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這是俞夫人的資料!」
榮楮將所得到的資料交到-劍霄手中。
取過榮楮所遞來的信件,-劍霄一翻開便感到非常疑惑。
她的所有資料就只有薄薄的一張紙,他還以為像她這樣特異的女子,她的過去應該非常複雜才是。
「就只有這些?」他沉著聲問道。
說不定是調查的人辦事不力,沒有將俞戀禧的過去好好地調查一番,僅交上一張紙就想含混過去。
「爺,就只有這些!」榮楮很肯定地回答。
他們跟了他那麼多年,都已經相當瞭解他的脾氣,沒有人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欺瞞他-
劍霄將目光轉回俞戀禧的資料上——
俞戀禧,江南常州人,乃俞家米行之獨生女,性嫻淑婉約、知書達禮,有常州第一美人之稱。
十五歲與青梅竹馬呂箋定親,呂俞兩家約束俞戀禧滿十六時讓兩人成親,但距離成親前一個月,呂箋出外經商卻客死異鄉。俞戀禧乍聞呂箋死訊時痛不欲生、悲傷至極,她以呂箋未亡人的身份為呂箋送終,當呂箋下葬後,她在半夜離家,俞家人不知其下落。
失蹤後的俞戀禧投靠中原武林盟主,聲稱自願當進獻的美人,但惟一的條件是要將她獻給狂王——-劍霄。
一個月後,俞戀禧被獻給了狂王!
他幾乎是蹙著眉讀完她簡短的資料,她的身世背景在他的心中起了不小的波瀾及疑惑。
之前就聽她說過,她是自願當進獻的美人,而且還指名要獻給他,但他那時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辭。現在看了她的資料,他相信了,但是,對於這個事實也感到相當震驚。
一個平凡的女子為何會自願當進獻的美人?而且,還指名要獻給他?-
劍霄實在想不透她的想法,忽然,他想起她與他見面的那一夜她所說過的話。
我要報仇!
她是為了要報仇才會求武林中的人將她進獻給他,也才會在他表明身份後就想以匕首來刺殺他。
只是……她是要為誰報仇呢?這個問題是他一直到現在始終猜不透的。
呂箋!-劍霄忽然想到俞戀禧客死異鄉的未婚夫。
難不成……她是要為呂箋報仇?
若真是這樣,那她要為呂箋報仇和刺殺他之間有何關係?難道……呂箋的死和他有關嗎?-
劍霄在腦中回想著是否有殺過呂箋這號人物,但他想了好久,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就算腦中沒有印象,他也不敢肯定呂箋的死和他無關;因為,他所殺過的人難以計數,若不是非常重要,或是能引他注意的人,他不會一一地記在腦中。到底有誰死在他的手中,他也不很是清楚。
「楮,我曾殺過,或者下令殺過一個叫呂箋的人嗎?」
榮楮覺得這個名字好陌生,沒啥印象。
「爺,我沒印象。」他實話實說。
「這樣啊……」-劍霄沉吟了好一會兒。
連榮楮也沒印象,可見這人只是個無關緊要之人。
「爺,需不需要我去調查?」只要是黑焰門想要查的人,沒有查不到的。
「不用了。」-
劍霄合上俞戀禧的資料,將之夾藏在他身後書架上與他極為不協調的「禮記」一書內。
「爺——」榮楮不知-劍霄有何打算。
「要知道呂箋的死和我有沒有關係,有一個人會非常清楚。」-劍霄邊說邊起身往外走。
榮楮趕緊跟了上去。
「爺,是誰?」他知道主子現在是要去找那個人問明白。
「俞戀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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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碎石子鋪成的小路行走,俞戀禧想要瞭解狂霄苑的地形,說不定她能找到可逃離的方法。
俞戀禧抱著一絲希望四下搜尋。
她仔細想過了,只要有機會,不管是逃跑、刺殺、自盡她都願意一試,就是不想什麼都不做就懦弱地認命。
