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帝情 第七章
    不知昏睡了多久,當柳若梅恢復意識清醒過來時,她朦朧的雙眼看到房中微弱的燭光下映著一個男人的身影。

    「表哥?」她起身後輕啟朱唇喚道。

    然而應聲回頭的卻是面無表情的南宮漾日。

    所有記憶瞬間回到她的腦海,她猛然倒抽了口冷氣,怯生生地喚道:「皇上。」

    南宮漾日沒有開口回應她,只有以一雙陰鷙的瞳眸凝娣著她,從他的眼裡,她讀不出他在想什麼。

    柳若梅害怕他這樣的凝視,她連忙別過頭去想躲避他的視線。

    南宮漾日走近她,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的眸對上他的。「若梅,你為何要懸樑自盡?」他以冰冷的語氣問道。

    他還不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嗎?柳若梅望向他的眸,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樣的沉默持續不到片刻,南宮漾日的目光變得更銳利。「你是因為懷了朕的骨肉,所以才想尋死吧!」

    他一點也沒說錯,柳若梅眼眶中閃動著瑩瑩淚光,為什麼他偏偏要守在她門外,使她不能順利地踏上黃泉路?

    她的沉默形同默認,南宮漾日猛然放開她的下顎,握拳狠狠向床柱、桌子,甚至牆壁。

    柳若梅瞧著他失控的反應,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任由他發洩情緒。

    過了半晌,南宮漾日總算冷靜下來,重新回到她的床前。

    柳若梅低頭檢視他的手,看見鮮血從他手上慢慢滲出。

    她心頭驀地為之一揪,晶瑩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南宮漾日不解她為何流淚,但他也不想多問,只是任她握住他的手,讓她的淚珠掉落在他手上。

    寧靜的氣氛在房中凝聚片刻後,南宮漾日才開了口:「若梅,為何懷了朕的骨肉,會讓你絕望到想一死了之?」

    柳若梅重新抬頭望向他的眸,他臉上淨是受傷的表情,使她頓時失去開口的勇氣。她突然無法向他解釋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只能沉默以對。

    南宮漾日容不得她逃避,用雙手環抱住她的肩膀,厲聲命令道:「說!你到底要將朕傷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柳若梅低著頭,依舊一言不發。

    「若梅,你要朕怎麼做才能使你忘了唐衍風?」在她面前,他身為一國之尊的尊嚴竟變得如此輕賤。

    即便他再如何深情,她的心依然不願放到他身上。

    柳若梅原本想回他「不可能」,好讓他死了這條心,不過在抬眸與他四目交接時又不忍心說出口,甚至此時此刻,她竟有些心動於他的執著。

    她驀地想起自己腹中懷了他的孩子,即使離開皇宮,她也無顏再面對表哥。

    南宮漾日依舊凝娣著她,一雙深邃的黑眸蘊涵著無數悲憤,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她為何不心折於他的權勢,偏偏醉心於一個與他猶如天壤之別的男人?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莫名的對峙狀態,誰都不肯先開口打破沉默。

    「皇兄!」

    南宮漾月匆匆忙忙奔進來,不意卻闖入這尷尬的氣氛中,連忙陪著笑臉。「皇兄和皇嫂是怎麼回事?有了未來皇子不是該慶祝一番,怎麼都沉著臉,讓臣妹看了好生害怕!」

    在南宮漾月的提醒後,柳若梅別過臉去。

    南宮漾日則是以陰沉的嗓音回道:「南宮漾月,這沒你的事,出去!」

    「皇兄此言差矣,臣妹只是實話實說。」南宮漾月眨眨眼睛,突然湊近南宮漾日的耳畔低聲說道:「皇兄,可不可以出來一下?」

    南宮漾日又回頭瞅了一眼柳若梅,卻看不出她在想什麼,於是輕蹙眉頭隨南宮漾月走出房間。

    ☆。☆。☆。☆。

    將房門關好後,南宮漾月立刻開口:「皇兄,既然柳若梅已經懷了孩子,您是不是該封她個什麼名號?」

    「你以為朕不想嗎?」南宮漾日有些無奈。

    「這點小事交給臣妹吧!」南宮漾月信心十足地道。

    「你有辦法?」南宮漾日懷疑地望著她眸中晶亮的光芒。

    「請皇兄寬心,臣妹自有辦法。」南宮漾月眨眨眼睛,她早就看不過去了。「不過還請皇兄配合臣妹,方便行事!」

    她有絕對的信心能讓柳若梅甘心受封。

    「只要能讓她留下,朕什麼都答應。」南宮漾日緊皺的眉頭總算鬆開了些,他相信他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子會幫他達成願望!

