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一大早,大街上已有不少行人。人流中,一個俊雅的少年正悠遊漫步。
一身男兒妝扮的商缺月反而更是出色。清秀的容貌,從容自在的舉止,絲毫沒有女孩子的扭捏之態。
溫雅安閒的氣質,活脫脫一個翩翩佳公子。
「要探聽這幾人的消息,市井傳言甚多,本不是難事。」商缺月一邊漫步,一邊沉吟。從昨天接受為姐選夫的任務後,她就一直在思考。「但傳言畢竟是傳言,以此為據評斷其為人,只怕會有偏失。最好能接近其人,親自觀察才好下結論。但我以一介平民商公子的身份,又如何與他們結交呢?讓父親利用關係引見吧,恐怕觀察到的是偽裝的表象。」不知不覺停下腳步,抬頭凝望店家招牌苦思。可惜陷入苦思的她是有看沒有見,不知自己正站在一家喪儀店門前發呆,引來了路人無數同情的目光。
「罷了,先去書市看看,再做打算。車到山前必有路,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又是搖頭,又是喃喃自語。
路人更是同情地議論:「可憐一個俊雅的小公子,悲傷過度,神智不清了。」
「可憐啊!」
「公子,有什麼需要小店效勞的嗎?」喪儀店的夥計以為生意上門,出來招呼。
「啊!什麼?」商缺月如夢初醒,臉一下窘紅了,「沒有沒有,多謝多謝。」連連搖頭,落荒而逃。
這一幕落在街對面一雙清冷銳利的眼中,俊逸的面容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拐進一條小巷,商缺月才停住腳步,哈哈大笑起來。想到剛才的窘狀,眼淚都幾乎笑出來。
墨香齋賣書,也賣筆、墨、紙、硯等文人用品。
店內三三兩兩文人墨客或瀏覽書籍,或選購文房四寶。
夥計慇勤有禮地招呼客人,決無一般店舖的嘈雜喧鬧。
店堂清雅整潔,夥計慇勤而不過分熱絡。商缺月滿意地點點頭。
她常以顧客的身份巡視墨香齋。京城內的書市夥計少有不認得這位愛書成癡的商公子的。不過,除了幾位管事,無人知道這位「據說」是丞相大人遠親的商公子就是墨香齋的老闆。
「《半言堂漫話》!」瀏覽書架的商缺月眼睛一亮,這可是她聞名已久,卻一直未找到的書!她還曾吩咐周管事留意尋找,沒想到卻在自家店裡發現一本。
白晰的纖手伸向架上的書,突然從她頭上伸出一隻大手。兩隻手幾乎同時抓住了那本書。
驚訝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那只修長有力、顯然屬於男性的大手,商缺月總算意識到有人和自己看中了同一本書。這並不是一本很熱門的書啊,甚至大多數文人並不知道它,而知道它的人也大多持批評態度。
目光順著大手、藍色綾綢衣袖移動,一回首,商缺月首先看到的是一副寬闊的肩膀。這人差不多比她高一頭,雖然她在女子中也算高挑的。目光繼續上移,迎上了一雙亮如星辰、銳利如劍、閃著冰芒的眼眸。
這是一張俊美絕倫的臉。稜角分明的輪廓,高高的顴骨,刀削般的方下巴,使他較一般文人多了一分陽剛之氣。抿緊的薄唇和挺直的鼻樑,顯示著他個性上的有主見和不易妥協。濃黑劍眉下的鳳目清冷而銳利,正是這一雙眼眸緊緊抓住了商缺月的目光。
好一個俊逸出塵的美男子!商缺月一秒鐘的訝異,立刻變成了欣賞、讚歎。他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孤傲氣質,週身散發的寒氣似乎能將周圍的空氣變冷,讓人退避三尺之外。他是誰?頭腦中似乎隱隱約約知道,卻又抓不住答案。
幾乎沒有人能在自己銳利目光的注視下與自己對視,不閃不避。韋治對面前的少年產生了一絲好奇。
這不是那個在喪儀店前發呆的少年嗎?他有一副清秀的相貌,臉部柔和的線條,光潔白嫩的肌膚,顯示他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十四,也許十五歲?
