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剛過中午十二點,希望坐在化妝台前梳著一頭長髮,覆蓋在額頭的瀏海,已經造成她的視
線阻礙;女傭還沒進來叫她吃午飯,她正煩惱著要如何處理她額前的長瀏海。
左思右想,最後她拿了一把剪刀,打算自己修剪,正當她小心翼翼準備下手之際,此時,宗懸敲了她的房門,逕自推門闖了進來,她嚇了一跳!剪歪了瀏海,剪刀卻沒有握穩地往她的大腿落下——
「啊?!」
在她的尖叫聲中,宗懸眼明手快地撲上前去,奪過利剪,即時搶救了她修長的大腿,免於皮開肉綻的噩運。
他抬頭看著她,一雙晶瑩的眸子盛滿驚嚇的淚水,正在她的眼眶周圍打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謝、謝謝……」
她嚇了好大一跳!還以為自己會變殘廢呢!
本以為他會大聲責罵她,或者好聲安撫她受驚嚇的情緒,不料他卻爆出忍俊不住的笑聲。
「你笑什麼?」希望不禁皺眉。
這個人怎麼這麼惡劣呀?她剛才險些發生危險耶,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這樣子還滿有型的。」
希望露出疑惑的表情,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時,才恍然大悟這個可惡的男人究竟在笑什麼——
「我的頭髮?!」
好慘吶!像個呆瓜似的。
她本來只是想將瀏海修短一點,沒想到卻失手剪去一大撮頭髮,這叫她怎麼見人嘛!
「嗚……」她真是欲哭無淚呀!「怎麼辦?」
「只能這樣了。」宗懸清了清喉嚨,難得好聲好氣地對她說:「走吧,我帶你出去。」
他拉著她往外走,她不安地問道:「去哪裡?」
「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呀?」
宗懸不回答,逕自開車載她來到一處大廈裡。
她知道不需要問這是什麼地方,因為他不見得會回答她。
跟著他搭乘一部透明電梯上樓,她望著電梯外,不禁發出驚呼聲。「哇!居高臨下的感覺好好玩!」
他瞟瞄她貪玩的笑臉一眼,心裡有股暖暖的感覺。
當電梯升到十七層樓時,他領著她來到一間套房前,按下門鈴,不一會兒,一個男人前來開門。
男人在看見希望的瞬間,臉色微變,但是很快地又恢復了正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驚喜的神情。
這個男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相俊逸,身材高俊挺拔,穿著時尚,有名流的味道。
「朵朵?!」
男人看著希望,驚聲喊出,他伸手扳住她的肩膀,深深凝視一眼之後,將她摟進了懷裡。
希望因為他激動的情緒而嚇一跳,奮力掙脫他的擁抱,她迅速向後退了一步,躲在宗懸的身後尋求保護。
宗懸不自覺地挺身而出,格開那男人與希望之間的距離,自然而然地護著希望,冷著聲音問向男人。「你是濟衡?」他點了點頭,表示道:「是,我就是濟衡,請問您是?」
「敞姓宗。」
「你就是打電話與找聯絡的宗懸先生?」
「是。」
濟衡熱切地握住宗懸的手,表示友好。「真的很謝謝你帶朵朵來見找!進來再說!請進!」
在濟衡的邀請下,宗懸與希望走進了濟衡的住處,希望緊緊地扯住宗懸的衣角,不肯放開。
他感覺到她明顯的不安,於是沒有推開,讓她緊跟在他身旁。
「請坐。」
濟衡倒了兩杯果汁,一雙眼睛仍緊盯著希望。
希望露出害怕的神色,將小臉藏在宗懸的背後,不肯讓濟衡靠近她半步,像個怕生的孩子似的。
宗懸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希望的表情,自始至終,他心裡都有個底。
「宗先生,請問你是在哪裡找到朵朵?」濟衡一臉感激地說:「當我以為朵朵已經葬身大海時,我真的覺得人生一片黑暗,你知道她對我多重要嗎?我愛她!」
聞言,宗懸的臉色微變,但是卻佯裝不在乎,希望抬眼看著他,也看不出他有絲毫不對勁。
他是怎麼了?
為何在聽到濟衡吐露對朵朵的愛意有多麼深時,他竟然會覺得不愉快!甚至有股衝動想用炸藥轟掉他的頭!
