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完全無法入睡。她掛念元燁,他一定已經知道選妃的消息了,他不在乎她就要進宮嗎?怎麼不見他來找自己呢?這樣想著,樊璐忍不住起身,披起件月白綾子棉襖,便踱出門去。已交五更,樊府一片寂靜,樊璐也不知道往哪兒散心去好,無意識地走到了馬棚。黑暗的棚子底下,可見一身皓白雪亮的雪舞。雪舞一見主人,低低鳴了幾聲,像是在打招呼。
「雪舞你也沒睡嗎?天很冷,睡下著?要我給你生火嗎?」樊璐撫著它,雪舞亦像是聽懂人話,溫馴地低頭摩蹭著樊璐。樊璐想著,馬棚後方有個小屋子,裡頭應該是堆放著牧草與木柴。舉步正欲去取,卻見那小屋於的窗微微透著光。「有人在?」樊璐就著窗邊窺去,驚道:「元燁哥哥?」推門而入,唐元燁背對著她,伏倒在桌上,酒罐四處散落。「元燁哥哥,你——喝醉了?」
「璐兒?」唐元燁聞聲,猛然回頭,驚喜地抓住樊璐的手,定睛看她許久,卻又突然露出失望嫌惡的表情,一把將她甩開!「你不是璐兒!我又作夢了,我的璐兒將貴為后妃,捨我而去,我再也見不著她了!為什麼、為什麼……」
「你別再喝了,看著我的臉,看清楚點,是我啊!別、別再喝了——」硬是丟開了元燁猛灌的酒罐,樊璐用力扳起元燁的臉,看著,竟愣住了。
散亂的髮絲貼在他紅熱的頰上,那雙好看的眉,緊緊糾結,顯得痛苦。她分不清那些濕熱淋漓的,是他的汗?還是他的淚?她的元燁哥哥,不曾如此脆弱。樊璐望著滿身酒氣的唐元燁,覺得不捨。「是我啊!元燁哥哥。」樊璐傾身向前,拉起他火熱的手掌,貼在自己涼涼的頰上。
唐元燁的雙眼,因為酒熱而對渙散,他費力地想辨別眼前人是否又是幻影。元燁顫抖著,尋著她的眉、眼、頰,終於尋著了她的唇。輕輕吻著嘴角,果然是他熟悉的桃花香氣。元燁將樊璐緊緊擁住,他的唇在樊璐的唇下顫抖,「你答應過,不離開的……」
「我答應過,我現在不就在這兒嗎?」
「別入宮!璐兒,我不要你成為皇上千萬個女人之一啊!你是我的!你知道的,我不能沒有你……」元燁痛苦地低喃著,臉色因為酒熱,也因為激動,呈現絳紅色澤。樊璐對他而言,宛如神聖不可侵犯的一塊寶玉。他的小心呵護、溫柔珍愛,最後竟是將一個如此完美的她奉送給另一個男人!他怎能割愛!?
「我是如此深愛著你……」元燁的告白,一字一句說得艱難卻又肯定,在樊璐混亂的心上造成了一陣衝擊!
他說——他深愛著她!那麼,她不是單相思,她不是一廂情願,他們倆是——兩情相悅?元燁是愛她的!
「成為我的妻!別入宮,別離開我!」
「你——為什麼?」樊璐太驚訝了,腦中一片混亂。
「為著我深深愛你十年,為著我倆誰也離不開誰,你可知我若失去了你,我會怎麼樣?」
他會怎麼樣?樊璐心裡胡亂想的,是那個毒咒!咒他倆一旦分離,便要絕命。
「有件事……你從來不知道。曾經有個相當有名氣的算命仙,據說他料事如神,能定人生死。但他總是雲遊四海,要能遇到他,請他算上一命,可以說是非常幸運。碰巧你七歲那年他來了杭州,樊夫人命人將你們三姊妹跟我的生辰八字一起拿給算命仙看,沒想到算命仙看了之後,指著我跟你的生辰八字,說我們倆是鴛鴦命,這輩子不但福禍與共,而且生死同命,誰也離不了誰。」
這不就是那個永不分離的毒咒嗎?樊璐震驚道:「娘怎麼從沒跟我說過?」
「我也是偷聽到的。當時樊夫人對這樣的說法很不以為然,我還記得她對樊將軍說……說我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怎配與你同命。」唐元燁苦笑,「我不怪樊夫人這麼說,畢竟你是金枝玉葉。」
樊璐咬著下唇,覺得好生氣。儘管爹和大叔都很疼愛元嘩,樊府上下也尊稱元燁為少爺,但總免不了有人因為元燁是孤兒出身而在背後閒言閒語,她最討厭別人因為元燁只是養子而看不起他了!
「我知道了這件事隔天,你央我在桃花林裡教你騎馬,但兩個小娃兒怎控制得住野性猶存的西域寶馬?馬兒忽然像是發瘋般地狂奔,我拉不住它,你被甩落在地上,眼見一陣狂蹄便要落在你身上,我發了狂似地哭喊大叫,竟不知哪兒來的力量,猛力抓住了它……」
「我記得那黑色大駒像是要把我踩死了,我暈了過去,再醒來,便見娘抱著我哭,我問嬤嬤那馬呢?她說給殺了,豈能留它命。」
「是我殺了那匹馬的……」
「啊!」樊璐無法想像當時才十歲的元燁,怎敵得過比樊大叔還高大的駿馬!
