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賺錢對季曉荷而言都是值得開心和喜悅的。
一路上,她精神氣爽的和清晨慢跑的路人、賣早餐的阿伯,甚至是公司裡清掃的阿婆打招呼,毫不在乎自己完全不認識他們。
「早安,愛琳,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她走進九樓研發部門,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她們兩隻早起的鳥兒。
「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方愛琳甜美的笑著。
「不舒服就早點回去,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方愛琳微笑的點頭。
「對了,荷姐。」季曉荷才要轉身又被愛琳叫住。
「如果是林協力送的花就把它丟掉,如果是王董的電話就說我不在。」這是每天早晨都要上演一遍的老套劇情,她早就演煩了。
「你今天的髮型很好看。」愛琳真心誠意的說著。
季曉荷眉開眼笑的撥弄著自己的頭髮。
她那一千零一個髮夾還在羅子玄那裡,他一直不肯還她,她只好將整頭長卷發放下來,沒想到卻因此博得讚美。「謝謝。還有事嗎?」
「還有……我要結婚了。」方愛琳的嗓音既柔又細。
「什麼?」
「我月底要結婚。」方愛琳嬌羞的說著,眼裡有著藏不住的喜悅。
「你月底要結婚?」季曉荷叫道,被這突然其來的消息嚇了一跳。
方愛琳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老天!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有對象的事呢?」她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揚起。
「因為我們都是不喜歡張揚的人,所以交往的事便一直保密著。」
「沒關係,那不重要。能結婚真是太好了!」
自己隻身住在台北,又在職場上打滾多年,所以季曉荷深深認為女人就是需要人疼、需要人呵護。她的秘書愛琳是個好女孩,一直很得她喜歡,如今終於找到好歸宿,連帶著也教她沾染到幸福的光環。
「一定是個不錯的男人吧?」她相信愛琳的眼光。
「他對我很好,個性耿直、不太愛說話。」
「這種剛毅木訥的男人才是好對象。」她豪邁的拍著愛琳細瘦的肩膀。她心忖自己也要加油,對陳志遠要加把勁才行!
「今晚在員工餐廳有個小型慶祝會,荷姐可以來參加嗎?」
「當然沒問題!」她看著愛琳臉上透露著新嫁娘的滿足,也著實感到喜悅。
這就是幸福,真是太令人羨慕了。
「啊!我還不知道你未來丈夫是誰呢?」
「就是品管部的……」
「沒關係,先別說。反正今晚謎底就會揭曉,這樣才有驚喜感。」她興高采烈的打斷愛琳。
下班後,季曉荷就近在公司附近一家百貨公司裡逛著。
她東看西看,想著什麼東西才是送給秘書方愛琳最好的結婚禮物。
迭棉被枕頭嗎?不好,太俗套。送傢俱家電嗎?不好,沒創意。
她眼角瞄到櫥窗裡一對老公公和老婆婆的不倒翁,兩個緊緊依偎在一起,笑的慈祥和藹,一副好生甜蜜的樣子,當下即決定送這個當作愛琳的結婚禮物。
正打算請專櫃小姐幫她打包時,一隻不知打哪出現的大掌突然將她的目標物給大剌剌地拿走。
「真抱歉,櫥窗裡的是最後一個。」櫃檯小姐朝季曉荷說道。
竟然是最後一個!季曉荷毫不遲疑的立刻跟上前去,攔住那名與她看上同一樣東西的男子。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請你把那個東西讓給我?我有個朋友要結婚……」她話說到一半便打住,因為這個男人竟然是羅子玄。
「怎麼又是你?你是不是跟蹤我?怎麼我一天到晚遇見你?」她大叫,引起週遭的側目。
「基本上我比較喜歡說成是邂逅或是巧遇。」他還是維持他一貫的迷人表情。
她懶的跟他要嘴皮,直說:「那個讓給我吧,我給你兩倍的價錢。」
「不不不,心意是金錢買不到的東西。」他挑高眉毛回道。
她跟著他走向櫃檯,攔著不讓他付錢。「不如你直接開個價吧!」
「夠豪爽,果然是江湖兒女,但我這次是說真的。」羅子玄故作可惜狀,說完又轉向櫃檯小姐。「麻煩這個包起來。」
「我們交易還沒達成,你怎麼可以付錢?」她急躁的說道。
「我是要送人當結婚禮物的。」面對她的任性,他有些無奈。
「我也是啊,我的秘書月底要結婚。」
「你的秘書是方愛琳嗎?矮矮小小,文靜乖巧的那個?」
季曉荷點頭。「你怎麼知道?」
「她正是我朋友未來的老婆。」
「怎麼這麼恰巧?」她才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巧的事。
她的朋友要結婚,他的朋友也要結婚,而且她的朋友竟然是和他的朋友結婚,然後他們又不小心看上同一個禮物。怎麼可能?!
