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武侯痛心疾首揮著衣袖嘶叫一聲──「斬!」
「好──啊──」台下歡呼聲頓時如雷灌耳!
「哦──殺啦殺啦!武侯揮淚……」全場人瞪大眼,對於台上,這出膾炙人口的戲碼,看的是又激動又傷感。
男子,一身金絲滾邊,月牙白錦緞,正安坐在角落,一條油光水滑的長辮直直的躺在身後幾乎垂地。他抬眼看著戲台上這賺人熱淚,情義難全,生死兩難的戲碼,氣定神閒的輕搖折扇,面露感懷輕吟:「失守街亭罪不輕……堪嗟馬謖枉談兵……轅門斬首嚴軍法……拭淚猶思先帝明……」
然而,身旁,一個粗獷的聲音卻突然斥歎:「真是偽君子!」
尋聲而望,身後一桌坐著五官深明,濃眉大眼,卻粗布褲衫的男子,他體格健碩,雙肩齊挺,口語凶霸霸,十分硬氣,可想見是個豪情漢子。
「這位公子爺,冒犯到你嗎?干啥這般瞧著老子?」漢子朝白衣公子粗獷一笑,嗑了幾口瓜子,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沒有,只覺得兄台的話很有意思!」誠如王公貴族的男子淡淡一笑,整個人轉了過來,面向了他。
但瞧這公子一身貴氣,神情閒靜更帶幾分遺世絕俗的味道和吵雜紛亂的四周氣氛萬分難融,讓這粗豪的漢子頓覺眼前一亮,待怔楞好幾秒才回神:「怎麼個有意思法?」
「可以先請教公子大名?」
「老子……」這公子爺,雖然面帶微笑,談吐簡短卻透著一股難以抗辯的峻氣,顧盼之間更是清華生輝,漢子終覺得有些失禮,忙端坐身,執起手:「在下姓岳,單名麓字,即岳麓山,岳麓書院之岳麓。」
白衣男子怔了怔,似乎沒料到原本的粗漢子怎麼談吐忽地文雅起來,忙也執手笑道:「那可真有緣啊!在下姓白,白鹿洞書院之白啊!」
岳麓跟著笑了笑,隨及環顧四周:「看來白公子出身不俗,這地方和你有些不相襯啊!」
「會嗎?」他搖了搖折扇,跟著望著喧鬧的場所:「也沒什麼相不相襯,行經這裡,看到館子裡搭了戲棚,說是上演失空斬,我生平最愛看這出戲了,忍不住就進了來!」說著他再度抬眼望著戲台道:「這戲班子唱得實在不差!」
「白公子喜歡這出戲碼?」
「嗯!」他眼望台上,嘴則道:「其實,在下欣賞的是諸葛武侯,只要是以他為主軸的戲碼、或詩文、生平論述,總要忍不住看一看!」
「哦!」岳麓不冷不熱的應了聲。
「怎麼,岳公子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岳麓冷嗤一聲:「或許吧,在下不愛這出戲,更不欣賞這諸葛亮!」
「呃!」倒真沒聽過什麼人對諸葛武侯的氣節人格反感的人!不由得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岳麓干笑一聲:「你瞧當時,明擺著蜀漢人才已青黃不接,怎麼就為了這點事斬了馬謖?起碼也該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啊!白白失了一個將才,才在那邊惺惺作態什麼──拭淚猶思先帝明!?」
「這……也是為了要維軍紀吧?」
「軍紀?就那張軍令狀嗎?」岳麓仰頭大笑:「那個關雲長不也簽了,怎麼華容道上縱了曹操倒不殺了?還編個什麼──諸葛亮智算華容,關雲長義釋曹操?倒像他早算計好了!」
「岳公子是認為,馬謖不遵將令,不聽副將之見,任自領兵駐扎險地,弄得損兵折將,軍士傷亡,不該斬囉?」
「我沒這麼說,我只覺得有些時侯做為一軍將帥總要懂得融通變化,那蜀漢時值強將漸次凋零,青黃不接之際,他這麼沒頭沒惱的殺了大將,不是反而便宜了司馬懿?」岳麓挺起胸膛,頗具一番見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又何必在這時鑽究?更可況,在我看來,諸葛亮會斬他,根本是想把這件失策大事推到馬謖頭上,還有……」