下決定之後,她一反常態地主動踏出了-雲閣。
她一路行來,沒發現任何人,所以,也就無人阻止她。她肆無忌憚地邊走邊記,將所看見的地形、景色、建築全仔仔細細地記在腦中,回到-雲閣後,她就能將腦中所記下的東西繪於紙上,而這將會有助於她將來的逃離。
越看狂霄苑裡的建築及景觀,她就益發覺得-劍霄真的是個狂妄的人。
他狂妄地配置著所有的景觀、樓閣,完全不按照一般人的作法。
就像她眼前的假山、小橋、流水,令她在感到可笑之餘,卻又無法說這樣的設計是錯的,雖然突兀卻又不會不協調。
一般人都是流水順著假山環繞流動,而小橋則是跨於流水上供人橫越到另一邊的假山。
但狂霄苑卻不是如此。
在她的左手邊是假山,右手邊則是流水,兩者之間沒有連接處,而小橋跨越了河面,一直延伸至假山半山腰的洞穴。所以若是想要度過小河,就必須經由假山的洞穴上橋。
假山與-雲閣在同一邊,而隔著河流與-雲閣相望的是一座座的樓閣,如果要進出-雲閣就必須先上橋、進入假山的洞穴、再繞出假山,多走了一大段的路才有辦法到達-雲閣。
俞戀禧終於明白為何她會一直沒遇到人,因為-雲閣地處偏僻,沒有要事的人是不會走到這個地方-
劍霄將她安置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難道他不怕她會逃跑嗎?還是他很有把握她是絕對逃不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尚未弄清楚可逃離的地方及時間,她還不能輕舉妄動;萬一逃跑不成而引起他對她的戒心,那她這一生將會永遠被拘禁在這兒,永無自由之日。
既不想過河,又不想回-雲閣,俞戀禧踱步至小河旁,坐在河畔柳樹下的大石頭上透透氣。
這條河不知道有沒有流到外面?俞戀禧望著河水在心中默問。
就算有又能怎樣?不識水性的她若是想要藉著河水漂流至外面,在還沒出狂霄苑大概就慘遭滅頂了。
她並不怕死,但是她希望能死得有價值、死得轟轟烈烈,像這樣為了逃跑苟活而淹死,這可是會讓人笑話的。最好的死法當然是能與-劍霄同歸於盡,不讓自己不貞的臭名遺留人間。
說不定這水根本就不深啊!俞戀禧想到這個可能性。
這條河是屬於人工建造的河,是屬於庭園景觀的一部分,沒有人會在家中挖一條深到會淹死人的河才是,水位頂多只是深及腰部,不會再深了。
想要試試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俞戀禧脫下鞋、襪,人站在石頭上,想要抓著柳樹的枝條再緩緩地下水。
她轉身面向柳樹,手裡抓妥柳條,確定不會輕易折斷後,她的右腳才往後伸出,緩緩沒入水中。
「你想要做什麼?」
倏地,一聲驚人的漫天大吼傳來,讓俞戀禧嚇了一大跳。
她轉身想要看是誰,卻腳底一滑,整個人順勢滑入水中;她的一雙嫩手不但抓不住柳條,反而因為身子下滑,致使手心被柳枝葉劃破了不少的傷口。
「啊——」俞戀禧自然而然地發出尖叫聲-
劍霄見她滑入河裡,他的心忽地猛烈揪緊,感到一陣心痛。
該死!她怎麼會選擇投河自盡!
這條河是繞著-雲閣挖掘的,上頭僅有一座可供通行的橋,為的是防止住在-雲閣內的人脫逃。
想要逃離-雲閣,除了過橋就只有渡河,前者是會被狂霄苑部署的護衛抓到,而後者則是葬身河中。所以,-雲閣美其名是座供人居住的樓閣,事實上說是牢籠還比較貼切。
河的最深處足足有七尺深,若是她被水流衝到最深處,那她這條小命就休矣。
見俞戀禧的身子漸漸地漂向河中央,-劍霄不假思索,立即使出輕功,雙腳快速地在河面輕點;在接近她時,他躍入水中。
「爺——」榮楮驚心地看著他躍入水裡救人。
「救……」俞戀禧想要呼救,但一張口就是無止境的水自她的口中灌入,讓她害怕地緊緊閉上嘴-
劍霄大手一撈,將差點滅頂的俞戀禧救起。
當身子被他抱住時,俞戀禧不但沒有抱緊他,反而還出手推開他,讓身子漂離他,往水深處流去。
她不想讓他救!殺夫之仇若再加上救命之恩,她是要報仇還是報恩啊?
