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廉半掩,屋內是誰在細語著?
月夜下,星子忽明忽滅,淡淡的銀光淺灑室內,就如同他眼眸中所隱露的微弱光芒,在窺視著。
有兩個身影,一個是笙,另一個是誰?他們用極輕的語調在談論著,讓屋外的他就算豎起耳朵也聽不出任何端倪來。
忽爾,笙回過頭來看見了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朝他走來。
然而,玉璃卻已將他那片刻隱藏的情緒收納眼底。
笙撩起廉幔漾了抹笑。「有客遠方來訪,我現在沒辦法陪你,先回房裡等我吧!」
「我餓了!」玉璃探了探屋內,只見到個背對著他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身上有著塵土的味道,似方由關外急促趕來,但那似乎也不關他的事,他只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沾上他身就不肯放的笙由暖熱了的床榻上起來,急忙會見。
「是誰?」玉璃問道。
「一個重要的客人。」玉璃喊餓時笙才想起自他入宰相府以來也沒吃過什麼東西,但屋內的人在等著,笙只得道:「餓的話,先去找喜媚吧,我與客人談完話馬上就過去找你!」
「談什麼?」玉璃問道。
「……」笙又是一陣言語困頓。
「不用了,我吃飽了就要回宮。」玉璃說完轉身就走。重要的客人……重要這二字聽在他耳裡,實感不悅。
但,這些話聽得笙一臉愕然,急忙又拉住了他。「不行,完膳後等我,我這邊的事辦妥了馬上去找你。」
「好啊!」玉璃口頭上答允,卻又暗念了句:「如果你動作比我快的話。」
他甩開笙的手往翠閨房處走去,笙也無奈,快步進了屋裡。
就在玉璃無願竊聽離去之刻,偏偏有聲音傳進了他耳裡。是屋內的那兩人私語之聲,低沈磁鳴,嗡嗡而來:「西岐的人民皆希冀著我父親能盡快回到他的領地,他受紂王囚困裡多年,年邁的身體飽受折磨,又有傳言紂王欲痛下殺手除患,今日前來,還請相爺助我營救我父。若是成事,西岐上下都將感激你的義行。」
「紂王已多月未曾上朝,如今朝正荒廢,大臣們想見他一面都難如登天,我若要上奏為姬昌平反,只怕也不得其門而入。你方才入抵朝歌,不如休息片刻,這些事留待明日再做深想。」
「我父如今命在旦夕,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想當初紂王甫登基之時也是仁德明君,現下卻成了殺人不眨眼、罔顧人民生死的暴君……」
玉璃淺聞半晌,卻已可由此番對話中得知那來人身份──西岐伯邑考。但轉出長廊後聲音不復聽見,他也無謂了。畢竟在他而言,那人對壽的辱罵之於他是顯無關緊要,他在乎的只有肚子是空是滿的感覺,只要不犯到他,其餘的閒事他也懶得去管。
再走幾步,他止於翠的房門之前。
木門後有著寂靜無聲的味道,火光熄滅,人兒已睡;木門外蟲鳴吟唱微微叫著,伴著他空腹咕嚕嚕作響,讓飢餓的感覺沖昏了他的思緒。
於是他悄悄地推開了門,緩步走入,廂房內有股女兒家的馨香氣味,柔和甜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突顯他那眼神在饑迫下有著的垂涎,寒光乍放,讓他銀色的眸子透露瑰麗卻又駭人的色彩。
他來到床邊,凝望著沈睡中的翠。她如朝歌女子般的似水肌膚,看起來軟綿無骨、秀色可餐。
笙讓他來找翠,是要把翠給他吧!可他也挺喜歡翠,這麼吃了又覺得有些可惜。但……乍聞空腹作響,肚子都快癟了,哪顧得其他呢!
