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星期天的早晨,王頂天獨自一人開著老吉普車,自南非的首府斐京市出發,前往北區林波波省,與辛巴威邊境交接的馬西納市去。
這是一個美好的日子,藍天白雲、晴空萬里,迎風而過舒爽的青草氣息,令他的心情十分快意,唯一的缺點,似乎只來自於他所駕馭的老吉普車。
這不算短的路程,幾乎要令這台畜牧系代代相傳的吉普車「老黑喬先生」解體。顛簸的路面,讓駕車的王頂天像顆熱鍋裡的豆子,不停地跳動,車子的排氣孔不斷發送出驚天怒吼,然這些完全無法影響王頂天的好心情,甚至在他高興之餘,不但順手來了一顆曼陀珠,還順口哼起老黑喬的歌:
「時光飛馳,快樂青春轉眼過。親愛朋友,都已離開家園。離開城市,到那天上的樂園。我聽見他們輕聲呼喚老黑喬。
「為何哭泣?如今我不應憂傷。為何歎息?朋友不能重相聚。為何悲痛?親人去世已多年。我聽見他們輕聲叫我老黑喬。
「幸福伴侶,如今已各散東西。懷中愛兒,早已離我遠去。他們已到,我所渴望的樂園。我聽見他們輕聲呼喚老黑喬。
「我來了、我來了,我已年老背又彎,天路既不遠,請等我老黑喬……」
粗獷的嗓音,響徹原野,即使再怎麼恭維,也很難形容是好聽的歌聲。只見他不斷重複「I am coming」這句歌詞,似乎老黑喬那淡如詩意的悲遣曲調絲毫不能感動他,似乎他胯下的老黑喬馬嘶般垂死的悲鳴,也不能喚起他的同情心——如果有的話。
總之,他是一個豪邁的原始……不不不,是野男人……也不是,正確的名稱應該是——豪邁的原野男人啦。
一個豪邁的原野男人中的男人,有一個十分稱頭的綽號——豹子!
誰都知道,豹子既優雅又美麗,迅捷又勇猛,奔跑的動作簡直可以稱之為藝術,而他這個人中之豹、豹中之人,上述的優點全部具備,還擁有萬物之靈超高智商的智慧,可以說身為一個男人已經是優到不行,至於極點,還能向老天爺要求什麼?
而他心情之所以如此的high,則是來自於躺在他另一旁座椅上那張皺巴巴的紙——正確的說那是一張被撕得堪稱破碎的報紙。紙上有一則來自馬西納市的牧場消息——
紫葳牧場,佔地五百英畝,待售。
他今年就要大學畢業,最大的心願就是擁有一座牧場。為了這個心願,他省吃儉用、刻苦耐勞,不要命地打工,令他贏得拚命三豹的頭銜。這些年下來,總算攢了五十萬蘭德——約七、八萬美金,他知道距離買下一個牧場的資金還有段差距,不過這一個紫葳牧場,規模不算龐大,長寬約只有一點五公里,夠符合他的需求,且不會耗費難以估算的巨額,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隻身上路,既沒通知他的好兄弟阿望與阿路,也沒通知他的老大兼心上人李娃兒。
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老黑喬先生,它年老色衰的殘破軀體,不堪負荷超過一個人以上的重量,他可不想在荒郊野外推車,推向看不見的未來。
在經過一段茂密樹林中的羊腸小徑後,他一眼便看見紫葳歲花樹夾道的落英繽紛,如霧一般將紅頂的木造農舍,給團團圍在紫色的夢幻中一般。
他興奮地加足馬力,想要迎向那繽紛綺麗的世界,火速地通過排列整齊的農舍後,前方有一個左轉的彎道,他轉眼間呼嘯而過,也在轉眼間——
碰!
