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立春,理應是清風徐來、叱紫嫣紅的季節,縱使非閒適人心的春風澹蕩,也該是春雨綿綿的美景;然而大地卻呈現異象!!分明是天剛破曉,卻暮氣沉沉,烏天黑地仿若仍是長夜漫漫,雞鳴月落的欣欣氣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飄風發發、霪雨霏霏的亂世預兆!
瑜兒跟著元爺爺一路走進「石鏤院」。元爺爺撐著油紙傘替她擋去風雨,細心配合她的小步伐。「等會兒見了少爺,記住要嚴謹有禮。」元圖千萬叮嚀著。
元爺爺的話她當然會聽,只是南踏進長歲樓內,便聽見瓷碗破碎的聲音乍響,瑜兒打從心底嚇了一跳!但是有元爺爺在,她就不覺得害怕了。
然而元圖卻深深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少爺又發脾氣了。」
瑜兒抬頭仰望著元爺爺,手心微微冒汗。「少爺常常生氣麼?」
元圖輕撫瑜兒的發頂,不願意說出實話嚇著她,卻也不能對她撒謊,好不為難。
「爺爺?」
小小的臉蛋上,盛滿疑惑,當然,她多少也是有些擔心少爺的性情好壞,因為元爺爺要她日後接替總管的職位,守護西門府、保護少爺,倘若少爺性情惡劣,她恐怕沒有辦法承擔。
當然,她並不曉得西門府的總管有多偉大,究竟必須負起什麼責任?如何守護西門府、保護少爺?在西門府內,總管明暗的身份各為何?她通通不知道。
她會願意接替西門總管的職位,純粹是因為元爺爺的安排,只要是爺爺說的話,她都會聽。
「少爺是因為生病人不舒服,性子才躁烈了些,你不必害怕。」他折衷說道。
「嗯,瑜兒不怕。」她天真地搖搖頭,全信了元爺爺的話。
一老一少走到了寢樓前,雙雙停住腳步,元圖望著作男僮裝扮的樊瑜,心裡百般不放心,再三囑咐道:「別忘了,現在你是男孩子,言行舉止都須格外留意,爺爺知道要你扮演這種角色,實在難為你了!但是西門府從來沒有過女總管,所以必須委屈你,對不起。」
「爺爺,瑜兒並不覺得委屈,其實裝扮成男孩子也沒什麼不好啊!做事比較方便。」如果她要在西門府為僕,當一個小廝真的比作一名丫環方便,因為女孩子家總是要遵守一堆禁忌。
「你真的這麼想?」元圖欣喜於她小小年紀,卻如此懂事、貼心。
「爺爺一定是為瑜兒著想,所以才教瑜兒喬扮成男孩子吧?」她露出甜甜的笑容。「瑜兒都瞭解。」
元圖再也無所遲疑和猶豫。
他由衷感謝菩薩賜給他報答西門府的機會,即使陽壽將盡,但是終究有人可以傳承他的忠心——
「孩子,也許是我真的對不起你了。」元圖忽然心情糾結起來。
要當西門府的總管不是簡單的事,想必是要受過一場猶如煉獄般的訓練,元圖知道女孩子的體質較男孩子虛弱,但是瑜兒是菩薩賜選出來的人才,一定可以勝任所有試煉!
元圖信心十足地想。
「爺爺待我好,才沒有對不起呢!希望爺爺不要再有這種想法。」
她受傷、體力不支的幾天幾夜裡,是爺爺細心照顧她的身子,每當她從昏睡中轉醒,都能見到爺爺守在她身邊……
元爺爺就像她的親爺爺般,讓她有依靠,也給她無盡的溫暖。
「你真懂事。」元圖緩緩紓解深鎖的愁眉,覺得欣慰。
他願意將瑜兒視為己出的骨肉,好好疼惜她,或許在調教的過程難免嚴苛,但是對她的寵愛,是絕對存在的!
