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再孤寂冰寒的天氣,總有過去的一天,只要有愛的溫暖,無論再艱困的 日子,也都有雨過天晴的一天。
台北下著極大的雨,又濕又冷。余曼玲下了出租車,衝進「妙妙」,風衣上的水滴 尚未甩干,有人就喊她,「園長,剛好有你的電話。」
余曼玲接過來,「喂!」了一聲,葉辛潛在那頭急急地說:「余阿姨,雅芯在我手 機裡留話說要回紐約,是什麼意思?她人呢?」
「雅芯是怕她母親太孤單,要回紐約陪她過聖誕節。」余曼玲說:「是我送雅芯上 飛機的,剛剛才到家呢!」話筒裡有半晌的寂靜,然後他說:「她走了嗎?她怎麼可以 走?這時候我最需要她呀!」
「她走的另一個原因是不想給你幹擾,她希望你能好好的思考,弄清楚自己到底要 什麼,優先的是什麼,不要被她或旁人所左右。」余曼玲說。
「她應該和我共同奮鬥的!」她的離去,像在他心裡挖了一個大大的洞。
余曼玲遲疑一會兒說:「有件事,雅芯原不許我說,但我覺得必須要讓你知道。那 個曾如菲已接觸我的房東,想買下公寓,逼『妙妙』結束營業,這是雅芯走的第三個原 因,她不忍牽連到我。」
「太可惡了!」他一聽,頓時怒火中燒,在強忍的情緒下,他說:「余阿姨,真對 不起。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妙妙』的!」
「只要你能體諒雅芯的用心就好,她是個好女孩,就和她母親一樣,凡事為人著想 。」余曼玲說。
哼!凡事為人想,必也是受苦最多者,他們又不是上帝,為何要背負世人罪惡的十 字架?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能思考、會計較,憑什麼教他人承擔自己的死生與不幸?
要跳樓就跳樓、要自殺就自殺,又與他何干?
他望著窗外昏暗的天空,雨綿綿密密地貼著窗格而下;雅芯在飛機上,是否會為他 而哭泣呢?
辦公室的門倏地打開,章立珊走進來,丟了一份報紙在他桌上說:「你看了這條新 聞嗎?」
黑色印刷字體斗大地寫著——企業王國窮途見末路普裕集團東山難再起「媽,這已 經不是新聞了。」葉辛潛淡淡地說。
「但看看他們落井下石的語氣!」章立珊氣急敗壞的說:「明天我們就立刻發佈你 和如菲的訂婚的消息,讓大家知道『普裕』不論遭遇多大的風雨,就是雷也打不倒的。 」
「媽,我早說過,要我怎麼救『普裕』都可以,就是娶曾如菲的事,談都別談!」
他堅持說。
「不談也不行,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她也相當堅持。
「不!我們還能選擇面對『普裕』的破產,讓該去的去,或許我們不能像從前那樣 富有,但維持基本的花費,我自信還能讓媽過得舒舒服服。」他說。
「基本的花費?你還真有出息啊!」她氣呼呼地說:「我章立珊一生好強,絕不容 許有落魄的時候,而你是我十月懷胎生的,只許榮耀我,不准杵逆我!反正我與『普裕 』共存亡,訂婚的消息我是發定了!」
這時,有人在門上叩兩聲,正是引發他們母子爭論的曾如菲。她今天一身名家設計 的大紅連身裙,喜氣洋洋的,倒像是個新嫁娘。
葉辛潛見到她,臉就一沉說:「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問你。」
「是嗎?我很高興你需要我。」曾如菲笑著說。
「如菲,阿潛的腦筋還有些轉不過來,你幫我勸勸他,我快受不了他了。」章立珊 按按額頭尚明顯的傷口說。
辦公室內一剩下他們兩個人,葉辛潛就說:「你跑去『妙妙』惹麻煩,甚至要買他 們的房子,是不是?」
「反正我有錢,愛買什麼就買什麼。」曾如菲冷哼地說。
「我警告你,『妙妙』的園長是我一位敬愛的長輩,你若敢動她,我絕不善罷干休 。」他加重語氣說。
「你凶什麼?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管到她?」曾如菲撒完潑,又說:「好啦!既 然你為她求我,我不去招惹她就是了,只要她別收留個彭雅芯,誰理她呀!」
葉辛潛瞪著她,突然覺得人心不同,天差地道,世間女子有可愛如雅芯,也有可恨 如曾如菲,生氣又有何用?他緩緩地說:「你真的以為金錢可以買到一切嗎?」
「如果不是一切,也是絕大部分。」她回視他的目光說:「以前你不也這樣認為嗎 ?我們一起去宴會、畫廊和俱樂部,我們的品味和嗜好相同,都很痛恨廉價的贗品,我 們一眼就能看穿那些追逐財富者的醜陋面孔,並一塊兒嘲笑、挖苦他們,我真的好懷念 那些揮霍、嬉鬧的日子,那個玩世不恭的你到哪裡去了?」
