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與不愛之間 第九章
    開門、關門、轉身,夏啟東下一個動作就想再轉身開門跑出去。那個一個禮拜見不到三次面的老爸正滿臉怒容地等著他,而他那破天荒到半夜兩點,犧牲了美容時間的老媽也憂心仲仲地看著他;連下人都戰戰兢兢地側立在一旁,沒人敢先退下休息。

    他一看見桌上的成績單,立刻明白自己將大劫難逃。"你還知道回來?"

    夏正槐劈頭就是一吼,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要衝過去,沈玉環趕緊起身拉住了他。"好好的跟他談嘛,幹嘛動手動腳。"

    夏正槐抓起桌上的成續單扔向他怒吼:"你自己看看你這是什麼成績?還敢跟我說大話要拿第一名回來!不上課不回家,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夏啟東一語不發,任那張否定掉他過去努力的紙張飄然落地。他的雙拳緊握,嘴唇也緊緊抿著。在家裡他一向有好耐力,忍耐父母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負荷,忍耐父親的名利至上、母親的萬般溺愛,只要在家,他就不能是他。

    "說話呀!啞了嗎?你給我說清楚,你最近到底在搞什麼鬼?"夏正槐的吼聲如雷貫耳,在場的人無不發抖。

    沈玉環還是苦苦勸著:"你看你嚇壞他了,這叫他怎麼跟你說明白?"

    "我看不必等到寒假了,明天我就幫他辦轉學,下個禮拜你就給我到美國去。"

    父親的吼聲還在耳邊繞,夏啟東就像爆發的火山般,猛地瞪大了眼,巨愕地叫道:"你要我去美國?"

    "本來想你的成績還是名列前茅,寒假再讓你去,但你看看你自己考的成績能見人嗎?要不是你老爸有關係,免得你自己斷送了自己的前途!"

    "不要!我絕對不去!"這是夏啟十東九年來首次的反抗,而且忿忿的吼聲不低於夏正槐。

    夏正槐簡直氣煞了,沈玉環也嚇白了臉,他們乖巧聽話的寶貝兒子竟然會跟他們大吼大叫?

    "你憑什麼只因為我一次考不好就否定掉我的未來了你怎麼可以任意替我決定本來的路?我絕對不會去美國的,要去你自己去!"

    這下可氣壞了夏正槐。他衝過來重重地一巴掌甩在兒子臉上,力道之大讓夏啟東幾乎跌了出去。

    捂著麻辣辣的臉頰,十九年來第一次的耳光,也打掉他強裝的好形象。

    "正槐,你瘋啦!你怎麼真的打人了?"沈玉環急急抓住丈夫的手哭喊。

    "不打他,他長大了,就不聽話了!"

    "我哪一次不是乖乖聽你安排?可是你知道我真正的需要是什麼嗎?"夏啟東怒吼著。

    夏正槐渾身發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寶貝兒子竟對自己咆哮。

    "成績真的那麼重要嗎?我若是考第二名就被你禁足,樣樣拿第一才夠資格做你兒子嗎?重要的根本不是我,是你的面子,我只是讓你炫耀的工具而已!"

    話完,他又挨了一個狠狠的耳光,連牙齦都打出血來。氣得臉紅頸粗,青筋直暴的夏正槐失控地抽出一旁的高爾天球桿,在眾人的尖叫聲下往夏啟東的腳上一揮,夏啟東跪了下去,下一棍則重重地落在背上,他咬緊唇就是不吭一聲。

    沈玉環驚叫地抓著夏正槐,幾個下人也衝過來護著少爺。

    "我養你這麼大,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要不是我,你們有好房子住、吃好穿好,樣樣不缺嗎?你存心要氣死我是是?"

    夏啟東捂著耳朵大叫:"不是,不是,你們聽不懂嗎?你怎不問問我要什想什麼?我厭倦照著你們的行事歷做事了。"

    火正旺的夏正槐哪忍得下氣,怎能忍受兒子對他這"大逆不道"的指責。他依然震聲吼著:"你要什麼我沒給過嗎?你根本是不知足,不懂得感恩,根本沒把我這個老爸放在眼裡!"