「新郎你也認識,是……」櫃檯小姐突然打岔。「先生需要寫卡片嗎?」
「不用為卡片,不過麻煩你在底座寫上祝賀白頭到老,羅子玄敬賀。」
櫃檯小姐正打算照辦,卻被季曉荷打斷:「等一下,麻煩再加個名字,寫上羅子玄與季曉荷敬賀。」
「你耍賴喔!」他失笑,佩服她想出這個點子。
「我不會佔你便宜,該給你的錢我還是會給你的。」
「算了,我不跟女人計較的。」他攤開手,大方的說著。
「不行,就當是我愛跟男人計較吧!」她硬把錢塞給了他。
羅子玄拿起櫃檯小姐包裝好的禮物,和季曉荷一起轉身離開。「你確定真的要和我一起合送?」「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送的是同一對夫妻。」
「不過……」羅子玄欲言又止。
「大男人別婆婆媽媽的,我們都快遲到了。」季曉荷拉著羅子玄快速的趕回公司的員工餐廳。
一路上,羅子玄不發一語,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匆匆趕到公司的季曉荷呆站在員工餐廳門口,看著被人群包圍在中央那對受到祝福的佳人,正是她的秘書方愛琳和她的心上人陳志遠。
是的,正是剛毅木訥的品管部主任陳志遠。
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從踏進餐廳的第一步開始,她便像個石雕杵立在原地,移動不了。她的頭皮發麻,因為這個過於震驚的畫面。
她的確很驚訝,而且完全喜悅不起來。
羅子玄站在她的旁邊,沉默的盯著她的表情。
笑臉盈盈的方愛琳一注意到季曉荷來了,立刻從人群裡走向她。「荷姐,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
「剛才塞車。」她回過神來,腦袋一片空白。
「塞車?你從別的地方趕過來的嗎?」愛琳關心的問。
「原來是……陳主任。」季曉荷沒聽進愛琳的問話,只是自言自語著。
「怎麼了,荷姐?你人不舒服嗎?」愛琳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不……我沒事。」季曉荷努力的打起精神。
「真的沒事嗎?」愛琳有些不放心。
「你放心,她只是剛才一路飆車過來,所以有點累了。」一直站在季曉荷旁邊的羅干玄突然開口替她解釋。
「原來是這樣。羅律師是和荷姐一起來的嗎?」愛琳問道。
「我們一起去買禮物。」羅子玄用手肘抵了一下季曉荷,她才連忙將手上的東西交給愛琳。
「這是送給你們的結婚禮物。」拿禮物的手猶如千金重,難以舉起。
愛琳開心的接過禮物。「謝謝你,荷姐,是什麼東西啊?」
「你拆開來看看吧!」羅子玄代替季曉荷回答。
愛琳小心翼翼的拆開包裝,看見那對可愛的不倒翁夫妻後,顯得非常開心。
「好可愛的東西,我拿過去給他看一下喔。」說完,愛琳開心的跑到陳志遠身邊,兩人開心的把玩著她和羅子玄合送的禮物。
看著他們甜蜜的模樣,季曉荷心裡頭突然空空的。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要有什麼樣的表情。
她的眼神沒辦法離開他們,心裡暗自期待著陳志遠會看她一眼,但是他沒有,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愛琳一人,完全沒有她的存在。
羅子玄忽地拉著她往餐廳內走去。
「怎麼了?」她回過神的問道。
「禮物都送了,總要吃點東西回本才行,我肚子快餓死了。」
他拉著她在一張沒坐滿的桌子坐下,都是一些不認識的人,他全然不在意,挾起菜便大塊朵頤起來。
季曉荷看著身旁向來以風度翩翮自居的男子,這會兒怎麼連他狼吞虎嚥的吃相還是如此教人賞心悅目?
