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
晌午時分,酒肆內僅幾個打酒的客人,慕平與楚楚雙偕於樓上房中,楚楚鳴琴,慕平則倚窗而坐略有睏意。
突地,淙淙流水般的流順調子掙地聲驟亂,楚楚哎呀地叫了聲,白玉筍指被為裂的琴弦所割傷。
慕平驚醒,探問道:「怎麼?」
「無事,就弦斷了。」楚楚微搖螓首,淺笑著。
「原來是弦斷了。」慕平看著因楚楚日夜撫奏而褪色的琴身,這些年來楚楚琴練得勤,竟不堪負荷地壞了。「那麼,就再買一把吧!弦斷兆凶,別留下來了。」
「怎會呢?」楚楚笑道。「送舊迎新,女兒想該是喜兆才是。」
京城人來人往綿延數里的天街上,小販叫喊買賣聲不斷。
楚揚乘轎途經天街,突地,讓一陣陣凌亂嘈雜碎音所吸引,他掀開轎簾,發現路旁一間琴鋪內,有個熟悉身影正伸手胡亂撥弄著琴。
「到底哪一把好呢?」張勖冒著汗,拿著幾把琴挑挑放放,就是選不定主意。「店家,哪把琴好呢?」
「客倌拿的,皆是本鋪上等古琴。」琴鋪店主噙笑回答。
楚揚放下轎簾。
張勖擦了擦額際的汗,喃念著:「不知平步愛的是哪種音色,這楚楚也真是,只在信上寫說買琴,買什麼琴,卻半句不提。」
原本欲任轎離去的楚揚聞得張勖口中話語,頓了一下,掀開轎簾對轎夫道:「停轎!」他跨出轎門,來到琴鋪前。
「老師!」正選著琴的張勖見著楚揚由轎內走來,嚇了一跳。「怎麼竟是您,真是湊巧。」
「挑琴?」楚揚淡淡問了句。
「是啊,這麼多琴,還真是不知挑哪張好。」張勖看著琳琅滿目擺置於店中架上眾琴,頭昏眼花起來。「老師可給些建言嗎?」張勖話出口後,皺著眉,搖了起來。「不過老師不弄琴的吧老師朝務纏身,向來就不喜歡這些風花雪事,學生怎麼給忘了。」張勖低頭歎了口氣。繼續埋身琴堆中。
楚揚在琴堆中瞧了半晌,走到角落一張悟桐琴前,以指勾起琴弦,當下發出圓潤聲響。「就這琴吧!」
轉身,楚揚離去。
張勖在楚揚後頭撫了撫琴,自言自語地道:「琴身多做其餘雕刻,為琴座與弦而已,聲調也不高不低,極易入耳啊這般樸實的琴,倒像是平叔會喜歡的。」張勖笑著,立即讓店家將琴裹好,買琴後遂離店,追上早已入轎遠行的楚揚。
「琴,是買給誰的?」罕見地,楚揚揭了窗簾一角,問著隨在轎邊的張勖。
「是打算送給未來丈人的。昨日突地接到故里來信,我那未過門娘子道她的琴損了,要我這兩日有閒順道由京城挑張琴回去。我這未來丈人就只愛聽她女兒指下琴音,沒了琴,聞不著那陣每日總要反覆聽上幾回的調子,丈人現下恐怕是心緒不寧坐立難安的吧!」張勖摸摸懷中的琴,再道:「對了,老師,我明日便要回蘇州了,您真不與學生一同下去嗎?您對學生有提攜之恩,學生的婚宴之上若少了您,那將會是學生這生最大遺憾吶!」
「他反覆聽的是哪首曲」楚揚的心思只在張勖談及慕平的那些話語上。慕平愛聽的曲子慕平愛聽的曲子是哪支他以前從未聽慕平說過。
「他?」張勖有些疑惑地看著楚揚,不解楚揚為何如此問。「恩師說的是學生未來丈人吧!」張勖頓了頓。「丈人聽的那曲,我不曉得是啥名,但先前在蘇州時早晚皆得了那曲,音調倒還記得些許。」
張勖哼著幾個破碎不全的音。「我那未過門妻子曾言,他爹愛煞了這曲。然這曲聽來淒涼」
楚揚握緊窗欞的手,握得死緊,青筋浮現血色盡褪。
「老師?」張勖停止口中曲調,望著轎內臉色忽地蒼白的楚揚。
楚揚閉起了眼,潤了潤乾涸的喉,半晌後才得發語。「明日」他道:「明日,我與你同下蘇州」
那曲,是揚州小亭內,把酒言歡時,慕平聽著的曲調。
楚揚的手發抖著,胸口隱隱作痛。慕平知道的吧,他該知道那曲名為何吧!
