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債主 第六章
    唐若依喟然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存款簿放下。

    怎麼辦?她已經盡量節省了呀!怎麼會只剩幾千元呢?

    她拿起一本記事本!仔細地看著上頭條列的支出項目……除了母親的費用外,占最大項的依然是伙食費。

    由於這兩個多月來,李子寰每個星期總要來她這裡吃個三、四次飯,因此,就算她再怎麼節省,荷包依然日漸削瘦。

    她又輕歎了一口氣,都已經快三個月了,李子寰幾乎每天都會來她這裡,再這樣下去,她又不能加班,很快就要坐吃山空了,怎麼辦?

    刺耳的對講機聲音打斷唐若依的思緒。她頹然放下手邊的記事本,走過去接起來。

    對講機的另一端傳來守衛先生的大嗓門,像是十分興奮似的道:「喂,唐小姐呀!這裡有位倪小姐找你呀!」

    「倪小姐?」唐若依一時反應不過來,她不認識姓倪的朋友呀,

    「就是那個大明星倪妮啦!演電視的那個有沒有?」守衛先生突然神秘兮兮地問道:「她很紅耶!唐小姐,你怎麼認識她的?」

    倪妮?李子寰的另一個女人?她來找她做什麼?

    唐若依皺著眉,但仍禮貌地道:「麻煩你請她上來好了。」

    掛上電話,她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心中不免暗忖著,這幾個月來,倪妮和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突然來找她,想必和李子寰有關。

    是來找她興師問罪嗎?

    可能是吧!李子寰這三個月來一直都在她這裡,倪妮被冷落了許久,她也該料到倪妮會有此舉動才是。

    門鈴聲響起,她深吸著氣走去開門。

    時序入冬,倪妮身著昂貴的毛大衣,腳踝上卻蹬著時髦的細跟涼鞋,臉上精緻而濃厚的彩妝看起來有些突兀。

    只見她煽著長長的假睫毛,不屑的眼神瞄遍了唐若依全身上下。「你就是唐若依?」倪妮的聲音又甜又膩,嘮聲歎氣地道:「你認得我吧?」

    「我知道,你是倪小姐。」唐若依平靜地請她和她身後一個身強力壯、相貌憨厚樸實的男子進門。

    倪妮自鼻子裡噴出氣,臉蛋朝天地走進屋內,媚眼四處張望了一下,東摸摸、西看看,「看來還不錯嘛!」說罷,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子寰不在這裡?」

    倪妮果然是來這裡找李子寰的。唐若依緩緩地道:「子寰出差去了。」

    「出差?」倪妮不免瞠圓了杏眼,「他去哪裡出差?」

    「日本。」唐若依轉身替他們倒茶水,「今天剛走,兩個星期以後才會回來。」

    倪妮塗著彩妝的臉上妒意難掩,紅潑潑的嘴角忿忿地扯了一扯,隨即高傲地冷哼一聲,「也難怪我不知道了!我前陣子都在拍戲,那裡天寒地凍的,聯絡起來又不方便,他找不到我也是正常的。」

    唐若依將茶水放在桌上,自己則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倪小姐,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倪妮斜眼瞪了唐若依一眼,即使這麼個大冷天的,看著她臉上的肌膚依然白裡透紅;身上雖然只著輕裝便服,但那自然流露而未經矯飾的高貴氣質,直讓倪妮嫉妒得雙眼泛紅。

    倪妮不屑地用力撇了撇嘴角,自皮包裡拿出一個金煙盒,從中取了一根香煙出來。身邊的男子見狀,熟練地從身上掏出打火機替她點上。

    倪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了個煙圈後才道:「看你的表情,應該早就知道我和子寰的關係,他常常提起我?」

    提起?李子寰和倪妮的事一直是今年度影劇版的頭條新聞,哪裡需要李子寰親自提起?

    怕傷了她的心,唐若依輕抿著嘴,小心地道:「子寰很少提起他自己的事……」

    倪妮眼底一閃,隨即「嗤」了一聲,「這倒是,子寰也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你!」

    「倪小姐,你今天來是?」

    「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就是想會會你!」倪妮又深深地吐著煙霧,「你也應該很清楚,我跟著子寰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來,他除了我,身邊從來沒有別的女人!」

    「子寰的事,我從不過問。」她也沒有資格過問。

    倪妮冷眼看著唐若依,「我知道你爸曾經是一家什麼……公司的董事長,不過前陣子惡性倒閉,跑到大陸去了,是不是?」

    原來倪妮調查過她?