「進去吧!」
元圖收起油紙傘擱在一旁,牽起瑜兒的小手、推門而人。
一進門,樊瑜便目瞪口呆地看著灑了一地的飯菜,湯湯水水,好不凌亂。
元圖反倒是司空見慣的模樣,態度從容地向少爺躬身請安。
蹲在地上收拾碎碗破盤的小婢女見到元圖後,立即起身朝元圖福了福。
「總管好。」
元圖瞧了婢女受委屈的神色一眼,低聲問道:「少爺還是不肯用膳?」
「是。」婢女點點頭。
少爺性情愈來愈暴躁了,這幾天用膳的情形都讓人煩惱,非得幾名家僕和丫環硬逼著才行,他們這些奴僕都不曉得該擔當幾次以下犯上的罪名了。
元圖在心底暗忖著,總得想個法子讓少爺心胸變得開朗。
「收拾完後,就先退下吧。」元圖決定藉由瑜兒的力量試上一試,首先,必須先遣退閒雜人等。
「是。」小女婢將殘碎的瓷碗一一撿到托盤裡,收拾乾淨後,便恭敬退下。
寢房裡只剩主僕三人,氣氛頓時僵結,久久,元圖才有勇氣走上前一步,隨即被一陣吼聲激退——
「滾出去!」
年僅八歲的西門無常正是西門府的小少爺,長年臥病在床,以至於他的身心發展受到嚴重的限制,脾氣更是比一般同年的孩子來得易怒。
他不能明白眾人將他關在寢樓裡的理由,只是因為他身體不好麼?
整天悶在房裡,他都快窒息了!
「我叫你滾!滾!」西門無常火爆地將錦枕砸下床,也不管來者是誰。
就算元圖勞苦功高,對西門府貢獻無數,他也不放在眼底!
每個人都令他憎惡!沒有一個例外!不管他怎麼無理取鬧、辱罵咆哮,全部的人都是沉默以對,要不便是頻頻認錯賠罪,他厭惡只會唯命是從的這群人!包括忠心耿耿的老傢伙——元總管!
「少爺,老奴今日帶來一位小書僮,她的年紀和少爺相仿,想必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元圖將樊瑜從身後推至身前。
他認為少爺的個性特異,應該是體弱多病,內心空虛寂寞的緣故。
只要有個年紀相仿的朋友加入少爺的生活,一切惡劣的情況都會改善才是。
元圖心中有這麼一個想法和打算。
「全給我滾出去!我不需要朋友!」西門無常目光直視揪緊被褥的雙手,不願抬頭看見任何討厭的臉孔。「你休得自作主張!」
聞言,元圖趕緊認錯。「少爺教訓得是!老奴大膽大妄為了。」
又是賠不是的言語——
西門無常真想摀住雙耳杜絕聽見這一言一語,全是無謂的話!
他該不會小小年紀便瘋了吧?!被這些自認為碧血丹心的奴才們給逼瘋!
「馬上給我滾出去!」他稚嫩的嗓音已經嘶吼到沙啞。
元圖從命地躬身,準備告退。
瑜兒忽然伸手拉住元爺爺的袖擺,不願離去。
「怎麼了?」元圖蹙眉,小聲問道。少爺正在氣頭上,可玩笑不得啊!
瑜兒懂得察言觀色,所以她看得出來,這位不可理喻的西門少爺深深傷了元爺爺的心,元爺爺慈祥和藹,西門少爺不珍惜就算了!竟然還敢對元爺爺不敬!她怎麼能容忍西門少爺的放肆!
「瑜兒想和少爺聊一聊,請爺爺先離開吧!」她壓低音量告訴元爺爺自己的打算。
她知道元爺爺對西門少爺十分尊敬,若爺爺在場,她自然是不能向西門少爺「曉以大義」,所以還是必須單獨和西門少爺獨處。
「瑜兒,這不是好主意。」元圖擔心少爺會錯手傷了瑜兒。
但是仍見她眼裡的堅決
「好!你就嚴謹一些,千萬別再惹怒少爺,知道麼?」元圖還是答應了。
「瑜兒明白。」她明白,但是暫時不能遵守。
「那爺爺先去處理帳務了。」他撫摸她的頭頂,凝重地舉足走出門外。
元圖才剛離開,西門無常的脾氣又暴動起來,他掄拳猛捶被褥,像在洩恨似地急烈。
瑜兒先是靜靜佇立一旁,觀視他的舉止,她知道他沒發現她的存在。
果然,西門無常喃喃咒罵出他心裡真正的怨言:「可惡!咳咳……為什麼每個人都把我當病貓……咳咳……為什麼……」
瑜兒真是覺得好氣又好笑,她走上前,不忌諱地開口道:「你明明咳得厲害,臉色白得可怕,本來就是小病貓。」
「胡說什麼?!」西門無常沒注意到房裡還有別人,不小心透露了心底的話,又被嘲笑為病貓,一時惱怒,氣得臉紅脖粗。
他惡狠狠地瞪著侵入者,眼前所見只不過是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僮,約莫與他一般大,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來靈氣,但是他依然討厭她!
