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瓊瑤今天公休,一早就起床買了份報紙,開始圈畫著人事欄裡的求職廣告。
她難道不去「夏朵」了?!那倒不是,樓培民對她照顧有加,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一份難得的好差事,可是……她為什麼要另謀高就呢?!
其實,吳瓊瑤只不過想再找一份兼差的工作罷了!
月初到「夏朵」時,身上的錢全給了沈哲遠,自己只剩下不到一千塊,能支撐到現在,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
其實,吳瓊瑤除了每天上下班搭公車外,根本沒有多餘的花費,中餐、晚餐都在公司吃,沒錢的話,早餐大不了就不吃了,她很習慣的。
「才月中呢!離領薪水的日子還有半個月……」吳瓊瑤躺在懶骨頭上翻找報紙,一面憂心忡忡的喃喃自語著。
身上剩下幾十塊,如果再向何青借個二、三百塊坐公車,還可以勉強撐過這個月,早餐不是非吃不可,但……問題可沒這麼簡單,沈哲遠昨晚又打電話來向她「借」三千元,說是要繳什麼書籍的錢。
吳瓊瑤實在傷透了腦筋,為了這件事,她徹夜不能眠,因為她已拉不下臉再向何青借了,況且何青這一陣子和她賭氣,經常都留在楊大宇處過夜,最近已連著三天沒回來了。
「這怎麼辦才好……」吳瓊瑤無助得有湧淚的感覺。
就算現在找到了兼差的工作,還是要再熬到月初才能領到薪水,可總歸是要找的,沈哲遠近來花費增多,若不想想辦法,下個月生活又會像現在這樣,入不敷出,吃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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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半天,吳瓊瑤決定去幾家餐廳應徵大夜班看看,那些餐廳工作的時間大約都是午夜開始,到上午八、九點,也只有這樣才不至於耽誤她到「夏朵」的上班時間。
蒼白纖長的手指捏著一份縐巴巴的聯合報,吳瓊瑤約在午後一點多,披了件外套準備出門應徵工作。
沒吃早餐,中午又捱餓的她,突然間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的昏過去了,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是何青,她拿著濕毛巾,緊張得猛擦著她的臉,並搖撼著她。
「瓊瑤!瓊瑤……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躺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何青急得語無倫次,幾天沒回家,她還以為家中發生了什麼意外。
「我……」瓊瑤於混沌中醒來,腦中一片空白,尚分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小青,現在是幾點了?」她看見窗外是一片漆黑天色。
「喔!現在……六點多了!」小青說著,動手要扶起躺在地上的吳瓊瑤,來!先到床上躺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嘛!你快說呀!真急死人了……」她追問著。
吳瓊瑤逐漸恢復了清醒的意識:
「噯!小青,你怎麼現在回來?你今天上早班嗎?」她問。
「對啦!好了,你現在別管這麼多,你得趕緊回答我,家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昏倒在地上?」何青急躁的問,似乎一刻也沒耐性等下去。
「我?!」吳瓊瑤愣了愣,然後輕輕的笑道:
「沒什麼,我不過就是頭暈的老毛病犯了,也可能是這幾天都沒睡好,所以……」她順從的躺回到床上,覺得全身虛弱無力,四肢發軟。