岳麓越說越是義憤填膺,不止比手劃腳還開始引經據典,拉拉雜雜的論起諸葛孔明在三國史上的種種不合理事跡,待話都說了大半才突然注意到眼前這位貴公子早已笑得東倒西歪。
或許是因為這白公子神態實在風雅,給人一種出身不俗的印象,相對也覺得他該是經綸滿腹,因此見他這麼笑著,岳麓登時覺得自己的見解是不是太過膚淺可笑,不禁漲紅臉窘迫道:「呃,白公子讓你……見笑了……」
「不!不!」他一手捧著肚子,用著折扇搖了搖,笑道:「別這麼……說……」
岳麓感覺不到他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可是這麼笑下去卻又讓人坐立不安,因此忙拿起一個干淨的杯子,倒了茶水,遞給他:「白公子,還是先喝口茶吧!」
白衣公子也不客氣的接過了杯子,干咳了好幾聲才笑著喝下去。
「對不起,我沒有取笑的意思,呃,我是在想,岳公子對於三國史中,這麼多戰役與軍事布局如此透徹清晰,可見得對於行軍布陣頗有心得,倒不知現下可曾想投效軍力?」
「從軍?」岳麓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忙搖搖頭:「沒有,我沒有投過軍,曾想過,但沒有!」
「為什麼想過卻沒有?現下主上正籌劃大舉青海之戰,實乃用兵之際,以我看……」他將岳麓由頭自尾瞧了一遍:「岳公子身強體健又頭腦明晰,似乎是個十分好的將才啊!甚至……頗有大將軍之智!」
岳麓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贊美,心裡忍不住欣然,可是倒還沒迷了性,忙謙道:「不不不,岳某一介武夫怎麼能與大將軍作比……但……我倒本想投效軍駐城郊的韓將軍,只聽說這兵力大多由要防京畿征調出來,似乎不收什麼鄉民野漢……」
「我想,那是因為韓將軍守著西寧,其乃軍事重鎮,當然嚴謹了!」
「我也知道……」岳麓無奈一笑:「這還只是其一,另外一點,我似乎也不適合投。」
「哦?還有什麼原因?」
岳麓抬眼瞧著他好一會兒,忽轉為惡笑:「白公子可知什麼是余桃斷袖?」
「啊?」他呆了呆,隨及頓然憬悟的點點頭:「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
這反應倒讓岳麓有些驚疑,只覺得這公子實在非常人哉!
他從沒料到,眼下有人既猜測出自己有著斷袖之癖,可是望著自己的眼神竟還可以保持如此清澄明晰,神態也沒有半分扭捏作態!這反倒令岳麓有些不安:「白公子……可後悔與在下相談了吧?」
就見他淡淡笑了笑:「怎麼這麼說?」
岳麓知道他這句話正代表著,不介意,便微紅著臉,垂眼道:「這不是什麼明眼的事……」
「我倒覺得岳公子坦蕩的驚人!」
「啊?」岳麓呆了呆,似乎此刻才驚覺自己竟莫明其妙的對一個陌生男人說出這見不得人的壓箱事,正尷尬的不知臉往哪裡擺時,店小二由遠而近,匆匆的跑來,往白衣公子欺身道:「白公子,外頭……」兩人隨著店小二的指示抬眼而望,便見大門口兩位戎裝齊備的軍爺,正直挺挺的立著。
「好,我明白!你去回他們,我要走了!」
說罷,便見店小二飛一樣的跑遠,岳麓怔了怔,還搞不清狀況時,白衣公子已站起身,執手道:「岳公子,在下有要事得先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是!後會有期!」岳麓忙站起身,也執禮。
白衣公子笑了笑,走了兩步忽又回身:「岳公子,若你真想從軍,我想,韓將軍必收的!至於那些私德之事,只要岳公子不犯軍紀,是不成問題的!」說完,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望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知怎麼,岳麓的心竟有些些失落,怔坐半晌,忍不住走向在場中匆忙轉著的店小二。
「小二哥!」
「大爺要什麼?」
「嗯,剛你口中的白公子……就叫白……鹿洞嗎?」
「啊?白鹿洞?」