    "夠了!"夏啟東跳了起來怒喊一聲。

    夏正槐的球桿又一揚,他一把抓住,兩人怒視著對方。

    夏啟東忍無可忍地叫道:"是你逼我走的,我已經受夠這個家了。"

    他一轉身,夏正槐就狂喊著下人抓住他,夏啟東的手才要轉開門把,就被幾個下人抓住。夏正槐燃燒著怒火,又下重棍打在他背上,沈玉環哭叫著往前一擋才阻止了夏正槐的瘋狂行為。

    "你要把兒子打死嗎?"她哭得歇斯底里,臉上的妝全花了一片。

    "你滾開!天我不好好教訓他,有一次就會再犯第二次。你給我上樓去整理行李,我要親自把你送到美國去。"

    夏啟東使勁地甩開了下人的手,忿而轉身怒道:"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也不去美國!"

    "你……"夏正槐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球迸出了血絲,咬牙吼著:"你在外面交了什麼狗朋友,學會這麼叛逆該死的態度,你討打,我就打到你走不出家門,看你怎麼蹺課。"

    這一棍夏啟東躲也沒躲,紮實地挨了一棍在肩上,眾人手忙腳亂地反過來抓住失去理性的夏正槐,尤其是沈玉環,簡直快昏倒了。

    "放開我!讓我教訓這個不肖子。"夏正槐怒喊著。"去你的狗朋友!"連粗話都吼出來了。

    沈玉環簡直快崩潰了,哀求:"啟東,你就別說了你怎麼會變了個樣呀……"

    夏啟東在夏正槐正要撲上來的剎那,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喊道:"是啊!我交了『男朋友』,你兒子我是同性戀,這下你們明白了吧!"

    把眾人的震駭驚愕拋在腦後,他頭也不回地打開門衝了出去。去它的豪華別墅,去它的美國大學,他受夠了!他要讓他們知道,原來他們的兒子不但不完美,還是個離經叛道的火爆少年,更是個足以令他們瘋狂崩潰的同性戀者。他身上的傷口,全因這個虛偽的城堡而淌著血。

    夏啟東赤裸著上身坐在床上,低著頭咬著唇,痛也不吭聲。孟樵輕輕地在他肩上、背上泛著紫青的瘀血紅痕擦藥。每碰觸到紅腫的傷口一次,他就感受到他一次的戰慄,孟樵忍不住輕歎,這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彷彿是疼在他心口,沒想到一次的犯錯,卻得到這麼重的處罰。

    "啟東"握著他的雙肩將他轉向自己。

    夏啟東還是低首咬唇,從他上車到他的住所,他一句話也不說。又是一雙柔若流雲的歎息,孟樵呵護地將他納入懷中,還好他剛才沒走,還好在他無助的時候有他可以讓他倚靠,還好還好在這個冷漠現實的世界裡,他們還能夠緊緊擁在一起

    "是不是很痛?啟東。"孟樵溫柔的嗓音裡有不捨。"你可以住在我這裡,我們一起幫新教室裝潢,一起做海報,我可能沒你家有錢,但絕對養得起你。"

    哭,對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是二件很可恥的事,但有時候哭,並不是懦弱的表現,而是一種釋放的宣洩。夏啟東埋在孟樵的懷裡哭。好像從來沒有人能讓他這樣痛快地哭。他的每一滴眼淚,都珍貴的像晶瑩的寶鑽,連孟樵望了都不捨得拭去,深深地看著他浸溺在水波中的美麗。他捧著他淚濕的臉,心疼的一遍又一遍地吻著,直到那雙澄澈的眸子不再泛出水來。

    "你不問我發生什麼事?°夏啟東的表情像在賭氣又很無辜,像一個要不到糖吃而哭泣的小男孩。

    孟樵盯著他看,看著、笑著、迷戀著,想著怎會有一個大男孩哭起來還這麼漂亮?"我猜,你跟你老爸說你在和一個男人談戀愛,所以被轟出來了。"

    "這是原因之一。他要送我到美國唸書。"

    孟樵微怔。

    夏啟東還是忿忿不平,咬牙低吼:"他從沒給過我關心,只會自作主張地替我安排這、安排那,不聽話的下場就是這樣!"

