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白雲布莊裡,來關心白樂天準備參賽用的屏風做得怎麼樣了的丁守竹忽地止步回頭,詫異的問白樂天:「要我陪黃姑娘去?」
「是啊。」白樂天想了一晚上,心裡雖然悶,但寶雀既然喜歡丁守竹,丁守竹又是個君子、是好人,他若能促成他們倆,也許就能彌補一些她失去的幸福了。「丁兄整天忙公事、忙織染大會,偶爾也該休息一下。相信我,那真的很熱鬧、很有趣的。」不知不覺把寶雀那套說辭也拿來說服丁守竹,白樂天笑得有些心虛。
「這樣啊……好啊,難得白兄有這個興致,大家一起去看看熱鬧也好。」
「不不,我不去,你陪她去吧。」
「但黃姑娘本來不是約白兄去嗎?怎麼你約了我,自己又不去了?」
唉,她本來約的是他沒錯,但他聽得出來其實她希望是丁守竹陪她去啊。「丁兄,你還記得我說過想要為她做點事、好好補償她嗎?」
「是啊,你願意聽我的話找她一起參加織染大會、給她出頭的機會,已經是很好的補償了。」
「那樣不夠。」白樂天那張愛笑的臉難得出現了難解的煩憂。「她除了她嬤嬤以外別無依靠,一個大姑娘家耽擱至今仍無好的歸宿,白家多少也得負點責任。所以,我希望能替她找個如意郎君……」
丁守竹聽得一愣,身旁始終沉默無聲的安鈺不禁也抬起了頭。
「白兄,」丁守竹表情不大自在,尷尬笑道:「你對黃姑娘真好,只是你與她非親非故,還是別插手管太多得好,尤其是我——」
「可是我看得出來她對你十分傾心。」白樂天語重心長的一句話,卻教丁守竹失手摔落了象牙扇,教安鈺握緊了拳頭、青筋暴露。「如果是丁兄的話,我就能放心了……對了丁兄,你尚未婚配吧?黃寶雀那傢伙雖然莽莽撞撞、笨頭笨腦的,但是她心地好又孝順,會是個好媳婦的,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丁守竹退了兩步,惶恐道:「白、白兄!這不大好吧?我並不急著娶妻。」
「我知道,只是叫你考慮看看嘛。明天就拜託你代我向寶雀道個歉,說我臨時有生意要處理所以不克前來,這樣你們兩個就能單獨相處、好好聊聊,也許認識深了以後,你就會喜歡上她也說不定……」白樂天得強忍著心酸才能勉強自己說出這番話。忽見寶雀站在織房外探頭探腦的,他連忙壓低了聲音:「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明兒申時織女廟門口見。你一定要去喔。」他說完,便舍下仍急欲推辭的丁守竹和臭著一張黑臉的安鈺,朝寶雀走去。
「你怎麼來了?」面對寶雀,白樂天只能重振起精神,若無其事的問:「染房有事嗎?」
「喔,沒有沒有,我只是想來織房看看。」寶雀的眼睛亮亮的,隨著旁邊一架織機上頭的梭子來回穿梭而閃動著光芒。「以前我們家染坊裡只見得到花版跟染缸,但其實我很喜歡看人家織布呢,織布師父們手腳並用、轉動著織機,一下子就織出了漂亮的布匹,我好羨慕。」
「這有什麼?瞧我玩給你看。」白樂天說著,便命那織工起身,自己坐上織機搖轉起來,動作熟練得令寶雀大開眼界。
「你真的會啊?想不到你一個紈褲子弟——」
「哼,我出身布商世家,又是擁有百架織機的白雲布莊當家,當然會織布!」
「喔,真看不出來呢。」寶雀嘴上揶揄,心裡卻著實被他操作織機的模樣所吸引。他撫弄輕紗的手指修長,擺動織梭的手腕靈活而有力,端坐在織機前的身影散發著股優雅氣息,不同於一般織工的匠氣;千縷輕紗在他流暢而溫柔的動作下成了光滑的布面,一切渾然天成般優美。「白樂天,你教我吧。」寶雀忍不住滿心的期待,小聲央求道:「我也好想試試織紗成布的滋味。」
「哦?」瞧見她滿臉的佩服,白樂天忍不住要得意。「當然可以啊,只是我怕你笨手笨腳的學不來。」
寶雀哼了兩聲不理他,又戀戀的看著織布機好一會兒,忽然小聲問:「對了,明天你會來吧?我是說織女廟……你會來吧?丁大人會來嗎?」
白樂天見她話說了一半便微暈了桃腮,儘管心裡頭有些刺痛,也只能勉強笑道:「會啊,丁兄……跟我明天申時會在織女廟等你。我可警告你喔,到時候如果不好玩你就完蛋了——你就完蛋了,黃寶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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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午後,白樂天一個人躲在房裡,悶悶不樂的望著窗外的夕陽餘暉。
