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既定立場的淚水,卻無聲無息地淌了下來,一滴一滴掉落在虹神女發顫的手背上。那灼燒的,是一種心痛的感覺。
凌晨。
天際間泛起一絲亮光,那是夜色即將結束前的預兆。
駿馬仍舊細碎地踱著步,主人沒下令叫它停,它便就這麼一直沒目標地向前走著。
虹神女蹙著眉,睜開眼,身體的酸痛和疲累逼得她從睡夢中醒來。剛想起身,才發覺撒麻的身體還正壓伏在她身上哪。
他濃濁的鼻息迴旋在她的五官頂,而他的臉頰也緊貼著她的。
從虹神女抬眼望到的角度,恰恰可以見到撒麻閉闔的眼簾。他的睫毛長而濃密,深深地覆蓋住眼瞼;一雙濃眉猶似即將射出的箭鋒般蓄勢待發;額頂的胎發一如他的本性倔強地蜷曲;高挺的鼻翼承受著均勻的呼吸;至於那曾經親吻過她的唇,現在則淺淺地勾起一抹溫柔的角度。
男人。這就是男人了。
她似乎從來不曾如此親近而慎重地看過一個男人吧?
在過去生活的世界裡,男人這名詞所代表的意義,即是征戰、罪惡、殘暴、貪婪、粗鄙、慾念、毀滅。
卻沒有一個待在女兒虹裡的族人曾告訴過她:男人,不僅會令女人變得連自己都不認得,也會分不清天地的方向,有時,心中更會莫名地抽痛或者泛起漣漪……
就像此刻,身在此處的她自己。
虹神女動動手指,她的五根手指被撒麻厚實的手掌執握著,兩人十指交纏。
「呃,」撒麻一瞬間便睜開眼,睇著她。「你還是想離開,是嗎?」
虹神女不知他是反應太過靈敏,抑或其實根本就沒睡著?被他突然這麼一問,倒還真答不出話來了。事實上,她連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也還不知道呢!打從他莫名其妙地闖入她的世界,又肆意擾亂破壞之後,一切原本已定好的局面,如今,都成為不解的未知了。
「我——」
「好了,你別親口對我承認,」他連忙打斷,害怕從虹神女的口中得到驗證,說她從來都不想要愛他。「我知道。」
「你知道?」他真能猜出她此刻心底的翻騰?
撒麻好勉強地笑了笑,起身,然後將她的身子也一同拉起來。他將目光瞟到看不到她的位置,才轉移話題地說道:「如果我沒找到你,你就想從這兒離開的,是吧?」
「啊?」虹神女一轉頭,才發覺他們兩人此刻正身處在一片淺灘邊,馬蹄下踩的是泥濘,而四周,則包圍著潮濕的水窪。
「別忘了,我可是古白族的搶王撒麻呀!」
若他不是搶王撒麻,而只是其他一般普通男人的話,還會不會令她的心靈如此震撼?還會不會教她迷失混亂呢?
「你不知道,」她從來未曾哭過,作一個神女是不該軟弱的。但此時,虹神女卻覺得自己的雙眼又酸又麻,這是另一種她從來沒有過的經驗。「因為,你並不真正的明白我。」
「我雖然身作搶王,但,這卻是我第一次愛人呢。」
「我想,我恐怕也不明白自己了。」她回應的是剛才向他說過的話。
撒麻握住虹神女的手,將它放至自己的心口上,無視她驚訝的疑惑眼神,堅定地說:「即使這愛注定無回報,可我也並不後悔。因為虹神女確實值得成為一個,被搶王撒麻所愛的女人。」
說完話,撒麻遂鬆開手,也放開了對她的束縛。
他反身跳下馬背,轉而站在虹神女的身旁,指著眼前的一片淺灘,宣示地說:
「虹神女,就是這地方了,它也許是我們相聚的地方,也或許即將成為我們分別的地方。」
「你曾指責過我從不徵詢你的意願,但現在在你面前,我願意完全尊重你的選擇。若決定離開,那就騎著我送你的馬,回到你想回去的地方吧!若願意留下,就請你朝我伸出手,也好教我明白,我不是自己一個人孤獨地在愛著,好嗎?」
虹神女不說話。
「好,你選吧。」撒麻向後退了幾步,讓她與馬匹有更多的空間。
虹神女轉過身子騎正,雙手執住韁繩,上頭還留有撒麻緊緊抓過的體溫。
駿馬似乎顯得有些不安,四隻蹄子在泥濘上躁動地猛踱著步。或許,也正是虹神女心情的寫照吧。
虹神女雙手一顫一顫地牽著韁繩,讓馬在撒麻的周邊來迴旋繞,每走一步,腦子裡軋過的全是掙扎。
撒麻從原點中心與她相對望,大聲喊著:「選擇吧!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了。」
兩人咫尺相望,像他們初相識時一樣的距離,不一樣的是,此刻,換作虹神女騎坐在馬背上。
她以一種記憶的方式去凝視他,將所有曾帶給她改變的記憶停駐在腦海。然後,堅定地閉上雙眼。
決定吧!決定吧!決定吧!