    孟樵始終溫柔帶笑,輕輕她用指尖彈去凝結在他密長的眼睫毛上的水珠。"可是考不好,本來就是你不對。"

    夏啟東生氣地看他,其實這樣的結果也是出乎他的預料。"我以為會過的,分明是教授故意找找麻煩。"

    他現在在氣頭上,跟地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的,孟樵決定順著他的意,不跟他多說什麼。他心裡明白,就算把夏啟東留在身邊,也不是辦法,他畢竟有一雙社會地位高尚的父母,他才十九歲,本來就需要父母的安排。現在,他只能更加珍惜與他的相處時光,因為他實在沒把握他們的同性之愛能維持多久?就算他們想要天長地久,現實也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夏正槐的人脈何其廣,只花了三天的時間,出動警方以地毯式的搜巡,鎖定台北市所有的PUB、咖啡館和飯店,終於在今晚臨檢SCREAMPUB時找到了夏啟東。

    夏啟東認得這個警察大隊長,是個時常到他家巴結奉承的貪官。夏啟東一見到這個叔叔,立刻就抓著孟樵準備跑。

    "啟東!"陳隊長叫住了他,幾名帶槍警員立刻攔住了他們。

    PUB裡滿滿的人潮全不敢輕舉妄動,臨檢的警察一一地查看身份證明,惹來滿屋不屑的言辭,硬是掃興地破壞了良宵。

    "啟東,你爸爸要我們送你回家。"陳隊長相當的客氣,對這個在國會上大聲說話的夏正槐的獨子,他顯得相當和善。

    "勞師動眾的,你們把我當通緝犯嗎?"夏啟東一把火直燒,向正進行檢查的警員喊道:"你們幹什麼?人家生意做的好好的,你們幹嘛調查人家的執照?"

    "啟東,大家都只是做自己的工作,只要你跟我們回家,我不會為難任何人的。"陳隊長笑裡藏刀地對地說。

    夏啟東瞪著他低吼:"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跟你們走,他們全都有麻煩?"老狐狸,竟然威脅他?

    "我只是受夏先生之托辦事而已,"陳隊長還是客氣。

    "托你個狗屁!濫用職權,他把我當什麼?"夏啟東氣忿地怒罵著。

    "啟東,你跟你爸爸嘔氣,總也聽聽叔叔的勸吧。"陳隊長也相當訝異在他印象中溫文儒雅的夏家少爺竟然會口出穢言,叛逆到離家出走的地步。

    夏啟東理都不理他,反過身著著孟樵,眼中滿是他傲氣與不妥協,咬牙低喊:"我不回去,我絕對不回去。"他那樣的眼神,無疑要得到他一絲回應、一點信任和一個承諾。孟樵握了下他的手給地回應,點頭讓他信任更許下承諾。

    陳隊長立刻瞇起利眼。他的第二個任務,就是找出人。"帶壞"夏啟東的那個人,看來這個紮著長頭髮的高個子就是嫌犯了。

    "這位先生"

    陳隊長才靠近他們一步,夏啟東就轉過身瞪眼。"幹嘛?"

    陳隊長皮笑肉不笑地固道:"只是想跟你這個朋友說明白。啟東還未滿二十歲,而且只要離家超過二十四小時便可報警調查,如果經證實地都跟你在一起,夏先生還可以以綁架罪名起訴你的。"

    夏啟東聞言簡直氣得跳腳,孟樵更是濃眉一緊,不確定陳隊長說的是真是假。

    夏啟東指著陳隊長的鼻子怒鹼:"是我自己離家出走的,你不要找一個代罪羔羊來威脅我。你滾,帶你所有下屬滾出去,我不回去,有種你叫他自己來找我!"

    陳隊長似乎也被夏啟東的氣勢嚇了一跳;不過士可殺不可辱,何況他是個隊長。夏啟東這般頑劣,也不能怪他失去好脾氣,板起臉來公事公辦了。"啟東,你在做傻事。"

    夏啟東重重地哼了聲,回道:"陳叔叔,這是我家的私事,你根本不需要插手,台北街頭到處有犯罪發生,你卻擱著不管來抓一個逃家的千金少爺,未免太小題大作了。"他心裡清楚得很,老爸不知暗地塞了多少紅包到他口袋裡,他早就看透他的企圖了。

    陳隊長這下再也客氣不起來了,他氣得鬍子都在發抖,軟的不行,他可是要硬上了。"啟東,你這麼不聽話,難怪你爸失望,今晚說什麼我也要把你帶回家。"

    兩名警員衝上去架住了驚訝的夏啟東,他憤慨地掙扎著,孟樵也一個箭步上前扯開了警察的手,低吼:"放開他!警察怎麼可以隨便抓人?"

