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三章
    「少…華…」江遠棋好不容易打破僵局,江少華卻用一抹無限陰狠的眼眸遏止了他,咬牙切齒道:「你不要叫我的名字,這會讓我覺得很惡心。」

    接著他轉望張旭,他的神色倒是比江遠棋不知平靜了多少倍,簡直像眼前的事完全和他無關一樣。

    然而,不一會兒,他滿面的溫暖卻漸漸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符合他年齡的穩重表情。這個表情讓江少華覺得他似乎很瞧不起自己。

    也正因為這樣的表情,讓江少華下一句難聽話沒法說出口,反而被張旭搶先破題道:「少華…」

    他的聲音雖然無力而沙啞,卻一下就抓到江少華失控的重點:「江老師只是我的監護人,他很少跟我來往,算來…每個月只會見個一兩次,今天你會見到我,是因為我得了重感冒沒有人照顧,才會過來這邊。」他乾咳兩聲又道:「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張旭用著漫不經心的態度解釋,反而讓江少華有種不得不相信的感覺,然而自尊卻讓他莫明其妙的刻意質疑道:「是嗎?」

    張旭一副無所謂的聳聳肩,眨眨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道:「即便我真的跟你爸有什麼關系,你又有什麼好氣的,反正這幾年來你也從沒想見他,他到底是跟哪個人在一起,對你來說有差嗎?」

    江少華似乎沒料到眼前這個病厭厭,虛弱的像會隨時倒地的男孩,口齒如此伶俐,完全和他父親張克雅的溫煦形象相差十萬八千裡,喔,不,其實,在剛碰面的那一刻,他還是保有著張克雅那特殊的親和氣質的。

    只是江少華一時被他不合外表的靈敏攪的一個頭兩個大,根本無法將兩人再作聯想。

    「真不知是我爸有問題,還是你們父子有問題!」江少華被他激的有些賭氣,口不擇言道:「你們竟然可以那樣忝不知恥的說出這些事!」

    張旭微微笑了起來道:「是你自己一直在想那一回事吧?你瞧,我和你父親,明明清清白白的站在你面前,偏偏你腦袋就直往那裡繞,我們又有什麼好不知恥?」

    江少華被他堵的張口結舌,竟是氣呆了。

    「依我看,以你這樣的性格,現在會突然良心發現的來見你爸爸,恐怕是你自己身邊也發生了類似的感情,而心有疑惑不知如何自處,所以想找人說說,只是你卻因自尊始然,一句也聊不出來吧!」

    張旭每句話都說的他父子倆心驚肉跳,尤其是這句,更是讓江少華鐵青了臉,而江遠棋則瞠目結舌。

    江遠棋會有這樣的神采,倒不全因為驚覺兒子竟然被張旭說中困境,而是,他照顧張旭已將近十年了,竟然是到今天才看到他真正的性格。

    「你…說什麼!莫明其妙!我又不像你們這麼變態!」江少華發著抖,激動的吼道。

    張旭忽然感到有些暈眩,便轉臉望向江遠棋,露出虛弱的笑容道:「江老師…我還是去躺著好了,頭暈的有點奇怪,你們聊。」

    說著竟就想這樣把他們父子扔在客廳裡,自顧的回房。

    江少華眼睜睜看著他緩緩走入房間,心頭瞬時升起一股被人忽略的難堪,正氣的想找個什麼題目再發作時,卻見張旭的身子突然晃了兩晃,隨及像斷了線的傀儡般,軟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的江遠棋忙沖了過去,抱起他急道:「少華,快去開門,我送阿旭去醫院!」

    「喔…喔…」江少華呆了呆,手腳突然莫明其妙的聽從父親使喚,乖乖的幫著開門。

    「你有開車來嗎?」江遠棋在經過江少華身邊時,急匆匆問著。

    「有…啊!」

    「那你去開車!」

    「…好!」

    @@@@@@@@@@@@@@@@@@@

    江少華突然覺得自己的後腦被什麼東西擊中,只是那東西甚軟,倒不覺得多疼,然而,他仍被它驚醒過來,待坐直身,才發覺那張旭竟是半坐在病床上,暗夜中,他五官根本瞧不清爽,但一雙黑黝晶亮的眸子卻閃著光,眨啊眨的,手上則拿著一包不知什麼東西,正一顆顆的往自己扔。