然而吸引住韋治目光的是他的眼睛,一雙美麗的眼睛,清澈如明淨的湖水,似乎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寧靜柔和如一塊晶瑩剔透的溫玉,透著絲絲暖意,似乎能融化寒冰。在看見自己的一剎那,這雙眸子閃過一絲驚訝,旋即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和溫和友善的笑意。
男子嫉妒、羨慕的眼光,女子癡迷、愛戀的眼光,韋治都見多了。而無論男女在他的寒凜目光注視下,幾乎是無一例外的畏懼、迴避、落荒而逃。而這個少年,不知是遲鈍還是勇氣過人?韋治的興趣被勾了起來。
短短數秒像有幾個時辰那麼長。商缺月首先回過神來,看看兩隻抓住書不放的手,吸了口氣。「這本書是我先看到的。」
「是我先拿到的。」聲音低沉悅耳,卻冷漠得沒有溫度。
該死,他的動作好像是比自己快那麼十分之一秒。
「可是我尋覓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咕噥的語氣中透著一絲懇求。對眼前的男子,巧取豪奪一定無效,最簡單的懇求也許有用。
「我也是久尋未獲。」真不知他和一個孩子在囉嗦什麼?照以往,他不是利眼一瞪,拿了書走人,就是乾脆放棄。
「這位仁兄,請你讓給我吧。小弟一定銘感五內,永世不忘。」嫣然的笑容如晨曦照亮夜空,不出眾的容貌竟一剎那顯出絕代風華。
「這位小兄弟,請你割愛,我也會感激。」韋治內心痛斥自己,竟差點為這小子小狗搖尾乞憐般的笑容失神。
騙鬼!商缺月一翻白眼,他那語調表情哪一點像有感激之意的?淡漠得沒有一絲起伏。
「韋侯爺,商公子?」夥計發現了這邊的爭執,卻一時不知如何排解。這商公子是書市的常客,連管事都對他十分尊敬;可是韋侯爺更不可得罪。
「侯爺?定遠候韋治?」天,她早就該想到,如此俊美又冷漠的人,除了他還有誰?商缺月興奮地睜大眼,「原來你就是韋治!」未來姊夫候選人名單上的第一人。
一言不發,韋治的表情又冷了幾分。原來這小子也是個趨炎附勢的勢利鬼!他心中失望代替了好感。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大好機會豈能放過?商缺月只顧欣喜上天眷顧,讓她有此良機去完成選姊夫的任務,絲毫沒注意韋治的表情。「這樣吧,我也不想讓店家為難,我可以將書讓給你,不過有個條件。」
「請說。」韋治的眼神幾乎是鄙夷子。
「這書先借我兩三天,讓我抄錄下來,抄完後一定雙手奉上,如何?」那時就有借口去韋府拜訪了。
「你不會拿了書一去無蹤吧?」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也太不相信人啦!不過是一本書,又不值幾個錢。」
「但卻是你我都急於得到的。」
冷靜,別被這冰山氣得失去理智。商缺月略一沉吟,「你我素不相識,也難怪你不信我。還有一個提議,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讓我先將書讀一遍,然後由你拿走,如何?」如今只有借助自己超人的記憶力來背誦了,好在這書不太長。若他還不肯接受,也許只有耍賴皮、死纏濫打一招了。
面對那閃著渴求的盈盈眼波,韋治不知不覺點了下頭。
「太好了!」欣喜的笑容如春花綻放,商缺月拉住韋治的手,「走,找個茶館坐一會兒,我作東,就當交個朋友。」
韋治只來得及丟給夥計一點碎銀,就被拉出了門。
太怪異了!他韋治何時竟會被人牽著走?而且還是個不怕「冷」的小子!注視拉著自己大手的白晰小手,似乎有一股暖暖的、酥麻的感覺從手一直傳到心臟,令韋治不想掙脫。
「我已經知道你叫韋治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姓商,名憾,字缺月。你可以叫我缺月。你瞧,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們是朋友了,韋大哥。」對人溫和而疏離的商缺月也會用「霸王硬上弓」這一招,實在是為完成任務,不擇手段啊。
那個小子的目光不離書本已經半個多時辰了。韋治輕啜口茶,研究的目光又審視著商缺月。纖長的手指緩緩翻過一頁書,專注的神情有一種動人的美,讓人越看越深受吸引。從走進茶館,他就維持這個姿式、表情,半個多時辰!從未被忽略得如此徹底過,韋治突然討厭起那本書來。
他今天開了不少先例,韋治眉頭微蹙。被一個剛認識的人拉住而不掙扎,被牽著走而不拒絕,還沉默地陪他坐在這裡。這太、太、太不像他了。他應該掙扎,應該拒絕,應該揚長而去;還用他凍死人的目光讓他從頭到腳覆上冰雪,用嚇死人的態度讓他手腳發顫,逃之天天。可是,莫名其妙地,他就覺得這少年不會怕他,覺得他們這麼相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茶館中不少人認出了韋治,卻無人敢上前搭話。
