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奼紫嫣紅的春末夏初,商府後花園內,綠柳低垂,花木扶疏。
一陣清幽的琴聲傳來。小湖畔的涼亭內,一位淺黃衣衫的美麗少女正撫著琴。秀麗的鵝蛋臉,肌膚瑩白如玉;彎彎的柳眉下,一雙杏眼流盼,明如秋水;挺直的鼻樑,嫣紅的櫻桃小嘴,好一位畫中走出的仙子。此時這張小臉微微低下,露出優美的頸項,十指纖纖,撥弄著琴弦。
一旁,另一位青衫少女倚著柱子正專心地看書。
她也有一張秀雅的鵝蛋臉,與撫琴少女有幾分相像,不過額頭略高一點,眉毛濃一些,嘴唇豐厚一些。因此比之於彈琴小姐的花容月貌,她就只能算清秀了。
「妹,我彈得如何?」撫琴小姐——商府大小姐商晴月停下手,「這是我剛學的新曲『醉花陰』,你聽如何?」青衫少女一聲不響,依然專注於手中的書本。
那認真的神態,別有一種美麗的光采。
「缺月?」
「商缺月!」商晴月終於忍無可忍,嬌喝一聲。
「啊?什麼?」商缺月猛然從書中回神,「誰在喊我?」
「商缺月,你到底有沒有聽嘛!」商晴月跺腳嬌嗔。
「嘿嘿,姐,我一時看書入了迷,所以……姐姐你再彈一遍嘛,我保證這次一定仔細聽。」商缺月舉起手中的書作發誓狀。
「又是書,你整天就知道讀書,」商晴月嘟起了櫻唇,趁妹妹不備,一把搶走她手中的書,高高舉起,「我把你的書丟到湖裡,看你還敢不理我!」
「好姐姐,這是我昨天排了好長的隊才買到的,你若丟了,再也買不到了。求姐姐還給我吧。」商缺月急忙陪笑討饒。
「哼,你又一個人偷溜出府,我要告訴娘,再不幫你隱瞞了。」商缺月不怕父親,就怕娘嘮叨。
「姐姐——」商缺月苦著臉,拉長了音哀求。腳下卻悄悄移動,突然一撲,欲奪回晴月手上的書。
商晴月早有防備,一閃身讓妹妹撲了個空,嘻嘻笑著:「搶不到,搶不到。」
「還給我!」
「不給,不給!」
「商晴月!」
一黃一青兩個窈窕的身影在花間樹叢追逐嬉鬧,如兩隻翩翩彩蝶。隨侍的丫環紅情、綠意也笑起來。
這兩姐妹平日一個溫柔嫻雅,一個沉穩冷靜,只有在彼此相處時,才會有這樣活潑的一面。
遠遠的花徑上,幾個丫環簇擁著一位貴婦人走來。
「夫人來了!」
「大小姐,二小姐,快別鬧了,夫人來了。」
兩姊妹忙停止嬉鬧,商缺月也趁機拿回了書。來的正是丞相夫人齊氏。雖已屆中年,但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可以看出,商晴月的美麗的正是承襲了她。
「娘。」兩姐妹迎上前,一左一右扶著母親。
「你們兩個不是在涼亭撫琴嗎?怎的滿頭大汗?」
商夫人慈愛地用手帕給商晴月擦拭臉上的汗。
「我們撫了一會兒琴,姐姐有些累了,所以就在花間撲蝶兒玩。」商缺月忙給姐姐使眼色。
「是啊,是啊。」
「你們啊,不小了,還像孩子一樣。」三人在涼亭坐下。
「娘,您特地找我們,可有什麼要緊事?」商缺月知道,接下來娘又要嘮叨一通什麼「端莊」、「大家閨秀風範」之類的話,忙出聲打斷,以免耳朵受荼毒。
「哎喲,瞧我,差點忘了正事。珍珠,快把東西拿來。」
珍珠遞上一雕花紫檀木盒。商夫人從盒中取出一散發著花香的紙張。「千金會的請柬已送來了。在李太尉府上,由李小姐作東。這上面寫著,李府新栽了幾株異種海棠,請小姐們賞花,還要作詩。」
「哦,還是那一套,沒什麼新奇。」商缺月低聲咕噥。
「幾個千金小姐,難道還要弄出什麼花樣來?若真有什麼新奇花樣,我還不放心讓你們去呢!」商夫人乃是前任丞相的獨生女,標準的閨閣千金,教育女兒也是按那一套標準。她雖對兩個女兒一樣疼愛,但對容貌出眾的大女兒難免多了幾分偏愛,悉心教養,養成了商晴月溫雅端莊的個性。而商缺月則和父親比較親近。