「啐!都是那姓沈的王八蛋把你害成這樣,瓊瑤,你真的是為他去死都不會反悔?!」何青實在是氣她,但在這節骨眼上,總是不好再說什麼重話刺激她:
「唉,天下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女孩?!」她讓吳瓊瑤躺好,然後進浴室裡再把毛巾泡熱。「來!。敷一敷,會舒服一點……」何青將熱毛巾擱在吳瓊瑤的額前說。
吳瓊瑤的身體由於長年缺乏調養而搞壞了,她長期的飲食不正常、睡眠不足、壓力太大造成神經緊張、內分泌失調……這些林林總總的原因,導致她年輕的身體大大小小的毛病百出:貧血、胃痛、頭暈眼花、面黃肌瘦……她把沈哲遠照顧得無微不至,卻沒有半點心思關心一下自己。
「要不要喝點水?」何青倒了杯溫開水過來,她從一進門就開始緊張兮兮得忙個不停,吳瓊瑤看得都有一點過意不去了。
「小青,你別忙了,我沒事的,我身體本來就是一堆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還好都只是一些小毛病,不礙事的。」瓊瑤帶著歉意說。
「你現在知道你自己身體有一堆毛病啦?!什麼小毛病不礙事?!你不去管它的話,拖久了就成大毛病!到時你後悔莫及了!」何青氣呼呼的嚷著,狠狠的瞪了瓊瑤一眼:
「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這樣有自虐狂,不好好照顧自己的健康,哼!到時候你倒了下去,躺在病床上,我看你怎麼去養你那個沈哲遠……」何青說得幾乎咬牙切齒。
吳瓊瑤安靜的躺著,事實上,她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講話了,連日來的睡眠不足,因為剛才深沉的一覺,似乎得到了彌補,現在全身舒爽輕鬆多了,但飢餓的感覺反而更加清晰,吳瓊瑤彷拂聽得見自己肚子裡咕嚕咕嚕的抗議聲。
沉默了許久,吳瓊瑤動了動肩膀,覺得自己連爬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不得已的開口:
「小青……你能不能替我去買些吃的回來?」
何青乍聽她的要求,愣了好半晌。
「我的天吶!原來你這模樣是餓的……你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嗎?」她又氣憤又痛心的搖著頭:
「唉!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都好……」吳瓊瑤抱歉的笑了笑,細聲的說。
何青轉身正要出門,發現了地上那張用紅筆畫滿了圓圈的報紙,拾起一看,是人事欄的求職廣告。
「噯!小姐,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難不成你還想找第二份工作兼差?!」何青猜對了吳瓊瑤的心事,她知道她很滿意「夏朵」的工作,是不會輕易離職的,那麼,她就是想找第二份工作,多領一份薪水嘍?
吳瓊瑤看著她,又沉默了片刻,開口用微弱的聲音答道:
「我只是想……」她話到了嘴邊,又適時的停住了,她清楚在何青面前最好別提到沈哲遠這三個字,尤其又是在這樣的場面下,何青準會大發雷霆。
「我是想……反正我在『夏朵』的工作已漸漸進入狀況,也不再忙得那麼不可開交了,還有多餘的時間……不如再去找個工作兼差,趁著年輕……努力一點……」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接不下去。
這番話,聽得何青又是一肚子氣:
「你騙不過我,瓊瑤……是不是那個沈哲遠又向你要什麼錢了?你不要什麼事都想到他、都為了他,有時也對自己仁慈一點吧!你要兼什麼差?其實你用不著管沈哲遠的事,『夏朵』的待遇,已經足夠你一個人好好過,你這到底什麼心態嘛?沈哲遠是一個大男人了,於情於理都不應該要你供養他呀!」何青火冒三丈。
「小青……別這麼生氣嘛!你聽我說,是我自己想多賺些錢的,趁著還年輕,吃點苦也算是成長……何況,我以前不也兼過兩份工作嗎?對我來說,這沒什麼的……」吳瓊瑤努力的解釋著,想緩和一下何青的怒氣。