一輛雪白的蓮花跑車與他正面撞擊,所幸對方車速不快,更所幸老黑喬車還是老的辣,能夠戰勝蓮花,立於不敗之地。
在確定老黑喬並無大礙之後,豹子便從容不迫地下車,準備安慰一下顯然受傷較為慘重的蓮花車主。在豹子二十幾年的生命歷程之中,並沒有是非對錯的觀念,只有弱肉強食的認知;物竟天擇,本來就是大自然的天道。
這樣沒人性的他,在發現蓮花的車主是個女人之後,並沒有增加他絲毫的愧疚感,他只是拍拍昏倒在駕駛座上的女人,然後粗聲地說:「女人!醒過來!」
不知道是否因為聽見他的叫喚,被驚得暈厥的女人魂歸來兮,悠然轉醒,誰知一睜眼便見到他逼得很近、放大時兇惡指數倍增的臉孔,嚇得她突如其來地尖叫,讓他的耳膜嚴重受到侵害。
他皺起眉,實在無法理解女人為什麼動不動就要暈倒跟尖叫?為什麼不能像母獅子一樣,可以去狩獵跟捍衛家庭,做一隻勇敢又不會麻煩別人的動物?身為一隻有為的豹子,他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她的差勁跟對這世界毫無貢獻的地方。
「女人,閉嘴!你的聲音難聽死了!我聽過最難聽的火雞叫聲,都還比你發出來的噪音好聽十倍。」說出倍數是要女人有具體的認知跟衡量的標準。
他的批評果然令尖叫的女人停止對他耳膜的凌虐,那女人狠狠地瞪他一眼,正符合了一句話——如果眼神是刀子,他早已被千刀萬剮。但是他無所謂,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哪怕眼神再凌厲,她的身軀比他弱小是事實,他是不會害怕比自己還弱小的動物的。
那女人狠狠瞪視著他的眼睛,一直持續到她下車,在看見自己心愛的蓮花跑車的慘狀之後,轉變為一種更高等級的殺人目光。
如果說之前她的眼神如刀,現在就像機關鎗了!當然他也完全不在乎,甚至是有趣地看著她臉上青紫不定的變化光芒,想像她會做出什麼舉動。
豹子這種動物基本上十分惡質,它捕抓到獵物時並不會立即撕裂它,而會戲弄它的獵物直到失去興趣為止,再慢慢吃掉它。
「你!」她衝到他的面前,破口大罵:「你這狗娘養的龜孫子!」他沒有因為聽到這般粗話而暴跳如雷,只是跟她說:「我的名字叫做王頂天,高貴的國王的王,偉大而令人景仰的頂天立地的英雄的頂天,合起來就是美妙而動聽的王頂天,不過大家都叫我豹子,草原最神秘優雅迷人的豹子!所以我是豹娘養的豹孫子。」
這個女人不認識他,判斷錯他的物種,這點小失誤他不會與她計較。
「我管你姓什麼叫什麼!」對於他冗長而自傲的自我吹噓,她依然咆哮、口吐髒話,國罵如「法克你」啦之類的話都出籠了。
他聽了大不同意,便打岔說:「不要突然喜歡上人啦,這種事還是仔細考慮一下比較好,就算你肯,我還不答應咧,我也是會選擇的。」
他這種高等的生物,是不會隨便交配的,他們選擇伴侶,便是一生一世,絕對忠誠,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無緣無故就要法克他,他怎麼可以輕易讓她上?
「你!」那女人氣極了,撲上來,想用爪子抓他的臉。
他很優雅地閃開,看見那女人抓不準地一個踉蹌,一時好心伸手拉她,誰知道好心沒好報!一個迅雷不及掩耳,她的魔爪疾如風、快如雨地掃了過來,將他剛毅的臉龐抓出五道血痕,果真是侵略如火。
「你幹什麼抓人啦?」他放開她,暗恨自己幹嘛還不動如山。
「你追撞我的車!出言侮辱我!還對我性騷擾!我抓你一下算是便宜你了!」見到他臉頰上的傷口滲出血珠子,終於報仇「血」恨,她總算露齒一笑。
豹子見她在一連串尖叫跟粗口之後,總算講出人話,可問題是他為什麼還聽不懂?她所控訴的罪行,他根本就沒犯過。
那女人見他呆愣著,以為他終於怕了她,便更形得意地說:「告訴我你的住址,我會把賬單寄過去。」
「什麼賬單?」豹子依然懵懂無知。
「修理車子的費用、譭謗的費用、騷擾我身體的精神賠償!」
「喔。」女人就是這麼麻煩,喜歡斤斤計較的動物。「我賠給你就是了。」他轉身回車裡,倒不覺得是自己理虧,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正等著他,跟一個女人——還是個有被害妄想症的女人瞎蠻纏,是一項很不明智且浪費時間的舉措。
他拿了一盒香煙給她。
「你拿香煙給我幹什麼?」
「我想夠了吧?」他是指她所謂的賠償,他懶得跟她計算要賠幾根,反正是他抽剩下的。「不必那麼麻煩寄賬單給我,我不會回信,而且我住得還挺遠的。」
還沒等到她發作,他就翻身上車,「普普普」地開走,還揚起滾滾黃沙當作他的臨別贈禮。
「好可惡!」藍玉蟾將香煙狠狠地拽到地上,猶不能夠洩恨,抬起腳來,再狠狠地將香煙給踩個稀巴爛,把香煙想像成那男人的脖子,她踩、她用力踩!然而想像畢竟只是想像,怎麼踩還是難以舒她胸中的鳥氣!