「對了,你們在雲繡坊訂製的衣裳已送來了,怎的這麼素淡?怕有些寒酸小家子氣吧?聽說龐家的丫頭打扮得富貴華麗,你們可不能讓她比下去。」
「娘,您放心,每次我的妝扮都是缺月打理,沒問題的。」
商缺月雖然覺得在外貌上互比高低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但為了不讓母親失望,不讓姐姐受龐小姐欺負,她每次都用慧心巧手將姐姐妝扮得艷冠群芳,成為千金會的花王。
其實除了烹飪女紅不太在行外,商缺月琴棋書畫並不亞於姐姐,聰慧才情更有勝之。只不過她一向沒有興趣表現,只愛讀書、沉思,所以人們往往以為她才貌平平,就連商夫人也認為二女兒比較平凡。
「三日後就是千金會,你們可得好生準備。缺月,你可要照看姐姐,別讓她受那龐家丫頭的氣。」
商缺月點頭答應,她已習慣了充當護花使者,保護溫柔的姐姐。
「還有呀,打聽著哪家千金有未成親的兄弟。說起這事兒啊,我就氣你爹,人家閨女及笄就出嫁了。咱家女兒有才情有家世,勝過人家多少,如今一個十八、一個十七了,還沒定親。」商夫人一提起女兒的婚事,就歎息連連。
商晴月和商缺月互望一眼,偷偷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知道母親一說起這個話題,一時半刻是收不了口的。
「從晴月及笄,上門提親的人就絡繹不絕。都是你爹,一會兒說你們年紀還小,一會兒說捨不得女兒。
我想你爹和娘只有你們這兩個女兒,也就依了他。前些日子提起,你爹竟然說,沒有看上眼的女婿人選!」
商夫人已是一臉慍色。
商缺月急忙安撫:「娘,姐姐貌比西子,才勝婕妤,爹自然想選個配得上他的女婿,挑剔些才是應該的嘛。」
商晴月聽到說起自己的婚事,早羞得低頭不語。
「咱家晴月是出色,可滿朝文武,王孫公子也不乏人品出眾的,難道就沒有一個配得上的?就算沒有家世背景,只要人才好,前程光明的,也不錯啊。你爹出身寒門,你外公當年不也把我嫁給了他。當年啊……」
商士軒自幼家貧,寒窗苦讀十年,終於高中了狀元。而當時的主考官正是大學士齊世誠。齊世城多次主持科舉,經手錄取的人才不知多少,門生故舊滿天下,惟獨對外貌家世都平常、個性敦厚的商土軒格外看重,竟把以美貌著稱的女兒嫁給他,令許多王孫公子捶胸頓足,大呼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其實齊世誠正是慧眼識人,他看中商土軒個性溫和敦厚,決不會虧待女兒。而且他雖不露鋒芒,但在政事上縝密精幹,踏實嚴謹,意志堅定,毅力過人,日後定會有一番作為。
果然被齊世誠料中。商士軒勤政愛民,深受愛戴;溫和敦厚的個性,也甚少樹敵,結交了不少朋友。這樣,翁婿二人穩步高昇,在齊世誠拜相後,商士軒更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在齊世誠過世一年後,商士軒受眾臣擁戴,人閣拜相,位極人臣。
商夫人當年對婚事是不滿意的,加上自幼嬌寵,難免有驕矜之氣。商士軒一向溫和退讓,多加包容,反倒是齊世誠常訓誡女兒。隨著女兒出生,商夫人嬌氣漸改,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漸入佳境。雖不能說如膠似漆,倒也和和美美,互敬互愛。尤其商夫人連生二女之後再無所出,為商家香火著想,曾忍痛勸夫納妾,卻被商士軒拒絕了。他勸慰妻子:自己父母早亡,不會有傳宗接代的壓力;何況有兩個可愛的女兒,他已心滿意足,何必再生是非。
