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是一種錐心的疼痛。
呼吸突然好困難…心口好久沒有這樣痛過了,可能舊病復發。
又是這樣,還以為做了手術就不會再發病。忘了,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
賀宇耘挨著牆緩緩地滑坐在地板上,他實在無力走動。
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想驅趕心口的不適。真是越來越不濟,倒杯茶也要休息。他自嘲地彎起一個譏誚的笑痕。
「喀嚓」茶水間的門鎖轉動了下。
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
賀宇耘勉強動了動,正考慮著叫人抬他出去,還是等疼痛過後,自己走出去。
「巍,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這樣對我……」女人聲淚並下。
「你愛我?」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略顯冰冷。
巍?鄭巍?難道是那個聞放浪形骸,風流成性的副總裁?賀宇耘擰緊眉頭,怎麼回事,竟然遇著副總裁的桃色糾紛?是倒楣還是幸運?以前聽辦公室的女同事說,想打聽八卦消息去洗手間一定準沒錯了。
看來她們還漏了一個地方,茶水間。
呼了一口氣,本來還想要人搭救的,現在真是自求多福了。
隔著一道屏風,所以外面的人,沒發覺茶水間還有一個旁聽者。
「巍,只要給我留在你身邊,我保證以後決不逾矩的,巍,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發誓…發誓以後再……不會過問……你的事……」說到最後,女人已經泣不成聲。
說的是動之以情,既然都拋棄了,就接受現實,死纏只不過降低自己的格調,令人更厭惡你而已。
這個女人很愚蠢,但也很可憐。他不由得冷嗤。
賀宇耘開始並不想聽他們的談話,但那女人的哭叫聲實在太刺耳。
不想聽,也會進耳,不過那女人煩歸煩,成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心口的疼痛沒這麼刺骨了。
幸好茶水間的隔音設備不錯,不然一定招人圍觀。
「依文,不要這樣,我一開始已表明我的立場,看開一點,會有人更適合你的,分手吧。」男人渾厚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歎息。
這個副總裁是有風度,竟然可以耐著性子和即要分手的情人?情婦?說分手。
以他的身份大可丟下一句「我們玩完了」,甩頭就走。
賀宇耘不禁要對他刮目看。
「我不要,巍,我不要分手,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的……」女人往前一步,伸手抱著他,表明她是怎樣都不會放手的。
「我需要你……需要你……」
「依文,放手吧!」這次男人的聲音明顯帶著冷凝,「說過的話我不想再重複,等下你收拾一下東西離開,我會給你最好的補償。」
「巍,那你曾送我的鑽石戒指,是什麼意思?我還以為自己一直是特別的。」
「那是你的想法,有一件事要澄清,戒指不是我要送的,是你想要,我負責買而已,對情人我一向大方的,這一點找想你應該很清楚。」男人淡漠地道。
「但戒指是代表著另一層意思,你知道的?」
「抱歉,我不瞭解。」
「你……」
「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你是聰明人,該怎麼做你自己衡量吧!」男人出聲制止她的話,臉上佈滿不耐的神色。
女人微微失神,推開他,隨即賞了他一個巴掌,留下一句「鄭巍,我恨你。」就甩門而去。
沒了他們的對話,茶水間又恢復原有的沉寂。
鄭巍,原來真的是副總裁。
看來他聽到一件爆炸性的新聞。
賀宇耘沉沉地閉上眼,不管了,這是他們的問題,他現在最希望的是,那個鄭副總也快快走人。
被人發現他偷聽就不好了,雖然他無心。
停在茶水間地板上的一雙男性皮鞋,遲疑了一下,才移步轉到屏風後,彎起高大的身軀,垂眸盯著閉目的賀宇耘。
「你坐在這幹什麼?偷聽?」他回過神,發覺鄭巍已站在他面前,劍眉緊鎖,顯然他很不高興。
賀宇耘眼眸微瞇,抬起頭細細的打量眼前這個如雷貫耳的大人物,公司的掌權人。
他這種小職員,平日對於十八樓的高層人員,只能仰望而已。
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近距離接觸,真是不看白不看。
器宇軒昴,魅力無匹。
這是鄭巍給他的第一感覺。用俊美二字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外貌。一身鐵灰色的西裝更顯出他身材的高挺修長。比例完美,神態優雅,身上還不時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氣質。這種男人是有條件風流,不過也注定讓人心碎的。
「怎麼不說話?」鄭巍莢眉一挑,嗓音低柔而沉冷。
「副總好。」賀宇耘調了調目光,尷尬扯起一抹虛弱的微笑。可以的話,他不想說話,那種噬人的痛感仍在侵蝕他。
「你是哪個部門的?」
「行銷企劃部。」賀宇耘小心地回話,雖然偷聽不是很道德,但也不會這樣就被解雇吧?