申時將至,他這個「臨時有生意要處理」的人只能坐在這兒發呆,不知道在織女廟那一邊的黃寶雀與丁守竹相會了沒……
想像著他們倆一起去看香橋會,人潮擁擠的時候,不知道丁守竹會不會牽住她的手?夜晚時分他們倆並肩坐在河堤旁,天空綻放出朵朵煙花的時候,丁守竹會不會因為看見她那張被煙火照亮的桃形小臉而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哪……
「啾啾!」籠子裡的黃鶯忽然叫了幾聲,跟著,出乎意料的,竟然唱出一串婉轉悅耳的歌聲。白樂天一愣,連忙起身走到竹籠邊,見那曾被傻皮嚇出病來的黃鶯經過這半個月來的休養,似乎終於恢復了精神,也終於願意開口唱歌了。白樂天高興的用手指撫了撫黃鶯的羽毛,黃鶯也輕輕咬了咬他的手指,表示親暱。
「太好了……」白樂天微笑道,卻因為想起那個小鳥一般的傢伙而惆悵了。「算了,那傢伙開心就好,她與丁兄若能兩情相悅,我也算是促成這段良緣的幕後功臣,多少也彌補了些當年自家對她的虧欠……」正安慰著自己,門外卻傳來家丁小柴的聲音:
「樂爺,丁大人派人帶信過來。」
丁守竹?他現在應該正與寶雀在織女廟相會才對啊。「什麼事?」
「丁大人說,工部尚書徐大人臨時召他赴京商議承辦織染大會事宜,故今晚不克前往織女廟。事出突然,萬分抱歉,但還是請樂爺自己赴約吧。」
「什麼?!」白樂天聞言大驚!瞧見窗外落日西沉,夕陽在天邊拖著的紅色尾巴幾乎要褪盡了,而寶雀卻還在織女廟等著,以為他會來,以為丁守竹會來——
「丁大人還說,請樂爺千萬別讓黃姑娘在織女廟前苦等無人,七夕之約對一個姑娘家來說是很重要的。說到這個,樂爺你知道嗎?咱們家鄉的姑娘都會在七夕那天約自己心儀的男子一起去織女廟祭拜,祈求織女成就良緣,所以七夕之約對姑娘家來說真的很重要——」小柴話還沒說完,白樂天早已推門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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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岸邊人家的燈火逐漸亮了起來,水道上的畫艇也紛紛點起了雕花燈籠,溫暖的光芒照亮了綢緞般光滑的水面。織女廟旁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彷彿城裡的姑娘們一下子全跑出來了,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的三五姊妹成群,有的與情郎相伴,就連小孩子們也穿著鮮艷顏色的衣裳、手裡持著荷葉,在賣巧果與花瓜的攤子裡到處亂跑,到處充滿了節慶的氣息。
寶雀一個人靠在牆邊等候著,心裡從期待興奮到忐忑不安,到此刻卻只剩下深深的失落——沒有來,白樂天沒有來……
她下午離開白雲布莊的時候本來想再提醒他一聲,但她看他今天異常忙碌,不同於往常,連多跟她說一句話都沒時間似的,也就罷了。也許真的是忙著布莊裡的工作忙到忘了時辰,甚至忘了托人來跟她說一聲,叫她不用再等了——
不用再等了。她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呢?當年她躲在那個陰暗的山洞裡等爹,以為爹答應了她就一定會回來,結果漫無止境的等待等到的不是爹,而是再度痛失至親的悲痛;如今她又為了他在此空等,究竟她想要等到什麼樣的結果?
「說話不算話……虧你還說什麼『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寶雀低喃,垂著的眼睫沾染了些許水氣……
月光照射的另一頭,白樂天趕了又趕,終於來到織女廟前;他遠遠就看見黃寶雀低頭立在牆邊,纖細的身影看來那麼落寞,看得他不禁因為愧疚而卻步。
她特地回家換了套衣裙,頭髮也重新梳過,別了朵小巧的珠花。她和其他姑娘一樣,為了七夕之夜、為了心儀的人而細心裝扮,丁守竹失約了,她心裡一定是很失望的吧?申時早過了,她卻還是站在那兒等著,雖然說夏夜晚風宜人,但她盡站在那風口動也不動的,不知站了多久,怎麼不教風吹了頭疼?