「你真的這麼餓嗎?」她問。
「現在不是餓不餓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是心情爽不爽快的問題。」
「歪理。」她無奈搖頭,這男人就是有一張會把死的說成活的嘴巴。
面對眼前一桌佳餚,季曉荷卻毫無食慾,可是羅子玄卻頻頻挾菜到她碗裡。
她不解的看著他的動作,沒多久碗裡的食物已經堆滿了。
「喂,我又不餓。」她用自己的筷子抵住他的。
「錢都花了,一定要多吃點才行。」他繼續挾菜。
同桌的人看到他的舉動,不禁羨慕的開口:「小姐,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所以你快點吃,不要不領我的情。」有人幫腔後,他更是說的理所當然。
季曉荷也懶的解釋,一雙銅鈴眼只是瞪著他不說話。
「小姐,這麼好的男朋友要把握,不要鬧脾氣了。」不知是誰又開口了。
羅干玄開懷一笑,筷子對準一隻全雞的雞腿部分。
「不好意思,她身體不好,要多吃雞腿補身。」他笑著對其他同桌的人解釋,同時挾起那隻雞腿放入她碗中。
季曉荷驚訝的發現這雞腿比她的巴掌還要大,這教她怎麼吃?這男人是在惡整她嗎?
正想開口罵人時,有人卻加入羅子玄挾菜的行列。
「要補身是嗎?這個最好,這個最好了。」那人挾的東西從季曉荷的位置看不清楚。
只見一旁的羅子玄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細線,輕鬆的把那人所指的食物丟進她的碗裡
竟然是雞屁股!老天爺,她怎麼敢吃這種東西?
但是全桌的人都興致勃勃的等著她吃,尤其是坐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她到底是和他有什麼仇啊?
她無奈的挾起那個油膩膩的雞屁股,想像壯士成仁的心情,決心一鼓作氣的將它塞進嘴裡之際,突然聽到陳志遠拿起麥克風講話的聲音傳來。
「非常感謝大家為我們兩人舉辦這場慶祝會。」
季曉荷抬頭看著站在燈光底下略顯靦腆的陳志遠,此起彼落的歡呼聲教他笑得更是赧然。方愛琳則安靜的站在他身旁微笑,眼裡流露出驕傲神情和無盡愛意。
果真的一幅令人生羨的畫面!
季曉荷低下頭,看著碗中的雞屁股發呆。愛琳是個好女孩,陳志遠更是個好男人,他們在一起簡直是天作之合,她應該真心的給予祝福才是。
叫好聲、祝福聲,甚至還夾雜著掌聲充斥著邵氏員工餐廳裡。
但是,季曉荷總覺得這種歡樂的氣氛與她的心情極為不搭調。
「不知道陳主任心中是否已經有合適的伴郎伴娘人選?」一個嬌媚的女聲忽地從麥克風傳出,季曉荷抬起頭,原來今晚的司儀是總裁秘書陳莎莎。
「這個……其實……」陳志遠停頓一下,像是正在思考的樣子。
季曉荷以前最喜歡他沉思的表情,但現在卻讓她難受不已。
即使共處於一個空間,陳志遠卻是離她最遠的那個人,因為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有多麼喜歡他。然而,這個秘密必須要在她心中永遠埋藏著,她絕不會讓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去破壞陳志遠的幸福。
「究竟如何呢?陳主任。」陳莎莎逼問著陳志遠。
「其實……我心中早有人選。」陳志遠溫和的說著,周圍的人則不停的喧鬧。
「是哪一位幸運的先生呢?」