該死的!她竟敢推開他!-
劍霄惱怒地再次游向她,怕她會拒絕他的相救,他一掌劈向她的後頸,讓她暫時失去意識,擁著昏迷的她緩緩地游回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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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萬萬不可啊!」
「少廢話!派人把那條河填平!」
「爺,若是把河填了,那要出入-雲閣就不再有限制,當初設計-雲閣的用意就白費了。」
榮楮當然知道-雲閣是座大牢籠,若是把河填了,那就只成了一座尋常的樓閣,不再有限製出入的功能。
為了一個女人把耗費不貲的河給填了,實在是太不值得。
「我說填河就填河!」榮楮的反對令-劍霄也動了怒氣。
若是不把河填了,她不知道要跳幾次河,不是每一次他都正好來得及救她;若是今天他沒有突然來找她,她可就要死在河裡了。
一想到這兒,他就覺得全身的冷汗無法抑制地直冒。
「爺,把河填了實在太不值得,而且,眼前也沒有這麼多的沙土足夠填平這條河;若是要從別處運來,光時間及金錢、人力、物力就是一筆相當大的開銷。」榮楮想找借口來阻止-劍霄所下的命令。
現在主子正在氣頭上,若是能多拖延一點時間,等他的怒火熄了,他自然就會忘記填河這檔事。
可惜榮楮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把假山給剷平,用那座假山的土填河是綽綽有餘。」
今天她會跳河,說不定哪天她就跑去跳山;既然留著也是危險,就一起將這兩個除掉,省得他每天提心吊膽。
「爺……不可啊!」
原本只是要填河,自己多說幾句之後還要移山,若真的將假山剷平,那還得了啊!假山所花費的金錢可是不輸給人造河啊!
最主要的不是金錢上的損失,-雲閣的假山及河流當初都是依-劍霄的構想去建造,為的是可關住不能明目張膽囚禁的人。
「爺,這填河、移山真的很難啊!我可能無法達成爺的命令!」他又不是愚公,哪有移山的本事。
「我的身邊沒有無用之人!」聽到榮楮說辦不到,-劍霄意有所指的說。
他若是辦不到,他也不用留在他的身邊了。
「爺,我拼了命也會完成爺的命令!」再不願意,榮楮也得接下這個工作,就怕自己讓-劍霄當成了廢物踢到一旁涼快。
「什麼事要這麼拚命啊?」剛由外頭進門、啥事也不知的榮榛好奇地詢問。
看著榮榛的出現,-劍霄才想到她應該是守護在俞戀禧的身邊,而不是消失不見人影,直到現在才現身。
「你去哪兒了?」-劍霄冷著聲、寒著臉問道。
「爺,我在-雲閣的四周巡視!」事實上她是出外辦事,直到現在才回狂霄苑,但怕他會怪罪,她只好撒了個小謊。
她若是在巡視,她不會不知道俞戀禧跳河的事,分明就是說謊欺瞞他-
劍霄惱怒地上前甩了她一巴掌。
這一掌打得榮榛頭昏眼花,臉上立即腫起了一個大包,刺痛自她的頰上傳來,而火辣辣的掌印烙印在她的臉龐。
「爺,你為何打我?」摀住被打傷的臉頰,榮榛不平地追問。
她若真是做錯了事,主子通常都只是依規懲罰,從沒有惱怒地動手打過她;所以,她不知自己是做了什麼錯事,他才會氣到失了理智地出手掌她的嘴。
「你做錯了事竟還想要騙我,你當我是很好騙的三歲孩子嗎?」
她是俞戀禧的貼身護衛,哪有護衛不知守護之人差點喪命的道理,她明明就是保護不周,才會讓她有機會跳河。
「爺,我哪兒做錯了?」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的榮榛根本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楮,告訴她!」-劍霄已經氣到不想再跟她多說話,他怕自己會失控地再甩她幾巴掌。
早在榮榛進門時榮楮就感到大事不妙,果真,主子開始責怪她的失職,他在一旁看得可是冷汗直流。
「哥——」見他遲遲不說,榮榛催促著他。
「俞夫人剛剛跳水自盡,被爺給救上岸了。」他簡短地說。
雖然她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看主子又是要填河、移山的,他明白她在主子心中所佔有的份量,而妹妹的失職之責恐怕是嚴重了。
那個女人跳水!榮榛一聽到這個消息時既是驚訝又是氣憤。
他竟然為了那個女人而出手打她!她無法接受主子為了俞戀禧動怒的事實。
榮榛對俞戀禧的恨意也因-劍霄這一巴掌而再加深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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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沈之中,俞戀禧耳邊聽到了無數嘈雜的聲音。
要移什麼?填什麼啊?他們交談的內容她聽不真切。
不久之後,一個響亮的巴掌聲令她頓時驚醒,一雙水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而她的耳朵也將談話聲一字不漏地聽得一清二楚。
怎麼說她跳水自盡,她明明是為了試探水的深度才不小心跌入河裡的,根本不是想要投水自殺。
這下誤會可大了!失足和自殺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不知道是誰這麼倒楣被她的落水給牽累,不但無緣無故捱了一巴掌,說不定還會受到非常嚴厲的懲罰。
要出手救人嗎?
