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得厲害。
方才喝的烈酒讓他失去了起身的力量,他或許該聽壽的話,讓侍衛送回寢宮去。
後悔了,但他已下了摘星樓,要再爬上去叫人,他已沒半點力氣。
就在他想,乾脆於御花園上睡個一晚,酒醒了再說時,他突然聽見了一陣細碎的聲音由遠處而來。
那似乎是誰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踏得慎重,落得輕盈,若非園圃中被壓下的花草出聲,他可能不會察覺到那個人。
緩緩地,聲音停在距他頗近的地方,玉璃感受到一陣灼熱的視線,他知道那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扶我起來!」玉璃以為是哪裡來的侍衛,隨意地便喊了聲。
迷濛的眼裡,他忽瞧那人的身子震了一下,怔愣許久,然後才伸出雙臂。
玉璃將手伸給他,怎料那人卻一把將他凌空抱起。
他被人擁進了懷裡。
「還好吧?」一個聲音說著。
玉璃懷疑自己是否因酒醉未醒,而聽錯了。朝歌內人人都識得他,沒有人敢以這種字眼對他說話。然而這個聲音中卻有著他闊別已久的熟悉,讓他深覺自己似乎在哪裡聽過。
「送我回寢宮……」玉璃無法再想,他覺得累了。壽給他喝的酒是瓊汁玉液,連天上神仙都會醉的,甭提他這隻小小狐妖了。
「你的寢宮在哪裡?」那聲音問著。
「在……」玉璃舉起手臂,無力地以手欲指方位。哪知,才稍稍地抬起,卻又軟了下來。醉得無力了。
「玉璃?」
玉璃聽見那聲音喚著他的名字,怎麼可能,他那名字只有壽知道啊!不一樣,這聲音和壽不一樣。
壽是冷冷的,無悲無喜的……然而這聲音卻有著……莫名溫暖……
是誰……
睡去之前,他想起了一個模糊身影;想起星光燦爛,大火燎原的那夜。
是誰……
「然後您就把他帶回來了?」
宰相府某處偏僻的廂房內,一名身穿綠衣的女子睜大驚恐雙眸,來回踱步,不安地走過來又走過去。
「他醉得像貪泥似的,不能不管啊!」
「星君,他可是朝歌的後,紂王天天擁著不放的愛妻啊,您將他帶回這裡,紂王找不著人,不翻了朝歌才怪!」綠衣仙子名翠,為天帝之女湘君麾下五色彩石之一。
她因犯事,被主子丟給了女媧,女媧又將她丟給天相星,再讓他們兩人藉由不法管道,轉世為人,上至凡間。
所以這世,他們成了空有仙風道骨、前世記憶,卻沒半點能耐的凡人。而且偷偷落凡之事上頭已經有人知曉,宰相府上空日日有天兵天將巡視,只等他們兩人這副凡人軀體不堪使用,也就是平常人講的壽終正寢時,就要將他們押解回天庭受審。
「我不能不管。」他笑著,還是這句話。沿用上一世的名,也延續上一輩子的感情,他並沒有認同父母給予的姓氏名號,而是認定「笙」這個字,為他唯一的名。
是的,他是「笙」,但同時卻也為殷人們的相、帝乙皇的血親、紂辛的叔父,更是商朝最受人民愛戴的臣子──比干。
「我們不是該循序漸進,先離間紂王和這九尾妖狐的感情,讓紂王疏離她,然後再在神不知鬼不覺下,將九尾妖狐驅出朝歌嗎?您一旦暴露身份讓紂王發覺,不就前功盡棄了。」她都想好美人計,要努力誘惑紂王了說,這天相星怎麼自己先失了方寸,打亂計畫。
「我曉得該怎麼做。」笙只是輕描淡寫地應著。
她是曾經風聞,天相星當年與九尾妖狐曾有一段情緣,天相星受困幽都近二千年之久也是因九尾妖狐的緣故。只是她不明白這狐狸害人不淺,又做了許多壞事,為何天相星仍鍾情於他。
天人是不能短視近利,為愛慾而捨眾生的。他們要有責任維護這天上人間的祥和安寧,拯救所有窮苦受難之人於水火。怎麼這顆星受罰之後,仍執迷不悟,無意醒來呢?
她不懂,真、是、不、懂!