然而既是如此,為何他又要日日夜夜地聽著?為何為何,不肯忘卻。
長相守,是那曲唯一的名。若慕平亦是如此牽繫,當年,為何為何,那麼狠心捨他而去。
心裡的餘燼,頃刻間竄燃而起,兇猛熾烈,燒融他的決心,他再無法堅守著不打擾慕平的想法,那首曲,一切思念,化作烈焰而來,將他焚燒殆盡,屍骨無存。
倘若倘若倘若慕平想著他、念著他,那他又有何好顧忌。他只是愛著慕平,他再也無法忍受吸能思念無法相見的苦楚,他要回到慕平身邊。
這些年來,只不過是愛著了罷,他越握越緊的手指像要掐出血來,顫抖不已,只不過是愛著了罷,為何他們無法相守無法白頭
乘著小舟,慕平凝視著船頭擺放的一罈酒,撐竿過河,他在蘇州崎嶇水巷裡緩緩遊走著。其間拱橋聯袂,河網密集,水波掩映,兩岸皆為枕河人家。晚風迎面來,風輕雲淡間,令人無慾無求,閒適自得。
他低頭望著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些髒了,是方才回到舊宅掘土時弄的吧!這套衣是楚楚特地為他做的,他撥了撥拍了拍,好不容易才稍稍乾淨了些。
小舟靠岸後,他帶著那壇凝泥土香的酒,回到酒肆中。
今日,酒肆燈火通明喜字四處張貼,楚楚出嫁的日子到來,他回到當年來蘇州買的那處酒莊後頭挖出了這罈酒擺在喜宴當中。這壇最醇最香的女兒紅,是他收養楚楚那年親自為他釀的,最濃胡芬芳的三亞酒。
賓客雲集,遠由京城趕回來的新郎官張勖忙著與絡繹不絕前來祝賀的鄉親寒暄敘舊,慕平退居於後,拭著那罈女兒紅,將黃土剝落地。
這一夜,慕平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老了。多年下來,髮絲已為無法開懷的心境而欲化斑白。
當滿臉笑顏的張勖慇勤招呼熟人入座,歡喜著自己今日將迎娶摯愛女子為妻,他的悵然便一些一些升起,纏踞整個心頭,沉重得無力讓胸口鼓動。拭著酒罈的手,將滿是泥濘塵土的巾布放下。他握起繡袋,想著深藏其中的一段琴弦。
楚楚成了人婦之後,他找誰來彈琴給他聽呢?那首曲子,再不會有人彈了吧!那張勖由京城買回來的琴,竟也無用了。
人潮洶湧,將酒肆擠得水洩不通。慕平將底下之事交代給手下小廝做,拭好了酒罈便想離開。他不是不在乎楚楚婚事,只不過這些年來深居簡出獨處慣了,忽地這麼些人湧到他面前,他難以招架。
正想離開之際,新郎官卻笑著跑了過來。「岳丈大人,岳丈大人您暫且慢走!」
「我去看看楚楚怎樣了,吉時將至了吧!」慕平止下腳步。
「小婿恩師轎已快至,小婿想先讓岳丈大人與恩師見面。您兩位,都是張勖這生的大恩人。」張勖今日登科之喜紅袍加身,樂得醺醺然,笑口開著合不攏嘴。連平日老喊著的平叔,也刻意強調,改稱慕平為岳丈大人。
慕平本欲推卻,他一知張勖恩師是何人,二不想再認識誰,然而想及眼前少年將會是楚楚終生托付的良人,他一生榮辱皆關係楚楚,至此便也不好不言半語地離去。
「啊,老師來了!」張勖回頭,奔了過去,拱手相迎。
門外那人下了轎,一身簡樸青衣,站在張勖身旁,身形顯得略略消瘦了些,相較著張勖的笑,他清寂神情也顯沉穩許多。
只是,當那人朝慕平走來時,慕平卻整個愣了。那個人的雙眸沉鬱如昔,泛著郁藍的眼看不見身旁俗事,只往他瞧。
「岳丈大人,這位就是小婿恩師,戶部尚書楚揚楚大人。」張勖說著。
慕平發覺自己的唇微微顫抖著,他想逃開、但卻被楚揚灼熱的目光糾纏,無法移開步伐。
年屆而立的楚揚偉岸俊朗,他雖衣衫無華,且因長年舊疾而略顯消瘦蒼白,但喧嘩的廳堂內,楚揚仍是眾人紛紛引頸探看的人中翹楚,是最令人無法漠視的一道光芒。