在他心底的究竟是什麼感覺?一時之間,聰明如他也沒有辦法分辨出來。
宗懸淡掃濟衡一眼,問道:「你確定她就是朵朵?」
「當然確定!不管她變得如何,我都認得出來,更何況她沒有什麼改變,我不可能會不認得她。」濟衡話中的意思,暗示著他和朵朵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朵朵,這些日子你跑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希望低下臉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小聲地開口問道:「你認識我?我真的叫朵朵嗎?可是我記得我叫希望……」
「什麼希望?」濟衡愈聽愈疑惑。
宗懸阻止希望再說下去,直接了當地說:「她得了失憶症。」
「失憶症?!」
濟衡著實一怔——
朵朵得了失憶症?!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朵朵。」濟衡來到希望身邊,一臉小心翼翼地問:「你連我也不記得了嗎?我是濟衡啊!」
希望定定地看著他,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但是對他的態度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懼怕。
老實說,她覺得他看起來很眼熟,也許他們真的認識也說不定,而且再仔細看看這個男人,發現他並沒有那麼可怕。
「對不起,我真的記不起來你是誰。」她的神情帶著無辜,一臉的彷徨不知所措。
「天吶!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濟衡抱著頭,彷彿感到很痛苦。「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我們……真的認識嗎?」她開始去追問,努力地想回想起一些事。「你是我的誰?」
「我是你的男朋友。」濟衡伸手握住她的手,含情脈脈地說:「是很愛很愛你的人。」
看著希望慢慢能接受濟衡的接近,宗懸沒了聲音,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頭竟然湧上了一股不舒坦——
吃過晚飯之後,宗懸獨自坐在大廳裡喝茶賞月,希望悄悄地出現在側門,像是有事找他商量,
卻又不敢往前踏進一步打擾他。
躊躇了半晌,她還是打了退堂鼓,正想要轉身離開之際,宗懸地突然開口喚住她:「有事嗎?」
希望回過頭來,緩步走近他身邊。
「呃……我……」她說起話來支吾其辭。
「坐下吧。」
宗懸替她倒了一杯熱茶,邀她坐下。
「謝謝。」
希望在他身旁坐下,輕攏長髮,端起那杯熱茶輕啜一口,像個小媳婦般安靜。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她用眼角偷偷瞟瞄他一眼,又趕緊垂下眼移開目光。
「有話就說。」
「嘎?」她吞了口口水,先調整好坐姿後,才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濟衡的?」
「用電話聯絡。」
「不足啦!」她有此情急地說:「我是說,你為什麼會知道他認識我呢?他不是模特兒嗎?你怎麼可以那麼輕易聯絡到他?」
「憑宗氏企業的實力,區區一個小模特兒,沒什麼好希罕。」即使是她這個大明星,他也不放在眼裡。
「宗氏企業的名聲,真的這麼響亮呀?」她像是頭一次聽見似的。
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語氣淡然。「是很響亮,不過對我的人生並沒有實際的幫助。」
「怎麼說?」她好奇地問。
他卻輕啜一口茶,不回應她的好奇,希望當然知道他是故意不跟她說,但是心裡著實有些不服氣。
「你的防備心為什麼這麼重?」她不滿道:「你別否認喔,從你沉默寡言的外表來判斷,我知
道你不是容易向別人吐露心事的人,可是我不一樣!我對你來說,應該比外人還來得有份量些吧?我們的關係可以說是非比尋常耶。」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關係可以用非比尋常來形容,但宗懸可不認同。
「你最好不要再胡言亂語。」
「沒有嗎?我對你而言,沒有比外人還來得重要嗎?」
這個女人……有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天分,說的話都足以令人嚇掉下巴,連他這麼鎮定自持的人,都會因為她的話而坐立難安,像是有什麼力量在逼迫他的內心似的。
他只能掃她一眼,佯裝聽不見她說什麼。
希望不死心,繼續說道,「我的底細你不是都很清楚了嗎?還可以幫我找到過去認識的人,可見你已經很瞭解我的過往了,那你呢?為什麼你不肯讓我瞭解你?我又不會害你。」他別過臉不看她,算是眼不見為淨,可是耳朵卻無法得到安寧——
「其實我人滿好的,如果你心裡有事,我可以當一個很不錯的聽眾,我知道你不習慣把自己的心思表現出來,但是悶久了不會生病嗎?人還是不要一直藏著心事比較好。」
她用手指輕敲桌面,借此拉回他的注意力。
「我唱歌給你聽好嗎?」
她笑了笑,開口輕聲哼著一首曲子,柔柔的音調在他耳際繚繞,像是變魔術似地,將他緊繃的
心情倏地化開。
他聽著她唱歌,一首好聽不膩耳的抒情歌曲,莫名地牽動他的心,他喝了一口熱茶,不自覺地緩和了呼吸。
在她動人的歌聲中,他感覺自己被她的歌聲收買了,好像這就是她的武器,教他不得不投降……
久久,他擱下杯子,輕咳一聲,開口道:「我很羨慕你。」
「嗄?」
它停下吟唱,臉上的表情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失憶症可以讓一個人忘記過去的事,無論是悲傷或快樂,都可以忘得乾乾淨淨,不用再被過去所捆綁。」
他像是有感而發地說。
希望沉默了會兒,忍不住反駁道:「才不好呢!」
她真不懂他一身憂鬱的氣質從何而來,但是她絕對懂得一件事——失去記憶,肯定不是好事!
