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心不在焉地拿著筆在報告紙上塗鴉,目光始終注視著僅隔一道玻璃門的羽霜。
從前他總是會將百頁窗放下來,為自己保留一些私人空間。自從她來之後,百頁窗便成了一種裝飾品。
本以為她會應付不了繁重的工作,他盡力減少她的工作量以便讓她有足夠的時間來適應。經過三天的相處,他才訝異地發現她的工作能力大大超越他的想像,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有時他會看見她在電腦上玩一種類似數字遊戲的東西,在打入一些看似普通的指令後,顯示屏上會出現一些奇怪的字符。問她,她總是微笑不答。他真恨自己的電腦知識為什麼如此貧乏,以至無法進入她的世界。
她從不提她的身世、她的家庭,她的過去如同一個謎,讓人捉摸不透。曾想從她口中套出一些事,卻未能成功。她就像一朵荷花,遠遠看去是如此的美麗高貴,可如果你想靠近它仔細觀賞,便有溺水的危險,美麗常與危險共存。
安東尼收回目光,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畫下的都是她,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愛上這渾身是謎的
女子。
羽霜覺得自己像是被獵人盯上的獵物,渾身都不舒服。獵物?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有沒有搞錯?她才是這整個計劃的主導者 !下棋者被棋子影響,天底下哪會有這種荒謬的事?
如坐針氈的羽霜第一次討厭她向來引以為傲的警惕性。
下班鈴聲在她的左盼右盼之下姍姍而來,她迫不急待地準備離開這沉悶得幾乎要讓她窒息的辦公室,好好思考一下似乎有些脫軌的計劃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羽霜,你下班後有事嗎?」他忍不住叫住她。
為什麼每天下班鈴聲一響,她就會像被鬼魅追趕一般,迅速離開帝國大廈。
「沒有。」不會吧,應該不會有什麼工作需要她加班吧。
「我想請你吃晚飯,不知你是否願意賞光?」安東尼雖神色自若,可心裡卻七上八下,生怕被拒絕。
誰能想到他堂堂帝國企業的總裁竟是第一次主動邀請女孩子呢?
「老闆開了金口,我怎敢說個『不』字呢?不過,我必須先整理一下明天要用的文件。」她對他的突然邀請感到一種陌生的緊張。
她的字典中從來找不到「緊張」這兩個字。對於她這種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人而言,「緊張」與「死亡」是劃上等號的。早在十二年前,她已學會了如何坦然接受一切事實,無論是喜訊還是噩耗,都無法激起她的情緒波動,而今,一個小小的邀請竟使她手足無措。
「我們去哪裡吃飯?」長這麼大,她還從未單獨跟男孩子出門。
「一家很不錯的西餐廳,你會喜歡的。」
「你很喜歡人多的地方嗎?」
這種說法實在太客氣了。這裡何止是人多,簡直是人山人海,偏偏食物貴得嚇死人。以裝飾來看,應屬於上流人士集會場合。
可能是由於她曾過了好幾年與世隔絕的生活,才變得不合群,較喜歡安靜。
人的一生中如果未嘗到孤獨的滋味,那麼他的人生就如同一杯白開水,索然無味。孤獨是她最好的朋友。
「人多是由於寒氏的幕後負責人設計的好。在現代化的都市中建造了這惟一一家具有中世紀城堡氣息的餐廳,在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同時卻又散發著一種難以抗拒的神秘氣氛,真是獨具匠心啊!」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作為一名商人,安東尼佩服對方獨特的營運構思,更佩服對方過人的魄力。
「要開設這樣脫俗的餐廳是需要很大勇氣的,首先要輸得起,畢竟現代人追求的是快節奏的生活,萬一設計不為大眾所接受,那這家投資上億的餐廳只有關門大吉的份了。」