「該死的畜牲!滾!」
好沒禮貌的少爺,縱使他年僅八歲,因為身體虛弱而性情暴躁,她都不能容忍他的無禮!
年紀這麼小就嘴巴這麼惡毒,長大還得了?!
瑜兒不悅地回道:「我是人,不是畜牲,有名有姓,叫樊瑜!」
樊瑜——
又算哪根蔥?
「我管你是誰,立刻滾出去!」西門無常氣得差點從床榻上跳起,似乎忘了病痛。
他是尊貴不可犯的,雖然年幼,但是他的自尊心比誰都強!
「為什麼你要一直生氣呢?誰讓你生氣了?你氣爺爺,但是爺爺道了歉,你還是氣,怎麼樣才能教你消氣呢?」瑜兒不顧慮後果地靠近他。
「誰是你爺爺?」西門無常生平第一次遇到像她這種敢直言的人。
「元爺爺。」
「元圖?」他作出不符年紀的思索,在小腦袋裡翻覆記憶。「他從未娶妻生子,哪來你這個孫子!分明是撒謊。」
瑜兒愣了愣,木訥回答道:「我……是爺爺的乾孫。」
西門少爺提醒了她,元爺爺和她並不是親血脈關係……
「哼!老傢伙都快照顧不了自己,還有閒功夫收養乾孫。」西門無常的語氣儘是輕蔑。
「不准你說爺爺壞話!」瑜兒逐漸失去和西門少爺談話的耐性。
「搞清楚!我才是主子!」西門無常怒不可遏地吼著。「我要罵他、咒他,誰敢有意見?!」
「我敢!」瑜兒不服氣地吼回去。
「我偏偏喊他老傢伙!老傢伙!老家——」
啪地一聲!
瑜兒不自覺地揚掌重摑他白皙的臉頰,當下浮出一記紅痕。
西門無常頓時怔愣,瑜兒更是惶恐——
她、她竟然動手打了少爺?!她是想用言語教訓少爺沒錯,但是沒想過要動手啊!
瑜兒慌亂地杵在原地,只見少爺明亮的眸子逐漸轉為憤怒,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就連賠不是的話語都說不出口。
「你竟敢打我?」他陰鬱地質問。
瑜兒不自主地退了一步,嘴巴上依然逞強道:「誰、誰叫你罵爺爺,被打也是活該!」
西門無常握拳衝下床,顧不得身子虛軟無力,直撲樊瑜
見狀,她轉身拔腿想逃,卻遲了一步,西門無常小小的身子橫撞上她,兩人雙雙跌伏在地,瑜兒尚未反應過來,西門無常已跨坐在她身上,胡亂揮拳,盡數落在她身上、臉上。
「啊!好痛——別打了!」瑜兒己經不想再挨揍了,現在她有元爺爺,已不是孤苦無依的小孤兒,她可以反擊!因為她也是有人疼、有人愛的!
瑜兒舞動雙手,拚命地回毆西門無常,使勁地掙扎,想要將他推開。
「像你這種爛少爺!根本不值得尊敬!」她才不要保護這種小惡霸!
「你還回嘴?!」明明是他佔上風,但是他卻沒有快意的感覺。「我就打死你這個狗奴才!」
兩人在拉扯推打間,都不知不覺加重了力道,西門無常的臉色由原先的慘白逐漸轉紅,即使他身體虛弱,也絕不肯打輸這小子!