擒起她一條玉臂,玉璃先是嗅了嗅。床上人兒睡到正熟時分,他這般舉動似乎將要擾醒她,翠喃喃囈語了聲,夢裡也下意識地想將手臂收回來。玉璃又看了她一眼,就是不讓她縮回手去。接著他便張大了口,露出一排利齒,往那柔細藕膚咬下。
瞬時鮮美血味盈出,落入他的喉際。
床第上的人兒因劇痛而跳了起來,她一雙驚恐的眼帶著初醒的迷濛與恐懼,與玉璃幽邃深長的目光相交而視。
忽地。
「哇啊、哇啊哇啊──救人啊──」
玉璃一楞,這漫天巨響刺進了他耳裡,讓他不得不憶起多年前那只吵死人的兔子,他唯一貫徹心力去疼惜,卻狠狠地被人由他生命裡奪走的小東西。
尖銳的叫聲響徹了宰相府邸,透過屋脊灌入重重雲霄;繼而喚醒所有的人,也引來天際繁星的睽睽注視。
夜裡,長廊上的木板為急促的腳步聲踏得嘎吱作響。
玉璃咬著獵物不放,將注意力放在翠身上的他察覺有人匆促地闖入廂房中來,但未及防備,低嘎的劍刃奪鞘聲乍響。他只感背後冷風颼至,瞬時劍鋒忽閃沒入了他的肩岬。
「不得傷他!」
玉璃感到一股皮肉被撕裂般的痛,笙的隱怒在星火灼灼的夜裡,如涼風徐徐吹來。他疼得鬆開緊咬著的翠,身後那舉劍刺他之人並未因笙的震怒而抽回手。
伯邑考道:「此妖孽想必是夜闖丞相府食人,且讓我替天行道除此禍害。」
「他非妖孽!」笙徒手握住劍身鋒口,阻止伯邑考繼續使力沒入。
「相爺!」沒料笙會有維護此妖的舉動,伯邑考大驚。他連忙收劍洩勁,但劍鋒卻也無意劃過笙掌中血肉,令他雙手裂綻,鮮血直流。
玉璃忍痛轉過身來,伯邑考的劍上沾染著笙殷紅的血漬,他那張俊朗的臉有些慌,但神情卻仍刻意保持鎮定,往他這裡直視而來。
笙也往他這兒凝望著,但笙的那雙眸卻在片刻過後又朝他身後滑去,落在翠恐懼得顫抖不已的身上。
玉璃聽聞他道:「痛嗎?」
翠嗚咽出了聲,笙這才將目光挪回他身上,卻摻染著些許對翠的憐惜與對他的譴責。他知道笙是想開口罵他的,但是那些言語卻哽在喉際吐不出口,只有臉上惋歎的神色顯出了他的想法。
笙半句話也不肯對他說,就已是在責罰著他。
「是啊,我是狐妖沒錯。」玉璃推開了笙,眸裡銀光流轉,掀起一抹妖惑冶艷的佞笑。
他到如今仍不解笙護他動機為何,也不懂自己在笙心中占何地位。似乎,所有人都比他重要萬分,包括翠,包括朝歌殷人,甚或眼前初相識的陌生男子都比他來得有份量多。
語氣凜冽,某種與生俱來的尊貴與冷傲蔓延開來,依附上他的眉他的眼,在他足以目空一切的氣度中展現流露無疑。
魔魅駭人。單是這抹笑,便讓伯邑考打了個寒顫。
「你為何不刺準一點?」玉璃指著自己的胸口,緩步朝伯邑考而去。「來,刺這裡,看看你能否一劍結束我命。」
「妖孽!」伯邑考感到一股強大的脅迫感窒扼了他的呼吸,玉璃幽遠深長的銀眸和著笑,就要勾去他的神魂。他猛然一震舉起劍來,為脫離那奪人心魄的笑靨,想也不想便朝著不斷逼近的玉璃刺去。
玉璃輕蔑無謂地笑出聲來,瞬時他五指成爪斷了伯邑考青銅鑄制的長劍,側身輕挪,就要擒住他的咽喉,斷了他的性命。只因一貫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若犯他則萬死不得除其罪。
怎知,一個身影卻在此時擋住伯邑考,而玉璃皙白修長的手指也落在那人喉際。
伯邑考連退幾步,面色蒼白。他愕然望著手上斷得僅剩劍柄的貼身兵器,人全傻了。
玉璃瞇起雙眸,點點銀光自他眸中流曳而出。他的怒意並未隨著外力阻擋緩和,反而愈益加劇。