「那個從來就不是真正的我。」他冷冷地說。
「現在這個你,才不是真正的你!」她說:「我一直希望能嫁給你,共創一個更大 的王國,即使你一時被彭雅芯所迷惑,我仍然有信心。你看看,為了你,我還求我爸來 碰『普裕』這個爛攤子,你還不感激我的愛嗎?」
「如菲,感激不是愛,更不可能變成愛。我們很樂意和曾氏合作,但不是以婚姻當 手段。你是擁有一切的天之驕女,難道要一個不愛你的丈夫嗎?」
「不要跟我講這些無聊的道理!我們曾家人一日看準什麼,就不擇手段的要得到, 這是我們所以屹立不搖的原因。」她帶著怒氣說:「而且我不信『不愛』那兩個字。只 要你愛權勢財富的一天,你就會愛我,而且永遠穩固,這是那個彭雅芯永遠做不到,也 不懂的地方!」
哈!這就是他葉辛潛成長及生活的世界嗎?如果不是認識雅芯,和見到「妙妙」平 凡的母親孩子們,他還不知道一簞食、一瓢飲,也能有俯拾皆是的幸福。
比起來,在金錢膨脹的觀念裡,有太多五彩的泡沫,也喪失了太多的自我,最後變 成了空洞的物慾橫流。
或許為了「普裕」,他必須同意訂婚的宣告,但他也相信,頭腦完全清醒的他,亦 能夠在第一個脫身的機會出現時,遠離這爭權奪利之地,回到雅芯的身旁。
「你不會失蹤,我也不會發瘋,對不對?」雅芯曾經這樣問。
當然不會!他絕對不會讓一個錯誤延續三十年之久。
葉辛潛和曾如菲訂婚的消息一傳出,『普裕』股票下滑的趨勢就立刻減緩,股東的 法律行動也暫停。一廠的員工士氣大振,二廠被裁撤的幹部們也紛紛打探是否有再回來 的一日。
普裕大樓外那兩個字也彷彿回復生氣,在朝陽下顯得特別金亮。工人們興致勃勃地 弄上聖誕飾品,讓才差點分崩離析的『普裕』,在半年的危機後,有煥然一新的味道。
眾人皆樂,只有葉辛潛一人愁。急急追錢的人,正跟在曾典財的屁股後頭,求那一 紙合作契約,而曾如菲卻跟在他的屁股後頭,天天要一個確切的結婚日期。
在十二月初的一天,「普裕」的總機小姐在上完廁所回座時,發現了葉辛潛站在電 梯前,她忙招呼說:「葉總經理好!」
但回過頭的那人,頭髮稍短且夾雜灰白,雖然也英俊有魅力,但年齡起碼大十歲。
她正要開口時,那人已走入電梯,她呆了一會兒,看指示燈停在九樓,馬上打內線 給胡秘書。
胡秘書剛掛上電話!迎面便走來一個中年男人。她-住嘴,本能地站起來說:「葉 ……葉總經理好……」
「胡秘書,你還在呀?」他親切地笑著說。
呀!偶像!她簡直快昏倒了,裡面一個年輕的,外面一個年長的,她該怎麼辦呀?
他熟門熟路地走進辦公室,對著埋頭研究股東報告的主人說:「辛潛,好久不見。 」
葉辛潛聞聲跳了起來,當他看到七年不見的葉承熙時,只能脫口叫一聲,「爸爸… …」
葉承熙拍拍兒子的肩說:「這些年辛苦了,我雖不在台灣,但也知道你做得有聲有 色。」
這些話觸痛了他的心結,倒像他交出的是一張不及格的成績單。葉辛潛滿是苦悶的 說:「爸,你愛說笑了,你很清楚,我們差一點把『普裕』搞垮了。」
「我是很清楚。」葉承熙點點頭說:「我也瞭解你是被拖累的,你舅舅和母親做生 意誇大不實,一心只想創造業績的作風,我早就不能苟同,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卻要我來承擔一切的後果!」葉辛潛終於有了傾吐的對象,「只因 為我姓葉,他們就要我回報和犧牲,連媽也不例外。」
「別怪你母親,她其實是用心在愛你的,只是她習慣了『普裕』光環的圍繞,所作 所為難免急切,就常會有傷人傷己而不自知的情況出現。」葉承熙說。
「我終於體會到你這些年的忍耐了。爸,我以前曾有多次的出言不遜,還請你見諒 。」葉辛潛真心的說。
「阿潛,你好像變了?變得又成熟、又穩重,以往那個跋扈叛逆的脾氣全不見了。
我很好奇,到底是誰改變你了?」葉承熙看著五官輪廓酷似自己的兒子說。
「是一個叫彭雅芯的女孩子,爸,你一定沒想到她是誰……」葉辛潛興奮地說。
然而,他的話被衝進來的章立珊打斷。葉承熙的出現,由胡秘書透露,公司有大半 的人都已經在口耳相傳了。
章立珊瞪著久違的前夫,她這一生愛最深,也恨最深的男人。他五十出頭了,依然 是挺拔健壯的身材,臉雖不似當年瘦削,但濃眉及深邃的眼睛,還有她曾喜歡的鼻子和 嘴巴幾乎都沒有變,和辛潛站一起,恍若兄弟。
初見他時,他是男人中的男人,三十年後,他仍是男人中的男人。若非如此,她怎 會如此深陷而無法自拔呢?