    「既然如此,皇兄就先回去歇息,再過一個時辰就要早朝,其他事情就交給臣妹吧!」南宮漾月提醒他。

    南宮漾日點點頭,但在轉身後又驀然回首,深情地凝望著柳若梅的門扉。

    南宮漾月不忍心驚動他,只是默默佇立於旁搖頭苦笑,直至天明。

    ☆。☆。☆。☆。

    「皇嫂!」

    這聲呼喚使得對著天空凝視的柳若梅回過神來,南宮漾月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她身旁。她連忙起身,欠身行禮。

    「皇嫂甭客氣,今兒個天氣真好。」南宮漾月輕笑,一邊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從她略微泛紅的眼眶,南宮漾月曉得她方才又哭過了。

    她故作不知情,笑著說道:「皇兄怕你悶,特地吩咐我來陪你。」

    柳若梅瞅了她一眼,她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她根本是來監視她的。

    自從她懷孕的事情被南宮漾日得知後,他生怕她又想不開,要南宮漾月時時刻刻盯緊她,使得她連僅存的自由也無從取得。

    不過她必須承認,除去公主的身份外,南宮漾月是個相當貼心又溫柔的女孩,使她每每想對她卸下防備,只是在憶起她的身份時又無法與她真心相對。

    她柳眉一蹙,淡然歎了口氣。

    「皇嫂,因為你的身子虛,太醫說你要多吃些,否則對腹中胎兒不好。況且你若是餓壞了,太醫自然會想辦法。」南宮漾月笑著提醒,並用眼神暗示她,即使她想絕食致死,太醫也有辦法救活她。

    目的被看穿的剎那,柳若梅心裡一揪,迷惘地看進南宮漾月的眸裡。

    連死也不能嗎?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從此留在宮裡嗎?那麼與表哥的承諾該怎麼辦?表哥現在是不是也惦記著她?

    她眼眶中又有瑩瑩的淚光閃爍,南宮漾月在左顧右盼確定沒人後,才湊近她的耳畔。「又想起你的心上人了?」

    柳若梅噤聲,她不想告訴南宮漾月自己的心事。

    她的防備出乎南宮漾月的意料,然她只是沉默了會兒,又立刻微笑道:「皇嫂,不然我和你打個商量,你為我皇兄生下這孩子,我要皇兄放你出宮。」

    聽了她的提議後,柳若梅心裡為之一動。「可以嗎?」

    「當然可以!」南宮漾月保證道:「不過你也要答應讓皇兄封你為妃。」

    「這……」這是兩碼子事吧!

    「皇嫂,你就答應吧。如果你肯被封為妃子,我皇兄就會高興,他那個人只要一開心,無論什麼要求都會答應的。」

    「真的嗎?」柳若梅狐疑地望著她。

    「當然!」南宮漾月又笑得更燦爛了。「況且後宮裡的孩子都靠母親的地位來決定高下尊卑,你總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在宮中飽受欺凌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柳若梅怯生生地問道:「若是如此,日後還能出宮嗎?」

    「當然!」南宮漾月再次向她保證,不過她也明白皇兄是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然而為了博取柳若梅的信任,她必須這般承諾她。

    她只能這樣希望,等孩子生下後,柳若梅該是捨不得離開吧……

    ☆。☆。☆。☆。

    接受淑妃封號的柳若梅,在受封後搬進了妃子的寢宮,這偌大的宮殿使她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再加上時有稱呼她為「娘娘」的侍女圍繞著她,更使她不適應。

    但這只是暫時的,她撫撫逐漸隆起的小腹,其中孕育著屬於她和南宮漾日的小生命。無論這孩子是男是女,只要一出生,她就能離開這九重官闕。

    至於離開後呢?當然是回到表哥身旁,只是天下之大,她該到哪兒去尋他?