她大腳一踢,將香煙殘骸給蹋到天涯海角,再怒吼尖叫數聲,直到滿山滿谷都迴盪她的忿怒後,胸中的火才稍稍滅了些。轉過頭,見到她心愛的蓮花跑車那副淒慘落魄狀,再想到他那欠扁的模樣,又令她即刻抓狂!
她很快地上車,發動引擎,想要去追他討回公道!誰知道,老天爺在此時還偏要跟她作對,兩車撞擊力相當,他的破車沒事,她昂貴的蓮花,卻是一動也不能動,這還有什麼天理?
一樣是晴空萬里的美好星期天,為什麼她就得搭配扭曲的表情和走味的人生?這種爽到他、艱苦到她的事情,怎麼可以任由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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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進入牧場原木搭建的雙層主屋,心中感到有一點點的興奮跟緊張,他坐在昂貴的大型美國布沙發上,簡直像背部有小蟲似的忸怩難安。
「你想要買下我的牧場?」牧場主人布朗先生,是一個蓄著鬍鬚、有雙下巴、髮色泛白、約五十開外的美國人,看起來似乎脾氣很好,就像肯德基上校一般的慈祥。
「是、是的。」豹子點頭,連忙將帶來的報紙跟銀行領出來的錢放到茶几上。「布朗先生,這是五十萬蘭德,我是很誠心誠意想與你交易,請相信我。」
布朗先生呵呵地笑,真是像極了肯德基上校,害他差一點想跟他說來一桶外帶全家餐!
「小子——」布朗老爹見豹子是東方人,便以中文喚他。不過這美國人講起中文來怪怪地咧。
殊不知布朗雖然醉心中國文化,對中文揣摩不輟,可唯獨這腔調、抑揚頓挫之處,總還擺脫不了洋腔怪調,這會兒見著黑髮黑眼的豹子,自是要秀一下中文。念過華僑公學的豹子,當然聽的懂他在講什麼。
「叫我豹子就可以了。」豹子也以中文回應。
「嗯,豹小子!」布朗先生說:「已經有好幾個人來看過牧場了,你知道目前最低出價是多少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豹子也跟著傻笑。
「是五十萬美金。」
布朗先生依舊呵呵笑,可是豹子一聽到別人的開價卻笑不大出來了。
「是嗎?」他很失望。他實在是太喜歡這個牧場了呀!佔地雖不是挺廣,但牛馬雞犬豬羊什麼都養,還有個有機農場,又擁有可以灌溉的河流跟小湖泊,背有山丘樹林,是很好的天然屏障,真的很理想啊!
布朗先生並不以營利為目的來經營牧場,所有的設備都很完善,主屋舒適得甚至可以說是豪華,農舍既整齊又美觀,還有頗且規模的乳製品加工廠。
「呵呵,豹小婦,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賣掉牧場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這次的回答很有氣無力。
「因為我老婆叫我回去了!」他笑得更春風得意。
「你老婆叫你回去?」關他什麼事?難不成他得了絕症,他老婆正在天堂輕聲呼喚他老布朗?