若是想救人,她就勢必說明她為何會失足落水的前因後果,說不定會引起-劍霄的一場滔天怒火;但若是不說,看到有人為她受罪,她會良心不安。
俞戀禧在挺身說明及隱瞞之間遲疑不決,她不知自己該怎麼做。
就在她猶豫之際,又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聲,她只好繼續裝暈保持沉默。
「你沒有保護俞夫人,該當何罪?」
「爺……饒命啊……」
「杖打五十,趕出狂霄苑,從今而後不得出現在我的眼前。」
「爺……別趕我走……再給我一次機會……」
「爺,榛兒不是故意的,求你原諒她。」
「爺……爺……」
到最後只剩女人的哭泣聲,俞戀禧聽了覺得很不忍,心中開始軟化,想要說清楚替她脫罪。
雖然她覺得能離開-劍霄才是件好事,但是,那個姑娘既然不想離開他,她也只好幫她留下。
「我是想要到河中戲水而不小心失足落水,不是像你們所說的投水自盡,所以,不關那個姑娘的事,是我自己的錯。」她躺在床上開口道。
聽到俞戀禧的聲音,-劍霄知道她醒了。
她一直昏迷不醒,他本來還以為他那一掌打得太重,將她打傷了,她才會一直沒有醒來。現在她醒了,他一顆懸著的心終於也能放下了。
「我不是小孩子,我會自己照顧自己,根本不需要派一個人跟進跟出;所以,是我將她遣開,不讓她跟的。」俞戀禧說謊想替榮榛脫罪。
反正她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了,倒不如將所有的錯全攬在自己身上,讓別人能好好地過日子,就算是造福別人吧!
「你們都退下!至於榛兒,你就到-霄閣等我的發落。」
等到他們都離去,-劍霄才掀開床幃,落入他眼中的是她蒼白無血色的臉蛋。
他的眼始終盯著她,兩人四目相交,靜默無語。
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她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劍霄首先開口。
「沒有。」
又是一陣沉默,俞戀禧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你打算如何處置那位姑娘?」畢竟她是被她所害,她有義務關心她。
「杖打五十,趕出狂霄苑。」-劍霄覺得這樣的懲罰還太便宜她了。
「這樣的懲罰太重了,一個姑娘家哪受得住啊?你就別再追究,放她一條生路,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良心會一輩子不安的。」
杖打五十可以只傷皮肉,但也能打死人,她不知道他們出手的輕重,只好讓她連一杖也不用挨。
聽到她醒來後就是一直為榮榛求情,他感到不悅。
「你以為你有什麼權利替別人說話?下次要替別人求情時先想想自己的身份。」他不需要別人來教他該怎麼做。
他的話刺傷了俞戀禧的心。
「我知道我沒有說話的權利,我也相當清楚自己的身份,看你是要殺她、打死她、趕走她都隨你,全都不關我的事。」他的話太羞辱人了,俞戀禧忍不住地反唇相稽,忘了榮榛的死活。
被她這麼一激,原本就沒啥好脾氣的-劍霄立即怒火中燒。
「反正她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失去她我也沒有損失;而且,她被趕出狂霄苑最好,省得有個人老是監視我。」
她越想擺脫榮榛,他就偏不如她的意。
「我不會殺她、打死她、趕走她,她會好好地繼續留在-雲閣當你的貼身護衛,一直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聽到她會沒事,俞戀禧就放心了。
「我不要貼身護衛!」
「我就偏要讓榮榛留在你的身邊!」
「隨便你!」不小心達到了目的,俞戀禧聰明地不再多說。
真是個奇怪的人,竟然是依別人的意思而反方向思考,似乎是故意要和別人唱反調的個性。
俞戀禧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瞭解-劍霄的行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