瑜兒吃痛連連,不明白生病的少爺怎麼如此精力旺盛?她都快打到手軟了!少爺卻愈來愈有力氣,她的胸口好痛、臉好痛、頭也好痛——
「唔——」瑜兒忽然抱住自己的腦袋,痛得齜牙咧嘴。
西門無常見情勢不對,霎時間停下拳頭,他以為打中她的要害,心裡多少有些緊張。
「好痛啊!」瑜兒又撫按住胸口,她感受到體內原先被壓抑的氣流又開始奔竄!直衝項頂,像火般燃燒她的腦袋!
「你到底是頭痛還是胸口痛?」西門無常索性伸手握住她的手,瞬間!一股灼燙的熱度由她掌心傳來,直直奔進他的手掌,順沿脈博起伏,傳遞全身。
「唔……」西門無常忽然口吐黑血,腦中一片暈眩,身子軟軟倒下——
山氣之影,湖波之光,芳草萋萋,蓊蓊鬱郁,一片美景。
她身在花花絮絮中,桃李爭妍,萬紫千紅,望不盡的山明水秀。
這是什麼地方?
她在花叢中漫步,雖然不知道身在何處,但是她並不結濉L頭一看,她見到不遠之處有一個小身影,好似在哪裡見過,當她想再走近瞧仔細時,那抹小身影迅速地跑開了。
「瑜兒。」
她聽見爺爺的呼喚聲,但是她卻只能佇立在原地,四處顧盼,摸不清去從的方向。
在哪兒呢?爺爺究竟在哪兒呢?
她心裡好焦急,怕爺爺不再喊她、喚她……
突然,她的身子搖晃起來,像是有人在推她、拉她,而她不能躲也不能抗拒。
一陣頭暈眼花逼她快受不了!
「呃……」她試著穩住身子,反而更踉蹌,最後,她扯嗓叫出聲來:「別再搖了!」
「他醒了!」西門無常招手叫來站在身後的大夫。「快幫他看看。」
樊瑜由夢境中逐漸脫離,神智意識通通調回現實裡,她迷迷濛濛地睜開了眼睛。
大夫把脈過後,旋身向西門無常拱手道:「這位小公子已無恙,請放心。」
「哼!」西門無常撇撇嘴,走到床邊。「誰擔心他來著?我還生氣沒揍死他呢!」
真是口是心非。
元圖不禁莞爾,他已經好久沒看過少爺不生氣的表情,雖然現在少爺仍面帶薄怒,但是他知道,那是少爺佯裝出來的。
「胡大夫外邊請。」元圖送走大夫,留給少爺和瑜兒培養友誼的機會。
在她昏迷的時候,是他守在她身邊麼?
瑜兒定定地望著他,心裡應該是盛滿謝意,但是她始終說不出口。
她還是覺得少爺睥氣太壞!又常對元爺爺大呼小叫,不值得受下人愛戴。
「你真沒用,才打你幾拳就昏倒。」他翻著白眼跟她說話。
瑜兒想反駁,卻又懶得和他爭辯。她才不是被他打暈,倘若沒有忽然氣急攻心,她一定繼續回手,奉陪到底。
「我聽元圖說了。」他改口不再喊老傢伙,只是突然不想這麼喊,絕不是怕她生氣。「你是來保護我的,以後,你便是西門府的總管,只是我很懷疑,憑你這種身子,怎麼保護人?」
瑜兒覺得好笑,反唇道:「你不也是病貓?身子也不比我強。」
「你還說!」西門無常怒瞪著樊瑜,想再將她痛扁一頓。
不過,和瑜兒扭打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鬆許多!好像……和她掌心傳出的氣流有關。
西門無常不想深究,反正元圖已經替他運功疏通筋脈,他的身體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你脾氣真的很不好。」瑜兒抱怨道,不知道這句抱怨的話又會惹起他多少怒氣。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西門無常竟然只是用平靜的語氣,淡然道:「這我知道。」
「嘎?」瑜兒閉了閉眼,沒料準他的反應。「既然你也知道,還不改?」
「幹嘛改?」他反問道。
「不好的個性當然要改。」她說得言正有理,偏偏就像對牛彈琴。
「改了有什麼好處?」
「大家會更喜歡你。」憑他長得眉清目秀,白皙可愛,府裡的丫環姐姐不寵死他才怪。