岳麓皺眉一想,忽覺得好笑,忙又道:「我是想問,那位白公子你認識嗎?」
「你是說白參將嗎?」
「什麼?」
「我是說,大爺問的是剛和您說話的白參將嗎?」
岳麓心一驚,還沒法反應出現況時,已見店小二瞪大眼道:「呃,大爺,您不認識白參軍啊?小的還以為大爺跟白參將是一路呢!」
「等等等等!」岳麓忙拉著店小二:「你說,他是在韓將軍營裡,人稱再世諸葛的副將參謀白齊飛?」
「呵!是啊!看不出來吧?」店小店開心道:「白參將只要脫下軍袍就不擺場,難怪你認不出來!」
岳麓只覺天雷亂劈,眼前是花白一片,待回過神,才結巴道:「白、白參將常來嗎?」
「將軍愛看戲,尤其是三國戲碼!這方圓百裡也不過小店有請戲班,只要一上戲,必要通知他來的。」店小二說著,忽想到什麼:「啊!對啦,大爺,您上次不是問要投效軍營的事?唉呀!你剛有沒有直接問將軍?如果可以,讓將軍直接收了,以後出頭的機會更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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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燥的空氣掃過臉龐、身軀,岳麓站在千人中望向看台,他,白齊飛,正英姿颯爽,氣宇軒昂的立在上頭,那銀光雪白的戰袍讓他站在撫遠大將軍旁,顯得異常光芒閃耀。
定神一瞧,他雙眼正紅絲滿布,神情嚴然的與撫遠大將軍竊竊私語著。
像在談論軍事布屬、規劃建制,又像在謀劃糧秣道路,完全無法與當年那日在茶樓看戲,輕浮風雅的公子爺聯想一起。
不知怎麼,望著這樣的他,一股怎麼也壓抑不了的愁緒,突然瘋狂的在岳麓胸裡攢動,像是哀憐又像是失落,分不清也想不透,只覺像著了魔,竟這麼無可自拔,莫明的瞧著他,瞧得都癡了。
幾年了?已經幾年了?為了追隨這陌生英挺的身影,如此冒然的把自己推入最難適應的軍旅,從把總、千總、守備,這麼一路做到了都司,做到讓他真的將自己拉在身邊進進出出……
可是在你眼中,我似乎是百裡沙灘的煙塵,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視!
「想什麼,岳麓?」白齊飛挑簾而進,臉上雖疲憊卻掛著溫和的笑意。
「沒什麼,坐坐就突然失神了?」
白齊飛爽朗一笑,晃了晃手上兩白碗及一壺酒:「你等很久了吧,來,咱們倆好久沒好好喝一杯!」自顧在案頭倒了兩杯酒,轉身遞給了他:「來!坐我炕上,咱們邊喝,你邊和我說說這次你出去探查羅布藏丹津逃竄詳情,接下來咱大軍得有新謀劃了!」說著拉了一把木椅,朝他身前坐了下來。
「什麼時節?怎麼可以喝酒?」
「你這次帶回來的消息把咱們圍省的范圍足足縮了一大圈,大將軍高興,出了解酒令,讓弟兄們喝一下午」
「呃?這樣啊……」聽他語意正經,岳麓一下也不知該用什麼態度自處,只得楞楞接過酒碗。
「嗯,圍省計劃本來就風險很高,幾十萬弟兄守在青海,龐大的糧食軍晌實在是朝廷一大重擔,若再不找出首敵行蹤開戰,屆時別說大將軍有事,就是朝廷都得拖垮了……而你這次為大將軍簡省了許多圍省兵力,所以剛剛我已說服了大將軍讓你同我回鄉祭墓……」話匣一開,不等岳麓回神,白齊飛就朗朗又談起邊關戰事,直將一大碗酒慢慢喝完,才停下口朝他輕輕一笑:「怎麼了,瞧你心神不寧的?」
岳麓不便說明自己滿腦子想的其實都是對他的私欲情感便沮喪得仰頭灌下一大碗酒,搖搖頭:「沒什麼。」
齊飛輕瞟他一眼,幫他又盛一碗,續道:「咱們這場戰拖了大半年了,大將軍為了這事操勞憔悴……」
「齊飛,今兒個……可不可以先別談軍事……」正想不顧一切打斷,岳麓忽覺有些口干舌燥,頭也有點暈眩,不禁下意識望了手上的酒杯──雖說酒能亂性,但岳麓自承酒量並不差,興許是心煩意亂又未食先喝,所以才會兩三杯白干卻有了醉意。
他不自然的晃晃頭奮力撐持一陣,驚覺滿腹欲火越發熾盛,胸口則像伏了只蠢蠢欲動的怪物,抓空想破腔而出!