「我怕他把你踩死,我也不能活了……所以跳上馬背,活活把它勒死的……」元燁幽幽地說,握緊了樊璐的手。「說起來是自私,伯你死了我也會死,所以我開始天天在你身邊護著你,深怕你有個意外。我長大了,也看著你從小女娃變成一個人人想親近的小姑娘,才發現愈來愈離不開你,每當有人向樊夫人說想要你當他們家媳婦兒,我心裡就忍不住地對他們反感,就像在……吃醋。我對你,不只是親情,而是更多的……」樊璐發現唐元燁已經從脖子紅到了耳根,眼神卻極為誠摯。
「我愛你,十年了。失去你,我必絕命……」
眼眶一酸,樊璐心中五味雜陳。「為什麼你從來不說呢?」
「一開始,我不知道我是因為要保自己的命,所以才想照顧你?還是因為我已對你產生特別的情愫?我不確定,所以不敢表態。後來才漸漸明白,其實就是因為愛……你。而且我以為,你知道的。」
看著唐元燁那張她向來鍾愛的俊朗不羈面孔,此時掛著靦腆與後悔的神情,樊璐忽然覺得一股怒氣直湧上胸口來!她忽然伸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唐元燁怔住,還沒能反應過來,已經被樊璐緊緊抱住。
「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啊!我只是一直猜,一直想,也許你是愛我對吧?也許你是像唐明皇愛楊貴妃那樣的愛我吧?」樊璐一邊氣急敗壞地說,一邊把她不斷掉淚的臉埋進他胸前,「可是想想,又覺得是我在自作多情,要不然為什麼都只有我在想呢?為什麼你從來不說呢?」
唐元燁知道她在哭,但他心裡卻是無比高興!樊璐愛他,他愛樊璐,這樣就足夠阻擋一切困難的,一定可以的!「傻子,我不要像唐明皇愛楊貴妃那樣的愛你,因為他們最後沒能廝守一輩子。」
「一輩子……」樊璐鬆了鬆手,唐元燁扶起樊璐梨花帶淚的頰,「是啊,一輩子。我要與你相守一輩子,我們不要像他們那樣悲傷的故事,好嗎?」
樊璐忙點頭,卻又想到才來選秀的王公公跟房裡頭那顆夜明珠,她的眼神黯淡了,向後退了一大步,「可是……會下會,太遲了?」
元燁搖頭,將她拉回懷中,「就在昨晚,樊將軍曾對我說過,他膝下無男兒,希望讓我與你結為夫妻,以後樊府的一切由我接手,甚至是世襲的爵位。
爹果然要讓元燁入贅?樊璐驚喜地睜大眼。
「既然有樊將軍的同意在先,你我又兩情相悅,咱們明天一早就稟明你爹娘,趕在選妃之前結為夫妻。難道皇上會拆散我們?我唐元燁願以生命發誓,此生非樊璐不娶!若能得卿為妻,絕對會好好守護她一輩子,永遠珍之、愛之。若有違此誓——」他信誓旦旦,毫無猶豫地說:「便咒我唐元燁不得好死!」
望著元燁,樊璐好一會兒沒了言語。
用青蔥玉指在他臉上描著他的輪廓,這桀騖不馴的眉眼、這豐薄適中的唇瓣,都是她心愛的,她多想永遠擁有!樊璐湊上臉,親了親他的眉,又親了親他的眼,最後,貼上了他的唇。
元燁感到一股濕熱,嘗到一絲鹹味,才發現是她的清淚,心中滿是激動,滿是心疼,摟緊她的身子,「別哭、別哭,你是我的妻,誰也奪下走,我決不允的……」
天邊殘星散發著朦朧溫柔的光線,替有情人們守夜:雪舞也蹲坐在馬棚中,睜著明亮的雙眼,徹夜守候著小屋裡的主人。
初春,天涼,多雨露,寒夜長。
樊璐次日清晨回房時,李嬤嬤急著問她一晚上哪兒去了,樊璐不答,只是央著李嬤嬤給她備水洗澡,又叫銀杏去找姊姊來。樊璐和衣倒在床上,回想著昨夜……臉上不禁微笑了。她脖子上掛了一塊玉,是元燁昨晚給她的。
他說是他在被樊大叔領養前就已經戴著了。青玉瑩潤如酥,正面雕了一隻龍,栩栩如生;背面則刻了一個「唐」字,底下綴了一點流蘇。樊璐枕在他臂彎裡,把玩著那塊玉,問他:「唐是你本姓嗎?如果是,想必定你親生爹娘給你的,搞不好是家傳信物。」唐元燁下巴抵著她的額,只是笑,沒答話。樊璐身子又挪近些,和他臉貼著臉,「喏,你給我這個傳家寶,算是個什麼?」
「當然算是個——」
「是個什麼?定情物?」樊璐抓著唐元燁臉上的臊紅不放,迫著他說明白,欺他堂堂男子漢也有難為情的時候。「還是根本不代表什麼,什麼也不是呢?」
