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畫面,好像不到一個月之前才上演過。孟樵把浴缸的熱水放滿,脫了夏啟東的衣服把他扔到浴缸裡,他驚醒過來,雙手抓著浴缸邊緣瞪大了眼,還來不及開口就被孟樵大聲制止。
"別動。"然而他的眼神是溫柔的。
孟樵顫抖地握著熱毛巾輕拭夏啟東紅腫的嘴唇,夏啟東驚愕地望著他兩潭深不見底的幽黑眸子,仿佛浸在憂郁的愁海裡。
這樣的畫面,其實是相當動人的。孟樵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為坐在浴缸裡的夏啟東擦拭傷口,但是夏啟東一開口,總是破壞唯美的一刻。"媽的,你把我當沙袋嗎?下手這麼重。"
"是你先惹我的。"他的口氣平淡的像沒有情緒,眼睛只停留在夏啟東由紅轉紫的嘴角上,他下手的確重了點。
"你看你有多掃把,這是第幾次我都算不清了,每次遇到你我不是鼻青臉腫就是頭破血流,要不就感冒發燒,你簡直就是瘟神嘛!"
比起你這個惡魔,我這個瘟神算什麼?孟樵輕聲一笑。他認栽了,不想再跟他吵了,再吵下去不知道下次他傷的會是哪裡?
"既然知道我的殺傷力這麼強,為什麼又來找我?"
"誰愛來找你!"夏啟東嘴硬地反駁。
孟樵沉默不語,一時間氣氛顯得尷尬,尤其夏啟東赤裸裸地泡在水裡和他對看,熱水的蒸氣烤得他全身燙紅。
"喂!"他喊了默不吭聲的孟樵一聲。
"我不叫喂。"
這人脾氣真夠拗的了,他還不是老是"小子、小子"的叫他?夏啟東不情願地叫了聲:"孟樵哪個孟?哪個樵?"
孟樵睨了他一眼,臉上寫著:你別丟台大人的臉好不好?當然是孟子的孟,難這是作夢的夢嗎?樵是樵人的樵。笨蛋。"
"問一下也不行,中國字同音的那麼多。"夏啟東立刻抗議地叫道。扯掉孟樵手上的毛巾,以手托著他線條完美的下巴,眼中帶著一抹邪氣。"你客廳那堆CD我全都買了,而且每首歌都背起來了。"
孟樵一怔。他那堆CD少說也有近百張,不過以他上次小露身手的功力來看。他相信他的確有一顆過目不忘的聰明惱袋。孟樵望著他,黑眸裡閃過一絲痛楚,夏啟東敏感地捕捉到了。
"別做這麼無聊的事"
夏啟東簡直快翻白眼了,他到底是幾歲的老頭啊?這麼"龜毛"!"我有錢愛買CD、愛唱歌,你管得著嗎?真受不了你這個老頭。"
老頭?孟樵可皺眉了。"我才大你六歲。"
"六歲就有年輪耶,還不夠老?"