「喂……」白樂天終於走上前,正想叫她別再傻傻站著吹風了,但當寶雀聽見呼喚猛一抬頭,他剛好看見一顆眼淚從她的睫毛上滾落臉頰,害得他臉上表情跟她一樣錯愕。「你、你幹什麼……」
「你怎麼來了?!」寶雀又驚又喜又生氣,一句問話卻成了指責般的直衝。
「你不是跟我約了一起來看什麼乞巧會、香橋會的嗎?所以我來了啊。」被她問得莫名其妙,白樂天忽然心裡有氣,一把拉住她離開那堵牆。「你真的是笨蛋嗎?不知道那邊是風口嗎?風一直吹著頭你不怕頭疼的嗎?還有……丁守竹不過是失約沒來,你需要這樣、這樣傷心嗎?啊?」
「誰說我傷心啊!我是生氣、生氣呀!」寶雀抽回手,倔強的抹掉頰邊那顆淚,卻又落了一串在臉上。
「還說沒傷心!你都哭了還說沒傷心!」她的眼淚搞得他心裡頭刺刺痛痛的,白樂天忽然好氣丁守竹。「丁守竹那傢伙真是混蛋,我都跟他說過你的心意了,他竟然還敢失約不來,害你白等了幾個時辰,又哭成這樣。我一定要找他算帳!」
「什麼……我的什麼心意?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為他久候多時的委屈和失望一下子湧上心頭,老是在不對的時候掉落在他面前的眼淚更是讓她又氣又急,心裡的話再也攔不住的脫口而出。
「你到底怎麼搞的嘛!為什麼一直扯到丁大人身上呢?你跟他亂說了什麼啊?莫名其妙,我等的是你、氣的是你、喜歡的是你嘛!關他什麼事啊?!」
白樂天聽了一愣,片刻間彷彿傻了腦子,完全聽不懂她說的話。待他清醒過來,瞧清楚方才說話的的確是眼前這個淚眼汪汪又忿忿咬著唇的黃寶雀,才急忙問道:「什麼?你剛剛說你喜歡的……是誰?」是他嗎?是他沒錯吧?
寶雀瞪著他,瞧他誠惶誠恐的等著她的回答,她半晌沒說話,卻忽然朝他一伸手——「拿來!」
「拿……拿什麼?」
「玫瑰甜糕!」雖然哭喪著臉很沒氣勢,寶雀還是硬裝出凶狠的模樣。「你不是說只要我生氣就拿一籃子玫瑰甜糕來打發我嗎?拿來!現在就給我拿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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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道上,船夫撐篙劃開平滑的水面,小船便自石橋下緩緩穿梭而過。寶雀和白樂天並肩坐在船上,望著岸上的熱鬧街景一幕一幕、皮影戲似的過眼而去,而小販的叫賣聲,歌女的吟唱聲、孩童的歡笑聲卻繚繞耳旁,一路上不曾停止。
寶雀抱著膝,滿意的望著眼前那擺了一整桌的白盤子,一個盤子上頭裝了五個玫瑰甜糕,少說也裝了十幾二十盤,滿滿一桌子的香甜。
「一路上只要經過茶樓就替你買一盤子玫瑰甜糕,這樣應該夠了吧?」
「嗯,夠了。」寶雀拿起茶碗小口啜著,卻一塊玫瑰甜糕也捨不得吃。
「那麼……你不生氣了吧?」白樂天小心翼翼的問道。
寶雀搖搖頭,方才哭過的眼睛雖然還有點紅,但是看起來心情的確好多了,應該是真的不生氣了吧。她不生氣了的話,他可不可以再問她一次……
「啊,剛好趕上!」寶雀忽然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岸邊。「你看,香橋會開始了!」
白樂天順著寶雀指的方向看去,不解的道:「那些人為什麼要點火燒橋?」
「那是給織女牛郎相會用的香橋呀。香客捐香,整座橋都是用香搭起來的,上頭還堆滿了各家各戶送來的檀香包,到了晚上就用香燭點火焚燒,燒的時候香味瀰漫、火光映天,表示織女牛郎已經走過人們為他們搭的香橋相聚了。怎麼樣?聽起來很不錯吧?」寶雀興致勃勃的道。「白樂天,你相信牛郎織女的傳說嗎?」
「相信啊,關於他們的故事總共有兩種傳說喔。」
「有兩種?我怎麼沒聽過?」