    江少華怔了怔,等他再度向自己投射時,忙提手接了起來,定眼一瞧,竟是父親買來給自己當消夜的小饅頭,再掃眼一望,整個病房,早被他扔的滿地。

    「你干什麼!」江少華皺著眉,開了床頭小燈,同時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小饅頭一臉莫明其妙道:「干什麼把吃的東西亂扔!」

    張旭的臉在日光燈下顯得更加青白,但他卻露出了又溫暖又可親的笑容,乾啞道:「我的喉嚨很乾,像火燒似的,想要喝水,可櫃子上的水壺都空了,又沒力氣下床,現在,就煩你幫我倒個水吧!」

    江少華沒想到他對於自己在旁邊照料竟是這樣理所當然,不由得有些愕然,但眼前,他是個病人,再加上他又露出這樣謙沖的笑容,讓人實在提不起勁和他抬槓,只好悶不吭聲的將地上饅頭撿了撿,認份的幫他取水。

    「江老師呢?」

    「剛回去,我請他先回去休息。」江少華接過他喝完的杯子,漫不經心的坐回床尾的椅上。

    「喔…」張旭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流轉四周,才注意到這是個雙人病房,只是剛好沒人,便又道:「你若累了,朝床上睡一會兒吧!」

    江少華抬眼瞧了瞧他,不可置信道:「你的神經是不是有問題啊?」

    張旭一臉莫明其妙道:「怎麼?」

    「怎麼你不會想問我,你是生了什麼病,醫生怎麼說呢?難道你都不會關心自己的身體嗎?」

    「喔!這倒是!」張旭不置可否的應了聲,隨及道:「請問,我是生了什麼病呢?還有,醫生怎麼說呢?…可不對啊,我知道我是怎麼了啊,干什麼問你咧?」

    江少華被他的話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正要發作時,卻聽張旭又道:「我呢,是因為耳朵有毛病,只要一感冒發燒,內耳的平衡感就出問題,容易昏倒,這呢,也是江老師要我睡他家的原因,至於醫生的意見,八成是要我開刀,因為我耳朵裡的耳蝸飄移著,所以平衡感會越來越差,是不是啊?」

    江少華瞅著他,真的不敢相信他是張克雅的兒子。

    印象中,張克雅謙沖斯文,談吐平實,甚至可以說是木訥的,可眼前這個和他幾乎像同個模子出來的人,卻是古靈精怪又思慮敏銳,即便笑容都那麼溫馨可人,卻讓江少華覺得有點笑裡藏刀的味道。

    張旭看他一臉古怪,不由得翻翻眼,笑了笑道:「其實我最想問你的,是你為什麼要幫忙照顧我!」

    「哦?你想知道嗎?」江少華被他一古腦的話,沖的有些暈頭轉向,不由得挑釁的說。

    「很想,不過你不說,我八成也猜的到!」張旭頓了頓又道:「你有話想要問我,不是嗎?」

    江少華瞪視著他,心裡實在有些驚疑,這張旭簡直像會讀心術一樣,竟是猜的分毫不差,但卻不知是不是年少倔強之氣始然,江少華硬是表現一副自在道:「你當你是神仙嗎?」

    「沒啊~我沒當自己是神仙,我只是第六感挺准的而已。」

    老實說,江少華實在很討厭他講話的死樣子,總是自信的教人發火,可他的神態又十足的平淡,一點也沒有炫耀的意味,所以真要討厭起來卻又構不著邊,只好悶聲道:「好,你沒猜錯,我是有些事想趁我爸不在時問問你…」

    張旭微點個頭,一副「請說吧!」的神情。

    江少華見他這樣輕松的神態,心裡的壓迫感倒真的消滅許多,只是想問的事,實在令他不知從何說起,直呆了好半日,才垂下眼神,緩緩道:「我…知道你不是爸爸的…那個了。」

    「嗯。」張旭沒有意外的應了聲。

    「你…」江少華忽然抬起眼,茫然的望著他道:「對當年…他們兩個私奔的事,有什麼想法呢?」

    「我不知道你想聽什麼,問明白點吧!」

    江少華站起身,直在床旁踱了踱,才激動道:「難道他們的事,從沒有影響到你的生活和情緒嗎?為什麼你還可以和我爸爸這樣自在的相處一起呢?你不恨他們嗎?你從沒有像我這樣的矛盾嗎?」