夏啟東簡直就是個小討厭,不過卻讓孟樵的眉頭不自覺地舒展開來。他真是個令人又愛又恨的小魔鬼,誰能抗拒得了他的任性淘氣?誰又能擺脫他的美麗邪氣呢?再這樣下去怎麼行呢?他愈來愈管不住自已了。孟樵不知道自已是什麼表情,他不敢再繼續看他的眼晴,隨即站起身,輕聲丟下一句:"先泡個熱水澡,免得又感冒了。"
"喂!"夏啟東又喊了聲,趕緊又改口:"孟樵。"
他回過頭,看到夏啟東的無邪神情,只覺得心又是怦然一震。
"你也濕透了耶。"
"我是鐵打的。"他輕笑,很快地走出浴室,連門都沒關。
夏啟東只手托腮,不情願地撇了撇嘴。什麼嘛!說的我好像紙糊的一樣,真不公平,看光了我兩次,怪老頭!他在心裡直咕噥。
孟樵又進來了,手上多了一套白色運動服,像個老爸在叮嚀自己的小孩一樣,盯著他說:"還發什麼呆?洗好了換我。"
夏啟東存心捉弄他,漾起一抹壞得可以的挑逗笑顏。"我不介意你跟我一起洗。"
孟樵皺起眉來。夏啟東乘勝追擊地趴在浴缸邊緣望著他,一雙澄澈瑩亮的黑眸瞅得他心跳急促。"咱們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沒什麼好害躁的。"
可惡的小鬼!孟樵瞪著他,一語不發的掉頭離開,身後傳來他勝利的笑聲。孟樵一腳把地上的空罐子踢得老遠,氣自己竟會受他的誘惑,氣自己的心因著他蕩漾不安。雖然他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但從心理不斷加溫的熱氣卻快把身上的衣服烤干了。
耳邊又傳來夏啟東清亮的歌聲,這小子不逼瘋他不肯罷休是不?孟樵斜躺在沙發上,一會,心卻平靜下來,被夏啟東悅耳的歌聲安撫下來;他不禁閉上眼晴,想像自己站在干冰迷蒙的舞台上,為他奏下美麗的和弦
就是這張臉讓一個正值黃金歲月的年輕生命,甘願為他犧牲奉獻……夏啟東悄悄地來到沙發前,凝視著孟樵不知是否入睡的臉龐。半干的發絲柔順地重落在他頰上,他的皮膚是健康的麥芽色,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他習慣性輕蹙的眉宇,連睡覺也不願放開
"你在做什麼?"孟樵突然睜開眼冒出一句話,把夏啟東嚇得跌坐在地,一顆心怦怦地狂跳起來。
"你存心嚇死人嗎?"夏啟東坐在地上瞪他。
"我以為你膽子很大的。"他漾起一抹促狹的淺笑,看得夏啟東倏地紅了臉
坦白說,他那模樣真是該死的漂亮!孟樵倏地起身,逃開夏啟東這個美麗的幻影。他幾乎是沖進浴室的,留下坐在地板上的夏啟東一臉的莫名,怎麼他突然像見鬼似的逃之夭夭?
夏啟東低頭看看自已,他並沒有穿反衣服或是怎麼的,真是怪老頭!不過老頭子怪雖怪,在他眼中還是頂可愛的。
電話鈴聲在他失神時倏然乍響,夏啟東翻遍了地上的雜物,最後才在床底下發現叫得不耐煩的電話。凌晨三點半,會有誰打電話來?
夏啟東猶豫著該不該接這道咆哮不已的電話,又聽到耳邊傳來浴室嘩嘩作響的水聲,孟樵肯定什麼也沒聽見。好奇驅使他伸出手阻止電話的叫囂。話筒一拿起來,耳邊立刻傳來帶著鼻音的甜膩嗓音,他一聽就認出是幻覺那個女主唱。
"孟樵,你睡了嗎?你不是說要來看我,我到現在還睡不著,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這下糗了!夏啟東握著話筒張口結舌,總不能掛人家電話吧?他皺著眉頭,想著這女孩和孟樵之間暖昧不明的關系。
"喂,你怎麼都不說話?"對方嬌怨著。
夏啟東有一股捉弄她的使壞想法。他輕咳了聲回她一"小姐,你打錯電話了,現在都幾點鍾了?"
小雅一楞,打錯電話?怎麼可能,這組電話她背的比自己家電話還熟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兩秒鍾後電話又響了,夏啟東一接起來就搶先開口:"你再打來的話別怪我罵人了!"語畢立刻掛下電話。等了十秒鍾,電話依然沉默,他才滿意地把電話塞回床下。
"你在做什麼?"孟樵一踏出浴室就看見夏啟東趴在地上,只差沒把腦袋塞進床底下。
夏啟東仰起頭,看見孟樵冷酷的臉上沒有表情,赤裸裸的上身還凝結了晶瑩的水珠,頭上盤了一條大浴巾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孟樵濃眉一皺,雙手環胸瞪他。"笑什麼?"
"笑你的頭。"夏啟東的笑容總是天真中帶著邪氣。
孟樵沒理他,在凌亂的桌面上找煙盒。夏啟東跟在他身後打轉。"頭發留那麼長不嫌累贅嗎?"