翠轉過身去,要瞧九尾妖狐究竟生得什麼傾國傾城的模樣,能迷得紂王和天相星神魂顛倒,甚至連她家主子與女媧娘娘也關切甚多。她這可不是什麼心裡不平衡,只是好奇罷了!
哪知,就在她將視線移向床第的那一剎,忽地對上了一雙綻著迫人銀光的狐狸眸子。那雙挾帶獸性的眸中冰冷大於炙熱,吐露出的寒意叫翠一下子由腳底冷到了頭頂,當場僵住,動彈不得。
「你醒了。」笙溫和若煦日的口吻如昔般輕易地便流曳而出,他的笑容也淺淺地揚在嘴邊,和以前一模一樣。
「先出去吧!」笙在翠耳際小聲附語後,輕推了她一把,好讓硬直得舉步為艱的她能順利走出這廂房。
讓翠離開後笙遲疑了一會兒後,還是靠近了玉璃。
他瞧見了玉璃銀眸中漩著的冷傲,他不瞭解其為何而來,也知道該適時離開,但思之若狂的人兒如今真實地就在他的眼前,他說服不了自己就這麼轉身而去。
走了過來,迎向玉璃的眸,宛若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般,聲調平穩而自然地道:「覺得如何?」
自他聞得壽為某一諸侯之女廢原有的姜皇后起,便猜測到朝臣門口中賽若天仙的妲己是與他絕別多年的玉璃。
他想見玉璃,但壽卻將玉璃養在深宮閒人無法入內之所,讓他望眼欲穿,也尋覓不得玉璃身影。
昨日,他一如往常在朝歌皇城內閒蕩,但見摘星樓裝飾的明珠寶石在夜空下閃爍光芒,又見一抹身影醉倒御花園畔。他原只是關心地趨向前去,怎料如此便遇上了空盼多年的玉璃。
一時失了神,待他清醒之後,卻發覺已抱著玉璃返回宰相府內了。
但,玉璃深沈的眸子卻不復當日清澈明晰,他見玉璃瞇著細眸,猶如其他野禽入侵了他的地盤,讓他感受到某種威脅般。
玉璃艷紅的雙唇微微掀起,以睥睨萬物的口吻問著:「你是誰?竟敢將我擄至此處?」
笙愕愣。
兩千年是何等漫長的時間,他胸口滿溢著無法相見的酸楚,朝朝暮暮不能忘懷,卻只換來玉璃一個問句。
「玉璃,是我啊!」笙緩緩地坐上玉璃床沿,他只想再靠近他些,以彌補這段空白歲月的蹉跎。「或許十年,或許百年,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我不認識你!」玉璃以他在朝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口吻說著。
「你怎麼不認識我了?我是笙,天雷撼動那晚,與你相遇的那顆星子啊!我們的名字,都是對方取的,你怎麼給忘了呢?」笙有股迫切,想盡快喚回玉璃的記憶。那雙銀眸曾有的率真如今污濁了,破軍星是怎樣的對待,竟使如白紙般無瑕的玉璃蒙上一層灰。
他是心疼,又有不捨,玉璃的笑容曾是他最珍視、重要得令他不敢碰觸的,但當他欲重新擁有時,玉璃卻已不再對他展露笑顏了。
「笙……」玉璃注意到了他溫和底下的一抹急切。他喃喃咀嚼著這個名字,那個一直迴盪不去、糾結他思緒,令他全無想法圖有悵然的身影也在此時漸漸鮮明瞭起來。
我在天上,夜夜看著你,夜夜守著你……
腦海裡竄入笙那時說過的話,他的神情如現今般溫文和善。接著,玉璃記起來了。
所謂的遺忘,原來只是將回憶埋在角落不去碰觸。這陣柔軟而令人懷念的聲音是把鑰匙,輕易地便扣動了他心裡的鎖。
然而,當千年已過,解開的並不是初時柔軟純摯的情感,玉璃只覺憤怒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他所記起的是,山穴之外、烏雲蔽日,笙拋下他絕然離去。
他等著,在大雨不休的夜裡也仰望星火熄滅的星空,直到,雨水不散聚成了沼,山林夷平化作濕原,笙卻從來未回來過。
亙古至今,無雲的夜裡星子總不斷地閃著。他們在笑,笑他的疑愚,所以他閉上了眼,當自己死了般。
笙若在天上看著、守著、護著,怎會見他如此痛苦,也不願再次下凡來解他相思愁緒。兩千年不是兩年三年,絕望積累會讓人窒息。初的一千年,他雖避過旱天雷千年一度的雷擊,但心已冷了;後的一千年,他選擇遺忘來解這無邊無際的等待之苦,但心已碎了。
直至後來,他的心中再也沒有誰的存在;直至後來,他有躺臥牧野濕澤忘記了一切;直至後來,壽的出現賦予他生命全新樣貌;後來的後來,他已不是當初那只不經人事的小狐狸了。
眼神閃爍著,玉璃瞧見笙眸底那抹殷切期盼,但他挾帶著憤怒的報復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不經思索地便開口了:「我不認識你,也沒替任何人取過名。我父複姓有蘇,為冀州封侯,他喚我為妲己,非你口中玉璃。」
玉璃漾起一抹詭異而邪魅的微笑,將怒意沈入了笑顏底下。「現下,你可知我是誰了嗎?」
「玉璃……」笙觸到了玉璃眼中那抹冷絕。一份擱置千年的情,早塵封入定,他真再也挽不回嗎?