「當然是定情物的!」唐元燁起了半個身子,握住樊璐的手,連同那塊玉一起握著,眼光很是真誠。「它有多少價值,我不知道,但是它和我互不離身地處了二十個年頭,又是和我身世僅存的唯一牽連,對我就意義非凡了!我最重要的東西給了你,我的妻,當然是個定情物。以玉為盟,你收了,可就不能反悔,跑不掉的!就算是死了我也——」
「噓,」樊璐雙指貼上他的唇,眨眨眼,阻斷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的,你不是什麼都獵得到的神射手嗎?你用這塊玉當箭,『咻』的一聲,便射中我了!喏,得手獵物在此,隨君處置!」
「好,那你看我怎麼處置你,看招!」元燁往兩掌各呵了一口氣,滿臉儘是頑童般的稚氣,笑著對怕癢的樊璐展開攻擊。
「哎呀、哎呀,不行啦!你快住手!哎喲……」
「璐兒,」唐元燁握住樊璐揮舞著的手,忽然收起玩笑的臉,很認真地說:
「咱們請天地作證,正式在此結作夫妻吧!若是明日稟明你爹娘時,他們還是不同意咱們的婚事,那咱們就……私奔。我帶你到很遠的地方去,過自己的生活,就我們倆的生活,好嗎?」
樊璐看見唐元樺眼神中的堅定與真誠,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於是他們就在那馬棚旁的小木屋裡,靠著那兩隻快燃盡的紅燭,很認真地拜了天地,甚至喝了交杯酒,雨人在月光下起了誓約,結為連理,不離不棄。
想到這裡,樊璐翻了個身,低低笑了起來,伸手握住那玉,似乎還存著元燁的體溫。她已經是元樺的妻了,天地為證,她不再只是一個人而已了。
樊景來了,一進屋子就笑道:「你啊真是愈來愈囂張了,昨兒晚上又跑哪去瘋了?我方才經過大叔那兒,見幾個婢女捧著熱水熱茶,說是唐大哥昨晚宿醉而歸,正鬧頭疼呢!我心裡就想著,哎呀,可又是璐丫頭擄著他一起跑出去跟人家賭酒了?自從你上回跟我說,你女扮男裝硬是要唐大哥帶你去妓院走一遭,也是玩到早上才溜回來。這回你又做什麼古怪的事,我可一點也不驚訝了。」
樊璐泡在熱水裡,撥弄著水面上漂浮的芙蓉花辦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姊姊,你可願意進宮?」
「怎麼突然這麼問?」
「你若是進了宮,那玉家公子怎麼辦?和玉家的親事不是幾乎談成了嗎?你不也常說,欣賞玉公子的才氣?」
「我——一切都遵從爹娘的決定,和玉家的親事還沒訂下,又遇皇上選妃……」
「姊姊,」打斷了樊景的話,樊璐有些激動,「我不入宮了!我不要當什麼娘娘,我不能人宮的!」
「這是為什麼?啊?」樊景嚇了一大跳!阿爹和王公公早巳商議好,這幾日就啟程上京。王公公權高勢大,力保樊家兩姊妹直登后妃之位。宦場上官官相衛,利益互換的,樊景不願去細想其中的利害關係,只願安分守己地遵從爹娘安排。樊璐突然說不願去,這……
「我是元燁的妻,不能離開他,他不能沒有我的!」樊璐說得字字鏗鏘有力,堅決得令樊景聽得一身冷汗!
「噓,璐兒,別亂說話,這話不能讓別人聽見的!來,你披上衣服,出來好好跟我說清楚,來……」
等樊璐穿好了衣服,姊妹倆在炕上坐下,默默吃著茶。「你跟元燁有沒有——」
樊璐和姊姊一樣暈紅了雙頰,「我們……沒有做出越軌的事,我跟元燁打算今晚一起去跟爹娘稟明我們倆的婚事。」
「告訴爹娘你們倆要成親?」樊景搖頭。她心裡想著,如今這事兒,得瞞住!
進宮的事是不能變更的了,讓樊璐與唐元燁成親更是不可能。現下該想的,是怎麼讓唐元燁放手。「唐大哥,對你——可是真心?」
樊璐嘴邊綻出兩朵笑靨,把那塊玉掏出來,捧在手心上,「這是他給我的定情物,立了誓的,結為夫妻,永不離棄,我信他。」
樊景點點頭,「我也信他,只是這就麻煩了。璐兒,你太糊塗了,婚姻大事豈可如此兒戲。」
「我們清楚得很,有天地作證,我們是再不分開的結髮夫妻。」
「沒爹娘的允許,私定終身都不算數的,那是野蠻人家的女孩兒才會做的事,別提什麼信物,更別提婚約。依我看,你可得就此斷了與唐大哥成親的念吧!別再說自己是元燁的妻,過些時日咱們就上京了,可不能——」
「不,我不上京,我不能人宮的!」怎麼連姊姊也不懂呢?她既已嫁作元燁妻,怎還能成為皇上的嬪妃?