"不關你的事。"
他又開始拒人於千裡之外了,真是別扭得可以!夏啟東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孟樵斜靠在沙發上,把長腿擺在桌上,吐出一口煙圈後瞥了他一眼。
"你到底想干嘛?現在澡也洗了,天也快亮了,我卻還不明白你今晚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夏啟東皺皺眉,講的這麼難聽?"沒有目的。"
孟樵一張酷臉又拉了下來。沒想到這小子竟給他點頭了。"你……"
"今晚我去聽阿得唱歌。"夏啟東的回答,立刻讓他的表情為之一僵。
夏啟東坐在地上,靠著沙發,逕自點起煙來;孟樵垂首望他,依稀在白蒙蒙的煙霧中看見他卷翹的長睫毛下,澄澈的眸子在閃爍發光。"阿得對你真是情深義重,我淋雨騎車的時候想著,
我似乎還沒交過這樣的朋友。"
不知怎麼,孟樵覺得此時心痛得難受。從他的言語,他竟深刻感受到他的寂寞,而那種寂寞的心情,也是長久以來一直跟隨著他的。夏啟東突來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孟樵伸手抽走他嘴上的煙。夏啟東別過頭,對上他那雙深邃似井的黑眸,剎那間似乎讀出他的心情,只是他閃躲著,無意顯露出心疼。孟樵輕聲啟口:"少抽一點。"
"你有資格教訓我嗎?"夏啟東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煙,嘴角漾起一抹促狹的淺笑。
"我的肺禁得起摧殘。"他捻熄了手上的兩根煙。
同時間,夏啟東爬上了沙發,在他的手還未離開煙灰缸的剎那,扯掉了他頭上的浴巾,那一頭馬亮如絲的長發立刻披瀉於他寬闊的背,濕濕亮亮的散落在他發楞的臉龐。夏啟東也呆掉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這麼陽剛的男人放下長發的模樣。
孟樵抓回他手上的浴巾,怒視他低吼:"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夏啟東一楞。他可不知道這是他的大忌,既然留了長發就不怕人家看不是嗎?"你凶什麼凶呀?這浴巾看了礙眼,幫你拿掉也不行?"夏啟東一臉莫名其妙。
"用不著你來幫忙!"孟樵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回道。生氣地起身往浴室走。
夏啟東跟了過去,嘴巴也沒停著:"你真是古怪得可以了,請問你留那麼長的頭發是為什麼?沒錢剪頭發嗎?要不然你干脆明講什麼東西不可以碰,什麼話不可以說,免得你莫名其妙就向我噴火"
"閉嘴!"孟樵反身吼他一句:"你怎麼這麼羅嗦!"
兩人互瞪著對方的眼睛簡直可以燃起熊熊烈火了。兩顆炸彈碰在一起,似乎總是永無止境地爭吵,這卻不是兩人所願意的。孟樵退進浴室,雙手撐在門上,眼中褪去了怒火。他說的也沒錯,誰知道這是他的忌諱呢?
"我向你道歉。"他的嗓音好低沉。夏啟東還是瞪著他不語。但在孟樵眼中,他純淨得像個小孩,他卻
"我的事……你全知道了不是嗎?"
夏啟東微怔。
他應該好好修理阿得一頓的,孟樵輕輕續道:"留長頭發,是和侖侖的約定。三年來,沒有人能碰它,也沒有人看過它放下來的樣子。"
夏啟東的心跳急促,震驚得雙唇微啟。這又代表著什麼呢?連小雅也不曾見過他這模樣是不?他是不是可以更進一步的印證他的重要性?他的手不自覺地往前伸,柔軟的發絲滑過他輕顫的手指,孟樵竟然沒有排斥。這樣的舉動無疑地挑起了彼此胸口的波濤洶湧。
夏啟東的神情漾著一股天使般瑩亮的光采,他清楚地聽見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聲,他知道自己是喜悅的,甚至感動的,只因他沒有將他的手推開,甚至賞他一個拳頭什麼的。他的頭發好順好軟、他甚至不想收回手了。真是見鬼了!孟樵緊鎖著眉頭,不斷審問自己失常的反應,怎麼他的手像有魔力似的,纏繞住他的長發,卻教他渾身不得動彈?他應該推開他的手,甚至賞他一個拳頭什麼的。他的手指纖細冰冷,他甚至發覺他的手巳爬過他的發梢,什麼時候停在他的臉上不動了?