笙抬起手來,想覆上玉璃玉般晰白柔膩的肌膚,怎料手才靠近他的臉龐,就為玉璃張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指。
指尖傳來痛楚,透過脈絡,穿過了他的心。玉璃眼底燃燒著不曾退卻的憤怒,雖以媚笑遮掩,但笙仍看見了他眼底的痛絕。
利齒無情地陷入笙的血肉之中,任鮮紅血液泊泊流出,在玉璃口中不捨地遊蕩,滑過他的舌,親吻他的唇,哀然滴落床鋪白慘的床巾之上。滾燙的熱血有如一朵朵恣意亂綻的紅花,開得觸目驚心,笙疼得無法喘息,因玉璃裝做不曾相識的怒。
雙目視線屢屢交纏不放,笙凝視著,興起了一抹略嫌淒涼的微笑。
他是真心愛著玉璃的啊!
比玉璃所謂的喜歡更甚千倍、甚乎萬倍。
幽都千年之刑他不覺辛苦,甘之如飴,但玉璃卻只消一個眼神、一抹憎恨,就足以令他全然失措。
為何會讓壽先找著他呢?笙自責著。
牧野之沼水漫百里,又有泥濘綠藻覆蓋。他自幼時得獨力驅馬前往,便履去尋找。只因他深信玉璃會等他,所以他便日夜不休地在那片廣闊無人跡的沼澤中翻翻挖挖,但幾個年頭過去了,卻總是徒勞無功。
他更忘了自己只是個凡人,幾番勞累不願停的下場,讓他被家人尋回去時,已是積累成疾的模樣。
接著他病了幾個月,醒來時聞壽納了一名女子為妃,而那正是他遍尋不著的玉石。
「玉璃……」笙抬起另一隻手臂,輕而緩地撫著他的如絲長髮。
傾爾,他以著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喃道:「放心好了,我決不會讓你有事的。」
天地之初就未曾斷卻的思念……
他最珍視的人兒呀……
春暖朝歌,未及三月,城裡已是百花乍放,一夕間宰相府裡植種片畝的艷紅牡丹齊開吐蕊,景象妖冶煞是惑人。
玉璃身著一席正色白衣,長髮挽髻以玉笄系冠,腳踏絲履傾身折落一株牡丹。
鉛華盡卸的他不再是女子之姿,細眸光華流轉間多了份俊朗英氣。牡丹似火,在春陽下環繞著他徐徐燃燒著,映得他潔若冬雪的面容顯現一絲艷色。
就算是笙的舊時衣裳,穿在玉璃身上,仍不減其絕代風華。
他是美,但那份氣息太過駭人。
翠只能遠遠地躲在一旁監視著他行動,而不敢靠攏咫尺。一早,她便發現了四處遊蕩的玉璃,她怕他走著走著就離開宰相府,所以只能以雙眼釘牢他,不讓他趁機逃跑。
忽爾,玉璃發現了她,朝她招了招手,意示她過去。
她螓首猛搖,邊搖邊退。他可是九尾妖狐,近不得,會死的!
