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冤家今世情 尾聲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方-軒!」

    卓莉詩憤怒地踏著地磚,像是他俊秀的臉就刻在那格格灰紅上。她那火爆得彷若吃了十噸炸藥的樣子引來不少路人側目指點。

    「看什麼看!?你有意見嗎?」她手擦蠻腰,毫不客氣的瞪罵回去。「今天是你好運氣!可以見識何謂『潑婦罵街』!」

    好在台北為首都,不時有些「另類份子」出沒街頭,諸路人也多見怪不怪,頂多一陣吃笑、一記白眼過去就算了,各過各的大道小橋,沒人會多計較。

    卓莉詩方才去看放榜,不能說理所當然,但她也是不出意料的落榜了。

    「這都得怪那個爛窗子!」她又重重一踩地板。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就不會失去記憶那麼久而沒準備聯考;一個月前她連畢業證書都是向老師千萬拜託才拿到手的。

    如果,他沒有偷偷溜掉,她就不會瞪著一堆題目答不上來,而慘敗考場;這和國中時糊塗衝上羽廈女中的場面簡直是天壤之別。

    如果,他不要留那麼多思念給她,她就不會在考試前幾天仍惦記著他,丟了最後衝刺的機會;天知道她聽到海外有台灣留學生出事時,心裡是多麼緊張。

    唉,一段相思兩處愁。莉詩輕歎。

    總之,通通怪他就是了!如果不是他,她就不必去補習班蹲苦窯,而是成為花粲明媚的大學生,過自由生活,讓學長呵護,何必,何必單單……記掛他一人呢?

    淚水又不知不覺奔出眼眶,她想他,她好想見他。好丟臉喔!她十九歲也不算小女孩了,竟然在大街上流眼淚,說出去肯定會笑死人!卓莉詩忙用手背拭去淚水。

    「嘿!小妞,哭什麼!?我來安慰你好不好?」粗俗不堪的搭訕聲響起。

    她回過頭,只見一個渾身叮噹響的街頭阿飛。

    「我請你喝咖啡如何?」

    笑話!要她跟這種低俗的人喝咖啡!?這感覺就像穿著大禮服去士林夜市吃路邊攤一樣——超級不配!再怎麼說卓莉詩可也是羽廈畢業的學生,她雖沒試過,卻也不想嘗試著當「敗壞校風」的罪名扣上自己腦袋時是啥滋味。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方-軒現在遙在千里之外,難道她要傚法古代糟糠之妻,窩在家裡謹守三從四德?然後等他書也讀夠了、玩也玩夠了、心也全變了,回來送她座貞潔牌坊,繼續擁著新歡逍遙去也!?這種賠本的生意她打死都不做!

    「怎麼樣嘛!喝個咖啡也要考慮這麼久?」阿飛邀約的手舉都舉酸了。

    卓莉詩再次打量他。

    「謝了。」罷了,寧缺勿爛。「如果你有本事請我到加拿大的克裡諾大學喝咖啡,我就去。」言畢,莉詩頭也不回的離去。

    偶爾聽見飛機呼嘯的聲音,她都會不自禁地停下腳步抬起頭,目送它,也猜想它是否曾去過或將會去加拿大。

    有的話,她希望它能將自己的愛也一併帶去;帶給那個她千里之外的眷戀。

    不知道他現在正在做什麼?卓莉詩思忖。那兒跟台灣有時差,大概是黑夜吧!那,他的睡夢中可有自己出現?還是說他枕畔已有個無法「一手掌握」的洋美女,而她早被他忘到西班牙去了!?

    「大色狼——」台北東區無辜的人行道第三度遭受「卓氏醋桶」的玉足荼毒。

    或許真是這樣;所以,方-軒才會去加拿大一個多月都不曾跟自己聯絡,如果嫌越洋電話浪費,那紙短情長的書信好歹也該寄一封呀!假如,他的心裡真有一方天地是屬於她的。

    算了算了,回家去吧!莉詩過條街,往老巢走去。

    她才不會笨到發那種「我再也不要想他了,努力迎向光明燦爛的明天吧!」之類的爛誓,那只適合哄哄國中級的小豆蔻,她大小姐很遺憾不買帳!因為:

    第一,她討厭刺眼擾眠的晨光;第二,她深有自知之明——她無法不去想他,哪怕只是一刻也一樣。

    三轉兩轉,再抄個近路胡同,卓莉詩可愛的老家社區已在望。

    說起來奇怪,雖落榜了,但莉詩卻有種輕鬆的感覺。

    經過方家時,她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那片小院子,方-軒常在那兒陪他家的「大雜燴合唱團」曬太陽;那個兩家之間的矮牆,他總是坐在那兒,頂著他的眼鏡等她出門,見面禮則是一句「小殭屍——」。

    小殭屍……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徘徊,卓莉詩的腦子甚至有份天真的期待,方-軒會出其不意的打開門,或者從陽台窗戶探出頭,如此親暱的喊她。

    卓莉詩還是第一次喜歡這個綽號,因為只有方-軒如此稱呼她,這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他專屬的。

    俗諺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多少還是有點道理的;想她和方-軒,冤了十幾年,天天「冤家路窄」,想避都避不掉!這會兒不冤了,偏偏相隔兩地,成了分飛燕。

    唉——她不自覺又歎了口氣。

    笨吶!你站在門口幹什麼?何不光明正大的進去追憶呢?