為了家族的利益,他失去了純真的童年,放棄了自己的夢想。看到別人能放手為自己的理想拚搏,他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寒氏。」羽霜喃喃自語。
她反射性地抬頭望向餐廳中央的巨型吊燈。那是一隻用紫水晶雕刻而成的正展翅翱翔的雄鷹。
鷹,是寒氏的標誌。凡屬於寒氏的產業,都會有鷹形圖案的存在。
寒氏所做的生意很雜,大致分為六類,分別由六個人管理:
寒羽霜,負責總管理。不時為六人闖下的禍善後。
許緋月,一個嗜車如命的女子,她負責管理她最愛的賽車製造。動不動就愛自行改進賽車性能的她幾乎包攬了整個亞歐的賽車製造。
南宮蝶負責餐飲業。擁有神秘靈力的她還外兼開設賭場和賭船。她什麼都可能沒有,就是錢特別多,絕對虧得起。
醢倩,國際影后,擁有一家環球影視公司。
柳依眉志在挖盡天下帝王將相的墳墓,是七人中最不負責任的一個,現負責投資業。
唐雪兒,被稱為現代版的「東方不敗」。十八歲拿到律師執照的她打過不下百場官司,卻沒有一場以失敗告終。忙得連睡覺都沒時間的她卻死都不肯放棄另一個愛好——服裝設計,並開了一連串的時裝連鎖店,專賣她設計的衣服,生意好得嚇死人。
李盈彬,歷史上最年輕的亞歐醫學會主席,也是最叛逆的一個。她肯不肯救人要看她心情好不好,病人遇上她也夠倒霉了。目前負責寒氏名下的七家醫院。
七人之中就屬羽霜和緋月最苦命,在五個小丫頭動不動就鬧失蹤後便要接手她們的事業。
「我很佩服寒氏的幕後負責人。他從創立寒氏到讓寒氏成為能與帝國企業並駕齊驅的跨國公司,僅僅只用了四年時間。而他本人卻從未在商界露過面,直至現在還是一個謎。」
生在有權有勢的家族並非是件好事,他就是一個最佳的例子。是的,他是伯溫家族的指定繼承人之一;他是他母親的娘家——愛得華家族至今為止惟一的男孫,也是家族指定繼承人之一;他也是人人羨慕的寵兒。可誰又知道他為此放棄了什麼?愛好、夢想、志願,他幾乎將自己生存的意義和價值全部抹殺了。
人人羨慕的家世已成為他的無奈、他的悲哀。
「你也想一人闖天下?」對於世故的她而言,他像個孩子,把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是。」安東尼詫異於她竟能看透他的內心。
「我勸你不要去試。創業是一件艱難無比的事,一切從最底層做起,看人臉色行事。委屈、失敗常常接踵而來。你這種從小養尊處優,在成功中成長的大少爺是根本承受不了的,你會在失敗中失去信心,進而消極頹廢,直至無力翻身。」她的聲音輕柔,如和風拂過,給人以舒坦的感覺。她的眼神飄得好遠好遠,似乎在敘說著一個百年前的故事。
「你曾經歷過,是嗎?」
他並未因她的話而生氣,那本就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很多人都明白,只是故意忽略罷了。
羽霜執起酒杯啜飲了一口後,開始專心地吃她的晚餐,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
她從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今天她似乎太多嘴了。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嗯,不說就不錯。
「又來了,你總是用沉默來迴避不想回答的問題。」他洩氣地垂下頭。對她,他真是沒轍了。「知道吧,你就像巴黎的霧,擁有著令人心醉的美麗,可當人們愛上它時,它卻會毫無留戀的離去,留下遍地的遺憾。」
她微微一震,好一個奇怪而又正確的比方。如果不是瞭解他的毫無戒備,她定會以為她的計劃曝光了。
「霧,就在眼前的美麗卻無法捉在手中。」她伸出手覆蓋於他的手上,「而我,卻是有實體的,不難捉住。」
感覺到手上那不屬於自己的溫度,他有種想握住它一生不放的衝動。抬眼看著她坦然無辜的眸子——唉,難道她不知道這種行為與話語是很容易引起他人誤會的嗎?