「要大家喜歡我做什麼?」他酷酷的表情掛在細緻的臉蛋上,儼然是副小大人的模樣。
不過瑜兒卻快被他的反問逼到沒耐性。
「有人喜歡不是很好麼?」
正當西門無常欲開口反問哪裡好,瑜兒識相地搶先回答道:「能被關心就是一件幸福的事,被愈多人關心豈不是愈幸福?」
他的確需要有人貼近他的心靈,自有記憶以來,他一直都是空虛寂寞的,雖然身邊有元圖服侍他,但是元圖從來不敢違道他,府內上上下下的男僕女婢皆是對他畢恭畢敬,以至於他性情丕變,仍然沒有人駁斥。
瑜兒不同,初次見面便狠狠摑他一巴掌,讓他除了咆哮怒吼之外,總算得到真正被關心的感覺,關心一個人,就要在乎他的性情好壞才是。
瑜兒竟然做到這一點?!讓他彆扭的脾氣稍稍改變了些。
但瑜兒似乎沒發現。
「幸福好麼?」
「當然好!有幸福才有快樂,有快樂才有歡笑啊!」她以長他兩歲的人生歷練告訴她。
西門無常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只要我脾氣改一改,就會有很多人喜歡我,被關心愈多就愈幸福,有了幸福便會快樂?」
「沒錯,同時擁有歡笑。」感謝老天!少爺終於領悟了。
「你呢?」西門無常蹙眉問道。
「我?」瑜兒愣了愣,對少爺沒頭沒尾的問話感到迷糊。
西門無常移近床沿一步,更靠近瑜兒,完整地問道:「你也會喜歡我麼?」
「嘎?!」瑜兒差點滑下床榻,在慌張中尋找一絲冷靜。
她不明白少爺的問話怎麼如此奇怪,她明明喬扮成男僮,少爺怎會問一個男僮喜不喜歡他?
莫非少爺是指友誼上的喜歡?
瑜兒偏過頭思慮了會兒,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當然喜歡好脾氣的少爺。」
聞言,他微揚唇角。
瑜兒睜大眼睛地看著少爺無邪的笑容。
雖然她不是很明白,但是直覺告訴她,少爺的這抹笑容好珍貴!
「好吧!就留你在西門府當總管,記住,要努力向元圖學習,包括練武。」他從腰際掏出錦囊,抽出箋文放在瑜兒面前。
「這是……」
「你識字吧?」
「嗯。」以前爺爺就教過她習字。
「你自己看吧。」
瑜兒瞧著紙箋上短短一行字,念道:「獨……赴……絕塵谷?」
獨赴絕塵谷什麼意思?
「元圖說,這絕塵谷裡住著一位高人,而獨赴絕塵谷的意思,或許即是入谷拜師。」他倒是很有興趣變成高手。
「是這樣麼?」她暗忖著。
「總而言之,元圖說這個錦囊是絕塵谷的高人親自交給他的,我決定去一趟絕塵谷。」他認為那並非難事,豈知一般人想入谷,比登天還難!「元圖竟然也同意了。」
元爺爺答應的事,肯定是好事。瑜兒一心一意地認為。
西門無常見瑜兒若有所思,卻不出什麼反應,頓時覺得無聊,訕訕地收回紙箋和錦囊,掀開棉被擠上床去。
「少爺?!」她表現出錯愕。
「我累了,想睡覺。」西門無常完全不覺得有何不妥。
但是瑜兒忍不住開始頻冒冷汗,心裡有成千上萬的不安!他是主、她是僕,所以她不該和他同床,嚴格說來,他是男、她是女,他們更不能共枕!
「你不能睡這裡!」她試著要推他下床。
「這可是我的寢房。」別說是長歲樓了,府內的每座樓閣他都能擅自當作寢樓。
「既然如此,我下床好了。」
西門無常伸手按住瑜兒的肩膀,又和她爭執起來。「難道你討厭我,所以才不肯陪我睡?」
「我……」瑜兒有口難言,伸手推開少爺的手,但是少爺又重新按住她的肩膀,搞了半天,兩人依然糾纏在一塊兒。
「你再推開我,小心我會揍你!」西門無常學會恐嚇她。
瑜兒像沒聽見似地,逕自掙扎,胡亂推扯下,西門無常的手肘忽然斜滑了一下,來不及反應地傾向她——
兩張小嘴便不經意地貼在一起!