    "笑話,他爸爸報案,做警察的處理有什麼不對?你敢妨礙警方辦事,我連你一起抓!"陳隊長可說是把憋了一肚子的氣全出在孟樵身上。

    夏啟東看不過去,叫道:"陳叔叔,你別逼人太甚!"

    "不知道是誰道誰!"陳隊長瞪眼,被這兩個目中無人的年輕人氣得發抖。

    "有我在,誰都別想帶走他!"孟樵擋在夏啟東面前,犀利的黑眸無懼地挑釁氣紅臉、掛不住面子的陳大隊長。

    "好,你說的。"冷不防地,陳隊長抽出警棍往他膝蓋一掃;孟樵突遭偷襲挨了一棍,整個人跌臥在地,撞倒了一桌,酒瓶破碎滿地。

    "孟樵!"夏啟東驚叫。

    阿得也衝過來了,全店的人更忿忿不平地起哄,現場陷入混亂。夏啟東、阿得和幾名兄弟與警方起了肢體衝突,哨子聲、玻璃碎裂聲不絕於耳。群眾的叫囂,忿力的扭打,淚水、血水,交織在硬生生被拆散的心痛畫面裡。

    孟樵、阿得等十七名打架鬧事的人以妨礙公務為由被警方暫時扣留,夏啟東也掛了彩被送回夏家。

    他忿恨難平,心痛不已,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裡,氣忿地摔破所有可以摔的東西,把整問房間破壞的慘不忍睹也消不了氣。全家在門外不斷被雙耳欲釁的碎裂聲嚇得心驚肉顫,沈玉環哭得柔腸寸斷,一名菲傭手裡還捧著醫藥箱。

    "啟東……啟東,你開門呀!讓媽媽進去看看你好不好?啟東……"沈玉環哭喊著。

    "滾!通通給我滾!"夏啟東狂吼著,連床都被他翻了,他狠狠地抓起床頭音響往地上砸。

    剛在樓下與陳隊長結束談話的夏正槐踏著怒然的腳步上樓,沈玉環立刻撲進他懷裡央求:"你不要再凶他了,都是你狠心打他才會變成這樣的。"

    "太離譜了,做老爸的不能管教兒子,這像話嗎?"夏正槐咆哮著。

    沈玉環哭得悲傷不已,緊緊抓著丈夫泣道:"你想想,我們真的是沒有花過時間陪他,從小他就自已一個人,當好孩子、拿好成績,都是為了讓我們放心,我們有什麼資格責備他?正槐,你冷靜想一想,不要再刺激他了好不好?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啊……"

    沈玉環的這番話無疑說中他心中的痛處,難道他真的老了?這是真的一點也沒瞭解過這孩子?一味地要他好,要他成功,以為他只有十九歲而已,不會有複雜的心思,難道他真的錯了?夏正槐退了兩步,揉揉發疼的太陽穴,他有五個孩子,卻還學不會怎麼當父親,對他來說,這是個相當大的打擊。也許他真的需要靜靜地想一想

    剎那間,他就像個沮喪的老頭,搖著腦袋,緩緩地又走下樓梯,走回自己的臥房事實上,他也好後悔、好後悔,怎麼自己會為了成績單的數字就動手打人,他真的很後悔。

    "王伯,你去找鎯頭來。"沈玉環不進去看看寶貝兒子是不會放心的。

    傭人以大鎯頭把整個門把敲了下來,沈玉環一推開門就被滿目瘡痍的景象嚇在原地,地上根本沒有可以踩的地方,她的心頭一陣絞痛。

    支開下人,她捧著醫藥箱小心理翼地踩花碎玻璃和滿地毀損的傢俱上,終於在角落著見坐在地上背貼著牆的夏啟東。這一看,又教她氾濫的眼淚再次決堤,他的頭髮散亂地披在汗濕的額上,他的臉上滿是打架留下的傷痕,他的手上、腳上已被玻璃劃破一條條數不清的血痕,他就這麼瑟縮在牆角,像個自我毀滅的破娃娃,清澈的一道道淚水滑下他青青辨、瘀紫的臉頰,滲入他腫脹的嘴角,任憑苦澀的味道灼燒他的神經