深吸一口氣平息情緒上的衝動,卻不捨得抽回手。揣測著她話中的含意,卻無法定論。
在目光相交時,兩顆寂寞的心正互相吸引而渾然不覺。
「還記得你對我的承諾嗎?」安東尼首先打破了情愫暗生的寂靜。
「承諾?」她微怔。
她從不給任何人承諾。人是一種善於遺忘的生物,太多的承諾只會成為負擔。
「你答應要做我的模特兒,不可以反悔哦!」他緊張地說,皺起的臉有著說不出的帥氣。
「只要你有興趣,我隨時恭候。」
他一直說她是一團謎。在她看來,他才真正令人捉摸不透。初見時他冷得好似一座冰庫,令人不由地渾身發顫;第二次見面,他就如同正午的太陽,熱力足以溫暖每一個人;現在的他又像個孩子似的純真可愛。她都被他弄糊塗了。
「我現在就有興趣。你等一下。」
他快步走向服務台,向侍者要了筆和紙。
「在這裡畫?」
據她所知,他為了隱瞞自己畫家的身份,每次都只穿著便服到山間鄉村去作畫。這裡是上流人士雲集之地,萬一遇上熟人,他的身份就很難瞞住別人了。
「就在這裡。」料想他的運氣也不會那麼背,放縱一次又何妨呢?
安東尼脫下礙事的西裝,開始調整角度:「你的氣質與這餐廳的風格很相似。同樣的與都市格格不入,同樣的孤傲難纏,同樣的神秘,也同樣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他迅速落筆,很自然地將天花板上的那盞「鷹」形大吊燈畫了下來。鷹,是天空中的王,它惟我獨尊的霸氣恰到好處地襯出她的尊貴氣質。
「你的神秘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
「別忘了,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淡然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好奇心通常是解開神秘面紗的第一步,也是惟一的途徑。」手不停地在紙上飛舞,嘴也不受影響地進行抗爭。
「神秘的背後往往是殘酷的現實,我的背後,則是一段你絕對不會想知道的過去,我勸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憶及過往,想像著自己可能帶給他的傷害,話便不經大腦控制地脫口而出。
對了,就是這種神情。淡淡的哀傷,淡淡的無奈……還多了一分若有若無的歉疚。歉疚?對於這預料之外的神情,他有些疑惑。但一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可能瞬間即逝,便也不再多加思考,只是專心捕捉這分得來不易的神韻。
一個小時過去了,羽霜依舊保持原狀,沒有絲毫的移動。事實上她早已忘了自己身處何方,只曉得看著眼前這名渾身充滿狂熱氣息的男子。原來,當一個人專心做他喜歡做的事時,會散發出如此大
的魅力。
「好了。」他將完成的畫遞給她,「感覺如何?」他眼中閃著興奮與討好的神采。
她震驚地看著眼前美麗而又太過於真實的畫,竟險些失神。
她不是個會輕易洩漏自己內心感情的人,就算是不經意間的流露,也只是曇花一現的情緒波動,常人根本無法注意到。
「你是故意用話激我?」雖是疑問句,但答案是無庸置疑的。
未經歷過魔鬼般訓練的他,根本不可能察覺得到她眨眼間的內心流露,更罔論用畫筆將其清晰地表達出來。
惟一的答案就是,他事先已設下陷阱只等著她往下跳。
「聰明。」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為什麼激我,難道我的笑容不比哀傷時美嗎?」輕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淺淺的難過,令聞者心碎,罕見的紫眸中浮上了一層朦朧,顯得楚楚可憐。
一直以來都是她設計別人,沒料到也有被人設計的一天。她自嘲地想。
不過,既然他想玩,她定會奉陪到底。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迫於情勢所逼,他立即低頭認錯。「我只是較習慣於畫真實的東西,而不是畫一層美麗的保護殼。」
才認識幾天,他就能如此輕易地看穿她的偽裝。由此可見,他並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她太小看他了。
「別生氣,好不好。」見她沉默不語,他只得放下身段討饒。沒辦法,他就是無法忍受她有一絲的不快。遇上她,他心甘情願地認栽。
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屈尊降貴的討好,她柔和一笑,百媚頓生。
好一個完美的笑容。
然而完美本身也是一個缺點。
他無法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原諒了他的莽撞,只得竭盡全力地讓她感到快樂。
晚餐過後,兩人棄車散步。夜晚的空氣有點像一杯溶化了的薄荷冰淇淋,涼涼的,形成淡淡的青色,潑灑在被星光映照著的肌膚上。