「呵呵,豹小子,我身體好得很!不愧是經年跟動物相處的人,豹子一個眼神他就可以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是美國人,在德州擁有比紫葳牧場更大上好幾倍的牧場,甚至還有座油田,後來跟老婆吵架,被老婆趕出來,只好一個人到非洲討生活——」話到傷心外,不禁淚潸然。
「布朗先生,請節哀順變。」豹子挺敷衍地安慰他。別人的痛苦他才不管。
「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好不容易盼到我老婆的特赦令,恩准我滾回去,你說,我能不拋下一切,回到她的懷裡嗎?」潸然的淚瞬間轉變成滂沱的喜悅。
「你當然不能。」豹子口頭漫應,心中卻很不以為然。身為老婆怎麼可以隨便將老公驅之別院,然後再一聲令下,便叫他用滾的回去?這麼沒有尊嚴的事,全世界大概只有美國人敢開口講出采。
「所以我要賣掉牧場。」
「這個自然。」豹子點頭,這就是他來這裡的目的。「可是我的錢那麼少,你要賣牧場的決定似乎也不關我的事了。」
「那可不一定。」布朗先生擦乾喜悅的淚水,看著豹子說:「所有出價的人之中,我最欣賞你!」
「嗄?」豹子驚跳而起,立即衝到布朗先生面前,誠摯地握住他的手,更誠摯地對他說:「我也十分欣賞像你這種對老婆情深似海的男人。」
「真的?」布朗先生真正高興了。「豹小子,你是一個懂得真正價值的男人,我願意跟你談這場交易!」
「太好了!」豹子興奮地擁抱住布朗先生。
「可是,有一個但書。」布朗先生露出一絲稍嫌猶豫的表情。「一百個但書也沒關係!」豹子何等豪氣干雲,立即拍著胸脯保證。
「沒那麼多啦,只有一個而已啦。」布朗先生的聲音更小。
「你就說吧!」他豹子幾曾怕過事,天塌下來他一樣一肩扛起,頂天立地。
「我有一個女兒。」
「又如何?」
「她必須住在牧場裡。」
「分一間房間給她就是了。」這屋子少說有十來間房間。
「不,我的意思是,這屋子都必須給她。」
「這樣?」豹子一想,又很瀟灑地說:「那也沒關係,我可以住在屋子後面的樹屋裡面,等我有錢再另外蓋一間自己住。」
「我不反對你想怎樣啦,但是,所有動物跟農場、加工廠,還有河流跟員工也不能給你。
「什麼!」豹子一驚。「那我到底有什麼?」
「別急別急,讓我想想……」布朗先生很努力地想、很用力地想,突然腦袋裡電燈泡一亮!「有了!我想到了!」他興奮地告訴豹子:「我有一頭愛爾夏牛和更賽牛,還有荷蘭牛,這三頭牛可以給你!」
「我要三頭牛搞屁啊?」
「你不要小看這三頭牛,每一頭都是價值超過一萬美金的種牛耶!」
「就算如此,我也沒有母牛。」有種又有什麼用?
「沒關係的,我不收你的錢就是,那你至少還有五十萬蘭德,可以買好幾隻母牛跟需要的設備,樹屋也可以給你住,不收你房租。」
「喔?」豹於仔細一想,發現這樣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起碼他不必花分文,就擁有三頭種牛,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划算的事嗎?「但是,牧地可以給我放牧嗎?河流可以給我的牲畜喝水嗎?」如果都不能,他一樣沒搞頭。
「這沒有問題,技術上絕對可以克服。」這種回答有些弔詭,但此刻豹子的心思單純,想不到那麼多。
「布朗先生,我不是一個好奇的人,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不順便帶你女兒回去美國?」
布朗先生臉一紅,才囁嚅著說:「玉蟾是我的繼女,我不行帶她回美國啦,我帶她回去我老婆會殺了我的。」
「你有老婆了怎麼還會有繼女?」
「我剛才說我跟老婆吵架,其實是我老婆跟我離婚啦。」
布朗先生解釋。「我心裡很愛我老婆的,可是一個人在外頭很寂寞,你知道美國男人最怕孤獨的,是不?」他尋求豹子的支持。豹子勉強點頭。
「十年前玉蟾的媽媽跟酗酒逞兇的老公離婚後,帶著玉蟾來到牧場工作,一個纖細無助的中國女人,帶著十歲的小女兒,多麼可憐啊?你知道美國男人最有同情心了,是不?」
他繼續尋求豹子的認同,豹子當然點頭。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硬要說太陽是月亮,他也只能點頭,因為他怕他把給他的牛要回去。