商夫人到此時才真正明白父親的用心良苦。看到自己當年曾心儀的王孫公子不是無所作為,就是三妻四妾、尋花問柳。尤其每當聽說哪家妻妾爭寵、兄弟閱牆的消息,看那些貴婦們表面風光、暗地飲泣的生活,慶幸自己幸運之餘,對丈夫也更溫柔關愛了。
商缺月知道母親一說起「當年啊!」又是沒完沒了,早巳開始神遊物外,充耳不聞,抬頭欣賞起花園的景色來。
「……所以說人品最重要。女怕嫁錯郎,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商夫人的嘮叨還在持續,商缺月看著一道身影正拂開柳絲走來,唇邊浮起了欣喜的笑意,「爹,您回來了。」
走來的正是商府的主人,當朝宰相商土軒。他寬額濃眉、相貌端正、氣質儒雅,缺月的相貌有幾分像他。
微笑著步人涼亭,商士軒一改平日的嚴肅端正、不苟言笑,顯出輕鬆的神態。「母女三個,在這兒說什麼悄悄話呢?」
「還不是說女兒的婚事。」商夫人的口氣帶點嗔怪。
「女兒的婚事啊,不急,不急。」
「你總是這一句。難道真把女兒留成老姑娘?你這當爹的也不為女兒著想……」
「爹,喝茶。」商缺月向父親奉上一杯茶。
「爹,我給您捶背。」商晴月拉父親坐下,輕輕捶起背來。兩姐妹默契十足,只想終止母親的叨念。
商土軒高興得呵呵直笑,「好女兒,一看到你們,爹什麼疲累都忘了。」
商缺月看父親隱約顯出倦態,不由微微沉思:想必今天朝堂之上又有什麼為難之事。
「女兒再好,總還是人家的。」對未生個兒子,商夫人始終心存遺憾。
「夫人啊,我可捨不得咱們的女兒嫁人。只可惜,再捨不得也要捨。今年之內,一定給晴月找個好夫婿。」
「爹,女兒不嫁,永遠陪著爹娘。」商晴月羞紅了臉。
商夫人眼睛一亮,「相公心裡莫非已有人選?」
商士軒含笑道:「夫人莫急,這事我放在心上,總之今年之內辦好便是。對了,缺月,我得了一本好書,放在書房,你可有興趣?」
商缺月看父親意味深長的目光,知道父親一定有事和自己商談,忙作出雀躍不已的樣子,「好啊好啊,爹,咱們去書房拿吧。」
「相公,你別這麼縱容缺月。叫她少讀點書,學晴月做做女紅不好麼?」商夫人道。
商缺月實在不明白學女紅做什麼,無非是為嫁人多點資本罷了。那些以女紅作為擇妻標準之一的還真無聊,又不是真的需要。
「妹妹就是這麼個書蟲,見到書就忘了一切。」商晴月笑著打趣妹妹。
「爹,」商缺月故意嬌嗔著,拉著父親的手直搖,「快點嘛,人家等不及了。要是不先拿到書,女兒一定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好吧,依你,這就去拿。」商士軒笑著搖頭,女兒與自己的默契還真好。
商府藏書最豐的,不是商士軒的書房,而是商缺月的繡樓。書房是商士軒處理政事、批閱文件的地方。
坐在書案邊,商缺月已不見一絲小女兒嬌態,沉靜溫和,閃著聰慧光芒的雙眸望著父親來回踱步、幾次欲言又止,忍不住先開口。
「爹,今日朝堂之上可有什麼為難之事?」既然父親開不了口,就由自己來問吧。
「說為難,是有那麼一點。」商士軒在太師椅上坐下,「河南黃河氾濫,千傾良田被淹,百姓流離失所。河南是我的故鄉,雖已無親人,但想到父老鄉親……唉!」
「朝廷不會賑災放糧麼?」這件事還夠不上為難的標準吧?
「河南知府本想隱瞞消息,幸虧我另有消息來源,才上奏皇上。今日皇上已下旨賑災。但派什麼人去,卻起了爭執。」
「龐太師舉薦何人?」能與父親在朝堂上爭執的,除了那靠女兒美色發達的龐豐,還有誰?