「璐兒,別胡鬧了!這事兒鬧大了就難以收拾了,你知道爹會生多大的氣!他要是知道你跟唐大哥私訂終身的事,他必會殺了唐大哥的!」
「姊姊,元燁不好嗎?我嫁與元燁不好嗎?為什麼你要這樣——」
「入宮的事已定,你這樣胡來會害死唐大哥、害死全家,你——」
「胡說!憑什麼我與元燁成親會害死全家?」樊璐喊著,不禁落淚。她突然明瞭了,他們看不起元燁,欺他只是個被大叔收養的孤兒,無權無勢,沒辦法帶給樊家更多利益,所以不允他們成親!娘這樣想,連姊姊也是這麼想的。
「妹妹!」樊景無力地喚了一聲,也紅了眼眶。她從小疼到大的妹妹如此痛苦,她心裡頭也難受。只是,為了大局著想,她絕不能讓璐兒與元燁昨晚的事曝光,事關樊家和璐兒的聲譽、阿爹官宦之路的大好前程、自己進宮成為枝頭鳳的機會……太多了!該犧牲的,是唐大哥啊。「璐兒,你要三思——」
「夠了,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聽。」樊璐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對樊景說話,樊景心裡頓時涼了一半。
「好吧,我出去了,這事再商量吧。只是聽我一句話,千萬先別張揚,嗯?」
樊景離去後,樊璐伏在炕上,哭濕枕頭,心裡頭卻已打定主意要與元燁一走了之,誰也阻止不了!樊璐連忙起身,匆匆給元燁寫了封信,要銀杏速傳與元燁。
別人不懂那個存在已有十年之久的毒咒,不懂她和元燁彼此互相需要的程度,不懂他們早已從懵懂的小戀人成為結髮夫妻。別人不懂,連姊姊也不懂啊!
打從樊景知道他倆的事後,樊璐突然變得安靜了,沒再說不入宮的事,像是聽從了姊姊的指示。樊景稍微鬆了口氣,暗暗地與母親商量。樊夫人先是大為震怒,但再冷靜思量,唐元燁的事,得想辦法解決,進宮的事可緩不得,樊璐仍得速速送進宮裡去。娘兒倆當夜商定後,決定翌日便啟程上京。樊夫人心細,不但把樊璐房門上了大鎖,還特地加派了人看守樊璐的屋子,深伯出了什麼差錯。
「這會兒,可是什麼差子都不能出了……」樊夫人心裡暗想,對女兒,卻是憂心大於憐惜。
也是因為不想今晚的私奔出了差錯,整個白天樊璐都很安分。儘管母親和姊姊不斷地來勸她別糊塗一時,但樊璐心中對她們徹底失望,她不願再向她們談元燁的事,只靜靜等待夜晚,等待她的元燁。
她待在房裡寫字,拿著筆的手卻很不穩,競把墨汁都灑了出來。樊璐額上泌出細汗,陣陣心慌。「我慌什麼呢?不會有問題的,過了今晚,我便與元燁雙宿雙飛,一定很順利的,我慌什麼呢?」
窗突然開了,輕聲躍進來的飄逸身影,在樊璐還沒能細看來者何人前,便迅速地閃到她面前,偷襲美人香唇。
「你——」
「噓,別出聲,外頭有人巡著呢。」
元燁!樊璐又是驚又是喜,猛然投入他的懷抱!
「璐兒……你抱得我都要喘不過氣了。」唐元燁揉著她的髮絲,微笑。
樊璐鬆開了擁抱,卻立刻猛力捶打著元燁的胸膛,很用力的,打到她雙手通紅、眼眶亦通紅。唐元燁連忙握住了她的小拳頭,「別打了,手很痛的。」
「你、你的肉是鐵做的嗎?痛死我了!」樊璐止不住地用全力打了最後一拳,立刻痛得她眼中淚水迅速傾洩。
「別哭、別哭,我看看,別傷了筋骨才好。」唐元燁憐惜地捧著樊璐的柔荑,輕輕搓揉。「這是何苦?氣我,跟我說,我自己打自己,總比傷了你好,不是嗎?」
樊璐聽他講得情深,忍不住又是委屈滿腹,淚珠子更止不住了。「我只是……好擔心、好想你啊!」
親親她的眉心,元燁心裡疼,「我又何嘗不是呢?一日不見,思之若狂……你不知道,我幾乎等不及到深夜,現在就想帶你走!可沒想到你的屋子突然成了禁區,閒雜人等不得靠近,連我這個唐少爺,也成了閒雜人等了。我費下好大的工夫才能溜進來。」
「她們明天就要帶我上京了,我好怕今晚——」
「你放心,我今晚一定帶你走!」唐元燁眼神堅定,沒有絲毫猶疑。
樊璐望著他,說服自己: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順利的。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忙下了炕,急急定到書桌前,「你等會兒,我剛剛、剛剛在寫字,不知為何,心裡慌得很,筆就拿不穩,根本下下了筆,墨都灑了出來——我本來、本來要寫——」
「璐兒,」從樊璐身後伸出手,暖暖環抱住她發顫的身體,右掌覆蓋住她的,與她同握住筆桿,溫聲道:「別慌,你的手在抖了,我幫你,你要寫什麼?」
樊璐閉上了眼,感覺有元燁厚實的身軀保護,她終於能鎮定些。兩人一起在絹紙上寫著字……手不再發抖,是心安了吧。
門外有了些聲響,唐元燁警覺地傾聽,有人疾步定來。「是嬤嬤!快走!」在唐元燁就要翻身跳出窗外時,樊璐忙抓起剛才兩人一起寫的字卷、塞進了他手裡,笑如桃花,「這是我給你的定情物!你帶著它,今晚必來與我相會。」
元燁失神片刻,搖搖頭,朝她苦笑,「忘了叮嚀你,千萬別在時間緊迫時,對我笑,我總要失神的。記住了?」說完,像隻貓似的,輕巧優雅地跳落屋簷,消失不見。幾乎是在李嬤嬤把門打開的同時,樊璐反身關上窗子,心跳砰砰!