很容易的,只要韁繩一拉,便能走向自由路了。
不知什麼緣故,虹神女覺得眼底的刺麻感似乎越演越裂,鼻頭一酸,淚,也已悄悄凝在眼眶裡。她吸了吸氣,強抑著自己將它們忍回去。
再睜開眼眸,見到的是她所選擇的道路。
搶王輕甩韁繩,駿馬緩緩地向西移步,一步一步離開他們約定的地方。
撒麻看她作出了選擇,怔怔地杵在原地動也不動,目光專注而固執地凝望住她騎在馬上的背影。
每行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就加長一步。
走,向前走啊!不會後悔,絕不會後悔的。
虹神女強迫自己不許回頭,便這樣直直走出他的視線外就好,直到她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他為止。但不明白既定立場的淚水,卻無聲無息地淌了下來,一滴一滴掉落在虹神女發顫的手背上。
那灼燒的,是一種心痛的感覺。
「嘶——」因為扯得太急,馬疼痛地嘶嘶抗議。但還是停下來了。
虹神女調轉馬頭,看見撒麻仍站在滿是泥濘的濕地上。再也顧不得什麼通往自由的道路了!她策馬狂奔,要奔向他還在的那個地方。
濕沼地上被馬蹄踐踏得爛泥四射,也同時濺得她素白的裙擺上,全沾滿了污濁的泥濘。
「虹……虹神女?」撒麻方才眼睜睜看著虹神女離開,此刻,卻又見她駕馬向他狂奔而來。這,是夢還是幻覺呀?
虹神女的臉孔愈來愈清晰了,他們也愈來愈接近。
馬停,他看見她縱身躍下,往他站的方向跑過來,然後,停在面前。
「虹神女?」
虹神女急急喘息,胸口起起伏伏地輪替著。她向前躍近一個箭步,攬臂圈住撒麻的頸項,投入了他的懷抱中。
「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這就是心痛的滋味嗎?」她淚潸潸地仰著臉問他。雙頰因極度壓抑而佈滿紅暈。「我不過只是選擇分離罷了,怎麼竟是這般的苦澀啊?」
撒麻低頭瞅著她,眼眶通紅。「你只是心痛,可我,卻是心碎。」
「虹神女呀虹神女,我心屬的虹神女啊!」他的手攔上虹神女的腰,將她緊緊地、心愛地摟進自己的胸膛裡藏好,再也不打算放開。
???
數日後。
搶王撒麻旋即在後苑下詔,宣佈今後廢除「搶王盞」。消息傳出之後,眾人皆議論紛紛。
誰都知曉,「搶王盞」乃是搶王撒麻遴選陪侍女伴的方法,如今廢了,可就表示搶王從此便不再需要以鞭來為自己挑選寵幸的女子了?
而可疑的便是,搶王不需『搶王盞』的理由呀?