「他舉薦其子龐雲貴,想是龐貴妃吹了枕頭風,皇上答應了。」商士軒憂心地皺起眉頭,「河南知府本就是龐氏一黨的人,貪贓枉法、搜刮民脂,我早有意辦了他。只是一來有龐豐撐腰,二來證據不足,一時倒也動他不得。」
商缺月也皺眉,「只怕這次水災,是一半天災,一半人禍。」
「可不是嘛!年年花大把銀子治理黃河,竟還鬧這麼大的水災!我擔心龐雲貴一去,二人正好狼狽為奸,這賑災的五十萬兩白銀,真正落到災民手中還有多少?」
「可以派一個副使牽制龐雲貴呀!」
「這我何嘗沒有想到?」商士軒苦笑,「只是沒有合適人選。龐黨人不能用;中間派膽小怕事;與我交好的人,位高者豈可屈就一小小副使,位低者又牽制不了龐雲貴,也是徒然。唉,還真傷腦筋。」
商缺月沉思著,腦中飛快閃過一串串人名,龐黨的、商黨的、中間派的……這人官位不能高,但又要有勢力不怕龐太師,還不能是商黨人物,否則姓龐的一定會大力反對。「有了,有一個人一定合適,吏部員外郎王隸中。」
「妙!」商士軒一拍大腿,「妙極!此人雖無多大才幹,為人倒還不錯。既不擁龐,又不擁商,與大臣們關係尚可。最重要的是,他乃皇后親弟,龐雲貴對他必然忌憚幾分。」
「尤其是皇后早有意提拔兄弟,只是礙於他於朝廷無功,怕落人口實,所以才任一小小員外郎。不過若這次賑災有功,正可以名正言順地陞遷。」商缺月沉吟著分析,「所以,皇后、太子一定會派最精幹的親信隨他前去,可以彌補他才幹的不足。」
商士軒眉頭舒展,「提這個人選,龐豐就算有心反對,也不敢開口。而且衝著龐貴妃,王隸中決不會放過任何抓龐雲貴小辮子的機會。有他去監督,我也放心。明日早朝我就請奏皇上。」
「而且,父親此舉還可贏得皇后、太子感激呢。」
見父親愁容頓消,商缺月不由盈盈淺笑。
「好女兒,又給爹解決了一個難題,不愧是我商某人的女兒,哈哈……」
商缺月從十二歲無意中跑到議事廳,躲在椅子下聽父親處理政事開始,她常常跑去偷聽。當她大著膽子和父親說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議時,商士軒只是哈哈一笑,摸摸她的頭。一次又一次,商土軒由不以為意到驚奇、到重視。女兒頭腦之縝密、心思之靈慧,見解之精屢屢使他驚歎。漸漸地,他開始就一些事徵求女兒的意見,傾聽她的分析。父女倆培養出極佳的默契,這成了他們二人的秘密,沒有第三人知道。若商夫人知道,一定會怪他帶壞女兒。
「缺月,我以你為傲。」商士軒語氣充滿了感慨,「你若生為男兒,必會有不凡的成就。可惜身為女兒身,只有埋沒了。」
「爹,女兒乾脆女扮男妝,參加科舉,如何?」商缺月眨著眼睛,歪著頭作沉思狀。
「你不會真想……」商士軒緊張起來,這個女兒膽大,行事不顧什麼禮教規矩。萬一真去參加科考,那可是欺君之罪。
「噗哧」一笑,「逗您的啦,爹。」商缺月笑語嫣然,「我才不在乎什麼功名富貴呢,只是也不甘心埋沒在閨閣之中。不過能當爹的秘密幕僚,女兒就很高興了。」
商缺月對父親的感情是雙重的。對她來說,父親不僅是慈愛的長者,還是知己,是朋友。有時她會想:若沒有豁達的父親,也沒有今天的商缺月。當一個小女孩開口議政時,作父親的不但沒有喝斥她、壓制她,反而鼓勵她、指導她,除了商土軒,商缺月的父親,有誰能做到?
鬆了一口氣,商士軒摸摸女兒的頭,「你這丫頭,也會和爹開玩笑。不過,你終歸要嫁人,爹的幕僚你也當不了多久。」
「我才不嫁人,」商缺月咕噥,「我一輩子陪爹不好嗎?」她可不是隨便說說,而是真的打算終身不嫁。她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她要實現的夢想,父親思想開明,給了她較大的自由空間。要是嫁了人,一輩子待在深閨相夫教子,放棄夢想和自由,她寧可當尼姑!