只不過如此多年後再相見,楚揚卻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和他把酒言歡、談天說地的至交好友,楚揚望著他的眼神,是毫無掩飾的深情而迷亂,那像個陷在泥沼當中卻不求脫身的男子,有著寧願滅頂,也沒有打算回頭的堅決。
「平叔?」張勖察覺氣氛有些怪異。「吉吉時」慕平發顫著,好不容易才將話說出口。「吉時到了該拜堂」
「老師與平叔相識麼?」張勖望著二人神情,忽地混亂非常。
「你先去迎新娘吧!」楚揚開口對張勖道,然而由始至終,他的雙眼就只停留慕平身上,未曾移開。
張勖幾乎被逼離去後,喜宴即至,照著先前的安排,楚揚與慕平同坐一席,因酒肆內人多擁擠之故,每張桌皆坐滿了人。他們靠得萬分貼近,近得慕平彷彿感受到楚揚身上傳來的滾燙氣息。
斟酒時慕平的手止不住發顫,他從沒料到會在如此場面下與楚揚相見。張勖口中恩師竟是楚揚,他從不知,倘若知曉,今日婚宴他定不會出現。
他與他已有多年未見了,今日事情如此突然,慕平無力招架,慌得不能再慌的心狂亂糾結,扼住了他的呼吸,叫他暈眩難受,搖搖欲墜。
楚揚是當晚眾人的焦點,但當所有人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時,他卻只將視線停留在慕平的臉龐上,不理會其他。
慕平凹陷的雙頰,是歷盡風霜的模樣。單薄的身軀,令人想緊緊擁住不再放開。唯有,慕平的眼明亮如昔,若春水盈盈,崇善單純,從未變過。
「這些年,我一直都曉得你身在何方,但我不敢打擾你。」楚揚的呢喃猶若耳語,輕聲緩淺,幽幽而道。
之所以不出現,是因為楚揚深知若再次驚動慕平,慕平極可能又會倉皇離去。上元燈節那夜,慕平哭得傷心欲絕,他無法忍受慕平如此悲慟,於是走到了他的面前。怎知在他淚濕了他的衣裳、與他同榻而眠後,沒留半點音訊地獨自離去。
當他花了許多時間才尋著慕平,當下便決定不再驚擾此人,他明白只要默默守著,慕平便永遠會在他視線之內不會轉眼消失。因他怕極了慕平又會無消無息地逃離:永永遠遠離他而去。
原本,就甘心這麼守著。但那日張勖卻親口告訴他,他心議女子的親父最愛聽的曲,名為長相守。一個當頭棒喝,他恍然大悟。
慕平一直是念著他的,只是無法說出來。同為男子是多大的難處,慕平心結於此難以解開。所以每當他朝慕平靠近一步,慕平便逃。他傷痕纍纍,慕平亦更甚於他。
嘈雜的廳裡,凝視著低頭不語的慕平,楚揚靠著他耳際緩緩說著。
「我對你,從沒變過。」
慕平驚慌地起身,他踢倒了身後坐椅,抖著顫抖不已的唇,無法置信的雙眸連楚揚的眼也直視不了,倉皇地,便舉步逃離,頭也不回。
迎娶繡娘那夜至現在,十一年了,他與楚揚十一年內唯有上元燈節那時見過,為何楚揚還會說出這番話來。
慕平慌張地奔走著,不管廳內賓客狐疑的眼神,不管因他而停歇下來的新人,他只曉得自己此時此刻絕不能待在楚揚身邊,否則他一定會無法克制住自己深藏許久的情緒,崩潰在楚揚面前,自暴一切
逃至昏暗的庭院裡,慕平的倉促交雜著喘息。
然而,楚揚只追他入了花叢中,便由後展開雙臂,緊緊、緊緊地攫住了他。
「放開我」慕平掩著面不敢讓人看見他臉上無虞神情。他急欲掙脫,要脫離楚揚,回到那原本該塵埃落定無風無波的死寂日子裡。
「平兒,為何要逃?為何總要逃離我,為何不願直視我?」十多年累積的情感掙脫了牢籠,楚揚覺得太過痛苦,他不知愛上一個人,竟會負上如此痛楚。