傾爾,他噙著抹淺笑拋落手中牡丹花,往她這頭走了過來。
翠睜大惶恐雙眼,見氣氛不對拔腿就要逃離此處,怎料不知道是哪兒出了錯,腿太短還是動作太慢,她才一轉身,玉璃便擋到了她身前。
「我有這麼可怕嗎?」玉璃低頭凝視著嚇得眼淚如斷線珍珠猛掉的翠,他的興趣一下子被引起了,總覺得翠這份瑟縮驚怕的模樣有些趣味。
「星君……星君!」幾經哽咽,翠到最後使盡了全部的力氣竭力喊著:「星君,救我啊!」
會被吃掉,會被吃掉,一定會被吃掉!
冰寒而修長的十指驀地裹上翠的臉龐,玉璃深邃的眸子閃著銀魅妖光。翠的身上有種莫名熟悉的味道深深困惑著他,她的神色姿態怎麼看都像極了當年那只慘死獵人箭下的白兔,莫非它也似笙一般回到了他身邊來?
「你叫什麼名字?」玉璃緩緩地問著。
「我叫翠……不……不是……生我的爹娘叫我做喜媚……對啦……我是叫喜媚……」她抖如秋風落葉,嚇得搖搖欲墜。
「你跟著笙多久了?」
「很……很久了……從轉世之初到現在……」不爭氣的眼淚一直掉,翠心裡想著:主子啊,翠不是怕死,死了以後就可以脫離這副軀竅回去見您了,翠只是怕疼,怕被這狐狸又咬又啃地吞下肚。怎麼做個凡人得經歷這麼多苦難呢?
「笙待你可好?」
「星君他……待每個人都是……都是……那麼好的……」
乎爾,她見到玉璃銀眸中迸出一抹怒氣,翠只覺胸口陣陣狂跳,心兒不安於室,被嚇得就要途經咽喉,躍至嘴裡給吐出來了。
「像他待我那麼好嗎?」玉璃微嗔,朱唇揚得高。他那張臉看起來像是在笑,但怒火卻已然在眸底焚燒。
「咦?」翠突然止住了顫抖,吸了吸鼻涕,楞楞地看著玉璃。聽他語氣中的意思,翠有種荒謬怪誕的想法:這隻狐狸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怎麼可能,他是朝歌的後,噬盡商朝忠良也無半點於心不安的妲己啊!
像這樣的妖孽,又怎會有情,怎會鍾意上天相星呢?
他該是麻木不仁,嗜血成性,殺人不眨眼的魔星啊!
她真給搞糊塗了!
「他對每個人,都像待我那麼好嗎?」玉璃一問再問。
「大概……差不多……」翠被嚇得一團混亂的腦子理不出清明思緒,只能做如是回答。
但見玉璃細眸中的焰火愈燃愈烈,冰冷失溫的手指猶如蔽不見天日的深沼內蠕動的詭白生物般,由她的臉頰之上,往她纖細得不堪一折的脖子滑落,灼熱與惡寒交替不退,令得她神經緊張的不得又扯嗓大喊:「星君,你再不來翠真的得死了啦!」
翠的呼救聲實在是驚天動地、中氣十足,比起當年只會吱吱喳喳的小璃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玉璃挑了下眉,方升起的怒氣全叫這翠丫頭給壓了下去。
他問:「我何時說過要殺你了?」
「那你就掐著我脖子了啊……不是殺人是要幹嘛……」她方才才止住淚水,現在又哭了。「我還不能死的,在沒完成女媧娘娘交代的事情之前,不能死的!」否則就算回到洞庭山,她那天與日般崇高偉大的主子也不會准她踏進屋內一步的。
「女媧娘娘交代了些什麼?」玉璃感到好奇。
「嗚……不能說……」她又吸了吸鼻涕。
「真的不說?」玉璃修長的十指交握,緩緩地加上力道。
翠只覺脖子一陣緊迫,咽喉受制,吸不到空氣而漲紅了臉。
「說不說啊?」玉璃笑著。
「……說……我說……」翠悶得胸口泛疼,知道掙扎無用只是徒做白工,立刻就要招了。
待玉璃鬆了手,翠咳了半晌後才徐徐道來:
「就是……咳……就是上頭有天人在聚賭,一半賭朝歌興,一半賭朝歌滅。我家主子……咳……就是湘水女神湘君,她要我伴天相星來找你,因為你命終注定將會是整個朝歌興亡的關鍵。破軍星,也就是商紂王,他若無你,就行不了朝歌破滅之局。你與他命格相輔相成,原都是天上被封住的凶星,後來女媧娘娘挖天涯海角的凶星煉石補天,你被女媧娘娘采走了,破軍星則讓天帝相中派下凡間。然後,事情就慢慢演變至今……咳……你懂了嗎?」