但何青對她太瞭解了,她從皮包裡忿忿的掏出今天準備繳會錢的五千塊塞給她:
「留著!這些錢是給你吃飯用的,不准用在那個姓沈的王八蛋身上,你若讓我知道你把這些錢又給了他,而把自己餓出了毛病來,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何青被她氣得一臉眼淚:「你一點也沒有自知之明!把自己身體搞成這樣子,你有什麼本錢去跟人家兼兩份工作?!如果你不想那麼早死,還想活著親眼看沈哲遠露出馬腳才會死心的話,你就給我好好保重自己……我實在氣得真想揍你!」她氣呼呼的出門,替吳瓊瑤買吃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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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午的空檔時間,吳瓊瑤到廚房員工餐廳裡吃午飯,滿桌的菜餚雖然豐盛,但是她胃口極差,一坐下,便不自覺的發起呆來……樓培民由外頭進來,看她心不在焉,碗中的飯粒撥出一堆,肯定她有什麼嚴重的心事。
「噯!瓊瑤,你在想什事想得這麼出神。」樓培民走近她,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她居然都還沒發覺他的出現。
樓培民這一開口,才把她嚇了一大跳。
「喔!呃……經理……」她回過神來,尷尬的清理著眼前被自己弄髒的桌面。
這近一個月的相處下來,樓培民和吳瓊瑤已非常熟稔了,熟得像個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彼此間的感覺相當親切和自在。
樓培民是家中的老么,樓家就只有兩個寶貝兒子,老大樓培華是父親的翻版,各方面都很傑出,而樓培民的聰明雖不亞於他的哥哥,但他一向玩世不恭、瀟灑不羈的態度,使得他如今都二十八歲了還一事無成,就連在感情方面的成績,目前也是掛零。
樓培民除了生活態度過於無所謂之外,他實在是個好人,他樂觀、慷慨、富同情心、直爽、毫無心機,實在不適合當一個生意人,但是絕對是個能為任何好朋友赴湯蹈火的人。
剛見到吳瓊瑤,他便對她很有好感,這種好感不是屬於男女間那種曖昧情分,樓培民沒有妹妹,所以對蒼白、瘦弱、可憐兮兮的吳瓊瑤自然生起一股類似同情的關心,尤其她又工作得那麼認真賣力,他關心她是很理所當然的。吳瓊瑤也覺得和樓培民非常投緣,她不是一個喜歡嚼舌根和別人談自己私事的女孩,但是吊兒郎當的樓培民居然能給她一種安全感,彷彿什麼事都可以對他傾訴。
儘管有這樣的感覺,吳瓊瑤偶爾會在吃飯的空檔時間裡,和樓培民聊到何青、聊到母親和哥哥,甚至那個遠走外國音訊全無的父親,但她還是沒對樓培民說過關於沈哲遠的事,她心想,任何人知道了這件事,總要不停的罵她傻,樓培民大概也不例外。
「我一直誇你工作認真、賣力,可是你最近幾天,明顯的不太對勁喔!」他微微皺著眉,盯著吳瓊瑤看:
「有什麼心事?說出來聽聽吧!我看你近來工作心不在焉的。」
廚房餐廳裡,又是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沒有別人,所以樓培民的態度親切自然,沒有偽裝。
吳瓊瑤感受得到他的好意,可是,她怎麼能夠開口說出她的心事呢?說讓她煩惱、心不在焉的原因是:因為籌不出錢來給她的男朋友沈哲遠?!
一個多禮拜前,何青給她的那五千塊錢,她第二天就瞞著何青給了沈哲遠三千元,剩下兩千元要她撐到下月初領薪水日,是絕對綽綽有餘的,可問題是,沈哲遠近來的花費突然大增了,前兩天,他竟又打電話來,要向吳瓊瑤借五千元,說是有急用。
沈哲遠總是這樣美其名為「借」,但態度上是理所當然的,吳瓊瑤不敢說一個「不」字,她只說「我會盡量想想辦法」。她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到了這樣的地步,何青不可能再為了沈哲遠而借錢給她,在台北,她又沒有其他朋友,薪水還沒發,她能有什麼辦法可想?