慕平顫抖著,太久沒人喚他平兒了。那是個只屬於楚揚的名字,只有楚揚知道的名字。
「我已經忘了你了,你不該再出現我眼前。」慕平的聲音發著抖。
「一切皆是謊言。」楚揚不願相信。
「不是!」
慕平緊握著繫在腰間的繡袋,心慌不已,然而,楚揚卻將它扯了開來。
紅繡布內,白弦纏繞,那是楚揚的琴所留下,長相守的唯一希冀。
「不」慕平將繡袋奪過,淚模糊了眼,燒紅了眶,無聲無息間,竟滾落了下。
「我說過,我不會變的。」楚揚說著。「我一直在等你回過頭來看我,我仍在原地未走。」
慕平搖頭,不停掙脫、不停抗拒。
「平兒,十一年了,十一年生離之苦是否還不夠,抑或直到我死,你才肯放下一切?」當年他被妒意迷昏了心志,在他的大婚夜裡強要了他,慕平是該恨他的。然而糾糾纏纏了這些年,受盡所有生死離別,當初一時衝動讓兩人陷入煎熬難以脫逃,分明是愛著的,卻硬要將心頭上的人割捨而下,他再也不想漠視一切,一次又一次讓慕平自他指縫間溜走,憾恨加深。
「我並沒有怨過你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你」慕平說著。
「若不怨我,為何不見我?」
楚揚追問,但慕平只想逃。
「你愛著我。」楚揚扳過慕平,注視著慕平清秀俊雅面容。他愛著的人無瑕如昔,他的心亦堅定如昔,無論韶華如何流逝,不改初衷。
「沒」慕平乾涸的喉際迸不出任何言語,他過於驚訝,過於驚訝楚揚如何會知道這事,於是否認。
「若非如此,你為何將這斷弦留在身邊?」楚揚拾起紅袋的殘弦。
楚揚一句話,堵得慕平無法開口。
「明日,我會辭官。」楚揚突然語出驚人,「我會捎信回京,從此不再涉足官場半步。」
慕平覺得震驚,楚揚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他為何要辭官?
「我在渡口等你。」
慕平無法開口。
「我們回到那個老這長子,重新開始。」
慕平的眼眶濕著,落下的淚一滴一滴,凝聚著他這些年相思未果的空洞寂寥。
「你釀酒,我鳴琴,讓一切像當初一樣,把酒言歡,秉燭夜談。」楚揚賭下了所有。
「你還彈琴麼?」許久過後,慕平才問。
「我的曲,只你一人聽。」
繡娘縫的繡袋破了,是她當日一針一線,心祈希望所致。
扯下的繡袋,掉落那段慕平終日牽掛著的琴弦,至此他與楚揚終於明白對方心中所想,明白彼此心中那段綿延許久的情,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割捨得去。
慕平猶記當年繡娘做著針線時,盈盈朝他笑望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相公,繡娘只希望您能康康泰泰,百病不侵,繡娘只希望您能歡歡喜喜,不再擰眉蹙顏人生在世,韶華稍縱即逝,那都是些難得的緣份,該珍惜的就珍惜吧,別等到錯過之後,才後悔傷了那個深愛自己的人」
那些難得的緣份啊繡娘始終知道他愛著想著念著傷著的,是誰。
然而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爹爹!」庭園遠處,突地傳來楚楚急切的喚聲。楚楚拉下鳳冠上的蓋頭,身著嫁娘服,神色慌亂地往慕平與楚揚之處跑來。「爹爹您沒事吧!」
就在這時,慕平慌亂之下推開了楚揚,他的舉動猶若一把抻刀,在兩人間劃下一道鴻溝,深不可越。
慕平道:「你走吧我求求你走吧」他掩面,淚如雨下。「求求你了楚大哥」
楚揚僵直著,睜著的眼,滿佈傷痛。「明日,我在渡口等你。」他口吻堅定。