「總之,我娶了玉蟾的媽媽,可惜她身體不好,結婚不到兩年就過世了,我一個大男人,要養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女孩子也不容易了,你知道我們美國男人最不會應付小孩子了,是不?」
「就算你說的都是,但把她一個人留下來似乎不太好吧?」豹子勸他。千萬不要以為他突然同情心氾濫,他只是覺得一個佔據牧場的無知女人礙眼而已。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布朗先生點頭。「可是我老婆說,我只能選一個!她說她跟外面的女人誓不兩立,即使我再怎麼解釋玉蟾只是我的繼女,不是我外面的女人,她也不聽。你知道,美國人在不得不作抉擇時,只好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是不?」
「這個我完全同意。」
「所以我必須把牧場留給玉蟾,可是她又不想照顧牧場,所以我必須——」
「找一個工頭?」豹子機靈地接話。「這麼說,要賣牧場只是一個幌子?」
「話不是這樣說。」布朗先生今天最心虛的一刻莫過於此時。「中國有一句話叫『近水樓台』,還有一句話說『日久生情』,這兩句話你都可以充分運用,拿來追求玉蟾,她可是一個大美人,如果你愛上她、娶了她,不就有了美人又有牧場了嗎?」
「不行,我已經有意中人了!」豹子斬釘截鐵地拒絕他。
布朗先生用一種很不以為然的眼光看著他臉上的抓痕,很是同情地搖著頭,勸說:「玉蟾是很有名的模特兒,她美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水裡的蓮花。」
「我管她像猩猩還是狒狒!」豹子轉念一想,又跳起來:「你把這麼棒的牧場留給一個將自己餓得像北非難民、臉蛋當作調色盤,唯一會做的事就是袒胸露體,活像牲畜一般在台上走來走去,任人家秤斤論兩的模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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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畜牲!」一個忿怒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聲音猛然爆出:「爹地!你快點趕走這只畜牲!」
豹子愣了愣。
然後便看見方才跟他對撞,收了他一包香煙,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無理女人,衝進布朗先生的懷裡哭訴:「爹地,他好可惡,剛才他開大卡車追撞我的車子,把我的蓮花撞到分屍,我大方不跟他計較,他竟然還滿嘴穢言,對我上下其手,之後又肇事逃逸,你說他壞不壞?」
「噢,玉蟾,小甜心,你快別哭了,爹地的心都讓你給哭碎了。」
豹子一邊聽著女人對他不實的指控,一邊看著布朗先生手忙腳亂地安慰明明是假哭,還能達到梨花亂顫之境界的女人,嘴裡說著他光聽到都肉麻得要死的話,一時之間,竟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反駁她。
「爹地,我們趕快報警將這個惡棍抓走!」
「玉蟾甜心……」布朗先生有點為難。「我看小豹先生也不是這麼壞的人,報警抓他好像太嚴重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爹地問他問個清楚再說。」
「問什麼問?我說的話你都不相信?你一點都不愛我!你就要拋下我一個人,自己去找你以前的老婆慶團圓,我還回來這裡做什麼?我恨死你了!」她連珠炮一樣吼完就衝出門口,臨走前還不忘重重踩了豹子一腳,外加一記手拐。
「痛!」不防她突如其來的攻擊的豹子哀嚎一聲。噢!這女人搞什麼三番兩次攻擊他啊?以前李娃兒也曾經想揍就揍他和阿望及阿路,可是自他們十五歲以後,就很難得有被打的經驗了。
「豹小子,你還好嗎?」布朗先生很愧疚,他知道玉蟾一向任性,被一個老粗養大的牧場女孩難免野了點,可她完全遺傳她母親的纖細美貌,常常令人錯覺她是一個柔得似水一般的女子,不過,她今日出手如此狠絕迅猛,倒也真是前所未見。
「我不要緊。」他是勇猛的豹子,這點小傷小痛還受得起,只是這女人超莫名其妙說,真是!