"你在做什麼?",話一出口,竟輕柔似水,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不知道。"夏啟東的嗓音更是離譜的輕顫著。他一寸寸地向他靠近,彼此的呼吸融合在一起,就差那麼一點點,他的唇就要貼在他的唇上了。孟樵猛地一驚,一把推開了他,碰地一聲,夏啟東整個人背貼著牆瞪大了眼;
又是碰然一聲巨響,浴室門被孟樵狠狠一甩,他背靠著門,懊惱地捧住腦袋。天啊!這是怎麼回事?他潰坐在濕冷的地板上、卻怎麼也平復不了胸口的悸動。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們就接吻了,雖然這不是第一次,但該死的,他可不是同性戀,何況門外那個是專惹麻煩的小魔鬼,但,該死的!他一再的咒罵自己,就連和女人上床他都沒有這樣心慌意亂過,他怎能允許自己這樣?他怎能允許自己愛上一個男孩子?怎麼能?
夏啟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事實上,今晚會這麼沖動的跑來,真的只是憑著一股沖動而已;想見他的沖動,想說話的沖動,想唱歌的沖動,想吻他的沖動……他一顆心已墜入酸澀的苦海。他從小到大是被捧大的、寵壞的,卻不曾有過如同此刻的心情;他在乎孟樵的想法,害怕他是不是把自己當成變態、當成瘋子。他十九年來養尊處優,竟能在一夕間全走了樣,只因裡面那個孤傲甚至殘酷的男人。
"你打算躲在裡面一輩子嗎?"夏啟東對著緊閉的浴室門說。他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他熟悉的任性不羈,可是他的心在發顫,他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心正顫抖得厲害。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片刻,門終於開了,孟樵的長發仍濕潤地披瀉在肩上,仿佛一頭驕傲狂放的野獅,然而他深陷的黑眸卻充滿孤寂,一種教人看了心都要揪疼的孤寂。他卻倔強地緊抿著他冷漠的薄唇,似乎在告訴他,他給了他最大的寬容,別再逼迫彼此;他們兩個,都是容易傷痛對方的野獸。
"你走吧。"出乎意料的,他的口氣出奇的平靜,甚至有些憂郁。"別再來了,我不想見到你了。"
"為什麼?"他的語氣也是冷靜的,但眼神卻是熾熱的,讓孟樵看了竟感到心虛。
他搖頭。"不為什麼。"
"那麼我還是會來。"挑釁的眼神無懼地投向他。
霎時,孟樵有被刺痛的感覺,他的表情瞬間蒙上了霜,口氣也沉了下來。"你如果不想再被我攆出去的話,你就再來啊。"
夏啟東深深地望著他,那種坦率直接的眼神,足以燃起狂妄的火焰,竟讓孟樵的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像刀尖般劃下他俊毅的臉龐,順著下巴滴落,孟樵莫名地覺得一陣刺痛。他們兩人都在忍平常所不能忍的!
"今晚我來的目的,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他的聲音勇敢得像面臨生命中最大的挑戰,孟樵心頭狼狽地震動了一下。他的眼神那麼熾烈,美麗得像兩顆著了火的鑽石,孟樵竟然必須雙手緊抓住門邊,才能克制自己想把他擁入懷裡的沖動。是的!他想抱他,就在他如當頭棒喝般的向他表白後。
"我喜歡你!"
嘶的一聲,木門的邊沿竟被他扳裂開來,他兩道緊蹙的眉像兩把黑劍一般,交織著理性與感情的矛盾。夏啟東下意識地伸手撫了一下被孟樵打腫的嘴角,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也令孟樵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他媽的"在這麼浪漫的告白後,他竟然罵出髒話?"我說出口了,這下也沒臉出現在你面前了。"夏啟東那副懊惱的模樣,竟讓孟樵覺得他可愛極了。他本來就倔強,本來就火爆;他的尷尬、他的不自在,卻更顯他的可愛。真的很可愛!