    唐若依看著她手上已經燃出一段煙灰的香煙,「沒錯。」

    「我就知道!聽說你欠了子寰一筆錢,就是因為還不出來,才將自己抵給子寰,陪他上床來還債,是不是?」

    唐若依沒料到倪妮說話這麼難聽,抬起眼直視著倪妮,平靜地道:「沒錯。」

    倪妮一臉不屑地睨著她,將手上的煙灰毫不在意的彈在地毯上!開門見山地說出今天來的目的。「你欠子寰多少?說來聽聽!」

    唐若依順著倪妮的動作,看著地上的煙灰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抬起眼,「對不起,你的意思是?」

    「你不要裝蒜了,再裝就不像了!」倪妮又吐了個大煙圈,高傲地道:「你就說吧!看你欠子寰多少,我幫你還就是了。」

    「幫我還?」唐若依微微揚起嘴角,「倪小姐的意思是,你要幫我還將給子寰?」

    「你這不是廢話嗎?不然我千里迢迢來這裡做什麼?吃飽了撐著不成?」倪妮轉個彎羞辱她,「其實,我這個人是很有同情心的,畢竟你和我不同,你不過是他一時貪歡的新鮮獵物,一個替他暖床的工具罷了!看你為了錢這樣出賣自己,我也很不忍心。」

    唐若依輕輕抿著嘴。

    倪妮繼續不客氣地說道:「唐小姐,你我同為女人,你想想看,我怎麼忍心看你這樣被子寰利用下去呢?這樣吧!我乾脆好人做到底,替你還了這筆錢,也算是日行一善嘛!我想,你這麼聰明,應該不會拒絕我的好意才對。」

    說來說去,倪妮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藉著金錢的交換,讓唐若依永遠離開李子寰身邊。

    唐若依何嘗不知倪妮的話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尋找煙灰缸的替代品。

    「你說話呀!」唐若依的沉默讓倪妮心浮氣躁,口氣不禁沖了起來,「你是懷疑我付不出來是不是?」

    唐若依拿了個盤狀陶器走回來,緩聲道:「但是,我欠子寰的是一筆大數目,恐怕……」

    倪妮冷哼一聲。

    這真是笑話!依她倪妮現在的身價,隨隨便便拍一支廣告就有七位數以上的收入,什麼錢她花不起?

    她將下巴一揚,高傲地道:「你說就是了!」

    唐若依將陶器放在桌前,坐在沙發上順了順衣角後,才緩緩地說出口,「一億。」

    倪妮瞪凸雙眼,聲音尖銳而難聽的嚷道:「一億?!」

    「不過,我已經陪了他三個月,現在大概剩九千多萬了……」

    「九千多萬?!」倪妮不敢置信地盯著唐若依,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在開玩笑是不是?」

    唐若依輕撫著衣角,「我有沒有開玩笑,你只要查查,就會知道我所說的是真是假,我沒必要騙你。」

    倪妮張著嘴猛喘氣,霍地靠回沙發上。

    好半晌後,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她瞇起眼道:「你在耍我是不是?你根本不想離開子寰對不對?你這個女人,你以為用這招我就會知難而退了?」

    唐若依努力想維持基本待客的風度,「我爸的公司確實欠子寰一億的違約金,子寰和我訂有口頭契約,只要我跟著他三年,這筆錢就一筆勾消。」

    「三年?!」唐倪妮又瞪大眼,「你說,你欠他一億,卻只要陪他三年?」

    唐若依語氣仍舊平淡,「時間愈短,這樣對你而言,不是比較好嗎?」

    「你——」唐若依一貫嬌柔的氣質,讓出身微寒的倪妮雙眼瞇成一條線,氣得胸脯上下起伏著。「你以為你還是什麼高貴的千金小姐嗎?臭美!一個落魄到必須拿自己的身體來交換自由的女人,你以為我還會怕你不成?」

    倪妮一遍遍傷人的話語讓唐若依的耐心就要用盡,她輕抿下嘴道:「既然我不會是你的威脅,倪小姐,你今天又何必跑這一趟?」

    倪妮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到底在得意什麼?你真以為子寰天天往你這裡跑,就等於擁有子寰嗎?你以為有子寰做靠山,就有資格對我大小聲了嗎?別人吃你這套!我告訴你,我倪妮可不怕你!」