    張旭聽著他的話,眨眨眼,突然跳下了床,江少華被他的行為嚇了一跳,一個劍步想去扶他,卻被張旭抬手制止道:「我也不知道耶,自我懂事以來,江老師就是我的監護人,我是多少知道他們的事啦,可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倒是他很常提到你對他很不諒解…」

    「…你真的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江少華不可置信的說著。

    張旭卻不再回答,只輕松的轉著筋骨,晃晃頭道:「不暈了…可以回家了。」

    「張旭…」

    「江少華,麻煩幫我結個帳吧!我身上沒錢!」張旭遞給他一張健保卡,收拾著東西。

    眼看江少華仍呆呆的站著,張旭不由得停下手,想了想道:「…要不要去我家再聊?」

    @@@@@@@@@@@@@@@@@@@

    江少華進了門就好奇的東張西望,顯得對張旭住的地方很感興趣,張旭卻一反之前的自在,變得有些拘謹。

    「你真的一個人住啊?」

    張旭點點頭,正想招呼他,江少華已揮揮手道:「你先忙你的,等等再聊」

    江少華自動自發的東摸摸西摸摸起來,完全像到自己家一樣。張旭雖然滿腹狐疑,卻不由自主的照他話做。

    江少華知道,張旭那句:「要不要去我家再聊?」的意思,可能是要向自己確認他真的沒有和父親住在一起,再者,也有可能是認為自己不可能會答應,所以隨便問問。

    怎料到這根本是江少華求之不得的事,因為,對於那個曾經如此疼愛自己,到頭來卻跟父親私奔的男人,他實在充滿了好奇。

    這就是張叔叔的家…

    舒適、乾淨…三房兩廳,和老家一樣,有個隔音牆般的練習室,透過玻璃,他看到了滿櫃的琴譜,他的耳朵突然響起了遙遠飄渺的音律,是母親和張叔叔合奏的音樂。

    江少華閉上眼,讓思緒飄流到過去…

    爸爸是看上張叔叔哪一點?他的溫柔?他的笑容?還是他的肉體?父親的執著讓他迷惘更讓他難堪!

    突然,一陣沐浴後特有的香氣令他回了神。

    就見張旭穿件寬松的T-恤,像剛從蒸籠出來的包子一樣,散著熱氣的站在身前,頭發濕潤的貼住臉頰,卻掩不住一張被熱水哄紅清秀的臉,不知是疲累還是洗太熱,他的雙眼正慵懶又溫和的瞧著自己。

    「江少華,我泡好熱茶了!」看著江少華怔呆的瞧著自己,張旭不由得道:「我突然說話,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江少華淡淡的應著,然而心裡明白自己的驚駭不為張旭的突如其來,而是為了自己剛剛竟因他的存在而心神一。

    「你媽呢?怎麼都沒見到?」江少華喝口熱茶,狐疑的問著。

    「在我七歲時死了…」張旭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說著。

    江少華驚道:「死了?!那你都和誰住?」

    「中學以前我都住在教養院,高一自己打工賺錢才搬回來。」

    「高一…不就才十六歲…這幾年你都自己養自己…不會太辛苦嗎?!」

    「還好,我媽死的時侯留給我一大筆錢…我會去打工只不過是因為…沒…沒什麼事做!」

    江少華瞧著他,許久沒有答腔,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卻聽得出也感覺得到,張旭說這些話時,所散發的不是無聊,而是-深不見底的寂寞。

    失去爸爸,我仍擁有媽媽,甚至多了外公及一堆阿姨、舅舅,而你,卻真的是一個人!