這幾天,沈哲遠不斷的來電話催促,把吳瓊瑤搞得心神不寧,她實在有種山窮水盡的無力感。
樓培民看吳瓊瑤沉默了許久,一點也不打算將困難告訴他似的,他也就不再多問。
「嗯……好,如果你不想說,沒關係,快吃飯吧。」他說,轉身準備要盛飯,沒想到吳瓊瑤竟突然哭泣了起來。
她小小的心靈裡,再也承載不住了,那麼多的苦楚、那麼重的負擔,她連對最要好的何青都不敢傾吐,於是壓力在心中愈積愈深,此刻終於傾洩了,她再也無法克制
「噯!你哭什麼啊?」樓培民被她嚇了一跳,怔了半晌,不知所措的急嚷著:「我是說你上班心不在焉,但沒有怪你的意思啊!你別哭了……這……」他真著急,要是待會兒有其他員工進來看見,大概要誤會他欺負吳瓊瑤了。
吳瓊瑤眼淚像河水決了堤,自己想攔也攔不住,她不能自止的哽咽著,削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顫抖。
「喂!瓊瑤,吳瓊瑤!你趕緊把眼淚擦一擦啊!」樓培民慌張得掏了自己的手帕塞給她:
「來!快擦一擦,你看你哭得這麼可憐,我可沒有罵你呀!」
吳瓊瑤其實心裡對樓培民感到很抱歉,她一個勁的搖著頭,卻哽咽得說不出半句話來,眼淚還是撲簌簌的流個不停。
「經理……我……」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實在讓樓培民大開眼界了。
「好好好……你先別解釋了,你這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你趕快把眼淚擦了,然後吃完飯,開始工作,要不然……你若真的心情不好,下午讓你放假回家休息好了,快把眼淚擦一擦,我不問了……」他急忙起身離開廚房,連飯也不吃了,深怕他再說下去,會弄巧成拙的逗得吳瓊瑤愈哭愈厲害。
傍晚下班後,中班的員工們一夥人在餐廳裡吃飯,吳瓊瑤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心裡還在想著沈哲遠的事,她答應今天應該能籌到錢給他的,可是到現在,那五千元還沒有著落呢……
樓培民中午的關心,刺激了她一個念頭,吳瓊瑤考慮了整個下午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決定向樓培民預支薪水,剛來上班都還未滿一個月,就要向經理預借薪水,這樣妥當嗎?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這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等著樓培民一吃完飯,出了廚房,吳瓊瑤便急急的也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追了出去,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處,吳瓊瑤怯怯的叫住了他。
「經理……」
樓培民聽見,回頭一看:
「嗯?什麼事?」他友善的微笑問著,深怕她再莫名其妙哭得一塌糊塗。
「我……我想……」她囁嚅著,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外人來說,這種話的確很難啟齒,雖然樓培民是個很熱心、親切的人。
「有什麼事你就儘管說吧!」樓培民微笑得更刻意了,為了要證明他的好意。
「經理……我想……」吳瓊瑤咬了咬唇,狠狠硬下頭皮開口說:
「我想先跟你借五千塊錢,從我這個月的薪水裡扣,不知道可不可以?我……」
樓培民愣了半晌,本直接反應的想開口問原因,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妥。
「喔……你下午心情不好,就是為了……」他不好多說什麼,從口袋的皮夾裡掏出五千塊錢給她:
「夠嗎?」
吳瓊瑤頻頻的猛點頭,臉紅得像顆蘋果。
樓培民一笑:
「下次這種事你就直說好了,我又沒說不借你,看你哭得那麼悲慘傷心。」摟培民玩笑的說。