只能窺探著這二人怪異的沉默,猜測那與他同桌的少年的身份。
「呼——」長吁口氣,商缺月抬起頭合上了書。
「讀完了,還給你,多謝。」
「這本書要反覆閱讀、思考,才能領會真意。你這般走馬觀花,能有何收穫?」從不主動理睬人的韋治竟開口和他探討起問題來。
「子非我,安知我未解真意?」商缺月慧黠一笑,「有人讀一千遍也未必有收穫,有人讀一遍就能品出其中三味。」
「哦?你是哪一種?」
「當然是後者。」雙眼散發著自信的光芒。
「大言不慚。」譏諷地挑一挑眉。
「事實而已,我討厭虛偽的謙虛。」依舊是溫和而冷靜的神態。
「何不說說你讀後有何感悟?」灼灼的目光似欲戳破對方的牛皮。
微微一笑,商缺月從容地侃侃而談:「此書作者的見解在常人看來簡直離經叛道,顛覆自古以來的聖人教誨,我卻覺得頗有道理,也佩服他能言人所不敢言,敢向千古不變的真理大道挑戰。他思考的方向是正確的,大有創見;不過思考過程卻不縝密,漏洞甚多,恐怕難抵論敵一擊,比如……」
商缺月引述書中的話,評價作者思路,說出自己的見解。不知不覺地,韋治也加入了話題。他的話不多,主要是在聽,偶而插一句,卻總是恰到好處地表不了自己的理解,又引發商缺月下一步的思路。兩人的討論形成了一種互動的局面。
商缺月完全沉浸在所討論的問題中,雙眼奕奕生輝,小臉煥發著動人的光彩。她幾乎從未有機會與人如此激烈而深入地探討問題,痛快淋漓地說出自己的思考結果,即使與父親也不曾有這樣的默契。一種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知己的感動,使她忘了一切,把任務丟在腦後。
「……所以,能大膽突破前人已很難得,見解還不成熟完美也是情有可原的。我雖不完全同意書中所說,但也佩服作者的開創性。你說呢?韋大哥。」
「因循守舊、抱殘守缺已成了人們的習慣。世上這樣大膽求新的人太少了。」韋治自己都未意識到,他今天與商缺月說的話,比他平常三天說的加起來還多。
他一向對人不理不睬,能被他看在眼裡的人實在太少,能被他視為朋友的更是風毛麟角。此刻,他決定,商憾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表哥?這不是表哥嗎?」一個梅紅衣袍的年輕公子自動加入了這一桌,他俊俏的娃娃臉上掛著驚喜的笑容。
冷冷地瞟了華服公子一眼,韋治又恢復了惜言如金的冷淡表情。
「對你最親愛的表弟別這麼冷淡嘛,咱們好久不見.了呢。」早巳習慣韋治冰冷態度的華服公子不以為意,暗自得意自己有超級厚臉功,不懼寒風冰霜。
「昨天才見過。」對這個超級牛皮糖,再冷的態度都不管用。
「君不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哼!」
商缺月好奇地看著這兩個人,被他們有趣的對話逗得莞爾微笑。他們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執意要拿熱臉貼冷屁股,好有趣!
「這位小兄弟,我來自我介紹。」華服公子熱絡地湊近商缺月,「我是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溫柔多情的帥公子李慕然,是這大冰塊的表弟。你是哪位啊?和我表哥是什麼關係?」他從未見過韋治和哪個人在一起,有那種隨和自然的表情,而且是他不認識的人!他從小就愛粘表哥,表哥那一隻手數還有剩的幾個朋友,他都認識。他簡直好奇得快得內傷了。
「我叫商憾,字缺月。是韋大哥的朋友。」
「朋友?」李慕然誇張地驚叫,「表哥你居然不否認?除了穆堡主和莫言,你還有別的朋友?我怎麼不知道?」一手搭上商缺月的肩,「商兄弟,快告訴我,你們何時認識的?怎麼變成朋友的?」
商缺月不著痕跡地避開李慕然的手,「我們今天才相識。」
「今天才相識?天哪,我要昏倒了。」李慕然誇張地做了個捧心後倒的動作,令商缺月失笑。「都怪我昨夜醉在麗仙樓顧小仙的溫柔鄉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沒留意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商缺月玩心一起,故作嚴肅地說:「李兄此言差矣。太陽本來就打西邊出來,什麼時候打東邊出來了?」
李慕然哈哈大笑,用力拍著商缺月的肩,笑道:「有趣,有趣,冰塊表哥居然也會有這樣有趣的朋友。」
又猛拍了商缺月的背一下。
「咳咳……」商缺月臉孔脹紅,連連咳嗽,五官都擠作了一堆。天,他就不能小點力嗎?自己可是個纖纖女子吧!