剎那間,孟樵發現他的理性正在瓦解。夏啟東此刻也才真正明了自己沖動的來找他的原因,沒錯,只為了向孟樵告白而已!但告白之後,他卻清楚地感到懊惱、後悔。
我和他的關系可能會因這句表白而破碎了吧!夏啟東像個受傷的孩子,垂頭喪氣地轉身走到客廳,抱起他的衣服,拾起他的車鑰匙,默默地走到門前。
他才轉開門把,碰的一聲,一只結實的大手抵在門上,他仰頭,清澈的黑眸迎著上方那張冷靜酷絕的男人的臉。孟樵的眼裡還有掙扎的神色,但他的手已不聽使喚地先一步阻止夏啟東的離去。
"你在做什麼?"反倒是夏啟東開口問。
"我不知道。"這是剛才的對話,不是嗎?
兩個人的心跳一樣快,沒有人控制得了它的速度。
"我不是同性戀!"孟樵咬牙說,但該死的,為什麼他是個男人!
"我也不是!"夏啟東倔強地回道,但該死的,為什麼他偏偏愛上他!瞬間,夏啟東又像洩了氣似的改口;"也許我是吧……我沒談過戀愛,沒交過女朋友,也許……我真的是同性戀,因為我喜歡你我第一次喜歡人,連我爸媽我郡沒喜歡過。"
孟樵緊抿的雙唇在發顫。他怎麼這麼坦白,這麼赤誠?讓他心都疼了,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夏啟東就靠著門仰頭看他,他的手就撐在上方垂首望他,這樣的親近,是很容易失控的,尤其他不任性的時候、不發火的時候,真的就像純潔的天使一般無邪美麗。孟樵不禁懷疑,難道我也是同性戀嗎?我也喜歡這個小魔鬼不是嗎?然而我卻沒他勇敢,沒他老實。
過去的傷痛總是時時刻刻在提醒他,這種愛情本來就是受詛咒的……侖侖的詛咒他臉一白,幾乎要將下唇咬出血來,但夏啟東卻俯向前,吻住他差一點滲出的血漬。他感覺嘴唇一陣刺痛,像著了火般燒痛彼此密合的唇瓣,他竟然以自已的嘴唇,為他拭去了這一滴鮮紅的血液。他掀開長睫毛,觸目驚心的紅色血跡轉印在他的嘴唇上,還有他嘴角一塊青紫,剎那,孟樵竟覺得地美麗得像團燃燒的火,正熾熱地焚燒他的憂郁。
"還你上次的強吻。"他邪氣得像魔鬼。
倏地,衣服掉了,鑰匙也掉了,他的人卻落入他寬闊赤裸的胸膛,四片唇再次膠合在一起……像要把彼此吞噬一般激情地強占對方的呼吸,霸氣地占領彼此的喘息,他們都倔強,他們都不妥協,就連這澎湃激昂的一刻,彼此也都不願認輸。
天蒙蒙的,好像也捨不得亮,可能又要下雨了吧。何必在乎那麼多?何必活得那麼苦?一旦愛了,對錯已變成其次;一旦陷入了情愛,就沒有什麼好後悔。
十九歲的夏啟東……有了第一次的愛戀,不管對錯,他沒有後悔,這就是他的愛情。
雨還是下了,而且下得還不小。嘩啦嘩啦的聲音,吵醒了酣睡中的人兒。
他的眼睫毛又密又長,簡直像個女孩;他的皮膚又白又細,簡直像個小嬰兒。如果他就這麼靜靜地睡著,望著他無可挑剔的純潔睡容,真的像在天堂一樣。孟樵凝望著夏啟東恬淨的睡容,心中像秋風拂過的湖水般不靜。如果就這樣與他並躺著、睡著、對望著,似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真的能夠擁有這樣的幸福嗎?他自問。望著他的眼神迷惑了,他們真的能夠擁有這樣的幸福嗎?
卷翹的長睫毛動了動。夏啟東似乎在夢中也能感受到那深情的注視,緩緩地掀開眼簾,一雙深如黑水的眸子立刻躍入他眼底;等他完全睜開眼,才發現孟樵不動地側臥著,長發散在額上、枕上,他正定定地凝視著自己,仿佛這樣看著他已經好久好久……
夏啟東是趴著的,當他看見他這般的凝神注視,一剎那昨夜放縱的記憶全給拉回來,他的臉倏地紅了,像個羞澀的小男生,像個初戀的新娘子。"你都沒睡嗎?"