而他看著她,眼中沒有激動的感情,只是紳士性的禮貌。
她用冰冷的聲音說:「我們離婚協議之一是你不准再踏入『普裕』一步,你忘了嗎 ?」
「我沒忘記。」葉承熙友善地說:「但我今天到『普裕』來,並不是以前夫的身份 ,而是以一個投資者來的。」
葉辛潛這才注意到父親的手上還提著一個公文包,身上西裝筆挺,完全是商人的打 扮。
「投資者?你會有什麼錢投資呢?」章立珊不信地說。
葉承熙打開公文包,裡面一迭迭的簡介及企畫書!而在頂端的小冊子上印著燙金的 「信安」二字。
信安集團,葉辛潛曾經聽過,他一直以為那是以華僑為主的外資公司,加上它牽涉 的企業及生意的範圍,和「普裕」很少有交集,所以也不曾真正研究過。
父親和信安集團又有何關係呢?
彷彿在回答他的問題一般,葉承熙拿出名片放在小冊子旁,上面的頭銜赫然是副總 裁。他笑笑說:「『信安』正是我的公司。」
「你的公司?怎麼可能?當年你走時,可是連一毛錢都沒有,你哪有錢再創業?」
章立珊頗受打擊的說。
「我沒拿一毛錢,但我卻有別人永遠取不走的商業頭腦、人脈組織,和一顆永不低 頭的心。」葉承熙說:「在章家那麼多年,我由老董事長那兒學的,不是如何守成、擴 張或賺更多錢,而是如何嗅得商機,讓一片不毛之地,成為欣欣向榮,這正適合我們窮 人家的孩子。」
「你胡說八道!你一定是偷拿走什麼,沒有人可以無中生有的!」章立珊恨恨的指 控道。
葉承照不理會她,轉向兒子說:「你記得七年前我去史丹福找你嗎?我就是在旁邊 的硅谷開始的。當時我們葉家已有一些人散在世界各地唸書,但那些叔伯堂兄弟們你可 能都不熟,他們憑自己的能力,學各種最新技能,等我一召集,就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 力量,取名『信安』,就是不忘記自己貧窮的根源地,永遠享受白手起家及艱辛創業的 樂趣。」
「『信安』這幾年來情勢很猛,以創投之名接觸各種行業,但它一直和『普裕』像 兩條並行線,商界上也不曾再聽到你的名字,我們都以為你失蹤了,沒想到竟是『信安 』的幕後老闆。」葉辛潛說。
「不和『普裕』正面碰頭,是我的承諾,亞洲的生意,大部分也不是我接洽的,代 表的另有其人,這也是為了不想招惹舊日恩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衝突。」葉承熙說。
「那你今天跑來說要投資,不就出爾反爾了嗎?」章立珊總算抓到話柄攻擊。
「今天是因為我聽到『普裕』爆發的危機,而你們的解決方案,就是和曾家聯姻來 取得支持。」葉承熙說:「這種老式的做法,不但害了下一代的孩子,企業也無法求新 求變,只會更僵化。」
「我也恨這種做法,但實在是沒有路可走。」葉辛潛如逢救星地說。
「做為現代的商人,不但要有新的經營概念,而且對全球瞬間萬變的情勢也要有應 付的能力,這條路不能走,就走別條路,不能愈陷愈深。」葉承熙提醒道。
「這也是我最初的想法……」葉辛潛承認說。
「葉承熙,這是我們『普裕』的家務事,不需要你來干涉!也不需要你來教訓!請 你立刻離開!」章立珊氣呼呼地打斷他們父子倆的談話。
「這關係到阿潛一生的幸福,我就不能袖手旁觀。我瞭解被金錢收買,甚至當金錢 奴隸的滋味,我不願他重蹈我的覆轍。」葉承熙嚴肅的說。
「什麼?你說我用金錢收買你?」章立珊又激動起來。
「這一直不是你所強調的嗎?我曾經嘗試著把我們變成一般夫妻,但你總用金錢劃 分界線,高興時利誘,不高興時威脅,你根本不是嫁丈夫,而是買了一個奴僕……」葉 承熙平靜地說。