「我想請牽線人羅子玄律師當我們的伴郎。」伴隨著一陣哄然的鼓掌聲,舞檯燈光便打在羅子玄身上。
在一旁的季曉荷眼睛幾乎睜不開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處在光亮中的羅子玄。
他是牽線人?所以陳志遠與愛琳的事他早就知情?那他對她的態度是……存心看她笑話嗎?羅子玄站起身來,像是獲得勝利的冠軍選手般志得意滿的向全場觀眾說話:
「當然沒有問題,不過先決條件是要有漂亮的伴娘!」
他一說完,此起彼落的口哨聲又沸騰的揚起。
「那麼陳主任要請誰當你們的伴娘呢?」陳莎莎立刻機靈的接話。
陳志遠又陷入沉思,他轉頭看向身旁的愛琳。
「不如就請愛琳的上司季主任如何?」陳莎莎突然接話。
又是一陣強烈的狂嘯聲教季曉荷震耳欲聾。
「如何啊,季主任?」陳莎莎對著季曉荷發問,一時在場的人全都安靜下來。
事情怎麼會這樣?讓她來當伴娘?她不知該怎麼選擇,一直沉默不語,現場氣氛變得怪異,似乎聽見有人在後頭竊竊私語。
「季主任和愛琳交情這麼好,不會拒絕吧?」陳莎莎又穿插了這麼一句教季曉荷心中更為尷尬的問話。
季曉荷感受到眾人的注視,卻不知如何是好,困惑的眼神恰好對上愛琳殷殷期盼的目光。
「不要緊的,如果荷姐有事要忙也沒關係,我們再麻煩別人就好了。」愛琳試著替季曉荷圓場,心中卻有掩不住的失望。
天啊!她何必這麼小器?何必因為自己不開心而造成大家的不悅?
「不會,一點都不忙的,我很樂意。」季曉荷用最後的一點力氣裝出笑容。她聽見後頭的的叫好聲後,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愛琳站在她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眼裡透露著擔心。「荷姐,你真的沒事嗎?」
季曉荷搖頭,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但是除了笑,她不知道此時此刻還能怎麼辦。
愛琳走近她身旁,溫柔的摸著她的臉龐。「可是你的臉色好差。」
季曉荷一臉尷尬,甚至還想躲避她關心的觸摸。
羅子玄忽地站起身,用力的握住季曉荷的肩膀。
她轉過頭,一臉疑惑的望著他,但他只是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小聲在愛琳耳邊說話。
「既然如此你們就先走吧。」
先走?她沒有說要走啊?季曉荷完全搞不清狀況。「什麼?我不懂……」
不等她說完,羅子玄立刻拉著她轉身,扯開嗓門說道:「各位,不好意思,我們這兩個伴郎伴娘有事要先走了。」
「喂,你放開我……」她想要掙脫,反而被摟得更緊。
「別生氣了,乖寶貝,我們現在就走好嗎?」他作勢安撫她的情緒。
這景象看在別人眼裡就像是一對吵架的情侶,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掙脫不開他的蠻力,只能硬被他拖著邁向大門。
「羅律師,是不是好事也近了?」不知哪裡冒出這麼一問。
季曉荷聞言,她真想揍那個問話的人一拳,但卻被羅子玄趁機抱個滿懷。
羅子玄回過頭,似笑非笑的回道:「天機不可洩漏!」
「喂,你到底想要怎樣?」季曉荷忍著到車上才對羅子玄發標。
這個男人以為她季曉荷是誰?可以任他擺佈的人嗎?