「我今生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慕平閉起雙目,無力聞問楚揚心傷。
酒肆內眾多賓客探頭探腦在庭院之外圍觀,眾目睽睽議論紛紛。穿著喜服的張勖與酒肆小廝連忙阻擋賓眾,不讓他人往裡頭擠去。
慕平轉身,踽淒離去,他身影落寞無法回頭。
楚揚欲舉步追上,然而慕平的那句話,卻讓他的腳像生了根移不開地。
我今生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慕平此言重創楚揚,他心痛如絞,難以平復。
楚楚擰著紅蓋頭,緘默不語了好一陣,直至慕平蹣跚走遠,她才開口。「楚大人與家父想必相識。」
楚揚望了楚楚一眼,知她為張勖新婚妻子、慕平義女。
「家父不會再與楚大人見面了,楚大人請回吧!」
「你很像她。」楚揚看著楚楚焦心神色,想起了慕平已故的妻子繡娘。「你的性子就和她一樣,總是為他著想。他在你們身旁,想必無憂吧!」
「是喜是憂又如何?」楚楚雙眸微暗。她心裡明白,這些年慕平從未寬心開懷過,他總是蹙眉,總是遙望遠方。思緒飄忽憂然無晴。
「我不願自己與他,一生就這麼過下去。」楚揚回答。凝望慕平曾行漸遠的身影,楚揚深深歎了口氣,想將胸口凝聚不散的熱氣歎出,道:「再這般下去,怕就算是入了土,這生想望仍徒留惆悵。」
楚楚手中的紅巾擰絞太緊,指節痛麻非常。「敢問楚大人與家父是何關係?」
「我與他是何關係?」楚揚滄桑臉龐上,漾起一抹痛徹了心扉的笑。「我與他從無關係」
他倆,不過是擦身數次無法交集的路人,他就算走進慕平心裡,也難圓希冀,停留慕平身邊。
「爹爹」天初亮,楚楚叩了慕平房門。幾聲之後,慕平無反應,楚楚推門入內,只聞滿室酒氣嗆人,定睛一看,才發覺慕平醉倒在桌上,手中握著那只青瓷杯,怪死不放。
「爹沒事吧?」對丈人改了稱謂的張勖穿著衣裳,結著衣帶,初醒的雙眼略為朦朧地,打著呵欠進了慕平的房間。
「幫我將爹扶到床上去。」楚楚話一出,張勖便立即攙起慕平,將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放到床上。
「怎麼喝得這麼醉。」張勖看了看桌上一大壇空了的酒缸,嚇了一跳。「他的酒量可真是越練越好了。」
「相公」楚楚望著慕平憔悴容顏,心裡不捨驟然竄生……[幸福花園]
「怎麼?」張勖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些。隨即,他扳開慕平手指,將慕平掌中緊緊握著的青瓷杯給拿了出來。他端詳半晌,道:「奇了,我在老師府中也看過一模一樣的杯子,只不過那杯子有許多裂痕,像是補過的一樣。」
「楚大人與爹,是舊識。」楚楚說著。
「看昨晚那樣,的確是。只不過兩人到底怎麼回事,爹是欠了老師的銀子嗎?怎麼爹才坐下沒多久,便被老師追著逃。」不明就裡的張勖哈哈兩聲。
「或許吧!」女子心細,楚楚看了眼,心裡便明白了,然而她卻無意對夫媚解釋,她不想多惹是非。望著慕平,楚楚心裡頭下了個決定。她道:「我喪親父後,多虧了爹爹收養我,讓我有衣能穿有瓦遮頭,爹爹的恩德我沒齒難忘。我只願爹爹能再展歡顏,從今爾後不這麼愁眉深鎖。」
「怎麼了,講這些?」張勖不明白。「爹到底是欠老師多少銀子,瞧你也跟著愁眉苦臉的?」
「欠的,不是銀子。」
「不是銀子,那是什麼?」
「是債。」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