還聽說,這場賭局最大的莊家就是天帝。
咳……不過這可是攸關他老人家聲譽大事……說不得……
「我原以為自己是隻狐狸。」玉璃目光閃爍,今日還真是湊巧,讓他得知了這個秘密。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是被蒙在鼓裡,只能隨命運無情擺弄,而無法自主的那個人。
「你也的確是隻狐狸,因你成形之前吸收天狐靈氣,妖氣過旺,受染化為禽類。生死簿上亦有載明,你生性帶妖邪之氣,所以脫格為仙之前,都必須是隻狐狸。而且,更得受旱天雷每千年一次之災劫,但只要過三次則可登天界,脫離妖籍。」翠滔滔不絕地解釋了一番。
「你知道的可真多,接下來呢?」
「接下來?沒有了啦!」翠膽顫心驚地回話。
剩下的不啻都是些不可曝光的黑幕,一些例如是誰偷砍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木,哪個神仙又喝酒鬧事,抑或四海龍王意圖起兵造反等等諸如此類以訛傳訛的小道消息。
想她跟在湘君身邊這麼久,什麼沒學到,倒是學了一付收集傳聞的本領.
天底下很少有事能躲得過她的千里眼與順風耳,更何況她主子人脈廣絡,無論有何事發生也都會有小仙親自來向她主子稟告。
別看她只是顆小小翠石,她雖沒她家紅玉麒麟石縱橫三千世界本領,也沒這白玉琉璃石顛倒眾生傾國傾城的能耐,但問她一百件天界密辛,她起碼能回答出一百零一件,那多出的一件是附贈的。
「於是,你的意思是說,笙並非赴約而來尋我的,他只是想要阻止壽滅大商?」
「可以這麼解釋!」她記得很清楚,女媧娘娘是要天相星將九尾妖狐帶離朝歌,以免災害擴大引致生靈塗炭。
典致的丹鳳眸瞇得僅剩一條細線,悲傷失去阻攔,在他體內肆無忌憚蔓延,玉璃的心受其所累而痛苦糾結,鎖眉不展。
笙為何要捨棄他呢?他依約在牧野之沼等了千年之久啊!
「他所作的一切,只是為保殷人是吧!」玉璃再問,深怕自己會聽錯。
「是……」翠正要回答,卻見一旁主屋迴廊處,有個身影急急前來。
「星君!」救星來了!
翠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於是往身旁花圃軟倒而去。但那九尾妖狐一見天相星,不知為何卻別開了頭,舉步離開。
「玉璃!」瞧玉璃神色不大對勁,笙就知道翠又多言了。他緊隨著玉璃腳步而去,也沒理會力氣用盡倒在一旁的翠。
「等等!」他隔著衣袖一把抓住玉璃的手臂讓他動彈不得,接著便以和緩的口吻問著:「誰惹你生氣了?」
「你說呢?」他嗤笑著反問。
「我哪裡惹你生氣,你可以告訴我!」玉璃思緒不難捉摸,笙總是很容易便知曉玉璃在想些什麼。
「我想回宮了,壽見我不在,會心急的!」玉璃睨了笙一眼,不快地掙脫開他的箝制。他的眸冰冷中滲著怒意,現下只寧願笙永不回來,笙不回來,他便不會憶起這個人,永遠永遠,都不會記起那段孤寂無依的日子;永遠永遠,都能埋葬那份殷切思念的心情。
「我以為你會再多留一陣子,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
「那是你妄作空想,我從沒答應留下來!」玉璃帶著魅色的清麗容顏輕笑推卻,他總是有著表裡不一的個性,因為如秋般涼颼的聲音中隱含的過多憤怒,已透過他氣得發顫的語調流曳而出。
歎了口氣,笙無奈地回頭瞥了眼翠,對她施以眼色,真是個成事不足、專來敗事的傢伙。
翠則是打了個寒顫,沒從方才九尾妖狐的威壓脅迫中回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