「謝謝經理……」吳瓊瑤一臉的尷尬和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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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五千塊,哲遠,我是向餐廳經理預支下個月的薪水,你可不可以……省著一點用?再多我也沒有了……」吳瓊瑤和沈哲遠在住處附近的小公園見面。
沈哲遠壯碩的臂膀一攬,將嬌弱的吳瓊瑤摟進寬大的懷抱裡:
「小瑤,我不應該用你的錢,我知道你對我的付出已經太多了,可是,這些錢是買書籍、買軟體的,我不得不用,算我向你借的,我將來一定加倍還你。」念資訊科系的沈哲遠,總有一大堆需要花錢的名目。
吳瓊瑤輕輕一笑:
「別說了,我們之間……還分什麼?我的意思只是說,我能力有限,像這五千元,我也是拖到今天才籌到給你,不能及時幫你的忙,哲遠,真對不起……」她這種無怨無尤的犧牲奉獻態度,每每讓何青看了總忍不住想給她一記拳頭,旁人氣得火冒三丈,可她自己總怎麼樣也學不會從這個噩夢中醒來。
沈哲遠臉色不自在的沉了沉,他摟緊了吳瓊瑤:
「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你這樣只會提醒我的不安,小瑤,你為我做的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嗎?」
吳瓊瑤心急的點著頭:
「嗯!我絕對是心甘情願,你不要不安哪!從我決定跟你到台北來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把你當作我全部的生命了,哲遠……我能夠吃苦的,為了讓你專心的好好唸書,我吃再多都值得,這畢竟是暫時的,我只要想到將來我們的幸福日子,我就一點也不覺得苦了……」她笑著,竟說出文藝片裡的對白,愛情:太使人盲目。
高大的沈哲遠,很有種磁力,吳瓊瑤每倚在他懷裡,就被沖昏了頭,好像可以為他去死似的。
「謝謝你……小瑤,這幾年來,實在讓你犧牲不少……」他說著,倏地俯下頭去,吻上了她的唇。
吳瓊瑤就這樣,再次沉醉於他的柔情裡,也就是這種愛情的力量,像嗎啡一樣長期支撐著她。
沈哲遠自己其實很矛盾,他當年因為和瓊瑤的朝夕相處,自然而然的交往起來,他有時覺得自己少不了她,甚至變成了一種依賴,但有時卻又厭惡極了她,把她當成仇家女兒看待。對吳瓊瑤到底有沒有愛呢?他實在分不清楚,他只知道,交往的時間愈久,他就愈想在感情方面疏遠她。在金錢方面依賴她,這似乎也是潛意識裡的一種……一種報復行為!
他瞞著吳瓊瑤交往許多不同的女朋友,但也沒有真正愛過誰,他似乎下意識裡把這種背叛當作一種樂趣;他很捨得花錢,花吳瓊瑤的錢,因為吃定了她而予取於求,他一點也不怕被人笑他吃軟飯,他發覺這樣折磨吳瓊瑤,居然會有一點點的快感。比較令他生氣的是,吳瓊瑤總不認為這是一種折磨,反倒還口口聲聲說無怨無悔,這種情形,偶爾也會喚起他部分的良知,讓他對吳瓊瑤產生那麼一點愧疚感……所以說,沈哲遠是很矛盾的。
吳瓊瑤倚在他厚實的胸膛,想像著自己美滿幸福的未來:
「哲遠,我們已經有好久沒這樣安安靜靜的聊天了,這一兩個月來,幾次見面,你總是匆匆的來、匆匆的回去,我真懷念我們剛到台北來的那段甜蜜時光……」她幽幽的說著。
「喔……最近我是真的比較忙,快畢業了,學校裡有一連串的活動,而且……我正在研發一種新的快速中文輸入法,如果成功,我就一舉成名了!」他說著,眼底閃掠過一抹自信的光芒。
「我相信你會成功的,哲遠,你一直都是最優秀的。」吳瓊瑤替他高興不已:
「對了,上次我不是提過,要再去找個兼差的工作嗎?因為『夏朵』有時要我晚上加班,所以,我就暫時把這件事擱了下來……」她撒了個小謊,不敢讓沈哲遠知道她是因為那次的昏倒事件,何青強烈阻擋而拖延了去找工作兼差之事,她還怕沈哲遠會擔心呢!