「夠了!」冷喝一聲,韋治瞪李慕然一眼,「別動手動腳。」
「咳咳!我……咳……沒事,韋大哥,你別怪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李慕然連連道歉。他一向不怕表哥的冰塊臉,只要施展厚臉功粘著他就行了。可他卻怕韋治真的生氣,誰叫自己打不過人家呢?他忙幫商缺月輕輕拍背,卻又招來了韋治的利眼。
「有事快說,沒事快滾!」韋治瞪著李慕然為商缺月撫背的手,這小於還敢動手動腳。
「嘿嘿,表哥,你可知道莫言就要回來了?」
「知道。」
「他今天就進京城。」
「知道。」
「三年不見,你就不能表現得激動一點嗎?三年耶!」
「哼!」激動非得表現在臉上嗎?
「好歹咱們幾人也是從小一塊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芳心暗許,情比石堅……」李慕然還要胡扯下去。
茶杯在桌上一頓,韋治雙眼冷芒直射過來。
「罷了,我也沒冀望你有其他反應。」李慕然放棄打動韋治的努力。真是的,喜怒哀樂都藏在冰臉下,只會冷眼瞪人。對一個剛認識的人就那麼親切,對自家表弟卻這麼凶。
「莫言駐守邊關三年,屢立戰功,這次擊潰匈奴軍隊,得勝回朝。皇上特准他今日穿城遊街。昨夜大軍已駐城外,此刻大約開始進城了。」
「知道。」韋治依舊是那一句話。否則他一大早就出來閒逛是為什麼?
「哎呀,那可不能錯過。」商缺月興致勃勃。大軍凱旋,民眾夾道歡呼的情景她還從未見過呢!大概比三年一次的狀元遊街誇官更壯觀吧?
「來了!來了!」街上的人潮越來越多,遠處傳來了鼓樂聲。
「唉喲!」商缺月被人潮一擠,一下子撞入了後面的韋治懷裡。要不是有韋治扶著,她恐怕會被擠倒,甚至被踩成肉醬。
一縷淡淡的幽香在韋治鼻端縈繞,非蘭非麝。低頭嗅一嗅,人眼的是優美的頸項,白膩的肌膚拂著一根柔軟的髮絲,令人想俯身親吻……該死!韋治深吸口氣,喑罵自己,竟會對一個少年無端產生綺念。
「來了,真的來了!」商缺月的歡呼聲打斷了韋治的遐思。
旌旗招展,盔甲、刀桅如林。為首的是一白馬銀甲小將,一身戎裝,英姿煥發,不斷向民眾揮手致意。
人潮越來越擁擠,商缺月幾乎站不住,只能緊緊靠著韋治的胸膛。韋治暗暗伸出雙臂,把商缺月圈在中間,不讓她被人擠到。
「天哪,莫言變黑了,簡直像快黑炭!」李慕然喃喃念叨,「他這身裝束還真威風,改天一定借來玩玩……」
商缺月絲毫未察覺韋治的保護動作,她的注意力全被馬上的青年將領吸引住了。英挺的面容經過大漠風沙的洗禮而變得黝黑;飛揚的神采,爽朗的笑容更襯出他的瀟灑、豪邁。他雖不及韋治俊美,但他們二人都一般出色:一個卓爾不群,宛若超凡脫俗;一個豪邁不羈,令人倍感親切。
莫言的馬走遠了,大軍還在迤邐而行。李慕然收回目光,轉頭面對韋治說什麼,卻突然目瞪口呆。天哪,千萬不要!李慕然瞪著韋治護著商缺月的手臂,眼睛幾乎要鼓出來了。表哥千萬不要有斷袖之癖!他心中默默祈禱,可越看那兩人相依偎的身影越覺得絕望,他們看起來居然有一種和諧的感覺,呸呸!什麼和諧,是無恥!