「我博學多聞呀。」白樂天說得一臉得意。「第一種說法,就是牛郎家裡那頭牛其實是天上的金牛星,因為觸犯天條被玉帝貶到凡間,投胎做牛贖罪。這隻牛指使牛郎去偷在河邊洗澡的織女的衣服,要織女嫁給牛郎。後來織女牛郎兩人成了親,還生了一對兒女,過著幸福的日子。不久後那頭老牛快死了,臨死前交代牛郎在它死後剝下它的皮,將來遇到困難時自有用處。後來王母娘娘知道織女流連人間,很是生氣,就派人把織女抓回天上去了。牛郎想起老牛的囑咐,就披上那件牛皮,用一擔籮筐挑起孩子,飛上天追織女去了。眼見牛郎追來了,王母娘娘拔下頭上插著的金簪往地上一劃,劃出了一道橫無涯際的天河,牛郎跨不過河,只能站在河邊和兩個孩子一同痛哭,哭聲震天,驚動了玉帝,便決定讓他們每年七夕之時能相會一次。」
「所以每年到了七夕的夜晚,就會有無數只喜鵲飛上天去,搭成一座鵲橋,好讓牛郎織女能渡過天河相會。這個我早知道了。另一種傳說呢?」
「另一種說法啊,是說牛郎其實是老牛引薦給玉帝的,玉帝見牛郎忠厚老實,十分喜歡,便把小女兒織女嫁給他,還要他承諾會永遠留在天庭陪伴織女,倘若違背誓言,就會受到處罰。牛郎畢竟是凡人,難免會想念家鄉,終於被玉帝發現他偷偷跑回了凡間。玉帝為了懲罰他,就把他跟織女分隔在天河兩端,除非天河的水乾了,否則兩人永遠不能再見到面。牛郎帶著孩子,夜以繼日的不停舀水,就為了與織女團聚。玉帝最後終於受到感動,便派喜鵲捎去好消息,答應讓他們每七日見一次面。」
「每七日?」寶雀十分驚喜。「那比起每年七夕才能見一次面好得太多了!」
「故事還沒說完呢。誰知那負責傳話的喜鵲說錯了,把『每七日』傳成了『每七夕』,害得牛郎織女還是只能每年見一次面。那喜鵲跟你一樣,是一隻笨鳥。」
「……」寶雀瞪他,心裡不禁也氣那只喜鵲丟了小鳥的臉。
「喜鵲王為了彌補這個過失,就在七夕這日帶著所有喜鵲搭成一座鵲橋,好讓織女牛郎一家人能不必涉水而在橋上相遇。」白樂天說罷,見寶雀聽得恍惚,笑道:「故事說完了,怎麼樣?你比較喜歡哪一種傳說?」
「都不喜歡。最後織女跟牛郎還不都是一年才能見到一次面。」寶雀歎息道。「都怪那喜鵲,怎麼連喜訊都會傳錯呢。」
「聽說每年七夕的時候,人間的喜鵲就會變少,因為都飛到天上去搭橋了。而且過了七夕這晚,喜鵲頭上的羽毛還會因為搭橋的緣故而掉落。那只喜鵲雖然笨,不過也是很辛苦的,咱們就不要再怪它了。」白樂天煞有其事的說著,寶雀看著他那雙小狗般純真溫柔的笑眼,不禁發起愣來,好—會兒才說話。
「對了,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你說得對,我很喜歡小狗,應該也要能體會愛鳥人士疼惜鳥兒的心情。傻皮把你養的黃鶯嚇得再也不會唱歌了,我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啊?」見寶雀忽然這樣鄭重的跟他道歉,白樂天不禁失笑。「已經沒關係了。我那只黃鶯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今天我在書房裡還聽見它的歌聲……倒是我才該向你道歉,本來約好了申時在織女廟見面,我以為如果只有丁兄一個人來的話你會更開心,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他突然有事……」未免也太突然了。
兩人間一陣沉默,寶雀皺著眉想著的是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才會讓他以為她對丁守竹有意呢?剛才在織女廟旁一衝動就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現在還怕什麼?