並肩而行,呼吸著彼此呼吸過的空氣,誰都不願去打破這祥和與寧靜,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氛將兩人緊緊包圍。
「我家到了。」站在一幢也不知是屬於誰的房子前,羽霜柔柔地說。
「那我也該走了。」他伸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再見。」
「再見。」
看著車子漸行漸遠,直至駛出了她的視線,她才伸手招了輛車回飯店。
坐在車上,她不由為自己的誘惑成功感到高興,同時又感到有些不對勁。
這樣的夜,這樣的氛圍,真不知是他被她誘惑,還是她被他吸引了。
經過這難忘的一夜,她不再有被人盯著的感覺,與他相處也變得輕鬆自然。
白天工作,晚上偶爾兼做模特兒,日子過得平凡而充實,使她彷彿回到了童年時代。
不知不覺中,兩個星期過去了。
「羽霜,你今天答應我和史雷得要一起去遊樂園玩的。立刻收拾好東西,我先去接史雷得。」安東尼興高采烈地對正在與電腦「談情說愛」的她下達命令。
不可否認,他在乎她,不,應該說是快樂著她的快樂,為她的痛苦而痛苦。自從認識她之後,他的笑容比他二十六年來的笑容還要多。
羽霜勉強地露出一抹幸福的笑顏。看了看早已「人去樓空」的總裁辦公室,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辦事能力產生懷疑。資料上明明說,安東尼和史雷得兩兄弟都是冷靜得幾近於冷血的人,對工作、學習、愛好之外的事向來冷眼旁觀,惜言如金。但這段時間的相處使她發現,這兩兄弟可不比留在中國的五隻小麻雀安靜多少,除了剛開始的幾天較為生疏以外,她每天從下班至晚上的時間基本上都被
他們強行瓜分去了。
遊樂園?多麼陌生的名詞啊。
她自七歲起便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就像安東尼說的,她與這世界格格不入。雖然離開訓練所已五年了,可她依舊無法融入這個世界。
這麼多年來,她的生活就是由一連串的追求組合而成的。追求金錢、追求地位、追求刺激、追求復仇,惟獨不敢追求自己的夢想。現在,終於可以歇一歇,過一些喜歡的平淡生活,直到她拿到所要的資料。
一想到要離開安東尼,要與他為敵,她的心便不由絞痛起來。為什麼她會心痛呢?為什麼她會產生一種難以名狀的痛苦,就如同靈魂走出了身體一般呢?她不敢去想,更不願去想。
「羽霜姐,我們去玩『快速飛龍』好不好?」三人前腳剛踏出大風車,史雷得又興致勃勃地大叫。
好不容易等到好似工作狂一般的大哥良心發現,不玩個夠本,似乎太對不起自己了。
「好啊!」她也沾染上了這愉快的氣息,湧現出一種莫名的興奮,破除自我保護的偽裝,高興地笑開了懷。
會心而又燦爛的笑顏如同一朵嬌艷奪目的火玫瑰,深深吸引住遊樂園中每一個人的目光。
安東尼看著她美麗脫俗的笑顏,竟有些癡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長得很美,但每多看一次,都會被她的美麗再一次震撼。他的目光無法移開,猶如被下了咒似地深深凝視著她。
大多時候的她,總是靜靜的,散發著一種祥和優雅的溫柔氣息;當她活潑時,她會地放縱她的俏皮和美麗,淋漓盡致地揮灑四方。不論是安靜的她還是活潑的她,都是他目光的焦點。
羽霜很快發現了他那專注而癡迷的炙熱視線,明瞭它出於何故,兩朵紅霞不由自主地爬上了她的兩頰。
急忙拉著史雷得衝向「快速飛龍」,藉以逃避他毫不掩遮的放肆目光。
發現自己的失態給她造成的困窘,他連忙收回目光並快速趕了上去。
原來她並不是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他激動得想大叫,他真的好怕他公私間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把她嚇壞,他害怕失去她。
對她的依戀之情如此深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必須承認,他愛上她了。既然愛上了,他就會去追,畢竟像她這樣一個美麗聰明吸引人的女人,不快點攬入懷中,是很快就會被別人搶走的。
史雷得看著大哥的失態和羽霜姐的嬌羞,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讓羽霜姐做他的嫂子,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免得大哥動不動就寒著張臉。
只是,伯溫家族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凡伯溫家族的成員,皆不允許和沒有純正英國血統的異性聯姻。
雖然這條不成文的規定曾經一度被父親打破,但他也迫於家族的壓力與現實的殘酷,以悲劇的形式結束了這段婚姻。
不知道大哥和羽霜姐是否能夠以大團圓的形式來完成他們的異國之戀?