「她從小被我寵壞了,以後要請你多擔待了。」他真是岳父看女婿,愈看愈滿意。
「要我擔待什麼?」豹子警覺神經豎起。「我既不認識她,也不想認識她;又不喜歡她,更不會娶她,我跟她之間沒有,擔待』這麼嚴重的關係。」
「哎喲,年輕人口是心非,我女兒這麼漂亮,見過的男人沒有不喜歡的。中國人有一句話說『打是情,罵是愛』,我看她剛才跟你又打又罵,分明是有情有意的嘛。」
「你千萬別誤會!」豹子連忙說:「剛剛你也看到了,都是她主動罵我打我,我只是受害者,一點都不是自願的。」
「原來是妹有情,郎無意啊……」布朗先生點頭表示瞭解,但又立刻說:「這不打緊,中國還有一句話說『女追男,隔層紗』,意思是女生追男生很容易,這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你在安什麼心哪,布朗先生?」他安,他可不安。
「你知道那麼多人來看牧場,我為什麼獨獨挑中你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豹子開始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因為你就是我女兒的真命天子,女婿!」
布朗先生發表了爆炸性的宣言後,就迅速閃入書房,約莫一刻鐘後,只見他拿著一份文件,低頭晃腦,自顧微笑,似乎對文件的內容頗為自得。
「布朗先生,我想我們之間有了誤會。」豹子連忙對他之前的發言表示意見。
「別擔心,愛能夠解決這世上一切的誤會。」
「這誤會跟愛一點關係也沒有。」
「豹小子,愛是這世上的第五元素,跟呼吸一樣重要,而且無所不在、無所不能,跟世界任何事物都有關係。」
「問題是,你這樣一走了之,究竟誰來處理這一團亂啊?」
「你啊!」
「我?」他倆素昧平生,今朝一相逢,猶恐在夢中!他怎能如此相信他,輕易對他委以重任?
「來,你看。」布朗先生由口袋拿出一式三分的契約書。
「這是牧場讓渡書,你有沒有帶身份證明文件?等我們都簽完名送到律師樓就可以生效了。」
「寫什麼東西?」豹子看了看契約,有一些法律專有名詞他看不是很懂,不過大致知道,這牧場的所有一切都歸藍玉蟾所有;而他王頂天有管理的義務,卻沒有分享利潤的權利——除非他跟藍玉蟾結婚。
「媽啦!這是什麼契約?有義務沒有權利?那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為你自己的未來。」
「媽啦!這是什麼未來?要我娶那個濃妝艷抹的暴力女,我寧可娶母豬!」
「豹小子,我來教你一些人生的大道理。」布朗先生嚴肅地說:「話不要說得太早,以免一語成懺。」
「母豬還比較可愛喔。」豹子心想,他寧可親豬的嘴巴,也不要親那一張口紅畫了十層,比豬油還厚的嘴巴。
可是光這麼一想,他就給自己嚇了一跳,他怎麼可以對那女人產生親吻的遐想?這想法就算對他唯一喜歡的李娃兒,他也不曾有過。
「反正你快點把契約簽一簽,我就要回去美國了,在這之前還要跟律師處理完這件事,你知道律師動作一向很慢,而我卻歸心似箭吧?」
「我總覺得這張契約看起來怪怪地……」豹子現在可沒心情去附和他的問題。
「有什麼怪的?」布朗先生看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喔,我沒有把要給你的三隻牛跟樹屋居留權寫上去。」
他立刻拿出鋼筆,將這條款加上去。
「可以簽了吧?」
「可是要我管理牧場,卻不能分享利潤,總覺得吃虧。」
「你可以借用牧場的資源,用你自己的錢買的東西所產生出來的利潤就是你自己的,你只是在你行有餘力之時順便管理牧場,這不是一舉兩得?」
「應該算是兩舉一得。」
「那不就是了?」布朗先生催促。「你看,我把這些話都加進契約裡,讓你免費借用牧場資源,這夠好吧?」
「但是,你還加了一句但書——在行使資源之前,要得到藍玉蟾同意?」
「這句話有加等於沒加,意思是寫給牧場主人看的,反正玉蟾她的工作忙碌,經常住在外國,很少回到牧場的。」
「既然沒有差,你幹嘛要加這句話?」
「假裝尊重她一下嘛!畢竟玉蟾以後是牧場的主人。」
「那我算什麼?」
「管理牧場的人,牧場的半個主人,另外半個用愛來克服吧!」
「想的倒美。」豹子雖嘀咕著,但看一看契約,好像也沒有什づ不簽的理由。
反正他把牧場管理得有聲有色,等到賺夠錢,再跟那女人買下來,不就變成他的牧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