頓時,瑜兒一愣?!
「呸呸!」西門無常趕緊拭唇,斥道:「都是你一直推我啦!」
瑜兒怔愣地躺在床上,思緒全纏繞在嘴唇的溫度上,雖然只有短暫的觸碰,但是已經將她嚇得動彈不得!
西門無常忿忿地躺下,挨在瑜兒身邊,看她傻楞楞的模樣,不禁覺得奇怪。「你還不睡?」
瑜兒回過神來,倏地將小臉藏進被褥裡,不願再和少爺四目交接。
西門無常似乎察覺不出瑜兒的故意冷落,兀自說道:「別忘了,要等我回來,如果絕塵谷好玩,我再帶你去。」
他的心裡,似乎不知不覺看重了瑜兒。
廳堂上籠罩著一層肅穆的氣氛,凝結住詭譎和猜疑。
元圖與胡大夫分別坐在廳堂兩旁的客椅上,互相對望,又彼此各歎一口氣。
「總之,少爺能被樵老選上,算是一件好事。」胡大夫願樂觀其成。
他在西門府替少爺治病長達兩年半,當初,也是元總管重金聘請他駐府行醫,雖然西門府裡陸陸續續更換不少大夫,但是因為他懂得醫術和武術,所以一直都是替少爺開藥帖的首位藥師,也是元總管信任商討的對象。
「但是絕塵谷的地勢險惡,護得了少爺上山,護不了少爺進谷啊!」元圖眉頭深鎖,心中有解不開的擔憂。「怎麼也沒想到,樵老錦囊裡所寫的,竟然是獨赴絕塵谷的指示,少爺才八歲……唉!」
「但是一切都有安排。」胡大夫提起瑜兒道:「那孩子也是樵老指示你帶回來的吧!」
他替瑜兒把脈時,發現她體內有深厚的內力,但是一個孩子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內功,絕對不是單純的事!再仔細探究,又驚覺她的血脈筋骨蘊藏極毒,可見她的內功是遭人轉嫁,並且是十分陰險的機謀。
胡大夫同時發現少爺體內也被轉嫁極毒,驚慌地趕緊告知元總管,兩人一再研討後,認為一切都是樵老刻意的安排。
「樵老隱居絕塵谷多年了,竟然會重出江湖給你遇上,可見——」
「不!」元圖截過胡大夫的話,繼續說道:「他應該無意重出江湖,否則,他不會故意設迷障,只讓我見到他,而旁人卻看不見,況且,他是特地找上我,不是巧合。」
胡大夫沉默了會兒,又道:「高人的想法,教人摸不著邊。」
「若樵老有意收少爺為徒,我當然不反對。現在,我反而較擔憂少爺體內的極毒,沒想到瑜兒會將極毒轉嫁給少爺,嘖!我真該死!竟然沒發現瑜兒體內有異,還暗自欣喜她資質不凡。」元圖想要挽救己經來不及了!他無能為力化解少爺體內的極毒。
「放心吧!」胡大夫反倒不擔心。「說來也奇妙,少爺體質原本虛弱陰寒,但是在極毒灌通筋脈後,以毒攻毒,少爺的身子反而無恙。」
「此話當真?!」元圖從椅上彈起身子,直直走到胡大夫面前,急切地詢問。
「老夫豈敢妄言。」
胡大夫也是震驚之後,反覆思量,才相信這個神跡,或許,是西門少爺洪福齊天。
聞言,元圖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太好了!老奴總不愧對老爺和夫人……」
即使陽壽僅剩三載,元圖也不惶恐了!至少到了地府,他也有了交代。
都是天意!
但是,元圖又想到他的乾孫女瑜兒——
究竟是誰如此殘忍?竟讓一個年歲尚小的女娃兒承受如此椎心的折磨!倘若不是陰錯陽差的巧合下,瑜兒將內力傳送出去部分,恐怕,早已踏上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