「輕微,真不知搶王為什麼要廢了搶王盞?現下後苑裡的每個人都在嚼舌根呢!」蔻吉打從自外頭回來之後,便一直興味盎然地和虹神女分享著她從外面聽來的若干謠言。
「嘿,神女姊姊,瞧瞧您,是想啥想得那麼出神呀?」蔻吉將手掌在虹神女怔忡的視線前晃了晃,好奇地問道。
「啊?」虹神女的目光總算朝她飄過來了。
蔻吉摀住唇,悄悄地偷笑著。
「小丫頭,你在那兒偷笑姊姊什麼呀?」
「蔻吉在笑——神女姊姊心底八成是在想著搶王吧!」
「搶王」二字才剛被點到,虹神女的臉便霎時間染成了緋麗的嫣紅。「你……你瞎扯什麼渾話?好端端地做什麼要將我和他牽在一塊兒呢?」
「才不是我說的呢,後苑裡哪個人不曉得,搶王這回為了姊姊您,可真是完完全全變個人了啦!否則您瞧,為什麼要廢『搶王盞』?還不就是準備封姊姊作王后,從今往後只對您一個人專情嘛!」蔻吉將旁人的意見與自己的想法混合了以後,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虹神女凝眼瞅著,眸子裡的盈盈秋水散發出的,全都是一個女人愛戀時的訊息,可偏偏,她又不想向人承認。
「喔!對了,我還聽人說,先前派去漠南的特使已經回來了。聽說蒙古王遣他回來向搶王傳消息,說倘若不將神女姊姊送還給他們,便要擇期派兵來攻打咱們古白族呢!」
虹神女明白,撒麻是不會接受蒙古王的威脅的,他怎會願意將她交付給其他人呢?
可是,非得以戰爭來解決不可嗎?
她當初便是因為不願造成無謂的死傷,才決定隨蒙古人離開女兒虹的,若如今再發生一遍,她又該怎麼作抉擇呢?這一次,是古白族全族人的性命。
「可我看哪,甭等到蒙古人來這兒殺人放火,咱古白族恐怕便已經族毀人亡了吧!」蔻吉忽然又語重心長地傷感了起來。
「為什麼?」
蔻吉把眼光轉至虹神女的臉上,然後才像想到什麼似地拍拍自己的腦袋,說道:
「我怎麼這般糊塗啊!神女姊姊鎮日待在?房裡,又怎會知道外面的情形呢?是這樣的,現在咱們古白族各地全在傳著災情哪!聽說好多人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各處就長滿了怪疹子,又癢又疼的,折騰得大夥兒都快沒法兒過日子!」
此話一出,便將虹神女所有的注意力全都給吸引了,聽著蔻吉說的每一個字,心底便不安地浮起一陣紛亂,困擾著她。
「疹……疹子……」
天哪!盼望……她不安地揣想不要成真才好呀。
???
因為心內的擔憂太甚,於是虹神女也顧不得蔻吉如何苦心地勸阻,便決定逕自外出探視災情。而蔻吉呢,也只好小心翼翼地緊跟在虹神女身後了。
出了皇苑,在蔻吉的領路之下,虹神女一路走過了許多戶人家。
她非常仔細地替感染了怪病的患者檢查。由他們身體上發起的疹子看來,那疹子呈現出黯沉的紫紅色,粗大且腫脹。而疹子旁的皮膚,則泛開一片龜裂的爛皮。
「神女姊姊,您還是別碰吧!」蔻吉看見虹神女的手往患者的身體上摸,嚇得大聲叫了出來。
「放心,我自有分寸的。」嘴裡說著,她的手仍然不厭其煩地往每個出疹子的患者身上去查看。要確定那些怪疹究竟是出自何處。
「啊!虹神女?是天降的虹神女啊!」人群中,有人發出了驚歎聲,於是開始一傳二,二傳五,五傳十……一路擴散出去。
「是虹神女呀!是虹神女呀!」
「救苦救難的虹神女,求您救救我們這些可憐人哪!」
「對對對!慈悲的您得救救我們的歹命哇!嗚……」這些受著病痛折磨的人們,淒淒然地全向虹神女跪了下去。
虹神女彎下身,想將他們挽起來。「你們快起來吧,別求我,別再求我了。」
「嗚……嗚……您不肯救我們,我們又哪敢起來啊!」
性命,是最可貴的。
沒有誰有權能用任何藉口,去傷害另一個人。
虹神女望一望他們,每雙受著苦、恐懼的眼睛裡,均溢滿了對於她無限大的期盼。
那分期盼,卻也同時緊糾著她隱隱的歉疚。
唉,她無法言傳的歉疚呵,他們的苦難,或許全都是因她而生的啊!