    江少華忽然有些同情他,然而交淺言深也不知說什麼,只好轉了話題道:「你…也練小提琴嗎?琴室裡的譜,都擺在架上呢!」

    張旭苦笑道:「原來代表學校表演的同學住了院,所以才請我預備的,現在他回來了,我當然不用練了…」

    江少華皺了皺眉頭道:「為什麼不用練?」

    張旭不以為意的聳聳肩道:「我的小提琴是自己學的,上不了台盤啊!老師要我預備,已經算是給我機會了…別人受了傷,拉的可能仍然比我好的!」

    「那不是耍人嗎?」

    聽著江少華突然幫自己打抱不平,張旭心裡有些開心,但卻也有點驚疑,便一臉莫明其妙的望著他。

    江少華一觸到他的眼光,當場醒悟自己的失常,不由得漲紅臉道:「我只是覺得做一個老師…實在不能這樣!」

    念在江少華對自己善意支持,張旭沒有正視他的不安,刻意淡然道:「是啊,不過老師也是人啊,由他一手教出的學生去表演,當然比較風光了!」張旭忽地跳下沙發,望著他道:「喂,要不要聽我演奏一首啊!」

    江少華突覺有點緊張道:「我…只會打球,不懂小提琴…」

    張旭卻沒有理他,毫不猶豫的走到音響旁挑了張CD放了進去,接著架上提琴,姿勢悠雅專注著。

    音樂響起,是Kreisler Liebesleid的管弦配樂,而張旭則是跟著在旁邊以小提琴伴奏,當場便成了協奏曲。

    就聽那旋律柔轉飄搖,忽沉忽昂,起伏、哀傷、寂莫、激昂…動人心魄,閉上眼,那聲聲的愁緒如入無人之境的鑽入江少華內心深處,傳遞的深刻悲傷讓江少華坐立難安,全身發顫。

    好可怕!江少華第一次了解,原來小提琴可以這麼扣人心弦?!

    樂曲雖停,江少華的心緒仍急遽的翻騰著,腦海裡,旋律音猶在耳,張旭那閉著眼睛,優雅、溫柔,拉著小提琴的神態也時時浮泛心頭。

    「有東西可以吃嗎?我…有點餓了!」

    張旭看得出來江少華對自己演奏的欣賞,不由得十分開心道:「有!有啊!經你這一提我才突然想起來,你的消夜全讓我給扔了!幫你煮個東西吧!」

    江少華實在不得不讓張旭暫時離開視線,因為剛剛那場為自己而生的獨奏會,仍攪得心緒激-未平。

    是音樂太美還是張旭太能干了?在那一煞那間,竟幾乎要明白父親被張克雅吸引的原因了!

    他晃了晃頭再度環視這個地方,和外公家的富麗堂皇相差十萬八千裡,卻給人十分溫暖的感覺,尤其這橘黃色的燈光鋪滿四周,讓人覺得好祥和…他懶洋洋的自沙發上滑下身軀,讓自己坐在地上,縮著身子,悄然的望著張旭。

    不,這股溫暖來自張旭,有他,這個地方才顯得這樣柔和。

    同樣是變態之子,他竟能讓自己散發這麼平靜的氣質,跟他比起來,自己就像個不經事的小孩子,無緣無故為了父親情愛的脫軌而把自己的人生弄得混亂失序!

    體會到這點,江少華煞時覺得疲倦不堪。

    他緩緩站起身,走向他,直到五步之遙停住了。

    張旭背脊的線條平素、挺直,輕而易舉的描繪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全感…令人好想靠近他,擁抱他!

    於是,他情不自禁從張旭身後輕輕環住,張旭一怔,手上的東西登時落在洗碗槽,忽然,一股熱潮浪湧,他不可克制而幾近陶醉的吻了吻張旭的頸項、臉頰,張旭竟沒有反抗,登時,他膽子大了起來,將手輕輕鑽入張旭的衣裡,那是個火熱的身軀,正顫著。

    男人間的情欲該如何開始呢?

    他有些遲疑,所以不敢將張旭轉過身,只手不停的,帶著挑逗的褪下張旭的衣服…褲子…張旭似乎感受到他的緊張和小心,動也沒動的任他施為,任他點燃自己的欲火,讓自己發燙、昏眩,幾近呻吟的階段讓他愛欲攀登高峰,卻也因刻意忍住而痛苦不堪,而江少華亦理智盡失,將靈魂丟給感觀情欲的旋渦…「…少華!」這樣帶著求愛的呢喃,讓江少華沒來由一陣心驚。

    張旭!我竟然和張旭作愛!?