羅子玄無動於衷,繼續專心開著他的車。
「我告訴你,要是你再不講話,我就跳車給你看!」她氣急敗壞的威脅道。
羅子玄突然踩油門加快車速,然後又急速四十五度角的大轉變,嚇得一旁的季曉荷臉色發白。要是她敢在這樣的狀況下跳車,恐怕她的大頭照明天就會登上社會新聞。
「至少你要告訴我為什麼硬把我拉出來。」這是她最後的讓步。
「再待下去,你那張臉恐怕會破壞氣氛吧!」他淡淡一笑。
她沉默不語,猜測他的語氣究竟是嘲諷還是真的替她著想。
他看出來她的不對勁嗎?如果是的話,那麼她的表情一定很明顯,明顯因為陳志遠結婚而難過。
「你剛才和愛琳說了些什麼?為什麼她會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季曉荷想起他硬摟著她離去前曾附在愛琳耳邊說話的事。
「我跟她說你『好朋友』來了,因為身體不適,所以心情不好。」
「你怎麼可以胡說?她一定會誤會我們的關係。」她著急的說道。
「當時情況危及,有什麼關係?」
「你沒關係,可是我非常有關係。」她生氣的轉過頭,不想理他。
季曉荷沉默的看著窗外流動的景色。昏黃的路燈和各色的霓虹燈連接蜿蜒著,路上人潮來來往往,各種不同的面孔與表情,有的擦肩而過,有的互相碰撞,有的並肩而行。總之,就是擁擠不堪,這教她的心情也更加無法平靜。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她忽地出聲問道。
「什麼?」羅子玄沒有聽清楚。
她盯著他的側臉。「其實你早就知道他們在一塊,而且也知道我喜歡他是吧?」
他依舊直視前方。「早知道和晚知道有什麼差別?」
「所以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自以為人家對我有好感而暗自開心,還厚著臉皮的跑去倒貼。結果他早就有了要好的未婚妻,而且對象是我的秘書。」她冷笑。
他沒回話,只是靜靜地聽她發洩完。
一時之間,沉默的空間裡只有爵士女歌手的樂音充斥,低音繚繞,如煙霧包圍兩人。
許久,羅子玄才緩緩地開口道:「我們三人大學時是社團同學,他們出了社會後,很偶然的又在同家公司結緣,後來才漸漸發展成為現在的情誼。」
「是嗎?」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你一定覺得我很愚蠢吧?」
他沒有回話,將車停在一條陌生的馬路旁。
她下車,關上車門前,又重複著相同的這句話。「你一定覺得我很蠢,是吧?」
「我的肚子餓死了,你想吃些什麼?」他雞同鴨講的說道,不知他是真沒聽見還是裝傻。
季曉荷有些氣急敗壞,整夜的壞心情忽地蕩至谷底。
「我什麼都不想吃!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一定是在等著看我的好戲,對不對?」她開始咄咄逼人,不然,她怕自己會先哭出來。
羅子玄輕歎一口氣,把手搭在她肩上。「我現在肚子好餓,沒力氣說話。」
「你又來了!」她想撥開他的手,怎知他卻突然將他身上的重量壓了上來。
「你幹嘛啦?!」她大叫,用力撐起他的身體。
「我頭昏,快點帶我去吃東西……」他故作虛弱。
她翻翻白眼,吃力的拖著沉重的他隨便進入一家最近的小酒館。
昏暗的燈光,煙霧瀰漫的小酒吧內,生意冷清得可以。季曉荷毫不客氣的把他推向一張椅子。「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風度翩翮的紳士?」他邊整理自己的衣服邊抱怨道。
她將服務生給的菜單丟給他,自己則點了一打的台灣啤酒。她壓抑了那麼久的心情,她要趁這個時候全都發洩出來。
「什麼時候改行當酒女的?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好給你捧捧場?」他玩笑道。
「今天我請客,你要吃什麼盡量點。」她不耐煩的撥了撥自己的長髮。
「哇,怎麼這麼凱?」
「老娘今天心情好,行不行?」煩死人了,這傢伙!
