一個巨大的蝙蝠一樣撐開僧袍飛速向穆柯撲去。穆柯見他因為見到毒經,已完全失去冷靜,一心只想奪書,輕巧地避開他的一撲,引他進人了林子深處。
戛登緊緊追著青衫的身影,手腕翻轉,已多了二尺多長的尖錐,他的外家功夫也其是了得,看準青衫.猛地刺過去……
錐子一角刺到青衫,卻不知為何刺了空,他一愣,眨眨眼睛,眼前青影一晃,穆柯已飄到左邊,手腕急轉,尖錐再次刺向左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刺了一個空。縱然穆柯輕功了得,到底是血肉之軀,逃得再快,也不能快過靈活的尖錐,何況,他的速度也是驚人的,幾乎是手隨眼落,沒有理由連衣服都碰不著!
耳際一陣風聲,他一轉頭,看到了右邊穆柯蒙著臉帶笑的眼睛。
低吼一聲,他隨手劈出,又飛起一腳!
發出的力道根本無所歸依,輕散在空氣中。
戛登氣得快吐血,睜大眼睛,眼看著青衫似又轉到自己面前來了,近得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他向前一抓,眼前一花,又只剩下白霧瀰漫。
同時,身後聽到穆柯的聲音:「大師,我在這裡!」
他發出一聲怒吼,猛地轉過頭,刺向青影,突然又看到左邊也有一個青影襲來,他來不及出手,卻見右邊又出現一個。頓時,剪前後後,左左右右,他的四周被無數個穆柯包圍,他通紅著眼,狂亂地揮打一氣,只聽得樹木被他內力震倒的聲音,卻沒有人的聲音。
他的眼睛和頭腦一樣混亂,這臭小子似乎無處不在,又似乎根本不在了,這是什麼武功?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人怎麼可以變出無數個人來,還沾不到半分衣角,明明就近在眼前,偏偏他根本抓不到!
大滴的汗珠從戛登頭上滾落,他喘著氣,盯著前方某一處,那兒站著一個穆柯,青色的衣衫,編著飛龍的綢布,如此的真實!一定是了!絕對是!他揚起袖子,對著穆柯就把銀環蛇射了出去。
不管了,用毒也不管,抓住這小子要緊!
但是銀環蛇筆直地飛出去.明明要碰到穆柯了,不知為什麼,卻直直地一頭撞在一棵松樹上,由於去勢太急,當場被撞得斷成好幾截,落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臭小子!你找死!戛登又是心疼又是抓狂,這隻銀環蛇跟了他十幾年,巨毒無比,從來沒有失手過,竟然被如此輕易震死,當下伸出另一個袖子,數千枚帶著巨毒的暗鏢齊齊射向所有的幻影,不管哪一個是真的,總會射中一個的!
暗鏢在半空中紛紛落地,戛登的四周只剩下白霧繚饒,根本連半個青影也沒有。
「啊——」他仰頭發出了一聲咆哮,不知是霧太濃還是什麼原因,他開始頭暈腦脹,景物漸漸模糊起來,而在此刻,眼前突然又一下於同時出現了無數個穆柯,夾著他冷然的笑聲:
「大師,你認輸了嗎?書還在我手裡呢!」
「混蛋!你等著,本座一定殺了你!」戛登勉強重振精神,開始對著空氣把自己所有的武功都施展出來,由於力道無所依附,所以往往會有內力回震過來,他的嘴角已有血跡,面目猙獰,雙眼通紅渾濁,發瘋般對著周圍所有的幻影拳打腳踢!
如此僵持了一個時辰,戛登的招式漸漸慢下來,內力也早已不濟,原本青湛湛的臉上已是一片灰黑色,眼睛如銅鈴般地直勾勾盯著周圍根本沒有少下去的無數幻影。手腳還在試圖去抓去打。但打出來的力道早就如小孩子般的沒有一絲的攻擊力。
又過了一會兒,他整個人都癱倒在地,手腳猶自亂舞著,仰躺著,發現空中也似乎懸浮著無數的穆柯,張著嘴,白沫從嘴角滑落下來,雙手無力地一揮一揮,還在作最後的掙扎。
白霧重新又濃了起來,空氣中的幻影漸漸地消散,重新又匯聚成一個真實的身影。戛登原本無光的眼睛又重新燃熾,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這個身影,他的手裡拿著自已夢寐以求的那本毒經!
他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搖搖晃晃站起來,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把內力凝聚於手掌,飛撲過去,去抓他手裡的毒經:
「轟!」隨著一聲巨響,他沾滿毒氣的手深深插人一棵巨松中,松樹竟然微微搖晃了一下,可見這一掌戛登已盡了全力。
他矮胖的身影猶如一片被搖落的松樹葉,軟軟地順著樹幹滑了下去,雙手滿是鮮血,嘴角也滿是血與白沫,眼神已渙散。
霧,終於沒有那樣濃重了!
穆柯從迷霧中走了出來。他的青衫也被汗水濕透了,看著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戛登,身體己扭曲成一團,他仍然心有餘悸。剛才這一戰,雖然戛登沒有碰到他的半分衣角,但是箇中的凶險只有自己明白。戛登的殺傷力簡直是驚人的,好幾次他都險些被他抓到,尤其是他發出滿天毒器的時候,他差一點真被投中,那些毒器見血封喉,被投中就算神仙也救不了命。
夏登躺在地上,眼珠滯重地轉了一轉,奮力地匯聚目光對準他,嘴唇動了動,發出蚊蠅般的聲音:「這回,是真的吧?」
穆柯蹲下身,平靜地注視著他:「這次是真的!」
「我……我要殺了你!」戛登眼珠暴突,沾滿鮮血的五指拚命地抓著想撐起身,無奈全身巨痛難當,根本沒有半分力氣。
「你殺不了我了!」穆柯冷冷地說,低頭從身上拿生把鋒利的匕首,一刀就刺在了戛登的手臂上。
一股細細的熾熱鮮血噴了出來,穆柯用小瓶接住,同時手起刀落,也刺向了自己的手臂。
他鮮紅的血隨即也流人了小瓶中,瓶中的藥粉一遇到兩股血,立即飛速凝結成一團,形成一顆血紅的藥九。
他的眼睛明亮異常,青綢下的臉有了一抹俊逸的微笑。
「你……你是在解千蛇毒!」戛登大口吸氣,語不成句,「為了,那個……丫頭?」
「沒錯!」
戛登鮮血遍佈的臉上突然現出了一種詭異之極的笑容,使他看起來更加的可怖:「你可知道,那丫頭是甚麼人?……她,她是慕容天啟的人!她……」
「我知道!」他苦笑著。
「你知道,還要為她解毒?你……可知道,她至始至終,都在騙你……」戛登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終於,仰天噴出一口鮮血,痙攣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穆柯已經把瓶子收好,看著戛登可怖的屍體,輕聲地再一次說:「我知道!」
是啊,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就算知道又怎樣,這個世上的任何毒都有解藥,只有情這個字,根本無藥可解!
「啪啪啪」一陣稀落的掌聲從林子外面傳來,緊接著,他聽到了慕容天啟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笑聲:
「好俊的幻影陣!好俊的輕功!今日小王大開眼界,看到了傳說中『青龍』穆柯獨步天下的幻影陣!終於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