「殺了他對你並沒有好處。」笙的聲音,平靜中帶著對玉璃深深的眷戀。他早不知如何將玉璃導向正途,魔都朝歌,讓玉璃學會了疑嗔慾念,他行事毫無圭臬矩范,為喜好而已。
「那我殺了你!」玉璃憤然地道。
「不行,我還捨不得離開你。」笙語調平緩地說著。爾後一絲愛戀不經意地爬上他的眼眉,散成淺淺微笑,化作濃情一片。
「捨不得離開我?」玉璃冷冷地道:「但你好像忘了說一件事,你可是凡人,至多百年,你還是會離開我的。」
「那之前我會守在你身邊。」
「在那之後呢?」玉璃恨恨地說:「又是捨我千年,棄之不顧嗎?笙,你可真自私,想愛便愛,我也是有感覺的。如果你無法永永遠遠地留在我身邊,當初就不應該救我,我情願受雷擊煙消雲滅,也好過這般痛苦千年。」
玉璃不愛反憎,是笙的出現讓他的心再起波濤,是笙一味的自私愛戀喚起他早已不復想念的記憶。他讓他該愛,卻無端興起恨意,他讓他失去平靜,思緒糾結沈重不已。
玉璃憤然拂袖,放開對笙的箝制。他轉過身去,怒視緊縮床沿瑟縮不已的翠,一向以來他想得到的東西,從沒人可奪走過,別人越是阻止他,他便越是要拿到手。
於是,他獲住了翠。
「星君……」翠瞠著眼,淚水如珠不斷掉落。她惶恐地望著笙,但笙的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卻染著氤氳霧氣,緊鎖著玉璃的背影,無視於他人存在。
「你是我的!」
聽得玉璃信誓旦旦地說出這句話,翠嚇得張大了嘴,望了望四周,怎麼救沒人要來救她?
「別傷了她!」笙說。
「你管不著!」
玉璃捉著翠攬入懷中,猶如當初對小璃的珍視般收納入懷。他不顧笙的殷殷切盼,往窗邊走了幾步。
夜幕漆黑,繁星閃爍,他只望了一眼便閉上雙眸。這世間誰都無法讓他傾心去信任,受過一次傷,他就該學會了。
隱身而去,風拂來無情。打進了他的眼,也打痛了他的心。
「我不會棄你不顧……」
笙的呢喃在風中繾綣傳來,猶如他的溫柔,傾訴細語著。
「我會尋你……無論身在何處……這顆心永遠只守著你……無論身在何處……最終都會回到你身旁……」
謊言。
宏偉聳立於高地的朝歌,在森然寂涼月色籠罩下,宛若一座孤寂死城。
自先祖盤庚遷徙定都以來,日積月累、增刪築蓋,於是形成此處零散的宮殿宗廟與陵寢。建物與建物間,以百曲迴廊連貫銜系,放眼望去柱礎林立披簷重疊,浩蕩曲折綿延不絕。
殷人崇尚鬼神,每每大興土木,要於基址、礎柱、門欄及宮殿四周各處夯洞以殉人牲,受活埋者眾,多為戰僕奴隸或為孩童牲畜。
殷人深信,此等作為能困住死者靈魄,令其生生世世守衛商朝宗廟社稷,至外敵不敢來犯,國運恆遠昌隆。
夜深人靜時分,玉璃懷抱著翠飄然落下,衣衫振動,掀起庭階荒涼處一陣風捲漣漪。
宮殿石礎前有身著侍衛胄甲的人影守衛佇立,他們聞得聲響,低沈著的頭顱抬起而視,頓時只見一片青綠慘白的面容槁如死灰,虛無飄忽神采盡失的眼眸集中在玉璃身上。
「蘇後……蘇後回來了……」空曠的庭院中,有稚子生澀軟濃的語調細細囈語,如風飄來,而後有幾朵小小身影忽爾出現立於月色之下。
冰涼的月色光澤疏灑入朝歌,拋在那些朦朧模糊的身影上,而後毫無阻攔直落了地。
「蘇後……蘇後……我們不想留在這裡……我們要回家……」孩童的哀求之聲忽遠忽近地傳來,縈繞不休。侍衛無語,但每一雙幽幽的眼都緊緊地盯著玉璃,鬼魅颼寒。
「蘇後……蘇後……什麼時候讓我們回家……」
「吵死了,守你們的宮殿去!」玉璃怒斥了聲,震得飄渺無依的魂魄們四散逃去。連生與死都只能任由蒼天安排的他,從來就不是那個作主的人。想到這點,他不禁嗤笑地道:「想逃離朝歌,行啊,等商朝滅了,都城毀了,所有人都死光,了結這個時代,你們就可以自由了。」