能,一定能的。他相信以他們的堅強性格一定可以破除萬難的。
自遊樂園一行後,安東尼開始正式追求羽霜。
每天早上,她的辦公室中會自動出現三朵剛出水的荷花。午後又會有一群跑腿的小弟定時將三朵為一束的荷花送到她面前。不到三天,她的辦公室便成了一片荷花的海洋。
「總裁大人,你就饒了我吧,別再送花了。」
他的追求表明計劃已經初見成效了,可她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頭痛無比。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記得在訓練所跟教練學下圍棋時,教練曾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下棋麼,你該學的本事還很多,不
過,你先得有個全盤觀念。像你這樣,盡想『吃』人家,恨不得連骨頭帶肉全吞下去,怎麼可能呢?棋盤上一共三百六十一格,你只要佔據一百八十一格,就贏了半子。該網開一面時,就得給人條活路,一味地趕盡殺絕,自己反鬧得亂糟糟,不成氣候。」
是啊!下棋跟這次復仇計劃的本質,沒什麼差別。她一心復仇卻忘了縱觀全局,以至忽略了自己的感情。
靜心思考,她不得不承認,她封塵已久的心扉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為他開啟。
愛上了手中棋子的她,還有能力攻下這至關重要的一局嗎?
「只要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就會立即停止送花。」反之,只要她一天不點頭,他就會持續送花。
眼角的餘光掃過滿是荷花的辦公室,他的嘴角不由得上揚再上揚。
沒想到他也有如此瘋狂的一天。
羽霜猶豫了。理智告訴她,立即抽身而退,他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無情不似多情苦,何必將自己推入永不超生的痛苦深淵;但感情則呼喚她,放縱一次吧,為自己活一次吧,至少留給自己一個美麗的回憶。
女人在愛情面前永遠是感情多於理智,她同樣也無法逃離愛情這張無形的網。她犯了一個與她母親相同的錯誤,注定了今後的沉淪。
「好,我答應你。」愛情是一場賭博,不試怎知道是贏是輸。
「真的?」他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那答應我,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他得寸進尺地要求。
對他而言,她還是一組有待破譯的密碼,神秘得令他心慌。不知怎地,他總覺得,她像是一個天生的獨行者,不會為任何人停止流浪。他沒有信心能留住她。
或許是他多心了吧!忐忑不安的心急需一些保證。
「你在害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可她確實在他如天空般明亮的海藍色眸中看到了恐懼。彷彿是一個迷失方向的孩子,在無助中極力尋求希望。
「是,我怕失去你。」他脫口而出,聲音細如蚊蚋。
一說完,他便後悔了。他們才認識了幾天的光景,他便輕易地說出這樣的話,她會不會認為,他是
一個將山盟海誓當成家常便飯的隨便男人?真希望她沒聽到他剛才的話。
「為什麼?你有錢、有地位、有權勢,凡是人家有或沒有的一切,你都擁有了,你還有什麼可以怕的?」果然,她什麼都沒能聽到。
「愛和被愛都是我所懼怕的。」淺藍色的眸子漸漸變為一種猶如深海的深藍色。
察覺到他的悲傷,她不願逼他:「如果不想說就別說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她不是個會去主動揭人傷疤的人。每個人都會有不願讓人知曉的過往,就像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身世一般。
她的善解人意令他感動,愛人之間是不需要秘密的,而那也不算什麼秘密。
「不敢愛人,是怕付出感情後又失去的刻骨之痛,不敢被愛,是怕讓愛我的人心碎失望。」
面對他毫無頭緒,莫名其妙的話,聰明如她也只能一頭霧水地搖頭。
他坐回椅子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她不反抗,只是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前,聆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