李嬤嬤環顧四周,心疑地道:「小姐,剛才有人來嗎?」
「你們把我盯得死死的,還會有什麼人來呢?貓兒都不見得進的來呢。」說完,樊璐又坐回書桌前,正經八百地寫起字來,心裡頭萬分期待。
樊璐千等萬等,終於盼到夜深。能溜出來,全靠銀杏幫她。銀杏忠心護主,知道小姐要與唐少爺私奔,便想辦法在看守的護衛們的酒菜裡下了點藥……「小姐,快快快!他們全奔去了茅房,在那兒唉天唉地的呢,快趁現在走啊!」
「你真厲害!銀杏,真是多虧你了。」樊璐拉住銀杏的手,很是感激。
「小姐,這是哪兒的話,」銀杏說著,紅了眼眶,「只是,以後銀杏再不能服侍小姐了,小姐跟著唐少爺,凡事都得自己照料著,銀杏擔心……」
「放心,我會做好心理準備的,既然決定跟他走,便什麼都不能阻撓我了!」
主僕二人再三互相叮嚀,雖是離情依依,但相約的時間就要到了,樊璐拾起包袱,再不留戀地逃出黑夜裡沉靜無聲的樊家大宅。
夜涼如水,林問小路少了月光,更是窒礙難行,樊璐不敢做任何停留,也顧不得橫生的樹枝刮破衣裳、勾亂頭髮,一心一意往相約的地點奔走,深怕要是晚了——要是晚了的話,她與元燁就……
「哎呀!」一個不留神,樊璐被腳下的籐蔓給絆倒,包袱滾落了五尺外。樊璐掙扎著起身,覺得腳踝疼痛難忍,一咬牙,硬撐著身子前去將包袱拾起,檢查了一下,發現銀杏給她備好的錢袋不見了。四處搜尋,看見樹下似乎有個閃亮亮的白色物體,正欲伸手去撿,不料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你在找這個吧?」
樊璐聞聲,大吃一驚!「三妹?」
「哼,二姊姊真有興致,三更半夜地還來桃花林閒逛嗎?」樊珞揚著手上的錢袋,冷冷笑著。
「你怎麼會來這兒?你——你一個人來的?」
「我就知道你跟唐大哥今晚必有所行動。打從你們那天回來,我瞧著你們的神色不對,知道一定有事!今早,我跟蹤唐大哥看他要去哪兒,不想卻是進了你的閨房,李嬤嬤——是我引來的。」
「你偷聽我們的對話?」樊璐臉色慘白,口氣仍然維持一貫的冷淡與平靜。
「好一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竟然不顧禮教,做出此等敗壞家門的事!你以為與唐大哥私奔,就能解決所有的事嗎?留下個爛攤子給我們收拾,哼!爹娘是白疼你了!」
「你告訴別人我們要私奔的事?」元燁怎麼還沒來?莫非是被府裡的人發覺了?所以……樊璐合上眼,猛一搖頭,將這駭人的猜想甩掉。
「啊——」
忽然聽見一聲淒厲的嘶喊劃破寧靜!樊璐和樊珞倆同時往樊府的方向看去。
「銀杏的聲音?」樊璐心裡猛然一驚!遠遠地望去,原本安謐沉靜的樊府,突然人聲鼎沸、一點一點閃爍的火光愈聚愈多。「你告訴爹娘了?!」
「璐兒!」唐元燁突然出現在樊璐眼前,樊璐立刻衝上前擁住他!