「我忘記了過去,就像遺棄了愛我、想找的人,也許誰還在等我回去,等得心急如焚,可是我卻失去記憶,辜負他們的等待。能忘記不愉快的過往,確實是件好事,但是如果代價是要將快樂的回憶也一併忘記,那麼……我寧願被過去所捆綁,也不要遺棄那些過往的甜蜜。」
她的一言一語都化成了夜晚的柔風,輕輕地吹進了他迷惘的心裡,激起一陣漣漪,深刻地融入他的思緒裡,變成他思考中的一部分。
「而且,你認為我真的徹底忘記過去了嗎?」她丟了一個問題給他。「找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也記得自己心裡還惦念一個人,只要是有份量的記憶,無論如何也抹減不去吧?」
聞言,他不禁一震——
只要是有份量的記憶,無論如何也抹滅不去……
她說對了,正因為童年的記憶對他而言,有重大的意義,所以即使他想刻意遺忘,也沒有辦法。
因為重要,也因為由衷捨不得忘記。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像被她的話點醒似的,心裡產生了新的思緒,將他心底積壓的思念,有效地幻化成一股振作的力量。
他端起杯子,又輕啜一口茶,仔細品嚐茶香甘甜味,一顆封閉的心漸漸開朗,不再瘋狂作祟。
「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的話你不愛聽?」她觀察他微變的臉色,心想應該是聽不慣她說的話,而不高興了。「難得坐在一起喝茶賞月,心平氣和最重要,我說的話你聽聽就算,不要太計較……」
他忽然伸手提過畫工精緻的瓷壺,替她將杯子裡不到一半的熱茶斟滿,露出難得的微笑道:
「你這個聽眾的素質不差,請你喝杯茶。」
「嘎?」她又是一怔!
他的舉止真教人捉摸不定!
不過她心裡卻有股暖暖的感覺蔓延,像是他剛才做了一件,超級溫馨體貼的事一般,讓她感動。
「其實……我心裡是相當不安的。」她猶豫了會兒,才開口道:「當你帶我去見濟衡時,找是毫無心理準備的,甚至不敢相信,他就是我心裡的那個人,因為:感覺很奇怪,好像有種莫名其妙的排斥感。」
空氣繼續流動,他聽她說著心裡不安的事,抬頭望著外頭夜空上的明月,從來都不覺得夜晚的月亮有這麼迷人,今晚卻散發出格外吸引人的月華,幾乎要融化他整個人。
是因為有她在身邊嗎?
思及此,他好看的唇角不禁泛起淡笑。
曾幾何時,這個麻煩也變得有點可愛了?
「……你覺得會不會是他認錯人了?雖然我覺得以前好像看過他,可是認真去想,又想不起什麼……如果他不是我要找的人,那怎麼辦?我真的不能確定唉!」她看他伸過手來,以為他又要替她倒茶,趕緊揮揮手道.「我的杯子還很滿——」
不料,他的手掌卻撫上她的臉頰,迅速地撫平她心中的不安,給了她一股神奇的力量,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不再胡思亂想……
「不能確定,就親自去求證,答案自然會出現,如果你愛的人是他,結果就不會令你感到失望。」
嘖!他怎麼像個戀愛講師似的?
心裡有點嘔,但是看到她暫時鬆緩了緊繃的心情,露出甜甜的笑容,他忽然覺得當戀愛講師也無所謂了。
原來,他可以對她如此溫柔,不是語帶威脅,也不是作勢要掐死她,而是用一種很輕微的力量,將手心熨貼在她的臉頰上,安撫她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