    「皇上駕到!」

    聽見宮女的稟報,柳若梅將目光移向門口,見到南宮漾日臉上帶著笑意踏進寢宮,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

    她稍稍福身,對他行了個禮。

    她還是不想和他說話!南宮漾日將不滿藏進心底,目前的狀況已經讓他夠滿足的了,他不該再強求。「若梅,今天過得可好?」

    柳若梅點點頭,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南宮漾日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將目光移向她的小腹,情不自禁地將手貼於其上,想感受那牽繫著他與她的奇妙感覺。

    然不消片刻,柳若梅便急急轉過身去,不讓他再有機會與她接觸。

    他咬緊下唇,唇上泛著些許蒼白;她對他的抗拒總是如此不假辭色,使他威嚴掃地。

    但他默許了她的冷淡,不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子,而是因為他的心早已淪陷,她越傲、越不搭理他,他就會越醉心於她這般的堅強。

    南宮漾日覺得自己是個自討苦吃的傻子!他在心裡自嘲著,嘴邊泛出一個苦笑。

    ☆。☆。☆。☆。

    天氣有些轉涼了,柳若梅將南宮漾日賜給她的外衣披上,卻還是感到一陣透心的涼意。

    「糟糕,我真的太怕冷了……」她喃喃自語著,每當這時候,她就想起表哥擁著她時,她所感受到的溫暖。

    然現在的她除了不停地添上衣服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暖和起來。也或許,感到寒冷的不是身子,而是內心。

    「若梅。」

    南宮漾日的呼喚驀地自背後響起,從冥想中被驚醒的柳若梅卻連回也不想回頭,靜靜站在原地。

    南宮漾日沒有責怪她的無禮,逕自走到她身旁,愛憐地說道:「現在才秋天,你怎麼就穿上這樣多的衣裳?」

    柳若梅漠然以對。

    又是自討沒趣!南宮漾日勾唇淺笑,喃喃自語:你怕冷嗎?沒關係……」

    不待她同意,他逕自將她擁進懷裡。「朕的胸膛很溫暖的,你可以在這裡取暖。」

    這感覺為什麼這樣熟悉呢?柳若梅的心裡蕩起了微微的漣漪,比起表哥,他的懷抱也相當溫暖呢!

    她吃了一驚,南宮漾日的溫柔帶給她一陣莫名的悸動,但她心裡已經有了表哥,所以她不能再讓另一個男人進入她的心裡。

    「怎麼,還溫暖嗎?」

    正當她腦中不斷胡思亂想之際,南宮漾日的聲音傳進了耳裡,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貪戀著那胸膛的溫暖,捨不得離開。

    「如果喜歡的話,冬天來時,你可以盡量靠著!」南宮漾日輕柔地說道。

    多麼體貼的呵護啊!柳若梅的眼淚差點就落了下來,但她還是拚命忍住。

    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某份堅持,開始有些動搖,也許、也許……

    她會愛上這個男人!

    覺悟到這點,柳若梅立即將他推開,翩然而去。

    南宮漾日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握緊的拳頭太過用力,使指甲深深陷進內裡,也滲出些微血絲。

    不過比起心裡流的血,這又算得了什麼!

    ☆。☆。☆。☆。

    在澄淨的明月照耀下,凜冽的冬天悄悄地到訪,它先送上潔白的雪花作為見面禮,接著寒徹人心的北風便殘酷地侵略每一寸土地。

    柳若梅站在迴廊上,靜靜地望著從空中飄落的片片銀雪,再過幾個月就要春天了,而在夏天結束前,她就能離開這皇宮。

    一陣凜冽的北風吹來。好冷!柳若梅縮緊了身子,她一向最怕冬天,縱使添上所有衣服還是覺得冷!就在此刻,一雙溫暖的臂膀將她擁住,一股暖流跟著傳進她的身體,使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這樣子還會不會冷?」南宮漾日以非常溫柔的嗓聲問道。

    柳若梅著實為這樣的聲音所迷惑,她不知該回答會或不會。如果說不會的話,他就會繼續擁著她;如果說會的話,這份溫暖的感覺就要馬上消失。

    「冷得說不出話來嗎?沒關係……」南宮漾日將火熱的唇貼上她的髮際,開始忘情地吻著她。

    從他唇上傳來的暖度更令她迷惑,就在她沉醉其中時,唐衍風的臉孔忽地浮現在她腦海中。

    她趕緊推開他,望進他的眸中。

    他的柔情如此深切,使她沒辦法整理自己被攪亂的心湖,因為他在那兒投入了太多的石子,讓它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南宮漾日瞅著她複雜的表情,無奈地搖頭苦笑。「如果冷,就趕緊回寢宮去。」

    他的話提醒了她,此時此刻她適合躲進屋裡!