「你不舒服?」他注意到賀宇耘蒼白的臉色。
「需要看醫生嗎?」
「心絞痛,老毛病。」忍痛地咬了咬發白的雙唇,「你的情況不太樂觀。」鄭巍劍眉糾結,不知道是擔心還是不悅。
他伸手用力把他拉起來。
賀宇耘因為全身都使不上力,剛站起來腳步就開始搖晃,然後有些狼狽地蹌跌在鄭巍的身上。
「副總,不好意思,你再支撐我一下好了。」賀宇耘無力地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一陣的香水撲鼻而來。
算了,可能都要被解雇的,就借肩膀靠一靠。
雖然這個姿勢有點……曖昧,管不了這麼多,他現在全身虛脫難忍,根本不想動。
鄭巍伸手穩住他虛弱的身子。
過了一會,鄭巍見他好像沒動的意思,忍不住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這樣子不是辦法,你回去部門,請個假去看醫生。我不想公司鬧出什麼新聞。」
「我叫賀宇耘,放心,還死不了。不會這麼容易給公司蒙羞的。」
虛弱的開口,但似乎也沒動身的意向。
反正都做好被解雇的心理準備,那就多賴一會好了。
* * *
有人說天氣可以代表心情。
一早就是這種灰濛濛的鬼天氣,還下雨咧。
那今天的心情豈不是糟透?其他人可能是,但對於賀宇耘,就算此刻地震也是這樣的,即是毫無影響。
「早啊,賀大哥。」是部門新來的實習生,名字不太記得了,他對人一向是漫不經心的。
「早。」賀宇耘溫文地對身邊的小女生報以微笑。
二十六歲應該算是青年吧,但對於人家芳齡十八的小女生來說,也算「高齡」。
「梅雨天,真討厭,我的衣服都濺濕了。」
「還好,擦擦吧。」賀宇耘體貼地把手帕遞給她。
兩人並肩走向中信集團的大樓。
「賀大哥,你……和副總裁真的認識?」小女生怯怯地問,俏麗的臉已經浮起兩朵可愛的紅雲。
少女懷春的心理他還瞭解。見到英俊多金的副總裁,芳心蠢動也很正常。誰叫他們的部門陰盛陽衰,只有部門的正副經理是男的,可惜都是上了年紀的「父」字輩,想做做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也不行,再來就是他這個沒啥作為的小輩。
「呵……算吧,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昨天,副總裁很好心地把他送回部門,竟然大發慈悲的沒追究他偷聽的行為,總算保住了「飯碗」。
部門裡的人卻頓時沸騰起來,還以為他是副裁的舊相識。拜託,他真認識副總裁,就不會在公司做個小主管,混口飯。
「怎麼會?總裁昨天還……」
「小妹妹,我和副裁真的毫無關係。」賀宇耘輕笑地打斷她的話。
「你問一百次,我也是這樣回答你的,所以有關副總裁的事,我並不清楚。」賀宇耘隨即抿了抿唇,嘴角凝著淡淡的嘲諷。
看來副總裁的魅力真是無法擋,就下來轉了一圈,已經有人芳心暗許。難怪昨天那個可憐的女人想趕走他身邊的蒼蠅,獨佔他。鄭巍天生是大眾情人,他可以屬於全部人,就是不會屬於一個人。
總之誰喜歡他誰不幸了。
不過,這個世界,多的是飛蛾撲火的人。人類真是愚蠢。尤其是女人。
小女生怔了怔,然後急急地跟上的腳步。
「賀大哥,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冷漠。」小女生的臉有一絲迷惑。
賀宇耘淡笑,不置可否地揚揚眉。
「真的,雖然你待人很和氣,但是有些疏離。好像沒什麼能引起你的注意,令人產生一種好奇,很想走近你,瞭解你。」賀宇耘聽了,一陣失笑,恐怕現在的小女生真是看太多言情小說了,中毒太深。
「怎樣?你對我有興趣?」他把嗓音壓低,努力裝出邪邪的樣子。
「賀大哥,不要開玩笑了,我是說真的。」
「是是是,你說的對。」賀宇耘笑著揉揉小女生的頭髮。
他還真失敗,還想裝裝壞男人的模樣,人家小妹妹都不甩他。也是,壞男人先決條件首先要是帥哥,起碼像副裁那樣,才像樣。他這個大眾臉,可以說有氣質,有味道,就是不能說是帥。幸好號稱一七六的身高,彌補了他皮相的不足。平凡是一種榮幸,雖然不起眼,但可以避過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就當是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