「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
「義父夜晚突然來找我,跟我訓導了很多事,我想是樊夫人要他來的,給耽擱了不少時間,所以遲了。不過你看,我可沒忘了這個——」唐元燁攤開了手上用錦袋捆住的紙卷,「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是今早他們共執一筆寫的。樊璐覺得整個身子晃動了下,唐元燁迅速握住她的手臂,「怎麼了?」
「沒、沒事,元燁,府裡的人都起來了,他們高舉火把,像在尋我們,是樊珞告訴了爹我們要私奔的事了!」
「我沒有!我沒有告訴別人!」樊珞看見唐元燁與樊璐之間深情款款的眼神,她是嫉妒的!但眼前是她心愛的唐大哥,若是他被捉了回去,會受到什麼樣嚴苛的懲罰呢?既不願他受罰,又不願他與樊璐雙宿雙飛,樊珞覺得自己快被撕成兩半了!「我沒有告訴別人你們要私奔的事,可是李嬤嬤疑心病重,明早就要上京,她今晚必特別注意看著,想是見你不在房裡,才鬧了起來的。你們快走吧!整個樊府都被驚動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樊珞將錢袋塞進唐元燁手裡,催促著他們。樊璐懷疑地看著妹妹,唐元樺則不敢再遲疑,攜了樊璐的手就要走。「等等!別走溪邊小路,雖然比較近,但是阿爹他們一定認為你們會走那兒,可能……可能會先在出口等著你們,還是走斜坡道吧!」樊珞猶疑著,低聲說道。
「三小姐,多謝。璐兒,咱們快走吧!出了林子、便是城門了!」城門外有備好了的車馬,有他江湖上的兄弟們接應。只要出了林子,他們的未來就在眼前!
怕樊將軍真的在小路出口等著抓他們,他們改走斜坡道,比較費力,也比較費時,但是兩人一心一意,竟也走得飛快!追趕在後的人聲與火光,彷彿也愈來愈遠,漸漸聽不見。樊璐因為太心急,也顧不得剛才扭傷的腳踝如火燒般的疼痛,「元燁,是不是到了?你瞧,前頭有光,想是出了林子了!」樊璐興奮地叫到,頰上是激動而氣喘的紅暈。
「沒錯,我們快走……」唐元燁也是雀躍的,與樊璐私奔,只能成功!他只作成功的打算;因為一旦失敗,他將一無所有——真的是一無所有!
幾乎是摔出林子的!幾個翻滾下了小丘,元燁一抬頭,竟愣住了。樊璐跌在離元燁三尺外的地方,爬起來,滿身塵埃,卻忍不住興奮地喊:「元燁、元燁!快!出來了!快出城!我有出城令!」
突然一抹黑影籠罩住地上的樊璐,她抬眼一望——「爹?」
「唰」的一聲!樊士嚴猛地大掌一揮,毫不留情地在女兒臉上摑下一巴掌,打得樊璐翻身滾了兩圈。
「不要!」唐元燁來不及護住,飛身抱住樊璐的身軀,與她一起滾在黃土地上。「璐兒!你沒事吧?啊?」唐元燁捧起樊璐的臉,見到的是火紅的掌印,與她嘴角邊不斷滲流的鮮血。
「七嚴!你要打死她嗎?!」樊夫人大驚,連忙上前替樊璐擦拭,眼淚便落下了,「好歹是你的女兒……」
「有這種女兒,我恨不得乾脆一箭射死她,免得辱了我們樊家聲譽!」樊將軍厲聲大罵,一甩袖,別過臉去,不忍見女兒臉上的血跡斑斑。真真是痛心疾首!
唐元燁抬頭,望著威不可親的樊士嚴,他忽然單腳屈膝而跪,朝樊士嚴拱手揖拜,「將軍,求您成全我與璐兒吧!您不是跟我說過——」
「元燁!你這孽子!你眼中還有樊將軍、還有我這個義父嗎?」樊大叔一聽唐元燁的請求,氣急敗壞地抓著木棒便衝上前來!「大哥,我這個做義父的沒教好,教出個畜牲來!我就替你打死這個畜牲!」
「你們敢打死他,我就自盡!我死了,看你們怎麼跟王公公交差!怎麼跟皇上交差!」樊璐從母親懷裡掙出來,朝眾人大喊。她嘴邊血絲點點,臉蛋兒邊腫了一半,但是仍然很清醒,為了元燁,她必須豁出去!「我跟元燁,早已互許終身,你們為了你們自己的私利,競不惜出賣親生女兒,要拆散我們夫妻,將我獻給皇上,你們竟做得出來這種事!你們敢動元燁,我就跟著他一塊兒死!」
「不知羞恥、不知羞恥!什麼互許終身、什麼夫妻!我樊士嚴竟教出這樣的女兒!」樊將軍氣得顫抖,目光如火!「好,你要跟他一塊兒死,我偏讓你們生不如死!來人!把她給我捆了起來,灌下藥、蒙上嘴,立刻啟程將她送上京!」
「將軍且慢!我與璐兒真心相愛,您又何苦為難?是看不起我這孤兒,不能給璐兒、給樊家榮華富貴?」唐元燁心頭一把火,不相信才說過要讓他與樊璐結為夫妻的樊將軍,會因為財權的誘惑而轉變如此之快。
「哼!不祈求你能給什麼榮華富貴,我樊士嚴也不看在眼裡!大弟,你的養子,你說怎麼處理?」
「捆了打一頓!打死就算了!來人!I一聲令下,眾人真來捆!