「傻話。」商士軒的思想再開明,也想不到打女兒的主意,「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爹再捨不得你們,也要為你們的幸福著想。」
難道嫁人就會幸福嗎?商缺月很想這麼問,但沒有說出口。她知道父親自幼孤苦,在親戚中受盡白眼,因此對家庭溫暖十分看重。這些年來,他除忙於政事外,所有的精力、時間都用來關愛妻女。從不參加不必要的應酬,更不涉足風月場所。如果她與父親爭什麼婚姻家庭的重要性,恐怕要展開一場大辯論呢!
「要嫁也是晴月先嫁呀。」商缺月怕話題圍著自己打轉,急忙道,「爹不是說讓晴月今年之內出嫁嗎?」
商士軒又一次欲言又止。
商缺月微微一笑,「今日爹要和女兒談的,恐怕這事才是主要的吧?」賑災的事就算有一點令人為難,也還不至於讓父親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有什麼需要女兒出力的,爹儘管吩咐。」
觸及女兒慧黠的眼神, 商士軒一下子失笑, 「果然瞞不過你。」笑容一斂,「晴月十八了,你也十七了。
這個年紀都早該出嫁了,你娘掛心你們的婚事,怪我不放在心上。其實,我一來是捨不得你們太早離開爹娘,二來想挑選最好的人選作女婿,所以就耽擱到現在。」
「爹心中莫非已有了人選?」既然今日提起,當然不會是無的放矢。
「人選嘛,倒有一些,不過一時難以確定。」倒不是他挑花了眼,雖然上門提親的條件都不錯,但作父親的只想為女兒挑最好的。「今日和你商議的,是為晴月選婿的事。」
「哦?」商缺月被勾起了十二分的興趣。
「晴月才貌雙全,對方自然要人品出眾;晴月自幼嬌養,沒吃過苦,所以對方不能貧窮,要能提供良好的生活條件。」
商缺月道:「爹,京城王孫公子符合以上條件的可不少。」
「晴月單純、柔弱,適應不了複雜的環境和人事……」
「所以對方家庭最好人口簡單、關係單純。」商缺月接口。「這一條就難了,王公貴族大多數家大業大,人口也多。」
「是啊,不過也不是沒有符合條件的。比如梁王世子李非。不過此人雖未娶正室,姬妾倒不少。妻妾爭風的事,晴月是決計受不了。」商士軒自己不願納妾,也不喜歡好色之人。他一向認為齊人之福不是福,家庭要和美,還是一夫一妻好。
「是啊,這等風流種也敢來提親。」商缺月真不明白那些蠢男人怎麼想的,就為自己的色慾,情願讓妻妾爭風、兄弟不和,為這些事鬧得雞犬不寧、焦頭爛額,值得嗎?「那些愛拈花惹草的人更不行,不能讓晴月受傷害。但富貴子弟的不風流的,又有幾個?」也許根本就沒有吧?
商士軒的表情有一絲高興,一絲得意。「這樣的人還是有的。我最中意的是定遠候韋治。」
「定遠候?那個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的韋治?他並沒有來提親呀!」商缺月對韋治聞名已久,每次千金會,都會聽一群花癡女人又興奮又嬌羞地議論他,想不知道都難。他是京城名媛淑女眼中排第一的金龜婿。傳說他對任何女子都不假辭色,冷若冰霜。
「是投有,但若看中了,我也可以主動提親。這韋治雖然性子冷漠了點,不愛過問政事,但為人正直,又不拈花惹草。晴月配他,真是再理想不過。」
「京城第一美男子配京城第一美女,的確是天生一對。不過,他若無意呢?」
「可以請太后作主,他一定會聽。」韋治的父親是太后娘家惟一的侄兒,母親是沁水長公主。他父母早亡,極受太后、皇上關愛。他雖無意仕途,但以他特殊的地位,在許多事上他的一句話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是各派都極力拉攏的人物。商士軒當然也有私心。
「爹,這恐怕行不通。一來,他若不是心甘情願娶晴月,怎麼會善待她?二來,聽說此人性冷如冰,未必適合晴月。」商缺月潑來一瓢冷水。
「我正是想到這些,才未請太后賜婚。」畢竟女兒的幸福更重要,他商士軒還不是賣女求榮之人。只不過,他真的很欣賞韋治,「我與韋治接觸甚少,對他瞭解不多。你在外管理書市,探聽一下他的性格、為人。」他相信缺月的識人之明,以前她對一些人的評斷,後來不都被事實證明了嗎?