「我不把你當丈夫,是因為你不是個好丈夫,你心裡始終有另一個女人,對我從頭 到尾都不忠實……」章立珊再度截斷他的話。
「我不想再重複這些無意義的爭吵。」葉承熙捺著性子說:「我今天來……」
章立珊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你們都說我不懂愛 ,但不愛的東西,我會付出那麼高的代價去獲得嗎?包括我的身心、我的一生、我所有 財富……但你們從來沒有領情,只會批判我、利用我,從不公平的對待我,嗚……」
葉辛潛忙安慰她說:「媽,你懂愛,我知道你愛我……」
「不!你不認為!」章立珊哭著說:「因為媽若愛你,就不該逼你娶曾如菲,對不 對?」
「你是為了保住『普裕』,我能諒解。」葉辛潛無奈的說。
「所以我只愛『普裕』,我是很自私的媽,是不是?」因為難過,她已不知所云。
一直沉默的葉承熙由公文包中拿出企劃書,打開說:「這筆投資在『普裕』的款項 ,夠不夠買回阿潛的自由?」
他們兩個一看,都被那個大手筆所嚇到。
葉承熙輕描淡寫地說:「這裡有一部分是我私人的,有一部分是葉家親族的,在送 出這筆錢後,我個人是一文不值了,但為了阿潛,我願意,這也算是我回報章家和你給 我的機會,唯一的條件是阿潛和『普裕』再無瓜葛。當然,他還是你章立珊的兒子,這 事實永不改變。」
葉辛潛期盼地看著母親。
章立珊盯著兒子,又看看前夫,再看看那個數字!內心裡飛快地盤算著,最後讓步 說:「要投資,就必須在曾氏還沒有行動前,搶先和股東們商量,訂婚的事,自然也就 取消了。」
「媽,謝謝你!」葉辛潛難得地給她一個擁抱。
「看你們以後還敢說我不懂愛嗎?」章立珊擦乾眼淚,又回到原來的任性,「我也 不過是方式不同而已……」
葉辛潛和父親對視一眼,彼此都有默契地不接口,只是技巧性地轉移話題,將章立 珊的心思引到未來的投資上面。
葉辛潛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飛到紐約去找雅芯,告訴她,他自由了。
幾星期過去,她一直沒有消息,僅聽余曼玲說,雅芯回祖母家住,一切平安。
而他這邊,是夜以繼日的忙,葉承熙做完最初的聯繫工作後,就把細節交給亞洲的 負責人,維持不涉足「普裕」的承諾。
葉辛潛則是竭盡所能,想在離開「普裕」前,將新方向的正軌設好,以後若要再走 進這棟大樓,也不容易了。
此外,他還要應付曾如菲的糾纏吵鬧,不過,母親承諾會替他把關。這種驕縱的女 孩,章立珊最有辦法對付了。
等葉辛潛能抬頭看天空時,聖誕鐘聲己過,琳琅滿目的飾品,像是準備要迎接新的 一年。
葉承熙終於找到空檔和兒子說話時,第一句話就問:「對了!你曾提到一個叫彭雅 芯的女孩,我可以見見她嗎?」
葉辛潛先不透露她的身份,而是將父親帶回大安區,並且在路上探問,他目前是否 有再婚的打算。
「再婚?」葉承熙搖搖頭說:「我就像一部向前的車,啟動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根本沒想到再婚的問題。」
「那個一直在你心中的女人,有沒有辦法讓你停下來呢?」葉辛潛再問。
這時,恰好穿過建國南北路高架橋,葉承熙看著左右的街景,只是感慨萬千的說: 「這裡實在改變大多了,你現在走的馬路,以前是一排房子,棲息了許多人。如今,事 非了,人也非了,想停下也無處可停了。」
這算是回答嗎?