「那年我十四歲,跟著我母親進入伯溫家族。那時,爸爸對媽媽並不好,時常打罵,對於我則是視而不見,將我丟進伯溫家族的私人訓練所。那是一個專門培養家族成員的地方。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沒有關心,沒有愛。對於一向被愛德華家族的長輩們視如寶貝的我而言,那無疑是一段黑暗
的日子,最令我無法忍受的是,我最愛的母親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卻棄我不顧,兩年內沒看過我一次。」
「你為什麼不回愛德華家族呢?畢竟,你本就不是伯溫家族的成員。」
本以為他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沒料到幸運的背後竟是感情上的傷害。
「爸爸娶媽媽不僅是為了家族利益,也是為了要我。」他語氣平靜得好似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但她知道,哀莫大於心死。越是平靜,他的內心就越是痛苦。
她輕輕搖了搖頭:「不懂。」
「只有十四歲的我已顯露出對商業的才能,伯溫家族就是看中了這點,才將我列為聯姻的前提條件。」他自嘲地一笑。
「他既然得到了你和你母親,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呢?」
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喬治-伯溫。
「珍惜?對於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和一個不是他親生的孩子,他為何要去珍惜?」語調上揚,他有些失控了。
面對他的問題,她無言以對。
向來溫柔的他突然顯出憤怒的神色,讓她覺得好陌生。又是一個伯溫家族的受害者。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控,他竭力調整情緒:「開始時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和媽媽。後來才知道,他原本在中國有一個妻子,他很愛他的妻子,但由於家族反對,他不得不離婚,對方因此意外身亡,他的女兒也無故失蹤,經調查後,只得到了一張死亡通知書。」
「一度,他幾乎瘋了。」看了看懷中的可人兒,他可以想像出當時喬治絕望的心情。
「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媽媽的身上。直至史雷得的出世,他對媽媽的態度才有了好轉,而我,在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中充當了一個多餘的人。」
揉著她如絲般順滑的秀髮,他深情地說:「一直以來,我將自己摒棄在愛與被愛之外,直到你的出現,讓我沉寂的心又重新恢復了熱度。」
她毫不遲疑地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將頭埋入他的懷中。
他是那麼的無辜,又被傷害得那麼深,她怎麼忍心再傷他一次呢?
一瞬間,她幾乎有放棄復仇的念頭,但很快被她否決。算了,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她又何苦去操心呢?
安東尼凝視著羽霜,目光中佈滿著依戀。這種心中滿滿的感覺對他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自十四歲後便自我封閉、摒棄愛人與被愛的他,完全陷入了她所編織的情網中,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他情不自禁地覆上了她嬌艷的雙唇,任自己沉溺在柔情之中。
這是他想了很久,也忍了很久的事。她對他而言仍是個未解的謎,但她的寧靜,她的活潑、她的穩重,她的一言一笑,一怒一嗔都讓他的心無法抗拒地,沉入心底,以至於他熱切地渴望擁有她。
雖然她的身體是僵硬的,神情是不安的,但她的唇卻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柔軟芬芳。她逐漸由原先的冰冷變為柔和,吻出了一片情人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