    也對,反正她本來就想A點方-軒的課本自修,那可比自己堪稱加菲貓畫冊的課本不知有建設多少倍!既然她已準備明年捲土重來,那當然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囉!卓莉詩打定了主意,立刻進了他家的鏤花小鐵門。

    奇怪!該不會通通沒人在吧!?她按了三次門鈴,又在門口等了三分鐘有餘,卻不見任何人應門,就連老兄多事的詢問都沒聽到。

    她把耳朵貼近門板,除了鳥兒們大練新曲的聲音外,儘是一片寂然。

    她又按了次門鈴,心裡默數:一、二、三……七、八、九、十!

    鐵門深鎖深幾許?孤獨等待無人開!

    好吧!她就不用客氣了!卓莉詩調個方向往後院跑去。殊不知,就在她腳後跟離了前坪沒多久,那扇門曾緩緩開過——

    卓莉詩記得的,國中時有次跟方媽媽出門買菜,回來竟發現沒帶鑰匙,正想叫她來自己家休息時,方媽媽帶她來了後院,從一個舊舊的工具箱內拿出把備用鑰匙,解除了危機。只是事隔多年,那工具箱不知還在不在?

    老天垂愛,還真讓她不費吹灰之力發現工具箱,找著了鑰匙。

    卓莉詩回到前門,順利闖入。

    老天!這麼吵!?這兒就算有人也難聽見她的門鈴聲!真不曉得方氏一家怎能忍受這種高分貝的噪音。卓莉詩坐在玄關脫去鞋子,突然發現磁磚上有片片淺水漬。

    又是哪只蠢鳥把水碗打翻了?莉詩才懶得理,立刻直驅上二樓。

    到了方-軒門房口,她毫不考慮的扭開門把——

    「喝!」卓莉詩著實嚇了一跳,她原本以為會空空的房內,竟然有個上半身全裸的男人坐在方-軒的書桌前。

    卓莉詩忙不迭地把門關上——她還以為,她看到了方-軒。

    天!我的相思病也未免太重了些,竟然會營造出那麼逼真的幻覺?

    「喂,雖然我們家外型一樣,但你也不至於錯得這麼離譜吧?」

    媽呀!連幻聽也行!?

    莉詩突覺背後抵著的門板一空,再接下來,自己接觸到的是水蒸氣摻著溫熱體溫所包圍的一堵肉牆。

    輕輕回頭,她看見的臉上雖垂著濕發,但絲毫不阻礙她認出他。

    「-軒——」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認得且牽掛。

    「真的是你!?」卓莉詩欣喜若狂,抱著他又叫又跳。她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方-軒任她偎著抱著,心頭甜蜜濃得化不開。當他得知莉詩記憶恢復的消息時,立刻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剛才怎麼沒聽見我按門鈴?」

    「我在洗澡。」

    莉詩蹙眉。「你沒事幹嘛洗澡?」

    「沒辦法,台灣海島到了夏天既濕又熱,我一回來就出了滿身大汗,難道你要我一身汗臭來見你?」

    「不要。」卓莉詩吐吐粉舌,鑽進他散著肥皂香味的胸懷。「你不是要念大學了嗎?怎麼有空回來?」

    「這得問我那天才老爹,搞了半天他申請的學校根本不是克裡諾大學!害我東奔西跑一個多月,仍舊沒找到哪所才是我的學校。」

    這未免太天才了吧!?莉詩忍不住發噱。

    「那你還要去嗎?我是說如果找得到那所學校。」她的聲音透著微微的擔心。

    說什麼傻話!要他再丟下她?門都沒有!

    「我當然不——」方-軒冷不防地把她往旁邊一挪。「哈——啾!」

    「你感冒了嗎?」莉詩憂心地摸著他的額頭。夏天的晚風仍是挺涼的,不可忽視。

    「大小姐,我們等一下再敘舊好嗎?我衣不敝體耶!」從剛才相思成災的卓莉詩便死賴著他不放,方-軒哪有多餘的時間去穿衣服?

    「呃!?」莉詩的目光由他的臉漸漸轉下……

    一小段沉默維持不過五秒——

    「啊——你色情狂呀!?沒事只穿著一條小褲褲跑來跑去幹什麼?」

    「噯!我剛洗完澡,待在房間哪也沒去,是你自己闖進來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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