    "啟東……"沈玉環心如刀割的在兒子面前跪了下來,狂顫的雙手捧起了他受傷的臉。她第一次看見兒子如此脆弱的哭泣,顆顆碎鑽般的淚珠狠狠地責備她這個為人母的不盡責。

    "天啊……啟東……我的寶貝兒子媽媽好心疼"她把他抱在胸前,撫著他的頭髮,泣不成聲。"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啟東……你到底怎麼了。是爸媽的錯,是我們沒有好好照顧過你我竟然不知道……你這麼孤單這麼壓抑是爸媽不好'

    "我想見他……"夏啟東在母親懷裡啞聲啟口。

    沈玉環一楞。

    "媽……他被陳叔叔關起來了……讓我見見他好不好?"沈玉環簡直不敢相信,她以為他只是故意說氣話刺激他爸爸,沒想到真的有"他"存在。

    "啟東,你真的"看著兒子眼中那分堅定不移的執著,沈玉環不禁戰慄起來:她的兒子,她唯一的兒子是同性戀,那麼夏家還有未來可是嗎?他的將來還有前途可是嗎?她更不敢相信兒

    子竟然已經愛得這麼深。

    "不放了他,我會繼續傷害我自己;不讓我見他,我還是會繼續踐家逃學;不讓我們在一起我會自殺,"

    "啟東。"沈玉環驚呼了聲,嚇白了哭喪的臉."啟東,你還小,可能還不清楚自己"

    "媽!"夏啟東打斷她。眼神那一分執著化成無助的乞求,任誰看了心都會被他揪疼。"請你接受你唯一的任性的自私的兒子是一個同性戀。我可以為他好好活著,如果你們看不起我們,阻止我們……就是逼我們走上絕路。"

    "啟東"沈玉環不知所措地哭著,"你……你在威脅媽媽"

    "沒有,媽……"夏啟東目光如水,憂傷動人。"我只是試著讓你瞭解我,我要讓你瞭解,他對我的重要性。"

    「我答應放了他,也讓你去見他。"夏正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母子倆一同反過頭去。夏正槐皺著眉,眼角的皺紋似乎在一瞬間多了好幾條,鬃邊白髮也自不好幾簇。"但是,你還是得到美國去。學校我已經安排好了,下禮拜一就走。"

    夏啟東才要起身就被沈玉環拉住,她哭著相勸:"啟東,就聽你爸爸的話吧,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啊!"

    只剩三天,他的愛情就要被一張機票分隔兩地。三天!教他如何挽救他們的愛情?教他如何忍受與他的別離?他頹然地靠著牆,無力說出任何話。難道真如孟樵說的,這樣的愛是不被祝福的詛咒?

    他怎麼把自己折磨成這樣?滿臉的傷,纏滿手的紗布,上面暈開的血紅就像他胸口擴散的疼痛。他自己情況又好到哪裡?他的左眼腫了個大包,嘴角破裂,手臂上也掛綵,被打腫的膝蓋害他走路得跋著腳,其他連阿得在內的十來人沒一個是沒受傷的。

    他們一離開警察局,孟樵和夏啟東就上了計程車回到住所。一路上兩人的手沒放開過,心裡沉重得連彼此的喘息都顯得費力。

    回到公寓,孟樵卻不打算上樓,他牽著夏啟東的手上車。"我們上山去。"

    一句話,把兩個人的身影帶到陽明山上的竹子湖眺望台看夜景。可惜半夜兩點半霧氣濃厚,空氣冷清寂寥,連山下的燈光也閃爍得有氣無力,彷彿整座城市都悶著,呼吸困難。

    孟樵點起煙來。白濛濛的煙霧,纏著他的思緒,將彼此捆在難分難解的情網裡。風一來,吹散了迷濛的白煙,吹痛了臉上的傷口,吹皺了糾結的眉宇。孟樵反身靠著欄杆,把夏啟東拉向胸前,他嘴裡還有未散去的煙草味,他唇角的傷口還有未乾的血跡,卻融合在膠著的四片唇裡,暖暖的化成了甜蜜的傷痛。

    他忘情地近乎貪婪的吻著他眷戀的嘴唇,吻在他臉上,青紫不一的傷口上,吻在他鬱結的眉心中,吻在他輕合的濕潤睫毛上。他的吻有霸道的時候,有狂放的時候,但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溫柔得教人心都碎了

    "這陣子掉的眼淚,大概比找這輩子掉的還多。"夏啟東低聲打破沉默。"現在我又想哭了"