「莫要逼我!」眼見幾個粗壯的漢子抓著麻繩鐵鏈靠近樊璐和自己,唐元燁怒不可抑,霍然跳起!一手抱起樊璐、一手揮開來人的木棒,搶下火炬,在四周揮舞。「別再靠近,你們知道並非我敵手,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唐少爺,將軍有令,真要冒犯了!」幾個府裡的武師舉起雙刀便向唐元燁砍來。火炬被砍成兩截,唐元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出一計連環踢,襲擊一武師胸腹,力道之強令那武師倒退數尺,倒地不起!搶下那武師的刀,元燁眼裡跳動著火焰。為了樊璐,他可以不惜一切!不顧被按上各式各樣不忠不孝的罪名,他得帶著樊璐殺出重圍!只要逃出了城,就是他闖蕩天下的開始!
武師們來勢兇猛,絲毫不留情,唐元燁也就六親不認,殺氣騰騰,舉刀就砍!登時倒了一半來敵。當他搶到了一匹馬、削下第一個武師的臂膀時,所有人發出了驚駭的呼聲!
唐元燁白衫上儘是沭目驚心的血漬,樊璐緊緊閉眼抱著元燁,不願看廝殺的場面。他倆躍上馬背,拉緊韁繩,「將軍,夫人,我必要帶璐兒走的,你們別再苦苦相逼。義父……孩兒不肖,沒能報答您養育之恩,只能求來世為您為僕為役,盡心侍奉。唐元燁就此一別!」一拉韁繩,馬兒長鳴一聲,舉蹄而奔!
「士嚴,這該怎麼辦?璐兒還在他手上啊!」樊夫人急道。
「造孽啊……」樊將軍低語,眉頭緊凝。他沒出手與元燁相較量,一方面是因為地位尊卑有別,不宜出手;一方面……則是給元燁機會,他若真有本事……他向來看好這孩子的,只是皇命難違,官場難行,不然,璐兒若與他相配……唉!
「嫂子別擔心,我必將璐兒救回,叫元燁這畜牲不得好死!」樊大叔舉起弓箭,瞇起眼睛。他身為武場射御名師,元燁的獵術都是跟他學的,豈能負了這神射手的美名?拉緊弓弦,他的眼睛銳利得像只搜尋獵物的鷹!現在他的獵物,正是他養育了十幾年的唐元燁!「納命來——」
「不要啊!」躲在人群中的樊珞大喊一聲!當快箭以百里的速度穿越過寒冷冰涼的空氣,直直朝駕馬狂奔的元燁背後射去的剎那——樊珞倒在李嬤嬤身上,昏厥過去。
一路上昏昏沉沈的,像是枕在一個人的腿上沉睡很久,那人的腿枕起來還很舒服,溫暖厚實,給她心安的感覺,她覺得是元燁。
元燁呵,別離開她啊!要是沒有了他,璐兒怎能活呢?互許終身的話語猶在耳邊,他在她心上烙下的印記,伯是永遠不能消滅了。他給她的傳家寶、定情物,她都還戴著呢……哎呀,是戴著的吧?沒弄丟了吧?
想要確認那玉還在不在,樊璐硬是撐開沉重的眼皮,四處張望,「娘……」不是元燁!是娘,她枕的是娘的腿,那——元燁呢?
「璐兒,你醒了?別擔心,娘陪著你,沒人能將你擄走的,我跟你爹,將你保護得好好的,乖,再睡一會兒,很快就到了……一
娘哄著她,卻教她更心慌。元燁呢?很快就到哪兒了呢?樊璐移動無力的雙手,往懷中摸索——還好,玉還在!只要這塊玉在身邊,就像是元燁在身邊的……
想要回想她最後見到元燁是什麼情景,她只記得,元燁抱著她騎馬,她伏在元燁肩上,看著旁邊的風景不斷地從耳邊飛過,往後方消失,她感覺是要飛了!
喔,她記得他們是私奔成功了的,元燁的功夫好厲害,把那些要捆她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們騎著馬,就要闖出城了!可是……她看見了,有東西遠遠地飛過來,元燁背對著看不見,她想叫他小心,可是來不及了,那東西飛得異常迅速,直直朝元燁背後射來,然後——
然後呢?樊璐的淚順著頰流下,可是卻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哭了?是發生了什麼事而她忘了?
「你爹堅持立刻啟程上京,一刻緩不得!唉,也好,早早離了這兒,早早把不該想的都忘了吧。」樊璐聽見母親的話,正想問,腦袋一陣昏沉,感覺馬車劇烈搖晃。是撞到什麼了嗎?車伕勒馬勒得急,整個馬車像要散了,卻仍是撞上了!