白樂天忐忑不安地想著的,卻是猶豫著到底該不該開口向她問個清楚。雖然他剛才彷彿聽見她說喜歡他,可是……可是現在想起來卻像是他自己在作夢,又沒什麼把握了。但若不問個明白,他今夜回去不知道又是多少猜測煎熬在心中呢……
「你喜歡的——」
「我喜歡的——」
兩人搶話似的同時出聲,又同時被對方打斷,彼此臉上都是紅熱熱的。寶雀深吸一口氣,決定在七夕這夜——有織女保佑的這夜,把心意都說出來。
「那天你不是問我喜歡什麼樣的人嗎?我喜歡像小狗一樣的人,像小狗對主人一樣忠心耿耿、忠誠守信的人。我喜歡小狗的眼睛,看著主人的眼神是那麼誠心誠意,一點虛假也沒有。我常常覺得……你的眼神跟小狗很像,尤其是你不逗弄人的時候,那種讓人舒服、讓人信任的感覺。我喜歡你的眼睛……喜歡你。」
白樂天傾聽、屏息,腦子裡又是片刻的空白——幸虧這回他很快就清醒了,連忙小心翼翼的將她的每一個字都收進心裡。
「我也很喜歡……小鳥。嬌小可愛、天真爛漫,不開心的時候咬人很痛,開心的時候又黏人黏得緊,性情很率真,歌聲令人愉悅。我常覺得,你很像小鳥,個頭小小,氣勢卻不輸人,隨便一逗你就認真了,讓人很開心,讓我……很喜歡。」
一陣晚風輕拂,吹起玫瑰甜糕的香甜氣息,繚繞在兩人之間,久久不散。天上明月如霜,身旁水聲淙淙,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安排好了,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對了……
心中不再猶豫,白樂天伸手輕輕捧住寶雀的頰,他要用她喜歡的這雙眼睛,深深注視這張他喜歡的桃子臉,許久之後,低頭吻她……
天邊忽然傳來了砰然巨響,黑暗的天幕忽地一亮!當白樂天的唇戀戀不捨的離開她的時候,寶雀還有些恍惚,直到天邊又傳來另一聲巨響,她注視著他那雙笑意滿滿的眼中倒映出來的七彩煙火,這才如夢初醒般叫道:「啊!放煙花了!」
只見一束束火光街上天——金蓮花、彩蓮舫,梨花並落桃爭春!朵朵煙花一個趕著一個似的盛大綻放,恰若金燈衝散碧天星。原本寧靜的黑幕上變得萬彩斑斕,天女散花般令人目不暇給。
「好漂亮!」寶雀讚歎道,火光將她一張臉映得光采艷艷。「哇!那一朵沖得那麼高、那麼亮,也許天上的織女都看到了呢。」
又在她臉上看見小鳥般雀躍的神情,白樂天微笑,牽住她的手。「你很喜歡看人家放煙花嗎?」
「當然了,我最喜歡看煙花了。每次遇上節慶,我就期盼著有人舉辦煙花大會。我研究過了,除了過年,就屬七夕的煙花最漂亮了,可惜一年看不到幾次。」讓白樂天牽著手,寶雀有些羞怯,又掩不住喜悅。「小時候我就很希望我生辰那天也有人幫我放煙花,爹還在的時候曾幫我放過一次呢,不過比起這個小得多了。」
「哦?你生辰什麼時候?」
「七月初一。」寶雀輕輕一笑。「剛過沒幾天。」
「是啊,剛過。」而且與他同一天生辰。那兩個分別掛在他倆胸前的金色荷包忽然跳進他的腦海裡,令他心裡猛地一跳,不覺握緊了寶雀的手。「寶雀……」
「嗯?」寶雀一轉頭,鼻尖輕擦過他的唇,令她臉上一紅。「怎……怎麼了?」
「明年七月初一,我替你舉辦煙花大會,咱們一起……慶生辰,好嗎?」
寶雀一愣,先是感到眼眶有些濕,連忙又笑著,很用力的點了點頭。「好,當然好。你答應了我,可別食言,我從今天開始,每一天都會等著,一直等到明年。」
「放心。」伸手將寶雀攬進胸前,白樂天要讓她聽見他心裡鄭重承諾的聲音。「我一定會做到,一定的。我答應你。」
寶雀靠在白樂天胸前,慶幸船屋的陰影遮去了她緋紅的頰畔。今晚的一切彷彿都像在夢中似的,令她恍恍惚惚。好像在與他相遇後,她就常常在作夢,睡著的時候夢著,醒著的時候也夢著,作了一堆好夢,美好到讓她都心虛了……
「啊,下雨了。」寶雀聽見船屋外——的雨聲,興奮的伸手去接那雨水,一回頭,朝白樂天巧笑倩兮。「牛郎織女終於在天上相遇了。」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