* * *
「聽說副總裁的『親密』特助,余依文昨天被人三振出局,要她另謀高就了。」
「我早就猜到,這個女人不成氣的。」
「你有這麼神,就不會下這麼少的賭注。」
「不過,她跟在副總裁身邊都快有一年,算是長時間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三姑六婆在一起有什麼好做?一定是道人長短了。更何況鄭副總裁,這麼樂意製造花邊新聞,提供人們作茶餘飯後的話題。他們不討論一番,真是愧對鄭副總裁的慷慨。
尤其他這個部門,真是各式各樣的女人也有。燕瘦環肥,老的嫩的……三個女人一台戲,一群女人就可以比美於街市的菜市場。看他們討論的激烈程度就知道了。
賀宇耘薄唇一撇,笑出一道譏諷的弧度。然後就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宇耘,你回來了。」有人還保持清醒,發現他回來。
「早啊,紅姨。」
「宇耘,昨天下午副裁的特助就被人辭退了,你有沒有聽說是怎麼回事?」
「副總裁特助?誰啊?」賀宇耘露出疑惑。
難道昨天那個女人是副總裁的特助?「余依文啊,小子,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是誰。」賀宇耘抱歉地笑了笑。
「你不會吧?真的不知道?小子你不是和副總裁很熟的嗎?」紅姨一臉狐疑。
「不要瞎猜,副總裁昨天送找回來,只是好心而已,搞不好,他可能連我姓什麼也不知道。」
「真的?」紅姨還是不太相信,本來想要再追問下去。
但部門經理已經開始聚集大家開晨會。
她只好暫時放過逼供的機會。
* * *
平淡的日子,如此這般,又過了兩個月。
「糟了,上頭有消息,這幾天要人事大調動,說不定要裁員。」
「經理剛剛叫了林月儀進去……不知道怎樣呢?」
「恐怕下一個叫我也說不定……」大家又是一場騷亂。
唯恐會收到「白色炸彈」(解雇信。)
中信集團在國內都算是知名的大企業。要考進來,並不是容易的事。最重要的是,這裡工資高福利好,不是每間企業都會有這種待遇,所以員們都很擔心會被炒魷魚。
「賀大哥,你不擔心嗎?」
「沒什麼的,葉子過來幫幫忙。」賀宇耘略抬眼,仍沒停止手裡的工作。
是那個小女生,他現在終於記得她叫什麼名字了。叫葉子,是一個很可愛的名字,和她的人很相襯。
「賀大哥,你不怕給人辭退嗎?」
「如果真得被辭退,我們幫人工作的也不能說什麼?」賀宇耘仍是努力地填報表。
「這些事,就看開一點,葉子你是實習生,也不會影響你?」
「不,我是擔……」
還沒出口的話,就被剛從經理室出來的林月儀打斷。
「賀宇耘,經理叫你進去。」她一臉苦相,似乎真的不是什麼好事情。
大家一個勁地湧到她面前,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子,下次再說,我進去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笑笑嘛,又不是去送死?」
「好……」葉子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 * *
「經理,有事嗎?」他順手掩上門。
「坐。」總經理擺手。
賀宇耘點頭坐下。
「是這樣的,你應該聽說過公司要人事調動的。」
「聽過。」
「我也感到很意外……」部門的經理對他說了很多門面客套的話,賀宇耘也沒怎麼在意去聽,他只聽到,總經理最後對他說的幾句話,好像是副總裁的特別行政助理一職,還在懸空什麼的,然後是,從下禮拜一起,他調上十八樓,任那一職,以後不用在行銷企劃部上班了。
不知怎麼和經理道謝完,就走出他的辦公室。
部門裡的人對於他的去向充滿好奇,賀宇耘卻只是報以微笑,什麼也沒說。
到現在他還有點莫名奇妙,對於這個消息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空穴來風,事出有因。
這等好事情怎麼會輪到他?今天不是愚人節吧。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也沒什麼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