當他們來到「妙妙」的門口,余曼玲來迎接時,早練就不動聲色的葉承熙,也掩不 住極驚訝的表情。
「班長!你還是帥哥一個!」余曼玲高興得猛掉淚。
「余曼玲,你竟然還在?不!我是說,你還留守在我們的老地盤,真是太不可思議 了,」葉承熙見到老同學,善辯的口才也無用武之地。
這一說,就惹出余曼玲更多的眼淚。
三十年不見的朋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葉辛潛只有閒坐在一旁聽的份,但他很有 耐心。
在客廳裡,余曼玲好幾次都說:「班長,有了你,不如我們來開個同學會吧!」
「同學會?大家都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葉承熙搖搖頭說。
「其實,這附近我還能找出幾個。」余曼玲看看一旁的葉辛潛說:「嗯!我也知道 伍涵娟的下落。」
葉承熙一愣,一會兒才說:「你有和她聯絡嗎?她目前還好嗎?」
雅芯有交代,無論葉承熙有心或無心,都希望他能來看伍涵娟一趟,但若他執意不 肯,也不必太勉強。以目前的情形來看,葉承熙仍是那個念舊情、講義氣的性情中人, 雖然看不出他對伍涵娟的感覺是否一如從前,但值得一試。
余曼玲對葉辛潛使個眼色,他清清喉嚨說:「爸,我的女朋友彭雅芯,就是伍涵娟 的女兒,她這次到台灣來,就是特別來找你的,結果只找到余阿姨和我。」
「有的人就是有天生的緣,你和涵娟的兒女,竟然也談起戀愛,辛潛和雅芯郎才女 貌的,人人都說速配呢!」余曼玲笑著說。
「兒子,如果雅芯長得像媽媽,我也不怪你會意亂情迷,尤其涵娟是個極特殊的女 人,讓人願意為她做一切的事……」葉承熙發現自己流露出太多感情,忙收斂說:「對 了,你說雅芯找我,是為了什麼事呢?」
「余阿姨,你說吧!」葉辛潛催促著。
「涵娟七年前,腦部像是受了什麼刺激,完全不認得人,也不哭不笑,完全自閉, 現在人在療養院中。」余曼玲拿出預備好的那封信,「這是雅芯意外找到的,正是涵娟 發病前寫的,她認為,你或許可以喚醒她母親。」
葉承熙接過信,靜靜地看著,眼淚緩緩流下,然後慢慢折起,無法言語,也不忍再 讀。
室內的氣氛極凝重,葉辛潛沉不住氣地先開口,「爸,那封信,我們有一大半看不 懂,你懂嗎?」
葉承熙擦掉那不輕彈的淚,聲音暗啞地說:「當然懂!這裡面的每一句話,都是我 和涵娟當年取捨不休間的爭執和掙扎,也是遙遙相對的時空裡,彼此不斷的心靈對話… …我進章家娶你母親,是她的堅持;我被章家驅逐,絕望之餘自創『信安』,也是緣於 她對我的期望……她總認為我值得擁有最好的,所以把我趕到茫茫人海中,她自己卻在 自己選擇的命運中迷失了……」
他低垂著頭,忍住情緒,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爸,你要到紐約去看伍阿姨嗎?」葉辛潛問。
「當然,我還要照顧她。」葉承熙輕歎說:「她信上不是說嗎?我是她唯一的根, 而無論我們經歷過什麼,她永遠是我的靈魂,我怎能讓靈魂失落呢……不管生離或死別 ,不管瘋狂或遺忘,在我們的內心深處,從不會放棄彼此。或許你們不懂,兩個由貧窮 中出來的孩子,相知相愛相惜,那種感覺大概就和連體嬰一樣了,總是一起面對艱難的 人生……」
聽到這裡,余曼玲已是泣不成聲了。
「其實,我的人生藍圖很簡單,涵娟教書,我當工程師,買一間有花園的公寓,過 著溫馨快樂的生活。但她不願意,她覺得生命有更大的可能,想找到它最大的極限。」
葉承熙看著兒子說:「阿潛,我很高興你和雅芯彼此相愛,也算彌補我和涵娟這三 十年來的遺憾,我因此更慶幸自己能將你從『普裕』中解救出來。」
「爸,謝謝你。」葉辛潛真心的說。
新年前夕,紐約的國際機場萬頭攢動,雅芯在人群中來回徘徊,心情焦慮,巴不得 時間一跳就是一小時。
前幾天和辛潛通電話,他說他自由了,他說他愛她,他要到紐約來,並且帶上她最 想要的「禮物」。
「什麼?」她問。
「求婚鑽戒!」他說。
雅芯鬧他騙人,他才笑嘻嘻地說找到他父親了。從那一刻起,她就處在興奮狀況之 下,連覺都不能睡。
終於,最快樂的一刻到來了!她看到出關的兩個最帥的男人,都是一式的牛仔褲、 皮大衣,身材相當,走起路來氣宇軒昂、虎虎生風。