「岳麓,你怎麼了?」白齊飛瞧他一張臉突然像上了紅彩且汗水滿布,雙目更是恍惚煥散,忙輕搖他肩頭,關心道:「不舒服嗎?怎麼大寒時節突然冒出了汗啊?」
「我……」岳麓心頭又急又慌,忙撫著臉,大口大口的喘起氣,試圖在自己理智尚存時將這怪異的躁動壓抑下來。
「你到底怎麼啦?」白齊飛伸長手,溫柔的幫他抹了抹額上的汗:「你滿身大汗了!」
岳麓有些驚慌失措的閃躲他的手,因為,他發覺得自己的腦袋已越發模糊,下身更要忘情的昂揚起來了!
「齊飛對不起,我暫時出、出帳一下!」他顧不得失態,甩手將酒碗一扔,握緊雙拳直跳了起來,想沖出帳外重建那即將潰決的淫欲堤防。
怎料,白齊飛卻像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努力抗拒,反而一把拉回了他,環住他的腰,令他靠向自己,溫聲:「岳麓,你不要緊吧?我扶你到炕上躺躺?」
這一貼近,岳麓整個努力都白費,那半垂的眼眸如此妖魅,暈紅的臉頰如此可人,紅艷的雙唇如此甜膩……加上這熱烈的體溫團團包圍,岳麓終於鎖不住欲望,貪婪的摸了他臉旦。
「啊!」白齊飛嚇一大跳,忙不迭將他推開,誰料岳麓反應更快,猛然一翻,捏住了他雙肩,直將他壓在炕上。
這會兒,白齊飛終於自他那雙血紅大眼中,看到了由一面脆弱薄牆隔離的凶暴欲火。
只要一步,再差一步,就占有這個輕挑的男人了!欲望烈焰在皮膚上燒灼,血,在體內澎湃著,翻滾著,奔騰著!
岳麓的腦子像同時擠進了兩個靈魂,欲望和理智,它們不斷的爭戰著、對抗著。
「放了我,岳麓。」不知是刻意冷靜亦是天性始然,白齊飛僅管臉色蒼白,卻沒做任何抵抗只溫聲:「你喝多了!」
「喝多了?」抓著他雙肩的手已顫的毫無規矩。
「嗯,你真的喝多了!放開我!」
「可是……」岳麓哭喪的望著他,不知怎麼解釋突燃的滿腔欲火。
「可是什麼?」白齊飛鎖起眉頭:「你應該很清楚,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都不能這樣對我!」
「齊飛,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
「岳麓!」白齊飛忽地陰下臉,打斷了他的話:「我是知道你斷袖,因此你對誰我都不會有意見,但唯獨不能對我!」
天人交戰,岳麓像被這句刺了傷,他皺起眉,滿腔憤怒,滿腔不甘,他好想,真的好想就這-拋開自制,丟棄尊嚴,將自己出賣給這突如其來的瘋狂欲望。
然而,或許是他的眸子太冷淡,也可能是這股情欲有些消退了,岳麓終於有能力閉上眼,咬住牙,開始運起氣息……也不知到底僵持了多久,蒸騰的欲望總算漸漸平息下來,心,也慢慢緩了節拍。
岳麓強迫僵硬的雙手松開他,下了炕,背過身怔坐起來。
「岳麓,過來喝杯涼水?」白齊飛的口氣再度轉了溫柔。
理智已戰勝欲望,這句話不禁讓岳麓感到萬分難堪,只得咬著牙搖搖頭。
「那要不要先幫我裹傷?」
「啊?」岳麓心一跳,有些莫名其妙便鼓起勇氣回頭,但見白齊飛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只閉上眼,緩緩伸出了右肘。
岳麓跳離石炕,呆了半晌,卻茫然不知下一個動作。
「在案旁的箱子裡,有傷藥。」
拿出傷藥,岳麓回到他身邊,眼睛只敢瞧著他手肘,輕輕幫他起沾了紅的袖子。
哪料這麼一掀,卻把岳麓的心嚇得幾乎竄出腔來!也徹底澆滅剛剛那把莫名其妙的春情火焰。
原來,他這手臂上竟躍出數十條血痕,傷口有深有淺,有大有小,有的結了痂,有的還在冒血,卻是整整齊齊的排作一列。
「你、你這手臂上的刀痕是怎麼回事?」
白齊飛輕輕飄了他一眼,即掩下眸子:「沒什麼,你敷藥就是。」
「齊飛!」
「敷吧!」
岳麓拿出一個藍色小藥瓶,輕輕往他仍在冒血的刻痕上傾倒,粉,隨著紅色的水流漸漸擴散,沒有半點沾在傷口。岳麓只好拿出一條白巾,輕拭著,再努力一次。看來,這些傷口都不深,或許也不會很痛,白齊飛只微微皺起眉頭,然而每寸傷每寸口卻都像劃到了岳麓心坎──他將它們包裹平順,輕輕的撫摸著,多希望自己也如這些傷痂,狠狠的貼附在白齊飛身上,永世不得磨滅!