「滅商……滅商……」游遠離去的魂魄騷動著,喚醒了整座朝歌。玉璃的一席話在它們之間造成莫大震撼,讓夜裡的朝歌宛若日間嘈雜。「滅商……滅了商朝……」
鬼魂私語著。
玉璃側首冷哼了聲,隨即注意到懷中的翠仍不住地發抖,而且淚水沒有止住跡象的她,已然濕了他胸前大片衣襟。
不理會翠過於害怕而衍生對他的懼意,他的腳步未曾停歇。直至步近寢宮門口,那木門緩緩「咿呀──」地無人自開,待他入內之後,再度緩緩合上。
「什……什麼東西啊……」好恐怖的地方,有小孩子飄來飄去,又有會瞪人的透明侍衛,再加上能自行開啟的門扉,這詭異的一切簡直將翠嚇得神色慘白。
她上輩子是個小小仙婢沒錯,但現下不過是個法力全無的凡人。是凡人當然就會怕這些有的沒有的,這是定律,不是她膽子小。
「一些守門的。」玉璃隨意應了聲,順勢將翠拋往柔軟床鋪.
但就在他回話同時,木門又無人作動,自個兒敞開了。翠圓睜著雙目望去,但見個披著赤紅卷龍服、玉冕束髮的男子踏著沈穩的步履入內。
「好……好俊美的人啊……」方纔所受的驚嚇似乎瞬間全消失無蹤了,翠看那男子過於清雅儒文的面貌忘了神,一時隱忍不住讓讚聲脫口而出。
但待那男子回眸一視,他眸中露出的寒光又讓她驚醒過來,她被嚇得連忙往後直縮,退到了床的最裡邊,然後除了不停地抖抖抖抖抖,還是只能抖抖抖抖抖。
這番猛抖簡直就抖得她都聽見自己骨頭喀喀作響的聲音了。
朝歌裡存在的都是些狠角色,她這冒失小神仙是被叫來幹嘛的啊,三魂七魄都快嚇丟了!
「我讓你勿要久留,但你還是沒聽話。」那男子正是商皇壽,他淡而無波的語調一如往昔地平靜。
「你知道我會遇見笙,更會碰上伯邑考。」玉璃問道:「你那雙眼除了這些,必定還看得到更多吧!告訴我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壽淺吟半刻,只道:「看見什麼都一樣,結局最終也只有一種。伯邑考是個劫,他將我們的命數環環相扣,任誰就算是逃開了,也會被對方拉扯回來。」
提至伯邑考三字那刻,玉璃察覺壽的眼神閃動了一下。雖然那只是微乎極微的波動,但玉璃卻探得了些端倪。
築西逐星的摘星樓,是為追尋誰的背影;壽從未動搖的情緒又是為誰有了波濤?西岐的伯邑考,那個受笙所護,由遠方來的偉岸男子是個關建,但伯邑考刺入他肩岬那劍所造成的傷還揪呀揪地扯著疼。
這仇,他可記下了。
「告訴我結局是什麼?」玉璃問道。
「最遲二十年,朝歌會滅。」壽說了,對於他皇朝最終的命運,卻無半點惋惜不捨。
玉璃心想,如果無論做什麼事還是都只能導向一個既定的結果,那他不再多做些事實在對不起背上的傷。
「別打壞主意!」瞧見玉璃那對雙眸忽然轉而含笑,壽轉而警告他。
「你曾說過,不論我想要什麼,你都會拿到我眼前來是不?」玉璃試探性地問著。
「如果你聽話,就算你要的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摘來給你。」
「我只向你要一個人……」
玉璃話還沒說完,卻見壽早已微揚起嘴角,似笑非笑。
「只有他不行。」壽又再重複了一次。「只有他不行。」
這相疊的兩個句子裡,可能已包含了壽最初與最終所有的想法。但誘壽說出這番話的玉璃卻只是嗤鼻以對,這情愛究竟是什麼東西,叫人一頭栽了進,跌死了都還要笑?
伯邑考是壽的劫數?放心,他會先除之而後快的!