    他猛力一推,將他推的老遠,張旭腳步踉蹌,扶在一旁,狼狽的回過頭…天啊!張旭竟然沒有臉…江少華當場叫了一大聲!忽然,眼前一黑,他猛一睜眼,原來…在作夢啊!

    江少華坐起身,發覺自己躺在沙發上,眼前一片黑暗,他撫著心口,心跳急遽,他抹著臉,臉頰火燙,情欲感觀都在膨脹,他明白,夢中的性愛仍令他欲滿填膺。

    等了幾秒,情緒稍息,也適應黑暗,他看到桌上安安穩穩的擺著煮好的湯面、筷子。也隱約看到夢中另一個男主角-張旭,他正縮著身,睡在單人沙發上,此時,江少華的情緒由激情轉為驚愕,他張口結舌,呆若木雞,因為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竟會在夢中和張旭親熱擁吻甚至陷入愛欲情潮?!

    「你…醒了?我不敢叫你…」張旭聽到細聲,不由得睡眼惺忪的瞧著他。

    江少華全身發燙,下身更是反應熱烈,但現下他是半聲也不敢吭,還好現在黑暗一片,誰也瞧不清誰,於是他乾咳幾聲,冷靜道:「沒關系。」他看一下電子表,瑩綠的燈秀出凌晨四點十分,他想了想道:「我該回去了。」

    「現在!?」

    江少華在黑夜瞧著他,一雙閃亮的眸子正看著自己。他心一跳,又坐了下來,突然開始吃起又冷又胖又沒汁的面。

    張旭一呆,忙道:「這冷了…我再煮新的吧…」

    江少華一陣緊張,急道:「你別過來!我…吃吃就走了。」

    @@@@@@@@@@@@@@@@@@@

    江少華站在房間的大鏡前,望著鏡中那寬闊的肩頭、胸肌,結實的臂膀…只圍個白巾在下身的自己。

    不一會兒,他解下了白巾,露出了全-的下身,那是個代表男性特徵的男根,沒有了它,世界上就沒有常倫,無以為繼了…

    可是他想不透,同樣身為男人,父親怎麼會為了和一個跟自己一樣的胴體而寧願打碎婚姻,拋妻棄子呢?他到底是用什麼心情去撫摸、去溫存、去作愛呢?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江少華雙手撫著鏡子,思緒混亂著。

    然而一幕遙遠卻清晰的影像再度浮上腦海。

    那是父親和一個男人在床上,作愛的畫面。

    他們相互撫摸,緊擁親吻,尤其是父親,更像瘋子一樣的將男人壓在床上,狂亂而奮力的動作著,那汗水、呻吟,都讓門外的自己目瞪口呆,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那男人竟然還發出無限滿足及近似饑渴般的求愛呢喃。

    江少華猛地睜開眼,他感到自己又被這個記憶攪得心浮氣躁起來,一把把火焰似的熱浪直燒的他暈頭轉向,尤其是下身,更是忘情的膨脹!

    他狂躁的大吼一聲,突然奔進浴室,拿起蓮蓬頭當頂就澆了下去,那冷冰冰的水流,滑經臉頰、頸項、胸膛…直灑了將近半缸水才讓幾乎脹裂的欲火漸漸平息。

    是的,這一直是他心靈深處最不敢回想的畫面,因此他早已拚命的把它丟到時間的洪流裡了,然而最近,它卻又莫明其妙溜了回來,而且每次想起,他們的愛欲狂潮與纏綿動作就越加火辣鮮明。更要不得的,是他發覺,自己竟可以因為這出幻想而欲火焚身。