???
從皇苑外回到?房之後,虹神女便一直提不起興來。一整晚,臉面便緊緊地繃著,不開心的情緒不言而喻。
入晚,她愣坐在鏡台前。
「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由於想得太投入,以至於連撒麻進了房,走至身後攬住她的雙肩,都沒察覺出。
「啊?什麼?」虹神女仰起臉,從鏡子裡的映現,看到了搶王撒麻。
撒麻輕輕撫摸她散開的髮絲,捻起一撮,置在鼻前細細地嗅著。「我猜必定不是想著本王吧?」
虹神女未置一語,不承認但亦不否認。
「若是想著本王的時候,臉上也應該是眷戀、思念的神情才是呀!」他倒非厚臉皮,不過就是將心比心罷了。「可瞧瞧你此刻的模樣,哪有什麼思念呀?」
隨著他說話的餘音,虹神女將目光轉至鏡子上。鏡裡,她娥眉緊蹙,眼神黯淡,寫的儘是不如意的思緒。
撒麻轉而將虹神女反過身來,彼此相面對,然後才擁住她。「即便你不想,可本王卻是無時無刻在想著你……」她低吻她耳際的軟骨,吹拂進輕暖的風。
「聽說漠南的蒙古人有回應了,是嗎?」
親吻的動作瞬間僵住,撒麻臉色一沉。「又是那些個僕役、丫環們在你跟前胡亂碎嘴了是不?」
「無論我從哪處知曉,它都不重要。」虹神女慎重地望著他。「重要的是,身作古白族領御眾人的王,你要如何回應蒙古王?」
撒麻表情僵硬,雙唇緊抿。這兩日,朝上的臣子們已把他擾得頭昏腦脹,每個人都戒慎恐懼地苦求他速將虹神女送還給蒙古人。
但他怎可能做的到!他們要求的,可是他心屬的虹神女呀!
「還是讓我去漠南吧。」她先開口,企圖想替他的為難找一條出口。
「不!本王是如何也絕不會答應的!」撒麻狂吼著,因為過於激動,以致突起的青筋浮現在脖子及額頂上。
「可是——」
「別說了,即便你有再崇高至上的一堆理由,本王都不可能會應允的。」他伸手執住了她的,將聲調放輕,問道:
「虹神女,你怎能這麼快就要放棄我們才剛剛萌生的愛情?」
「不是的,我沒——」
撒麻攔腰一抱,迫使虹神女仰躺進他的懷中,他俯下臉,將唇深深地覆蓋住虹神女的,結束了她仍想說的話。
「唔……我還沒……」
「噓!」他再吻,舌尖探得更深入,吻著她的貝齒與柔舌。在虹神女缺乏經驗的微弱抵抗中,他反而更能嘗到她沁出的甜美芳味。
他心屬的虹神女,仿如一簇照進了他心靈深處中的火焰。有了她,他原本狂燒的熱情,益加無所遁藏地愈燃愈猛烈。
而愛情的慾望,更是如此。
被撒麻狂吻著的虹神女,起先只是以臂推擋,輕輕地抵抗。之後,當他落下的吻愈形燒灼、愈形狂肆,她竟暈眩了。
睜開眼,覺得屋頂的雕花在微弱的燭火點綴中,已然悄悄地旋轉起來。隨著撒麻燙灼的唇墜落的位置運轉,越轉越快、越轉越快……
「撒麻……」她喚道,這是虹神女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撒麻吻得忘我,聽到了她輕喚出的名字,心裡的火燒得更狂熾。
「撒麻……呃……我、我……」虹神女抓著他的手臂,覺得自己好似瞬間便要跌入無止盡的深淵中。
「啊——」這陌生的暈眩令她太害怕了,虹神女遂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兒一推,她和撒麻兩人雙雙跌落至地上。
「虹神女?」撒麻又緊張又擔憂,扶著她的肩膀詢問道。
虹神女怔怔地張著眸子,臉色慘白,神情惶恐,她說:「我……我害怕!」