雅芯初時還覺得靦腆,但當葉辛潛一把熱情的抱住她時,她也回抱他,那幾百年沒 見似的狂喜,讓旅客都為之側目。
葉承熙只在一旁笑吟吟的,雅芯長得真像涵娟,只不過更高挑開朗美麗。
「爸,這是雅芯!」葉辛潛終於想到老爸,便攬著雅芯做介紹。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時光倒流,看到涵娟了呢!」葉承熙與她握手,「但仔細看 ,你比媽媽漂亮。」
「葉伯伯說客氣話啦!」雅芯不好意思地說。
「我是說真的,現在營養好、教育好,又無憂無慮,孩子總是長得比父母好。」葉 承熙老實說。
「咦!可是我覺得亞力長得沒葉伯伯好看哩!那是一代比一代差囉!」雅芯淘氣的 說。
「嘿!想念得要死,見面就只會損你的男朋友嗎?」葉辛潛故意敲她一下頭。
他們現在相處的方式,就像兩個大孩子,和在台灣種種壓力的包圍下,感受完全不 同。葉辛潛不再受制於「普裕」,雅芯也可以將母親丟給「熙」,兩人的腳步及心情, 就不由自主地輕怏起來。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以後,兩個男人就看著覆雪的紐約,回憶以前來此的情形。
「我來了幾次紐約,但都沒看到自由女神像,她不是修頭、修手,就是全身手術, 沒一次真正看完過。」葉辛潛說。
「我上回來也是這種天氣,兩手提著公文包,住在小旅館,挨家挨戶地拜見客戶, 只有苦字可言。」葉承熙回想道。
聊了一會兒,葉承熙才開口問:「你母親好嗎?」
「怎麼說呢?寂寞吧!」雅芯將方向盤轉向右,「以前年節時總有人去看她,後來 逐年減少,今年甚至連我爸都不來,隨他新太太到大陸去玩了。更氣的是,為了省錢, 他們把我媽搬到雙人房去,你知道我媽怕吵又愛乾淨,最討厭和人擠,都是那新太太的 主意。我呢!乾脆自己出錢,把我媽又搬回來。呀!對不起,不該提這些頊事的……」
「沒關係,涵娟以後就是我的責任了。」葉承熙說。
雅芯驚訝地回頭看他。
「這不是她信中所指定的嗎?」葉承熙說。
雅芯想著葉辛潛,眼眶不禁泛紅。
皇后區的療養院外,掛了幾串燈泡,草地上還有鹿和雪車閃著紅白的光芒,減輕了 屬於醫療機構的淒清氣氛。
先得到消息的蘇珊早迎在櫃檯。葉辛潛久聞其名,一看,發現她是個胖胖的黑人祖 母。
「是中國皇后的初戀情人哩!」蘇珊早準備好幾條手帕,戲還沒開始!就猛擦著眼 淚。
葉承熙終於看見暌違多年的戀人,她因終年不見陽光,顯得瘦弱蒼白,雖已不復年 輕,但仍是小女孩的神情,很認真地替他抄作業、削鉛筆、解數學習題,甚至為他偷過 糖果、紙牌,那都是這種忘我的專注。
「涵娟,我來了。」他坐在床邊,輕握著她的手,冰冰冷冷的沒有反應。
「涵娟,你累嗎?為了找我,你走了好久好久,對不對?我知道那個火車站,有一 次,我們從信義路一直走到台北工專,經過一個鐵軌,旁邊有廢棄的小車站,雜草叢生 ,然後我故意躲起來,你跑到附近的日式房屋裡找我,再哭著回來,記得嗎?」
伍涵娟的眸子空洞地看著前面,直直的,毫無熱度。
「而我們的老家有多少綜橫交錯的小巷,如蜘蛛結的網,你還曾要求我畫地圖給你 ,不然常常要迷路,我卻說,畫也沒用,下星期又會多幾條路,或者失火拆除,路又沒 有了。」葉承照輕柔的語氣,不疾不徐,「涵娟,現在那小車站、鐵軌和老家,全都拆 掉了,地球上再也找不到這些地方,留在夢裡的是虛影,請你回來吧!」
葉辛潛和雅芯緊緊依偎著,為著聽到的話而揪心。
蘇珊雖不懂中文,但被那情話般的音調迷醉,頻頻拭淚,鼻涕擤得比誰都大聲。
「涵娟,你的人生從未輸過,因為你一直擁有我的愛。而我活得很好,努力事業, 或許就是在等待你有回來的一日。我在,此刻就在你面前,只要你認我……」葉承熙說 到痛處,內心亦是不能自己地鼻酸得難受。
「嘿!她動了!中國皇后動了!」蘇珊忽然大喊。
雅芯站起來,靠近母親仔細看,一樣面無表情、一樣虛空的眼睛,根本什麼都沒變 。她忍不住說:「蘇珊,你看走眼啦!」
「沒有、沒有!她的瞼本來是直的,但現在偏到葉先生的方向,看到了沒?」蘇珊 比手畫腳的說。
雅芯左瞧右瞧,就是看不出個端倪。
「用量角度量,大概是五度吧?!」葉辛潛說。
「五度就等於是沒動嘛!」雅芯白高興一場。