表哥一向不近女色,無論是風情萬種的艷妓,還是溫柔婉約的閨秀他一概不假辭色。看吧,就說太久不近女色要出毛病。娘總是批評他風流,讓他向表哥看齊。要像表哥那樣哪叫正常的男人?這下看娘怎麼說!不行,不行,不能讓娘知道。表哥可是韋家的獨根苗,要是韋家就此絕後,不要說自己的娘會哭死,太后姨婆也會氣死,自己還會被罵死……李慕然幾乎可以看見悲慘的未來……
人潮終於散了。商缺月回過頭來,「好威風哦,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呢。咦,李兄,你怎麼了?臉色有些蒼白。」表情也很怪。「沒事。」李慕然憤憤地送她一個大白眼。都是這小子,壞了表哥的清譽。看他長得眉清目秀、不男不女的樣子,就像個變態。
「大概是人太多,空氣太悶的緣故吧。」商缺月為他找個理由。不知他幹嗎用那種看蟑螂的嫌惡眼光看自己?韋治瞟李慕然一眼,拉起商缺月的手轉身欲走。
「表哥,你們去哪裡?」李慕然衝上去分開兩人的手,一把拉住韋治問。開玩笑,怎麼能讓他們倆在一起。
在韋治冷然目光的注視下,他訕訕地放開手,摸摸鼻子。「我還有事找你,不不,是我娘找你。」
他昨夜夜宿麗仙樓,怎會知道姑母找自己?韋治不拆穿他的謊話,看他還瞎掰些什麼。
商缺月聰明地感覺到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忙接口道:「既然韋大哥還有事,我就先走了。日已近午,再不回去,家母要責怪。」
「好啊,你快走,呃,我是說,你走好,不送。」
李慕然又拉住韋治的衣袖,生怕他跟這小子走。
「韋大哥,我能去府上拜訪你嗎?」商缺月先與韋治訂下後約,以免斷了這條線。
韋治點點頭,又差點為商缺月的笑容失神。
什麼?這個娘娘腔的小子還要去韋府拜訪?看來他該搬去侯爺府,以監視、隔絕他們。李慕然瞪著商缺月的背影,暗下決心。
「你最好解釋清楚!」韋治盯著古里古怪的表弟,語氣森然。
「什麼?哈哈——」李慕然打著哈哈裝傻。
用朱紅宮紗剪成兩朵小小的海棠花,仔細地貼在晴月修長的眉梢旁。「好了。」商缺月扶著姐姐的肩,將她的臉朝向鏡子,「瞧,美不美?」語氣中帶著驕傲。
鏡中映出如花的面容,長長的蛾眉,兩朵小小貼花為她增添了一絲風情;雲鬢如霧,玉釵花鈿裝點其間;耳墜是小小的翡翠鈴鐺,一搖首,發出細微的叮叮聲響。
「大小姐好美喔!」商晴月的丫環紅情已看呆了眼。
「是二小姐心靈手巧。」商缺月的丫環綠意不服氣地爭辯。她和紅情是親姊妹,二人都對自己的主子有狂熱的崇拜,時常為此鬥嘴。
「大小姐本來就長得美,怎麼打扮都好看。」
「二小姐心靈手巧也是事實。哪一次千金會大小姐的妝扮不讓各家小姐爭相摹仿?都是二小姐的功勞喲!」
「你們兩個夠了吧?連這也能吵,真是的。」商晴月啼笑皆非。
「小姐,是她啦!」不愧為親姊妹,說話都是異口同聲。「閉嘴!綠意,把衣裳拿來;紅情,服侍你們小姐更衣。」商缺月有條不紊地指揮。
淺藍上衣,白羅裙,樣式樸素簡單。但經商缺月加工後,彷彿施了魔法一樣。藍衣上畫了朵朵白雲;白羅裙不同於時下流行的富麗的百褶流雲樣式,而是上小下大的喇叭型裁剪,更襯出商晴月纖腰如削、婀娜多姿。裙上手繪了幾支風中蘆葦,一對比翼雙飛的大雁。好一個清麗脫俗的瑤台仙子。
再審視一遍,商缺月滿意地點點頭,「好啦,該出發了。」
「妹,」商晴月拉住商缺月,「你就穿這樣?」淡青衣裙,式樣極簡單;青玉釵、青玉珮,質料雖都是上乘,但在爭奇鬥艷的千金小姐中間,就顯得太平凡。
「姐姐,這樣挺好呀。」商缺月不以為意,她只求自在便好,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她才不願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事上。
「小姐,你也打扮華貴點嘛,別讓那些勢利女人瞧扁了。」綠意噘著嘴咕噥。
「瞧扁了又怎樣?會少一塊肉嗎?」商缺月敲一下綠意的頭,「何必和膚淺的人計較?」
「人家只是氣不過那些人的態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