「當然行,那麼老爹我今天就要好好地吃一頓。首先給我一個義大利面,一隻烤全雞,披薩也來一份吧,這個牛排也不錯。對了,麻煩再給我一瓶紅酒。」
「先生,確定這些都要嗎?」服務生心想這兩個人點這麼多,怎麼會吃得完。
有沒有搞錯,吃這麼多!這個臭男人一定又在惡整她。一旁的季曉荷終於隱忍不下的說道:「你到底有完沒完?!」
「是你自己先說要請人家吃飯的。」羅子玄睜大眼睛,一副無辜樣。
「他點的那些統統不要,只要台灣啤酒一打。」她逕自對著服務生交代道。
「喂,你怎麼可以逼迫我當陪酒男呢?」
她壓根不理會他的抗議。
啤酒送上桌後,她不客氣的抓起猛灌。第一罐、第二罐……正要打開第四罐的拉環時,羅子玄的大掌突然握住她的手。
「這是啤酒不是可樂,這樣喝酒很傷身的。」
「你不要管我!我要喝個夠!」掙脫他的手,又把酒灌進口中。
「別借酒澆愁了……」
「誰說我借酒澆愁?我心情好得不得了。」
微醺的臉頰淡淡發紅,教她更為嬌媚動人,但眼中的失意卻騙不了人。
「何必這樣呢?」看著她這個樣子,羅子玄有些於心不忍。
季曉荷放下手中的酒瓶。「我說我很好,不需要你的同情。」
可以瞧不起她,可以不認同她,但是就是不可以同情她!
「好好好,我不是同情你。」他安撫著說道。
「那你就是在嘲笑我,對不對?」
「我也沒有嘲笑你。」
「那你到底是想怎麼樣?我都已經失戀了,你還欺負我!」看來她有些醉了,露出難得一見的柔弱表情。
他欺負她?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不過是坐在她旁邊勸告她不要飲酒過量,不是嗎?
他擁有悲天憫人的好心腸,尤其在她身上發揮到了極至,她竟然說他欺負她!但即使面對她的「抹黑」,他還是沒辦法丟下她不管。
「我的夢想都破滅了!」她悲傷不已。「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可以在二十五歲的時候遇上一個好男人,和他談五年的戀愛,然後在三十歲的時候和這個我愛的超級好男人結婚,然後開始我幸福的人生。」
這是哪門子的無聊夢想!羅子玄聞言深感詫異。他這人向來隨性所至,認為人生如此才會充滿樂趣和驚喜,根本不能想像眼前的女人即使在感情方面都一板一眼的做著計劃。
「你應該還有更偉大的夢想啊。」他還是努力安撫她的情緒。
「還有一個更偉大的,但是應該也不會實現了。」她嘟著一雙紅唇抱怨。
「說來聽聽,搞不好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他優雅的拿起一杯白開水。
「我計劃裡三十五歲前要生孩子。」
靠!他差點噴出水來,這女人根本是國寶嘛!
發現他誇張的反應動作,季曉荷隨即像個小女孩似的掩面哭泣起來。「我就知道我的夢想全都不可能實現。」
他立刻放下杯子,安撫她道:「不會的,有志者事竟成啊!」
無奈她完全聽不進去。「嗚嗚嗚……」
「我會幫你的,別擔心。」
她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他。「真的?不騙我?」
「絕對不騙你,所以別這麼悲觀,好男人還多得很。」至少你眼前就有一個!他在心中補了這麼一句。
「胡說,沒有、沒有!」喝醉的她就像個小女孩般的任性鬧脾氣,其實,和清醒時也差沒多少啦!「好男人都要跟我的秘書結婚了,還有什麼希望可言,我的夢想已經完全破滅了……我現在就和凱蒂一樣慘。」
「凱蒂?」她身邊竟然有他不知道的人物存在。
「就是我桌上那只粉紅色的貓咪娃娃嘛,它是我的好姐妹。」
「那麼你的好姐妹為什麼會慘咧?」他輕笑,真是有夠可愛的女人。
「因為我們都是孤家寡人。她一隻貓,我一個人,現在得要相依為命。」她把兩個空了的酒瓶靠在一起,輕敲出聲,象徵著她與貓咪為伍。
羅子玄忍俊不住,為她天真的舉動。
「你笑什麼?我失戀你很開心嗎?」她不滿的直指著他高挺的鼻子。
「沒有,我哪有在笑,是你醉了。」他連忙解釋道。
其實,陳志遠與她完全不搭調,她不該再對他執迷不悟才是,應該多注意身旁的好男人,例如他啊!