摘星樓閣絲竹管弦之聲從未休止,晝夜皆有樂師奏靡靡之音,舞伎成眾從樂而舞。君王擁紅顏於身側,自此再不早朝。
是日,北海戰事告急,率兵前往剿滅亂黨的太師聞仲陷入苦戰,宗廟內占卜呈大凶之象。朝歌百官惶然,在始終見不著紂王的焦躁不安之下,遂集結密議,二百餘人直闖摘星樓。
摘星樓建地寬敞,身著官服的殷正百辟由兩側排開,趨下樂師舞伎,頓時整座摘星樓化為悄然一片,氣氛僵持。
壽臥於席上,手持青銅爵飲落其中酒釀,他神色自若,不理會眾臣的突兀打攪,倒是陪侍他身旁醉得差不多的玉璃一雙眸子骨碌骨碌地轉著,有些不高興正濃的興致就這麼被打攪了。
爾後,玉璃卻在那堆人當中,發現笙的蹤影。但他只望了笙一眼,隨即就移開了視線。笙的雙手裹著白布,是昨夜伯邑考劍鋒所劃。笙的出現讓他感到些許心煩,他實在不想如此在意笙和他的傷,但心緒就是無來由地會飄向那處。
摘星樓內沈悶得可以,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但無意間絆著,又跌回席上。
壽不慌不忙地接住他,並說了聲:「這麼倉皇?」
「才沒!」他胡亂回應,順手就奪過壽手中的青銅爵,喝完杯中剩下的最後一點酒。
他們比鄰而坐,看似親匿地肩碰著肩互語著,似乎將在場的朝臣們當成從不存在般,任其呆若木雞地睜著雙眼,看著他們一貫以來就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逾矩舉動。
臣子們面面相覷尷尬不已,最後是大臣箕子忍無可忍,抱本上奏。
「稟陛下,聞太師北海平亂陷入苦戰,如今是否請陛下派兵增援,以解聞太師之危。」
「你說呢?」壽雖是聽在耳裡,卻轉而詢問玉璃。
玉璃醉眼迷濛笑道:「那與我何干?就算全天下人都死光又怎樣,有你陪我就成了……」他打了個酒嗝,隨即笑了出來。
玉璃的目光不經意又瞥回笙的身上,笙雖看似神色自若,但身影卻隱入了朝臣之中,忽然間他很想知道一個人的忍耐究竟能到達怎樣的境界,更想得知笙那看似雲淡風輕的神色除了溫和沈穩外,到底還存在些什麼。
朝臣們膽顫心驚地在他們最崇敬的帝王面前垂首進言,但壽什麼也沒聽進去,只是一昧地喝著新釀的酒。他同壽般只感到耳邊嘈雜,猶如蟲子震翅作響,壽心裡細回著沈澱過後的往事香醇,而他心裡翻覆著的則是對笙所有不知明的情緒。林林總總的百味交雜,比恨多一些,比愛少一些。
於是,他刻意地棲上壽的唇際,竊取了些微的酒香。
隱藏在人後的笙由踏入摘星樓起,便目睹著壽與玉璃的如膠似漆。他一退再退,但卻控制不了自己逐著玉璃身影的一雙眼睛。
看著玉璃靠在壽身上,看著他與壽同飲一杯酒,看著他將雙唇烙在壽的唇上,笙嘗過那滋味,那種有些乾澀有些輕軟的觸感曾經深深撼動著他,讓他到現在還深記在心除卻不去。
手握成拳,他強耐著直至掌心的部份有些痛麻,佯裝無謂地看著所愛傷人的劣行舉止;結果這番強忍卻讓濕熱的血水滲出重重包裹的白巾,一滴一滴落在光可監人的圭石地上。
前一刻還在自己懷裡的,這一刻卻在別人身邊。那是他千般思念才盼得珍惜的,壽卻輕易便擄獲擁有。
是壽不該,他是阻礙!
前所未有的怒意,此時開始燃燒。猶如一片黑雲襲來,遮蔽了他的心魂,掩沒了他的理智。他能感覺體內有股憎惡迅速擴散,那駭人的惡念瘋狂捲來,吞沒了他,蝕去了他的呼吸,讓他就要窒息。
以妒忌的名,他知道自己由此刻開始陷入了無邊魔獄。
心底狂烈的熾火兇猛燃燒。
讓血液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