    所以他才去找父親,想藉著見父親,來回憶起過去「討厭」他們的感覺…

    原本,一切正如預期,當他一踏入父親的住處時,那種「討厭」的感覺就回來了,但這時,卻冒出一個程咬金…

    那個和張克雅擁有同樣氣質卻性格迥異的男孩,張旭。

    他站在自己身前,是那樣淡泊自在,即便病痛纏綿,仍可以輕描淡寫的把自己好不容易營造的「討厭」之感消卻,最後,還被迫的在他家作了一個莫明其妙的春夢…

    江少華將臉仰對著淅瀝嘩啦的強力水流,心靈痛楚的扭曲著,他好害怕,好害怕,總覺得自己要跟父親一樣,變成一個變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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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旭覺得有些精神不濟,大概是昨天沒有睡好,上課時好幾次都要打瞌睡,好不容易熬到第四堂,課本一翻,一封秀致的信端正的擺在上頭,那正是同班女同學昨天要他幫忙拿給江少華的信,竟然忘了。

    其實,也怪自己多嘴,不經意的說出認識江少華,卻不知道這個頂著亞洲網壇的明日之星有多麼搶眼,竟在一入學就生出了好大票的球迷,現在,他犧牲中午的休息時間,跑到江少華班裡代轉,結果班上同學說他沒來,他考慮一會兒,只好直奔學校網球社。

    關於這個網球社,在一個月前還是乏人問津,社長、社員整整五人,再少一個就得解散了,可當江少華一進來,突然就興旺了起來,沒兩天還成了大伙趨之若鶩的紅社,現在更是人滿為患。

    「少華?他沒來!」網球社社員聳聳肩說著。

    「那小霸王八成給關起來了!」另一個社員冷笑著,有些幸災樂禍。

    張旭不敢相信的問著:「誰敢關他?」

    「他外公啊,這叫一物克一物!大霸王生小霸王!哈~~」

    「他家管這麼嚴啊?」

    「嚴不嚴我是不知道,但他被打的遍體鱗傷像吃飯一樣,每次一起沖澡就看到一條條黑青,像油畫一樣!」

    「誰要他脾氣這麼差?得個獎就自以為是!真是活該,只有那些小女生被騙的團團轉竟把他當白馬王子!」

    兩人也不知是嫉妒還是曾被江少華修理過,對於他被外公打好像挺高興的,但張旭聽了卻頗為意外,因為雖然只和他聊過一次,印象中,他倒不像是個會被修理得這麼誇張的人。

    江少華這一翹,翹了三天,兩人沒有深交,張旭卻把他被毒打的事掛在心裡了。因此當這夜,在自家門口見到他時,張旭倒有些發楞了。

    但見他前頭兩、三瓶空啤酒罐,看來似乎喝了不少酒,整個人醉醺醺的靠在一旁昏睡,涼風陣陣,張旭不得不趕緊叫他起來。

    江少華睜著酒醉人特有的眼神道:「喂,你怎麼…打工打那麼晚…」

    張旭拿起電話道:「江少華,我幫你通知家人…你家電話…」

    「不要!不要!」江少華支著歪歪倒倒的身子走過去搶了他電話道:「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那個老不死的一定會打死我!」江少華的個性無法無天,原本還以為有一群寵壞他的罪魁禍首,卻沒想到他竟有個超級克星!

    「好啦,我不打了,不過我怕你家會擔心…」張旭扶起他走回沙發。

    「擔心?去他媽的,今天我可是被那老不死打出來的,你看…你看…」張旭來不及阻止,他的上衣已脫的一乾二淨,同時一條條怵目驚心的傷痕,亦黑亦紅,正長長的印在他結實迷人的體格上。