季曉荷又打開一罐啤酒,羅子玄沒有像先前的阻止她,他一如平常輕鬆自若,眼神卻多了似有若無的憐惜。
他突然靠近她,笑說:「今天我的肩膀免費借給你用,你這樣硬撐很容易受內傷的。」
「我硬撐什麼?你不要自以為是。」她揮開他的手,卻重心不穩的差點跌出椅子。
他連忙扶住她傾倒的身子。
「好好好,那就當是我在吃你豆腐。」他溫柔的將季曉荷的頭靠向自己肩上,她沒有閃躲的順從著他的動作。「反正我的吻都給你了,也不在乎多讓你靠一下。要是想哭就哭吧,我會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不過要記得可千萬別把鼻涕擤在我的外套上。其實,你已經算是很幸運了,雖然失戀,卻有個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帥哥作陪,而且這個大帥哥不但有內涵,為人風趣,說話又幽默,你說是不是很幸福啊?」他獨自說的開心,像是在演獨腳戲的戲劇。
「那麼……」沉默的她突然開口說話。
「請說請說。」終於多了一個角色,他顯得很開心。
「請你幫我一個忙。」她難得這般溫和柔順,不知是因為醉了還是累了。
「沒問題,做什麼?」
「請你閉上嘴巴。」她揉了下眼睛,平靜的回道。
「為什麼?」他可不滿了。
「我想要安靜一下。」她有氣無力的聲音似是請求,教他心軟。
「好吧,誰叫失戀的人最大。」他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閉上眼,汲取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好像這樣就能夠安撫她壓抑了一整晚的悲傷。
這樣的沉默真好,教她覺得安心。
他聞著她發上的馨香味,一種淡淡、甜美的味道。
「我剛才是不是很不應該?把場面搞成那麼尷尬。」她忽地問道。
「誰說尷尬的?我倒覺得很開心,大家不也都拍手叫好,所以別窮擔心了。」他輕拍她的背,給她安慰和支持。
他的肩膀是那麼舒適,像是特別為她訂做的位置,讓她舒服得不想離開,甚至心生霸佔的念頭,即使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不可以因為失戀就隨便找人填補心中的空缺。
但是,今晚,就暫且讓她任性一回吧!
服務生收拾桌上的空罐,羅子玄將食指放在嘴唇中央示意他安靜行事,服務生會意的點點頭。季曉荷靠著他的肩,跟著他呼吸的頻率,這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深深沉溺在這種感覺中。
她在腦海裡勾勒著身旁羅子玄的模樣。愛笑的雙眼、高挺的鼻樑、薄長的嘴唇,還有大笑時的魚尾紋……
「為什麼呢?」她一問。
「什麼為什麼?」
她的睫毛濃密而捲翹,像是停了一隻休憩的黑蝴蝶,教他有股想伸手捉住蝴蝶的衝動,卻害怕打擾她的寧靜。
「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不知是因為酒醉還是失戀的打擊,她的語音特別輕柔細膩。
羅子玄默不作聲。為什麼對她那麼好?這還用問嗎?他不禁苦笑。
她沒有苦苦追問,只是喃喃自語著:
「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她的聲音愈來愈小,眼皮也越發沉重。
呵……好舒服,好想睡啊……
「為什麼不可以對你好呢?」他的中低音催眠著她的心智,教她毫無防備的有問必答。
「因為我們是死對頭、死對頭啊……」
是啊,死對頭啊。失去意識前的季曉荷腦海裡只有羅子玄那張俊美的笑臉。
感覺到肩頭上的沉重感,他知道身旁的她可能睡著了。
死對頭,原來他們是死對頭!他拿起她未喝完的那罐啤酒,一飲而盡。
聞著她自然散發的髮香,他溫柔的對著已經沉沉入睡的她說道:
「你這女人究竟是天才還是蠢蛋?我喜歡你喜歡得要命,你卻還是把我當成死對頭。」他輕撫著她垂落的長髮。「我和你究竟誰比較幸福,誰比較不幸呢?」
他輕歎一口氣,然後扛起這個已經睡到毫無所覺的女人。
「老天,還真重!」
沒想到看來弱不禁風的她,背起來還是頗有份量的。
他背著她搖搖晃晃的離開小酒吧,一路上還不時喃喃自語著:
「真是沒想到我羅子玄也有這樣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