「你們別期望太高。」葉承熙用英文說:「涵娟已經病了七年,我才不過和她說幾 分鐘話,哪有那麼快就見效的?反正來日方長,她慢慢會清醒的。」
「我們都很急,包括蘇珊在內,她是媽媽最愛的護士,因為每天都像對待孩子一樣 嘮叨她。」雅芯說。
「你媽分不清楚人,哪會愛我?」蘇珊說:「不如說我最愛她,她是我最乖的孩子 嘛!」
這時,牆上的小鈴聲響起,蘇珊說:「哎呀!抱歉,會客時間已到。」
「怎麼這麼快?」雅芯問。
「今天是新年除夕,有不少人要趕去時代廣場看熱鬧,療養院要提早進入警報系統 。」蘇珊解釋道。
「我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涵娟呢?」葉承熙問。
「蘇珊,拜託啦!」雅芯也跟著懇求。
「好吧!但如果有人來巡房,你就得藏好,因為這是違反規定的。」蘇珊心軟地說 :「我去替你拿一條毛毯來,夜裡會很冷。」
蘇珊擺著胖胖的身子離開後,雅芯真心地說:「謝謝你,葉伯伯,你等於救了我媽 的生命。」
「不!是我該謝你的,要不是你這麼有心,拿那封信到台灣尋根,我和涵娟也不會 再重逢,只會徒留此生的遺憾。真的,我才是要感謝的一方。」葉承熙誠摯的說。
「雅芯也得到報償啦!」葉辛潛得意地指指自己說:「因為那封信,她也得到了我 ,算是好心有好報喔!」
「你?誰希罕?不過一顆台灣蕃薯罷了!」雅芯扮個鬼臉說。
「台灣蕃薯和美國香蕉,剛好是絕配呀!」葉辛潛也臉皮厚的回應說。
葉承熙看著兩個年輕人鬧得開心,也笑著說:「今晚我一個人留守,順便想想如何 安排涵娟的事。你們別陪我,可以四處去玩玩。」
「呀!時代廣場耶!咱們也去湊熱鬧。」葉辛潛興奮的說。
「那可是攝氏零下八、九度,你要有心理準備喔!」雅芯提醒道。
「大不了再買兩件羽絨大衣嘛!」葉辛潛拉起她的手說:「人不輊狂枉少年,這句 詩你聽過嗎?」
「沒有,解釋給我聽吧!」雅芯命令道。
「今晚我就表現給你看。」葉辛潛低頭吻她一下。
葉承熙目送他們離去,想著那句「人不輕狂枉少年」,這一代的孩子實在是太幸福 了。
他再坐到伍涵娟的面前,面對著那清秀卻無知覺的臉龐,繼續述說著屬於他們自己 的年少歲月。
那彷彿一幀幀古老發黃照片的過去,在這寂靜的異國冬夜,在被世界遺忘的角落裡 ……一個男人靜靜地說,一個女人靜靜地聽……竟有一種輪迴了一世又一世的永恆感情 。
雅芯一向恨塞車,有時火大!也會粗魯地按幾聲喇叭,但這回跟著葉辛潛,到哪兒 都快樂,連車子陷在車陣中動彈不得,她也覺得人生多美好。
嗯!如果是世界末日,摩天大樓一一爆炸,大西洋海水倒灌!火似煉獄般熊熊燒來 ,所有的電影情節都出現,她也會抱著葉辛潛死得心甘情願吧?
這就是愛情,一種足以顛覆過去生命一切的愛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到曼哈頓的隧道都過不去!熟門熟路的雅芯乾脆繞小道 ,將車子留下,準備搭地鐵到城中心區。
「很冷喲!真的,呼出的氣,一碰見衣服就結冰呢!」雅芯警告他說。
他們將能帶的保暖用品全穿戴或拿在手上,現在才九點不到,還有足夠的時間。
地鐵裡的人群亦是摩肩擦踵,是夜晚難得有的熱鬧盛況。
他們到曼哈頓時,溫度指示已是零下,還會愈來愈冷。葉辛潛連羽絨衣和皮衣都給 了雅芯,並替她戴上帽子、手套和圍巾,只露出兩個圓圓亮亮的眼睛。
「嘿!我是老紐約,沒有你怕冷。」她笑著說。
「男人才不怕冷呢!」他戴上一個小扁帽說。
他們先找個地方吃點心,到十一點才走去時代廣場,卻發現四周的路全部封鎖起來 ,幸好焦慮的人群不只他們兩個,大家都拚命往同一個方向跑,想趕上倒數計時。
「下一條路口!」警察們總是如此說。
葉辛潛牽著雅芯的手,踏在冰雪中,嘴裡是寒霜的空氣,恍如一對在黑夜裡逃難的 愛侶。終於,他們開始聽見鼎沸的人聲,看到遠處金碧輝煌的廣場。
有人不願再繞路,乾脆推倒路障!一窩蜂的衝進去,警察吹哨阻上無效,只有向天 咆哮。
「現在又像『布拉格之春』中那對亂世情人了!」雅芯大喊著說。
葉辛潛的反應是用力吻她一下,並展開一個足以溶化冰雪的微笑。
瘋了!瘋了!有人由大樓丟下碎紙屑、綵帶,甚至是捲筒衛生紙;有人拿手電筒和 螢光燈相互照射,直升機在空中交叉來去,探照燈形成了舞台上一道道的光圈,讓已經 夠激動的人群更加騷動。