「哎呀,沒事兒、沒事兒吧?」車伕連忙跳下車,掀起簾子探看。「夫人,與迎面而來的大車撞上了。」
「駕車的是什麼人?車裡頭是誰?不知讓路,還敢撞大爺的車子!你知道咱車裡坐的是何方神聖!」一個大漢氣呼呼地前來興師問罪,那輛被撞的車裡頭坐的人倒沒那麼大氣焰,溫聲道:
「廣才,莫要張揚,撞上了什麼人,可有損傷?」
「喂!聽見沒?咱家爺問你們呢!什麼人啊?幹什麼的?」
「去!你什麼東西跟我這樣說話!車裡頭坐的可是鎮南將軍的夫人及千金,正要趕往京城王公公府上,準備進宮呢!諒你們家爺是何方神聖,可也耽擱不得皇上選妃吧?」
「杭州的樊將軍?」那喚廣才的大漢一聽,忙向車裡頭的主子回報。不一會兒,車簾子打起,走出了好個秀麗人物!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身著白緞長袍,看來風流倜儻,滿身藏不住的書卷味兒與貴族氣息。
樊夫人亦叫人打起了簾子,往車外一看,見是個年輕公子,不甚在意,向車伕交代:「若是咱們的錯,撞上人家,賠幾個銀子了事吧!別耽擱了行程。」說完便要將簾子放下,那公子忙喚道:
「夫人且慢,夫人不識得晚生了?家母曾與夫人同台聽戲呢!好些年沒見,想是晚生容貌都變了。」
樊夫人瞇起眼打量這男子,有幾分眼熟,但腦海中實在想下起他是誰家的公子。不過,能同台聽戲,想必也是富豪人家了。「這位公子,請恕老身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公子不妨直接告知吧。」
「呵,不如請蘭先生出來吧。」他說完,廣才便請後方另一輛車裡的人出來。
樊夫人一看,大驚:「蘭大人?怎麼會是您呢?哎呀,真是對不起!這位公子想必是您學生了?」
「夫人真是糊塗了,他的確是我學生,不過他的身份地位可是高高在上、天下第一的啊!」蘭先生捻著鬍鬚,笑咪咪地。
這蘭大人是大學士,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朝廷第一大宰相,連皇帝都讚賞他的學識,尊他為師的。天下第一的學生?該不會——
是了!多年前皇后邀自己和眾王妃姐妹們到御花園聽戲吃酒,想熱鬧熱鬧,當時幾個小皇子、小公主也都在的。「蘭大人,這——」
「呵,還不快拜見皇上呢!」
「皇上!臣妾——罪該萬死!不識聖上龍顏——多有冒犯,請皇上恕罪!」
「快免禮,朕微服出巡,自然要做到讓百姓皆不知皇帝來訪,不知者無罪,呵呵,快請起!」玄禎笑起來,攙起樊夫人,「裡面躺著的,就是貴千金?曾聽人說過,樊府絕美三姝——」
「裡頭正是小女樊璐,本來是要與她姊姊一起上京候選的,先帶著她上來了,沒想到在此巧遇聖上。」
「可否請貴千金出來一見?」玄禎笑著問,顯然對這絕世美人的傳言很好奇。
「小女因為生了點病,現下正昏睡著,皇上若要召見,先讓臣妾去喚醒她吧。」樊夫人大喜,沒想到先在這兒遇見皇上,真是冥冥中注定著樊璐的后妃之路啊!
玄禎制止她,笑道:「不用喚她,夫人不介意的話,讓朕進車內看一眼便成。」
樊夫人豈有不允之理?連忙替皇帝掀簾子。車中昏暗,玄禎輕巧地入了車內,見楊上枕了一女,他輕聲靠近,還未見到她的臉,便先聞到一股醉人馨香。
「桃花……」玄禎聞著,覺得心都醉了。輕輕撩起蓋住樊璐臉龐的一縷青絲,樊璐的容貌立刻深深印入了他的心中。
這般……這般的容貌,是天仙吧?天仙才有的……似荷粉露垂,似杏花煙潤,他竟不知怎麼形容才好了。他觸著她略微紅燙的雪肌——天!他何曾為女子心動過?第一次嘗到心動的滋味,竟是這般——難以言喻的滋味!
樊璐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皇帝溫熱的手掌極輕地捧住她的臉,樊璐慢慢睜開了眸子,「對不起,把你吵醒了。」玄禎輕聲笑道。
樊璐看不清,只隱約覺得眼前人有一雙與元燁好相似的眉目,還有他溫和的語氣、溫熱的手掌,連他吹在她臉上的氣息,如春風輕拂的觸感,都像是元燁。總算元燁又出現在她身邊了嗎?樊璐星眸迷濛,半垂著眼簾,笑了。
玄禎以為,自己的心跳是停止了——當他再能呼吸,竟是將自己的唇從樊璐的唇辦上離開時候。?他竟吻了她。
她的笑顏像是施了魔法,讓他完全失去自制,無法抗拒地想擁有她!她若不是天仙,只怕就是妖精了。不過,就算是妖精,他也捨不了她的。她竟不費一字一句,就瞬間佔有了他的心——皇帝的心。
馬車外,蘭大人悄聲對樊夫人笑道:「常聽聞,說樊家生了個天仙,如今巧遇皇上,定是要天雷勾動地火了!將軍與夫人,上輩子積的好德,這輩於是要富貴福壽無窮了啊!」
樊夫人聞言,也笑了。也許,樊璐這樣舉世無雙的容貌對她而言,是幸運的保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