    她連忙行禮走回寢宮,耳畔聽到北風刮得狂烈的聲音,她搓了搓自己的雙手後呵了口氣。

    突如其來的寂寥感襲上她的心頭,來得比寒意更凶、更猛,使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她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她的心會不會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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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這個冬季太過寒冷的緣故,也有可能是沒有可以倚靠的溫暖臂彎,柳若梅眷戀起床榻的溫暖,總是躲在暖被中。

    南宮漾日進寢宮裡,看到她顫抖的樣子,忍不住地問:「若梅,你怎麼這般怕冷?」

    柳若梅從他眼中盛滿的笑意看出他在取笑她。

    她立刻掀開裡於身上的被子準備起身,卻又被寒意逼了回去。

    真是固執!南宮漾日忍住想笑的衝動,走到她的床邊,示意她繼續裡著被子被寒。

    最脆弱的一面居然被他看到,柳若梅羞紅了臉躺下,連忙轉了個方向,不與他含笑的雙眸相觸。

    然而寒意一陣一陣地從縫隙裡吹入,讓她不停地發抖。

    「真有這麼冷嗎?」

    南宮漾日坐到床邊,好奇地將她的小手從被里拉了出來,果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冰涼。

    她實在太怕冷了!

    這時,突然有個念頭竄進他的腦中。

    「你們都退下!」南宮漾日揮揮手,示意侍女們離開。

    當所有人都轉身出去後,他將她的被子拉開。

    「啊!」柳若梅忍不住驚叫出聲,他應該不會忘記她腹中還有他的骨肉吧!

    她才轉過身子,南宮漾日已開始脫去自己的衣服。他將腰帶扯開後,皇袍落到地上。柳若梅此刻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當他將手伸向她的衣襟時,她的眼淚險些就要落下,不過她還是極力忍著沒有哭泣。

    南宮樣日將她的衣物全部除去後,隨即鑽進了她的被窩。

    該來的還是要來!柳若梅閉上眼睛,準備接受他的愛撫,但他卻只是用雙手將她摟緊。

    「這樣夠不夠溫暖?」南宮漾日以溫柔的嗓音問著。

    柳若梅瞬間感到一陣暖流從身體竄過,這樣的感覺讓她無法開口回答,她驀地想起,他曾經以這種方式挽救過她的生命!

    她,是欠了他的!

    一方面是莫名的罪惡感,一方面是無從推拒,柳若梅的全身放鬆了下來,完全沉溺於這樣的舒暢感裡。當她回過神時,擁抱著她的南宮漾日已經沉沉睡去。

    她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心中竟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樂。

    或許這個男人,是值得她將心交出……

    柳若梅的心在此刻發生動搖,她瞅著他熟睡中的俊臉,不知不覺地淺笑著。他曾經與她如此親密,甚至與她如此親密的,也只有他了!

    就在此時,另一張臉孔又浮現在她的腦海。

    「表哥……」她低喃著,混亂的思緒在她腦中交戰,讓她痛苦又迷惘。

    她到底該怎麼辦?

    南宮漾日的眼皮在此刻突然動了一下,柳若梅趕緊裝作熟睡的樣子,她感覺到他的唇覆於她的唇上,給她一個非常甜蜜的深吻。

    「若梅,你可不能離開朕。」南宮漾日以為她已經睡去,望著她的臉自言自語,之後又將她摟得更緊些,才重新閉上眼睛。

    在一段靜默後,柳若梅小心地睜開眼睛,發現他確實已經人睡,才又放肆地盯著他的臉直瞧。

    他是那麼英俊啊!在夜裡微弱的月光照射下,他顯得有些憂鬱。她記得他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君主,那麼他眉宇間鎖著的重重愁霧是否是為她而染上?

    她耳邊不停地迴響著他剛才那句話,心湖上的冰層只剩下薄薄的一片,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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