    「都七老八十了還那麼有力,你看,每一條沒一個禮拜才不會消!這老不死!死了我一定不給他送終!」

    江少華開始醉言醉語的謾罵著,全不覺得冬夜的寒冷。

    張旭怕他著涼,便勸他穿衣服,可是江少華卻不理他,張旭只好拿了條薄毯包住他。

    「你干什麼!?」他想掙掉,張旭卻反而用力抱住,手勁比江少華想像中有力,一時間竟掙不掉 。

    「你包著啦,會著涼的!」

    「要你管!痛死我了,你閃開啦!」江少華推了推他。

    「不然去我房間,我幫你擦些藥酒。」張旭將他顛顛倒倒的拉進房間,按倒在床上道:「趴著啊!醉鬼!」

    江少華卻突然掙扎的坐了起來道:「你想做什麼?跟我上床啊!」

    張旭登時哭笑不得道:「你在發什麼酒瘋啊!」

    他開始東翻西找,總算找了瓶刺鼻的筋骨藥酒,又輕輕的將他推倒,隨及幫他抹在黑青上。

    為了轉移江少華的注意力,張旭忙問著:「你外公這麼凶啊?你媽都不幫你說話嗎?」

    「我媽?她整個腦袋只忙著幫我排通告!」

    「排通告?」

    江少華半翻身道:「喂,小子,你都不看電視嗎?我拍了好幾個公益廣告!」

    公益廣告?張旭想到這四個字就想笑,江少華竟然和”公益”扯上關系!

    瞧他憋著笑的臉,江少華腦羞成怒道:「你偷笑是什麼意思?」

    「沒有…沒有,下次我注意看看…」張旭怕他又追究下去,忙轉個問題道:「你外公為什麼要把你關起來又打你啊?」

    「我那天不是四點多才回去?他當我去飆車,關了我三天,今天晚上一回來就開始整治我!好在我跑的快,真氣死我了!」

    張旭一驚,手停了下來道:「要不要我幫你和你外公解釋一下…你那天是跟你爸還有我在一起…」

    氣氛忽然靜默三分鍾,江少華才冷淡道:「這就不用你操心!他要知道我去找我爸,不殺了我!」

    張旭沒想到他會潑這麼大桶冷水,只好又開始輕輕揉起來。

    「你呢?你是在做什麼工作?」

    「我在西餐廳當服務生…」

    「上幾點的班?」

    「晚上六點到十一點…」

    「不能早點回來嗎?我都等的不耐煩了!」江少華念了幾聲,也不知是累了還是醉意又上來了,他不再說話,像個吵累的孩子,動也不動的任他撫揉。

    卻不知怎麼,一閉上眼,竟感到背上一陣陣冰涼和著一抹抹隱隱的刺痛,漸漸,那刺激化成一種力量,讓江少華內心騷動起來。

    「江少華你…會冷嗎?怎麼一直抖啊?」

    江少華翻身坐起,怒道:「你不會用力一點嗎?輕飄飄的…感覺很怪異耶!」說著,反手抓起張旭的手一瞧,這下子他明白了,原來那股刺痛出在他修長的指腹上,細傷綜橫!

    「你手怎麼粗成這樣?」

    張旭笑了笑道:「練小提琴啊!反正是男生,手粗一些也沒關系!」

    江少華默然的又瞧一下手,突然一臉漲紅。因為他想到張克雅是不是也曾這樣幫爸爸推撫、按摩呢?

    「你怎麼了?」

    「沒有!…你快弄,弄好我要走了…」

    張旭的輕撫,無心挑引了情欲,江少華被他指腹傷痕刻劃的心癢難搔,然而,等到驚覺問題的嚴重性時,他的血氣方剛瞬間混淆了他的自制力,一翻身,整張臉已漲得血紅,欲火凶猛的瞧著張旭,好在他理智尚存,忙趕緊推開張旭,急沖進浴室。

    「江少華!」張旭呆了呆,追了上去,卻停滯在門前,因為裡頭傳來了急水聲。張旭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跑去洗澡。

    等到江少華一出來,寒冷的冬夜,他全身濕淋淋而顫栗,再仔細一瞧,他根本褲子沒脫就淋水了,張旭整個人都傻了。江少華看也不看他,默默拿起自己的衣服,不管水滴亂竄,直接穿了起來,神思恍惚的走到大門口道:「我…回去了!」

    爸爸和他在空中交會的眼神,盡在不言中的款款深情,像充滿的空氣,讓身在中間的我,感到幸福。

    不錯,我曾是那麼喜歡這一幕,也曾那麼喜歡張克雅。

    因此,當有一天驚覺這是種背叛時,連自己也無法原諒。只是沒想到要說服自己憎恨他們,是這樣困難。尤其做了那場難以啟齒的春夢,就更加明白他們的苦戀,是那樣原始,那樣沒有來歷可循,是種本質上就注定錯誤的罪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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