    倪妮難聽的話語,就算像唐若依這樣的好脾氣,恐怕也難以忍受。

    「倪小姐!今天大小聲的人是你,不是我。更何況這裡是我的地方,我希望你說話能客氣些,多少尊重一下彼此好嗎?」

    「你放屁!」倪妮原本漂亮的臉蛋頓時皺得很難看,「尊重?你跟我講什麼尊重?!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一個必須出賣自己的狐狸精,你跟我講尊重?別笑掉別人的大牙了!」

    唐若依閉起眼,胸脯上下起伏洩漏了她的怒氣,「倪小姐,請你說話乾淨些!」

    倪妮瞪圓了眼,嚷嚷道:「乾淨?笑話!搞到非得出賣身體的是你,所以,不乾淨的也是你才對!你這種表裡不一的貨色我看太多了,在我面前自命清高?你有沒有搞錯呀!」

    唐若依雙唇緊抿,深深地、反覆地吸著氣,待稍緩和心中的怒氣才道:「倪小姐,如果你今天來的目的是要向我示威,以借此來打擊我,那麼我可以恭喜你,你成功了。但是,如果你的目的,是要子寰從今以後不要再來我這裡,那我可以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可以左右子寰的想法!」

    「你——」倪妮圓瞪著雙眼,臉蛋皺得似乎就要氣炸了。

    唐若依無畏地盯著她,「子寰的脾氣及個性,我相信你比我還要瞭解,他若想天天往我這個『自命清高』的情婦這裡跑,沒有人可以阻止他的!」

    「你以為你是誰呀!」倪妮陡地迸出吼聲,「你以為控制了子寰就可以跟我拿喬是不是?放屁!你還差得遠哪!」「我不懂得拿喬,倪小姐!我只知道,我和你一樣都不擁有子寰,也都無法控制子寰,他要到誰那裡,請恕我沒辦法替你說服他。」

    倪妮眼下的肌肉不斷抽動著,「說服他?我還要你去說服子寰?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不管你在床上用了什麼下流的狐媚手段,子寰總有一天會玩膩了你,他會甩了你!你不可能得意太久的!」

    倪妮羞辱的話語深深刺傷了她,她再也無法忍受的下逐客令,「你真的是太抬舉我了,倪妮小姐!狐媚的手段我不會,子寰的選擇我也不能左右,你今天來的目的我已經很清楚了,對不起,我還有事,你還是請回吧!」

    倪妮瞇起雙眼,雙拳緊握,「你憑什麼趕我走?說到底,我還比你早和子寰在一起,你不懂得先來後到的規矩,沒有叫我一聲大姐也就算了,現在你這是什麼態度?」

    唐若依站了起來面向門口,努力吸著氣,「倪小姐,請回吧!」

    「你——」倪妮眼底不斷燃著熊熊妒恨的火焰,這把嫉妒之火瞬間燃盡了她的理智。

    她怒極地自沙發上跳起來,冷不防甩手給了唐若依一巴掌!

    「啊——」唐若依未料她有此舉動,整個人摔倒在沙發上。

    她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動粗的倪妮,「你……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

    「打你?」倪妮臉蛋皺成一塊,「對你這種不知羞恥、專搶男人的賤女人,打你還算客氣了!」說著又撲向前,抓著唐若依的頭髮,痛得她悶哼出聲。

    「你住手!」唐若依忍著頭皮上的疼痛,想阻止倪妮的暴行。

    然而,一陣混亂之中,倪妮的利爪又狠狠地抓破了唐若依的臉,她的頰上迅速傳來一陣灼熱刺痛的感覺。

    「你——」唐若依望著手上的血跡,簡直不敢相信倪妮竟然這般粗野!

    「我怎樣?」倪妮雙手緊抓著她的頭髮憤恨地道:「憑你也配跟我搶子寰?你是什麼東西?我今天就劃破你這張臉!好讓子寰看清你這狐狸精的真面目!」

    唐若依努力要掙脫倪妮的鉗制。然而,倪妮不但整整高出她一個頭,看似削瘦的她,力氣也大得嚇人!

    任憑她如何掙扎,倪妮仍將她的臉蛋撞向桌角,骨頭與實心桌角碰撞出的聲音直教人膽戰!