「過了這個月,『夏朵』狀況穩定了,我就開始去找工作,反正晚上時間閒著也是閒著,多一個工作就多一份收入,用不著的話我們可以存起來啊!替我們未來的家先存點基金!」她俏皮的笑了,只有跟沈哲遠在一起,她才有可能笑得這麼開心、安心。
沈哲遠似笑非笑,吳瓊瑤看他好像有心事:
「怎麼啦?你就快畢業了,我們就要開始為我們的家努力,你難道不開心嗎?」她講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認定沈哲遠會和她有相同的默契,會在一畢業後就甘心和她共組家庭,做一對平凡夫妻。
「哲遠,你知道嗎?我多盼望這一刻的到來,我們到台北熬了這麼多年,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我真希望能早日有一個我們自己的家……小青她人雖然很好,可是她一直都反對我們,她不懂得我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不贊同,可見她是為反對而反對的。哲遠,我和小青住在一起,老是起摩擦,你瞭解她那個脾氣的,雖然我知道她沒有惡意,可是,總是讓我覺得很為難啊!」一想起何青,吳瓊瑤就覺得傷腦筋,她知道何青絕對是個夠義氣的好朋友,在她初到台北來的時候收留她,這些年來還對她百般照顧,她是不應該再挑剔何青了,可是,何青那麼樣排斥沈哲遠,若再和她同住下去,摩擦爭執一定是有增無減,這樣對誰都不好。
沈哲遠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
「她一定經常向你說我的壞話?勸你離開我是嗎?」
「何青很疼我,但是哲遠……我從不曾因為別人的任何眼光、任何言語而產生離開你的念頭啊!就像上次她說在國父紀念館遇到你的事,你說你沒有,我就沒再追問了不是嗎?我始終是相信你的。小青可能是太關心我了,急著要勸我離開你,才會用這種方法,她也是為我,哲遠,這件事我希望你別怪她了……」吳瓊瑤細聲的說著,她不是真的那麼放心沈哲遠,但是不願意懷疑。
沈哲遠沒對這個問題做任何回答,他轉移話題:
「我們不談她了,小瑤,說說『夏朵』吧,你工作得還習慣嗎?」這大半個月來,他第一次關心到她的工作情形。
「嗯!」吳瓊瑤一提到「夏朵」,心情顯得更雀躍了。
「那裡的同事,個個都很可愛,有一個胖嘟嘟的女孩,叫莉莉,她是超級廣播電台,老愛挖人隱私、說長道短的,不過經常口出驚人之語,令大伙爆笑不已。」她想起胖莉莉的詼諧,忍不住想笑:
「還有……還有我們那個樓經理啊!他也是個很好笑的人……他明明不習慣領帶的拘束,可是我每天都看他西裝筆挺,領帶打得整整齊齊的,然後發現他整天不斷的扯著領帶透氣……他實在是個好人!哲遠,我向他借支薪水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把錢給了我,很親切、很乾脆的人,你大概會喜歡他。」吳瓊瑤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了那個英俊挺拔、氣質沉靜的關華夫。
「對了對了,那麼多客人當中嘛!有一個很好笑……」她想起了自己在開幕那天,連續潑了人家兩次,忍不住又噗哧想笑了:
「嗯……不是他好笑啦!是我好笑,我那天不知中了什麼邪,老是弄巧成拙的做錯事,端盤子的時候打翻了兩次,而且碰巧都是在那客人面前,把他的名貴西裝都潑濕了……哲遠,你知道嗎?那客人來頭不小呢!聽莉莉說,他是什麼『華耀』還是『耀華』電腦集團的董事長,你聽過嗎?」一向安靜不多話的吳瓊瑤,只有在沈哲遠面前,才會說話說得這樣津津有味。
沈哲遠一聽,毫不考慮的就問:
「你是說『華耀』集團的『關華夫』?」
「對對對!關——華——夫。」吳瓊瑤點著頭:
「你不曉得,我們那個胖莉莉啊!對他有多著迷多崇拜,現在每次只要關華夫一來我們餐廳,大家都知道要趕緊通知莉莉去服務,我覺得……他應該也是個好人,不過,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女的,就不太令人喜歡了,很傲的感覺,莉莉說那是他的女朋友,可是聽我們經理說,她是關華夫的秘書,奇怪?我也猜她應該是女朋友沒錯,看她對關華夫的態度不怎麼尊敬,沒大沒小的……」她偎在沈哲遠懷裡嘀嘀咕咕的。
沈哲遠對電腦界概況相當關心且熟悉,而關華夫,是這個圈子裡頗富盛名的傳奇人物,沈哲遠一直就很崇拜他。
「他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他自言自語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