「告訴我,你怕什麼?讓我為你一起分擔吧。」他心疼地輕撫她無色的臉頰,再沒有什麼能比虹神女更重要的事了。
虹神女抬眼看著撒麻。「我怕我們的愛情。」
「傻瓜,我們的愛情何須畏懼呢?」他揉揉她細軟的髮絲,然後以下頦頂著她的頭。「你難道還不明白,這神奇的愛情在我們身上所展現的力量嗎?」
「就因為明白它碩大的力量,才更害怕它呀!」
撒麻屏住呼吸。「所以,你就想放棄?」
虹神女搖頭,再搖搖頭。「愛情既已認定,我就沒想過要逃避或是放棄,那是存在著的,怎能放棄成沒有呢?」
「既然不準備放棄,那還有什麼足以畏懼的。」撒麻相信,只要身邊有她相伴,再大的困境一定都能克服的。「虹神女,你有我啊,永遠也別害怕了,和我一道勇敢地迎向它吧!」
虹神女明白,無論再如何解釋,也很難教撒麻瞭解她此刻所煩惱的,對她而言,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呀。
他們生長在不同的族群裡,所仰賴存活的信念也各有不同,一些他或許認為理應當然的事,換作了她,卻成為最該杜絕阻止的。
譬如說——戰爭。
「我沒有要放棄我們之間的愛。可我害怕這愛,終會成為害人喪命的武器。」她終於說出了口,把令她恐懼的預感讓他知曉。
撒麻炯炯燃燒的眼神中,滿溢著為愛情捨命拼戰的決心。「為我全心所愛的虹神女去激戰,即是喪命,我又何來的畏懼!」
「可那麼多無辜的古白族百姓呢?他們何罪之有?為什麼放著原有的安穩日子不能過?只為了他們的王和一個異族女子相戀,他們就得賠上數以千計的性命作代價嗎」說得激動,虹神女站起了身子。
沉靜好一會兒,才聽到一聲長歎。
「唉!」坐在地上的撒麻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低下頭,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掌裡,沮喪地說道:
「也許這無理,就是老天在罰我撒麻奪人婚妻,種下的惡因,現在,卻來收果報了。」他苦笑,笑裡有淡得幾乎透不出來的無奈。「可我又能拿什麼去償還給它呢?除了滿心對虹神女的愛戀與傾慕,再沒什麼還能更教人珍貴的,再沒有了,沒有了……」
虹神女剛剛才抒發出的懊惱,現在,已全都在撒麻黯然灰心的神情中化為烏有。
一種直覺性的反射動作,她立刻撲至撒麻的身畔,從背後緊緊地將他摟在自己的懷抱前。雙手輕撫著他遮蓋住眼簾的一頭亂髮。
不是懲罰!他是上天賜給她同等珍貴的禮物啊。
這一生,從未料想過會擁有一個男人熾烈的愛。但上天卻將他帶到她的面前,不該發生、不想發生,竟就是發生了呀!
她能回應的,也只有這愛了。
這愛就在身畔了,她擁有著,並也想拿相同的熱度去撫熨他。若真會就此沉淪,也甘願就這麼擁著他沉下去算了!
可倘若跟隨毀滅的,不單單僅只她一個人,更包含了她在乎的、摯愛的撒麻,以及所有受他保護的族民時,那她怎還能無動於衷地睜睜見他們受苦呢?
「那果報的苦我還尚未嘗到,倒已先教古白族內,成百成千的族民們嘗盡了。」撒麻忽然脫口說道。
剎那間,虹神女摟著撒麻的身子一陣僵直,杵在原地靜止成不動的背景。
為著他倆存在的愛,還將有多少人得受苦啊?戰爭苦、災疫苦……假若撒麻知道了百姓此刻向體上所受的折磨,興許都是因為她的緣故,他還會愛得如此慷慨激昂嗎?
想告訴他,卻說不出口。虹神女於是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