帳裡炭火輕輕作響,空氣有些燥熱,氣氛暖烘烘。白齊飛仰躺著,任由岳麓幫自己裹傷。真想不到如此豪邁的男人,動作竟是出奇溫柔、細心。
「謝謝你。」白齊飛緩緩縮回手,轉側身,背向了他:「我自少年父母雙亡,全賴韓將軍提攜,不止待我親如子侄還推舉我進中軍帳,如今又將女兒下嫁於我,種種恩義,我實在無以為報。」
是了!
岳麓突然醒悟,何以幾年來對他感情都忍下了,怎麼近來卻滿心焦慮。原來自己看不開三天前撫遠大將軍忽然幫他布達的喜訊。
「齊飛……你真的喜歡那韓家小姐嗎?」也難得白齊飛終於談到此處,岳麓整個人蹲在炕邊,趕緊輕聲追問。
白齊飛淡然一笑,歎道:「怪你兄弟我酒後胡塗吧!韓家小姐有了我白家骨肉了!怎麼樣也無法棄之不顧的!」
自入靖平將軍營就一路被他提拔到身邊,而近三月又已調到中軍帳,岳麓怎麼都無法相信靖平將軍家的小姐何時和白齊飛有了如此深切的關系!
「岳麓,在我大婚前想先回鄉祭墓,我已向大將軍請示召你陪我同行,你可願意?」
聽岳麓一直沒應聲,白齊飛不由得轉回身,瞧他一臉茫然的蹲在身邊,便笑道:「怎麼了?」
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了持家與傳宗接代,京城裡的富商士紳個個娶妻生子,即便流戀男色,最多是納懷寵幸。可岳麓從也不曾在乎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人生如夢幻泡影,無所謂輪回轉世,眼見岳家三代到這裡似乎要絕了,他也當是上天注定,因此,他怎麼也做不到一邊擁著愛侶,一邊娶個妻女入門。
「沒什麼。」岳麓心思混亂,滿腔的話不知從何說起:「我只是想到子矜。」
「子矜?」
「唐子矜,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哦!唐子矜,當然記得,你一下提他,我有點想不起來!」白齊飛平躺身軀,語氣自然:「咱們幾十個人一並自靖平將軍營調到中軍帳來,嗯,他好像升千總了吧?這孩子常想家……」
「你只知道這樣嗎?」
聽岳麓語露質疑,白齊飛深吸口氣,閉上了眼,淡然笑道:「怎麼,他有什麼值得我知道嗎?」
岳麓搖搖頭,沉默半晌才道:「他一直和我同板同帳,我從也沒覺得他如何,可是這次游擊,他、他卻觸碰我!」
「什麼意思?」
岳麓起身背著他坐著,左手大張,輕置在他腹上,緩緩的,緩緩的,朝下移動,直到白齊飛忽然將他抓住,才握起拳頭。
「我懂了,那你怎麼想?」白齊飛沒有放開他手腕,聲音卻有些僵硬。
「我不知要怎麼想……」岳麓雙目空茫的望著前方,粗獷的五官在昏黃的火光下顯得異常苦澀:「很茅盾……既希望是真,又希望是假……」
還是這麼直接!白齊飛無奈的笑了笑,放開他的手:「好個聰明的子矜!」他頓了頓,又問:「如果你們……真有這層意思,密著點,我睜只眼閉只眼!」
岳麓皺眉靜了半刻,點點頭,下了決意:「嗯,我知道,我只想要你放心,以後我怎麼都不會讓剛剛的事重演!」
不知為什麼,氣氛莫名其妙的凝重起來,直僵持好半天總算聽到白齊飛緩吐口氣,再度側轉身,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帳吧……」
岳麓勉強自己回神,將眼光望向他修長的背脊。
「今兒個和大將軍談太久,有些累乏了,讓我先休息吧,有些事還沒到時侯,你就多留份心去體會吧……」
「什麼?」
這時白齊飛幽幽的吐出長氣:「沒什麼,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