    "你可以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做最真的你;哭的你,笑的你,生氣的你,悲傷的你,都是我愛的你。"

    "我"才開口,眼淚就毫無預警地滾了下來,連他自已都嚇了一跳。

    他雙頰泛紅,伸手想拭淚,卻被孟樵阻止,讓那道透明的水線在他臉上劃下美麗的弧線,教人歎為觀止的晶瑩剔透,讓孟樵忍不住伸手去盛接那顆顆璀璨的寶鑽,耀眼的粉碎在他的手心。不忍心見它破碎,又挽不住它滴落在指縫間,他禁不住地歎息,歎息留不住這瞬間的美麗。

    "我不想離開你。"夏啟東晶亮的眸子浸在愁海裡。

    孟樵深深地望著他,在他深情的注視下,所著的思緒都無所遁形。"你明白的說,你以什麼條件換取我們的自由?"

    夏啟東沉默。風冷冷的吹,卻分不清是傷口在痛還是心在痛?

    "你不想離開我又是什麼意恩呢?"他雖然柔柔地問,夏啟東聽了卻感到重重的疼,

    "你也知道,不管我躲到哪裡,都逃不過我老爸的手掌心,原來愛情必須犧牲這麼大的代價,才能得到些些的報償,他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他最大的寬容。」他無奈地說著,失去鬥志、不再反骯的夏啟東,無助的像亂了方寸的小孩。

    "三天後你就要去美國了?"他蹙著眉問。

    夏啟東點頭。

    "你真是笨蛋。"孟樵一副被打敗的口吻。

    夏啟東皺著眉看他,孟樵卻反過身將雙手擺在欄杆上。手上的煙不知何時熄了,他又點了一根,倦倦地撥著被風吹亂的髮絲。他抽著煙,聲音也帶著滄桑。"我寧願你不要告訴我,那麼這三天就可以成為我們最珍貴的回憶。"

    "你要我自己忍受痛苦嗎?真殘忍。"

    "我寧願被丟進牢裡,也不要你三天後就走。"孟樵悶悶地說,他用力地抽了一口煙,四周的空氣頓時變得稀薄起來。

    "孟樵"

    孟樵把頭低靠在攔在欄杆手臂上,傳來的嗓音有些含糊沉重沉重。"對不起,啟東"

    他反身緩緩滑坐到地上,夏啟東他跟著坐了下來。孟樵順勢躺在他腿上,仰望夜空。怎麼好不容易一個天晴的夜,卻沒有星,也沒有月,只有稀薄的冷風幽幽飄蕩,"啟東,我們每晚都來山上看夜景、看日出,晚上去看飛機、洗溫泉"

    他枕著他的腿,望著默沉的夜色說,眼中帶著濃郁的滿足,彷彿一瞬間,他就要把三天的期限忘記,彷彿這樣的享受可以是永遠。

    夏啟東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對他們而言,每一秒相聚的時刻都可以是永恆。他也抬頭,努力在漆黑的夜空找到一顆微弱的星光。

    "白天的時間我們可以去海邊,去白沙灣,去淡水。對,我們可以去浮潛。"

    "我想去明德樂園。"孟樵笑出聲來。

    "還有動物園。"夏啟東跟著笑。

    "坐捷運,我還沒搭過捷運呢!」孟樵笑得更大聲了。

    夏啟東卻低下頭看著他的笑容發起呆來。他們在做什麼?自欺欺人嗎?夏啟東呆楞楞地看他,看他的笑中藏著悲傷,笑裡滿是寂寞。他忍不住去摸他的長頭髮,心又疼了起來。"孟樵,再唱一次我的歌。"

    孟樵看著他,時間彷彿靜止了,除了夜裡沉靜的氣息,只剩彼此交融的呼吸。於是他開口唱歌,唱出另一種曲調。

    "愛情就像午後突來的雷陣雨,人人在愛情的大雨中躲藏,努力尋找一個遮風擋雨的臂彎,不讓遺憾流逝在後悔的一瞬間,我們不過是比別人多一點瘋狂。我願意背起所有的痛,只要你覺得好受;我可以和全世界挑戰,只要你自由自在。愛情就像夜裡醒來的一場夢,我們在愛情的

    夢境裡徘徊,努力證明一個天長地久的理由,不讓眼淚崩潰在心碎的一瞬間,我仍不過是比別人愛得更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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