「冷嗎?」白霧中的葉辛潛問。
「冷呀!但心不冷。」雅芯在圍巾裡回答。
終於,開始倒數計時了!大家喝醉似的跟著喊,「……五四、五三、五二……」等 零字出現時,金球往下降落,宣佈新的一年來到。
「新年快樂!」雅芯大聲叫著。
「永遠快樂!」葉辛潛抱著她,深深地吻著她的唇。
中央公園的煙火,五彩繽紛地灑滿天空,人們又往北狂奔,他們卻緊緊的相擁,像 狂怒大海中的一座孤島,在北國天寒地凍的子夜,綻放著屬於自己的光芒和熱力。
一段時間後,時代廣場只餘閒散的人,葉辛潛帶著雅芯走在厚如地毯的碎紙屑上面 。人聲淡去,光彩轉移,遠方的霓虹又艷艷地閃爍起來。
他們不想再去湊熱鬧,便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突然,在轉角處,有輛輪椅卡住,推的人正努力的想要抬起。
葉辛潛連忙跑上前,用英文說:「讓我幫你!」
那人轉過頭來,是張英俊的東方臉孔,他說了聲謝。
兩個男人合力,兩三下便將輪椅抬上人行道,這一回是輪椅上的年輕女孩開口道謝 。
「中國人嗎?」東方男子用中文問。
「是的,我叫葉辛潛。」他伸出手來。
「我叫簡維愷,台灣來的。」東方男子笑著和他握手。
「我們也是從台灣來的。」葉辛潛擁著雅芯說。
「那是同鄉囉!」簡維愷高興地說:「前面有家藍星『酒館』,我請你們喝一杯! 」
「『藍星』在紐約是以品味出名的,值得一逛。」雅芯說。
他們一行四個人沿路聊著,兩個女孩也互相做了介紹。
到了溫暖的酒館內,簡維愷細心地照顧好女伴,便向吧檯一個打扮艷光照人的女孩 說:「喬安妮,上好的香檳,今天是新年,多開幾瓶!」
「你呀!真大膽,竟帶紫恩去擠人潮,好在沒擠丟了,不然又要哭天搶地了。」瓊 安回他幾句。
酒館的設計果然有雅痞特色,幾架電視正在播放著世界各地慶祝新年的狀況,舞池 裡有幾個人陶醉在音樂中,大家各享其樂,互不侵擾,卻也彼此為伴,不覺寂寞。
雅芯和紫恩年齡相當,一見如故,很快就聊在一起。由紫恩的話中,雅芯才知道, 這精靈似的女孩已經是簡太太,而且以前是個芭蕾舞者。
雅芯吃驚極了,紫恩拍拍她的手說:「只是暫時的,明年……不!應該說是今年, 我就能夠再跳舞了。」
簡維愷端著香檳酒回來,見老婆開懷,他也笑著問:「你們是到紐約來玩的嗎?」
「我看他們像是來度蜜月的。」紫恩猜測著說。
「到攝氏零下十度的地方來度蜜月?沒那麼酷吧!」葉辛潛看了雅芯一眼說:「我 們是來流浪的,我剛失業,被公司踢了出來。」
「我呢?是失學,沒錢繳學費了。」雅芯也配合著說。
紫恩看他們兩個俊男美女的,衣服質料又好,不太相信,「我最慘,腿病了,失學 又失業。」
「看樣子,我也不能太得意囉!」簡維愷敬了大家一杯香檳酒,「我呢!合夥人卷 款潛逃,留下一屁股的債。」
酒喝下去,每個人都笑不可遏。
那笑聲把剛進門的方安迪引了過來,他先和紫恩打招呼,再看到雅芯時,不禁大叫 ,「愛倫?!」
「安迪,你好啊!」雅芯這回沒裝作不認識。
「愛倫,紐約都在謠傳說你哈佛念不下去,跑到台灣去了,很意外能在這兒見到你 。」方安迪坐下說。
「我沒有錢呀!」雅芯半開玩笑地說。
「嘿!不早說,你當我的女朋友,我就供養你。」方安迪立刻說。
「老兄,請眼睛放亮一點,愛倫可是我女朋友了。」葉辛潛在一旁聲明,並將手搭 在她的肩上。
「噢!上帝真是不公平!」方安迪慘嚎一聲,「為什麼我喜歡的女孩子,每次都被 人家搶走呢?」
「安迪,很快你就可以找到屬於你的女孩子了。」紫恩安慰他說。
「唉!一個人好孤單,真淒涼呀!」方安迪誇張地唱著。
「拜託,新年裡別給我觸霉頭。」喬安妮說著,丟了一隻酒杯過來。
簡維愷反應迅速地伸手去接,可惜仍慢了一步,眼看著酒杯要落地,葉辛潛身子一 低,像捕手般將它牢牢封殺。
「好耶!」有人叫囂鼓掌著。
「喬安妮,也丟一個給我!」另一邊的客人說。
「我也要,喝威士忌的那一種。」又有人說。
「許願!接住的人,願望才能實現喔!」有人加一句。
一時之間,酒館內熱鬧極了,酒杯及人影交錯,電視內也是歡呼和煙火不斷,有愁 的人也要忘愁。
夜尚未央,狂歡的時分,才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