孟樵"嗯"了聲,看著他的黑眸連眨都沒眨一下。他伸出手理了理夏啟東一頭亂發,溫柔得連自己都懷疑這是不是自己。
"為什麼不睡?"
"想看你。"他還是少話,卻往往幾個字就能撼動人心。夏啟東笑了,這就是戀愛吧。在情人懷中醒來,訴說令人作嘔的白癡對話,但這就是戀愛吧!在愛情的領域中,每個人都甘心當傻子。
不可思議,不是嗎?不久前,他們還大打出手、惡言相向,卻在彼此桀傲不屈的眼神中,找到彼此的慰藉。
夏啟東還是笑著,他不在乎自己是個同性戀,他只乎眼前這個男人,為他卸下冷傲,溫柔以對,他笑得像個孩子,說:"好痛全身都不能動了。"
"那就別動。"孟樵輕聲回道。喜歡看他生氣、看他笑的模樣,他的性情總是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不像他,已經習慣了隱藏。他喜歡他的自然坦率。
"你說你有沒有碰過侖侖?"他的眼睛很亮,說起話來似有光芒閃爍。
孟樵難得地牽起一抹淺笑。"我不是同性戀。"
他還在堅持。夏啟東瞪了瞪眼。"我不是問你這個!"
"如果我碰了侖侖,我不會碰你。"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卻有一股撞進人心深處的扎實感。
夏啟東微怔。
孟樵淡淡一笑:"你是你,他是他啊。"
不知怎地,夏啟東覺得很感動,難以言喻的感動。他深深地望著他。"在侖侖死之前,你是什麼樣的人?"
若是之前,他絕不會回答的,甚至跟他吼上兩句,打上一架,但此刻,他竟沉靜柔和地回答他所有的問題。"自大、暴躁、大喜大怒,就像你一樣。"
夏啟東睜大了眼,雙手撐起身軀,卻忽地被他大手一環,倒進他厚實的胸膛裡。當他的耳朵貼上他赤裸的胸,沉重的心跳躍入他耳底時,他突然楞住了。那心跳聲規律扎實地敲在他的心口上,卻像哀傷的旋律。他既然曾經是和他同樣的人,卻因侖侖的死,讓他陷入自責的囚牢,變得陰郁冷漠,若這是償還侖侖的受,那也夠了、夠了……
孟樵擁著他,語若歎息似的啟口:"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會抱著一個男人。"
夏啟東才不敢相信自己會讓一個男人抱在懷裡呢!"我爸媽如果知道我跟男人睡覺,不吐血昏倒才怪。"
孟樵笑了,笑得有點淒涼。"你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貴族,我是乞丐,你是王子,我就是流浪漢。"
夏啟東仰起頭,黑亮的眸子火光點點。孟樵發現他的眼睛裡經常有火花閃動,燦爛得教人難以抗拒。"但我們是同一種人,你說的,不是嗎?三年前你的個性和我是一樣的。"
"那麼如果我死了,你也會變得和我現在一樣是不?"
夏啟東瞪眼,一個拳頭揮過去,孟樵竟然沒躲,結實地挨了一拳,夏啟東嚇了一跳,捧著他的臉怒道:"你干嘛不躲?"
"我以為你會吻我,不會揍我。"他深沉的黑眸裡有笑意,仿佛甘心埃這一拳。
"你"夏啟東瞪他,沒想到他也會有耍嘴皮的時孟樵反反身將他壓在床上,黑布般的長發散在他臉上,有一股柔細的酥麻感。夏啟東輕撫開他的發絲,迎視那雙深邃似井的黑眸。
"如果我問你,我是你什麼人?你會怎麼回答?"夏啟東問他。
"你要我怎麼回答?"孟樵反問他。
"老實回答。"
孟樵笑得很迷人。他一向就不愛多說話,有時行動來表示不是更能證明一切嗎?言語是空頭支票,任何人都能開。
吻他,就是最老實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