二年前,商缺月及笄之禮,她向父親要的禮物是一筆錢。她用這筆錢開了一家叫墨香齋的書市,自己經營管理。如今墨香齋已成了京城有名的書市,開了四家分店。每隔數日,她就會外出巡視書市,對市井議論、傳言可聽到不少。
商缺月眼珠一轉,「最好能讓他自己看上姐姐。」
否則以這人的性情,恐怕無人能勉強他。
商士軒自豪地微笑,「以晴月才貌,我不信有看不上她的男子。」他對自己的女兒可是深有信心。「不過,我雖中意韋治,若他二人性情不合,也只能歎聲無緣了。所以,另外還考慮了幾個人選。去年的新科狀元杜立平,出身也是書香門第,人品端方;翰林編修梅修文,儒雅不群;還有柳尚書的公子柳子良。這幾人也不錯,真讓人難以抉擇啊。」為女兒的幸福,他當然要思慮周全。
「爹可是要我也順便瞭解一下這幾人?」
「不錯。我瞭解的畢竟只是官場名聲,不足為憑。
我相信你對人的評價。其實我知道,讓你一個女孩兒家在外奔走實在不該……」
「爹,您又來啦,要讓我天天呆在家裡,我不悶死才怪呢!況且整天彈彈琴,刺會兒繡的,不是浪費女兒的頭腦嗎?」她恨不得身為男兒。這世界對女人束縛太多,幸虧爹夠開通,否則自己連大門都出不了,更不要說經商這等在人眼裡驚世駭俗的事了。
「好,好,不說了。」商士軒欣慰地一笑,「晴月是我疼寵的嬌女,你是我看重的愛女,在我心裡都是一樣的。等晴月的婚事辦了,就該輪到你了。」
「我明白,我不會怪您偏心的。」商缺月頑皮地一笑。她知道父親怕自己為晴月受寵而不開心。她才不會呢!以自己的個性,要真像晴月一般受嬌寵,受不了的反而是自己。何況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她巴不得父親偏心得忘了自己的婚事。「我很高興自己是爹、娘的女兒,爹,女兒以您為傲。」商缺月溫潤如玉的眼眸凝視父親。
「乖女兒。」商士軒笑著,心中一股暖流緩緩流過,他知道二女兒沉穩內斂,表面雖然隨和,卻極少有直接流露感情的時候。
「哎喲,午膳時間到了。」商缺月起身挽住父親的手,「該去飯廳了,去遲了,娘可又要嘮叨了。」娘什麼都好,就是人到中年,越來越愛嘮叨。
「好吧。」商士軒被女兒拉著走出書房。
「爹,」商缺月的腳步慢了下來,語言帶著疑惑。
「您今天一退朝就急著找我商議此事,還有別的原因吧?」晴月的婚事雖然重要,但也不致如此急迫。
「你這丫頭,就不能笨點嗎?」商士軒笑著搖頭,他本不打算說的。「什麼都瞞不了你的眼。皇上有意在年內選美人充實後宮。我怕晴月被選上……我可不願女兒去過那暗無天日的生活。」何況以晴月的個性人了宮怕不三兩下就被那些吃人不吐骨的人拆吃人腹?
「原來如此,」商缺月撇撇嘴,「皇上後宮佳麗三千,還不知足呀?嘖!看來這事緩不得,辦得越快越好!」她明天就上街探聽。
「因為事情緊急,爹又不希望晴月因倉促而嫁的不好,所以才叫你出馬……」
「放心吧。」商缺月拍拍胸脯,「為姐選夫的事,包在我身上。」她可不是隨便誇口,她有信心能辦好。
商士軒莞爾一笑,「缺月,你希望嫁個什麼樣的人呢?」
商缺月畢竟是十七歲的少女,緋色夢幻總是有的。
只不過她深知夢和現實的不同。要她甘心守什麼三從四德,她寧願終身不嫁。
「嫁像爹這樣的人嘍!」商缺月玩笑地說。只是她並不相信還會有像父親這樣包容她、接受她的男子。
而她,寧願作一隻翱翔天宇的蒼鷹,不願作一隻守著小小巢兒的燕子。
「哈,真會哄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