    唐若依疼得就要流出眼淚。「你住手……」

    倪妮雙眼射出興奮的精光,抓著唐若依的頭髮,使勁力氣地將她向桌上猛壓,「我為什麼要住手?我今天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還真以為你鬥得過我?呸!做夢!」

    說畢,她開始用台語大聲咆哮著身邊的男人,「阿雄!你死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過來幫我!」

    坐在沙發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阿雄,沉沉地歎了口氣,頹然起身走向倪妮。

    阿雄輕而易舉便將倪妮的八爪之手扯離了唐若依,聲音裡的滄桑難以遮掩。「娟,好了,你別這樣。」

    倪妮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喘著氣對他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阿雄那張平凡而厚實的臉上,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別這樣,我看這個女人跟你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

    倪妮用力扯掉他的手,怒極地道:「你想造反了是不是?我叫你來是要你幫我,幫我一起教訓這個賤女人,而不是叫你來幫這個女人說話的!」

    阿雄搖頭,「我沒有幫她說話,我也不會幫你以外的人說話,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

    「你放屁!」倪妮用手指著唐若依顫抖地道:「你如果真的幫我,那好,這個女人搶走了屬於我的東西,她看不起我、欺負我,現在我要你讓這個女人好看!去呀!還不快去!」

    阿雄深情的雙眸直盯著她。他的眼裡從以前到現在,向來只容得下她。「鳳娟,別這樣……」

    「住口!你給我住口,」倪妮胸脯上下起伏著,「我說過不准再叫那個名字!我是倪妮!倪妮!」

    「娟……」天知道他多想天天這樣叫她,這個他這輩子真正深愛著的女人。

    「我叫你住口!」倪妮將臉逼向阿雄,大聲吼道:「你這個蠢蛋!你到底還要我說多少遍,我不叫那個名字,為什麼我說的你都聽不懂?」

    阿雄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傷心,「我知道你是倪妮,現在,全台灣的人都知道你,也都認識你……」

    只是,阿雄多麼希望她仍是他心中那個純樸的鄉下女孩,而不是現在這個為了名、為了利而不擇手段的可怕女人……

    倪妮顫著手,指著阿雄氣罵道:「你是什麼意思?你不高興我紅是不是?你難道希望我們永遠窩在那個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窮苦地過一輩子——」

    她倏地住嘴,驚覺自己竟在情敵面前自曝其短,驚慌地望向唐若依。

    阿雄輕歎口氣,走向前去擁著倪妮的肩,柔聲道:「走吧!你累了,明早還有通告,我們該回去了。」

    倪妮沉重地呼吸著,勉力鎮定自已的情緒,試著在唐若依面前找回之前的氣勢與驕傲。

    好一會後,她才揚高下巴,恢復冷靜地道:「好!我們走!」

    她轉身往門口走去,卻心有不甘的回頭對著唐若依道:「我警告你,子寰是我的,我永遠也不會放棄他!你等著瞧好了,總有一天,他會心甘情願的回來我身邊!」

    說畢,她如孔雀般驕傲的率先走出大門。

    而跟在身後的阿雄則回頭瞧了唐若依一眼,對著她輕點下頭,似乎是在為倪妮的行為道歉,然後才關上門一同離去。

    唐若依捂著受到重創的臉頰,忍著頰上的抽痛,困難地在沙發上坐直身子。

    看來,這個阿雄對倪妮的深情是毋庸置疑的……她幾乎忘了倪妮剛才的粗暴舉動,不禁對癡情的阿雄起了憐憫之心。

    現在的她可以深刻地理解阿雄的情感,因為她的心,早已失落在三個月前的某個夜晚……

    不管她有多麼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她是真的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只是不知她與阿雄比較起來,誰比較幸運呢?

    唐若依忍痛拭去嘴角的血漬。

    同樣守候著一個飽受命運支配而無法回頭的人,同樣守著一段看來不會有結局的感情……

    看來,愛情這種事,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吧!

    公平正義這種東西,是不存在愛情守則裡的吧!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這麼多個夜裡,自顧自的啃嚙著那些自以為是的傷口,一味的沉浸在自憐自艾的哀傷氣氛中呢?

    只有單方面付出的愛,或許痛苦了些,但是,惟有努力珍惜眼前所有的一切,才算是對自己的決定有了最好的交代呀!

    畢竟,只有把握當下幸福的人,才有說愛的權利;只有像阿雄一樣享受犧牲、無怨無悔的人,才有說愛的權利。

    不論是否有回報,她都必須更加其心的付出,才算是給這段感情下了一個最好的註解。

    也只有讓這段感情留下一個最美的回憶,她的一生才不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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