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世界,有人歡喜有人憂。幾乎被“光”地摔上的電話而震聾的司寇照樣開心,一直笑到方修羅推門進來說“笑得像白癡”。方修羅說客戶鍾先生想把預約時間提前,因為心情太好司寇居然沒有抱怨。二十分鍾後,他整整衣服准時會赴約。
司寇離開事務所五分鍾,桌上電話響起,方修羅過來接起。“Sorry ,邢檢,他去見客戶了,可能很晚回來。”
四點半,司寇回到事務所。在一種志得意滿的狀態下吹著口哨走進大門,一邊心裡盤算:待會兒到哪家餐廳吃飯呢?“美極”很不錯,不過聽說有家新開的“布魯斯”口味獨特值得一試,還有上回遲衡推薦的那一家店,叫什麼來著……
反復衡量艱難選擇的司寇一頭撞上從辦公室出來的方修羅。“Hi,方。’他趕緊叫住他。“有幾件事你來記一記,弄完了我就先走,晚上我有很重要的事。”
方修羅打量他的眉飛色舞,說:“不用那麼著急,下午邢檢打來電話,你先去聽吧。”
“有必要那麼急嗎?——我保證Sally不會變卦——還是協議有問題?”
“我錄音了,你自己去聽吧、”方的表情有點奇怪,幾乎是——近乎悲憫的。司寇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基本上,方修羅一貫盡量避免做個傳達壞消息的信差,他的行事風格是只指出消息來源,絕不直接奉告。
“對不起,司寇,”邢儀非平穩的聲音一如既往,“今晚我要陪Boss出席一個慈善酒會。”
五分鍾後,方修羅再度進來,問僵在椅中已成化石狀的司寇:“現在你還要我記錄什麼嗎?”
☆☆☆
六點半,司寇開著車在街上亂轉。不想回家,一個人的公寓在心清不好的夜晚簡直令人窒息,本來應該是個美妙無比的夜晚,她老板一句話就毀了他全部的期待。但Boss指名點她,說明對她很重視,眼看她離自己的理想越來越近,他是應該替她高興不是嗎?畢竟約會再浪漫也可以改期,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他實在沒必要有那麼強的失落感……
他媽的!司寇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不知不覺天竟然黑了,他打轉車頭,直奔遲衡的冥獄酒吧而去。
走到酒吧門口才看到大門緊閉,嗅!居然忘了遲衡還在休假。這家伙不管心情好還是不好都會休假,沒見過這麼混的老板!司寇心煩地抓抓頭發,好像所有倒霉的事都喜歡排在一起來。
“司律師!”
驚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回頭看,“Sally?”
換一家酒吧,相對而坐。幾杯酒下肚,兩人都放松多了。Sally帶著一點醉意,大膽地說:“我在酒吧裡常聽人說你的那位愛人是很風流的人物呢。”
司寇懶得向她解釋這個誤會,何況他看得見Sally眼中的愛慕,有時候誤會可以幫助解決很多問題。他飲下那杯酒,含糊地回答:“談他干什麼,管他愛誰呢。”
“你——真的只愛男人?從來沒有女人能讓你有感覺?”她試探地問,“你從未想過要改變嗎?”
“改變?我的確需要改變。”司寇隨口回答,一邊想,他一定得跟Allen好好溝通,至少要讓她知道隨隨便便爽約讓他今晚過得多悲慘,她一定要加倍補償他!
“那麼讓我做你的情人吧!”
司寇一驚抬頭,Sally對他嬌艷地笑,修長的指甲上閃著魅惑的色彩,映著酒吧裡朦朧曖昧的光線。柔和的音樂似流水浮在四周,Sally舉著酒杯卻並不送到唇邊,修飾得很精致的眼睛隔著淡紫色的液體看著他,風情萬種。
眼前不知怎的浮現出另一張面孔,烏黑的發水晶般的眸,白皙的面頰單薄的唇,秀美精致卻又清澈無質,她其實從來不適宜像眼前的酒吧這種溫軟頹靡的場合……
定一定神,司寇端起自己的杯子,對她報以微笑,兩人視線纏綿。
“Sally,我可以成為你的情人或者成為你的律師,但是不可以在同一時間裡同時擔當這兩種角色。”
Sally明白過來,沉默片刻幽幽歎氣,“真的不行嗎?”
司寇保持溫和的微笑,無言就是最好的風度。
☆☆☆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酒吧,失意的人並不止兩個。同樣在今天遭受今年最大重擊的雷壑正坐在他們斜後方的位置,他對邢儀非的傾慕之心由來已久,只是她出名的冷漠令他一直止步不前。她受傷,他去探視,本以為是個好機會,萬萬想不到會在那裡遇見一個男人……男人的直覺也可以很准,而他一直不肯或者不願相信,更不能想象冷如寒月的邢儀非會有親密的愛人。司寇?!
他看見那兩人從桌上站起身,嬌媚的女人搖搖晃晃地靠在男人身上,仰起頭對他笑,然後,香吻落在他的臉上。
就在雷壑幾乎站起來沖上去的時候,有人先他一步擋在那兩人前面,醉醺醺的,好像要對女人無禮。司寇擋在她面前,言語幾句,雷壑就突然發現那邊打了起來,拳來腳往,熱鬧非凡。
砰!司寇揮出決定性一拳,那人應聲飛到一米外。哈,他拍拍袖子,好久沒有這麼爽地打架了!四周口哨聲四起,他微笑致意,就差沒摘下帽子一鞠躬做完美的退場了。回頭看見醉得不輕的Sally對他癡癡傻笑,唉!女人的酒量果然不可相信。丟下一張大鈔,他拉起她往外走,護花使者有時也是很麻煩的……
雷壑端著杯子冷笑,英雄救美,奸夫情婦,果然好氣概。世上有所謂偶然的事,有所謂必然的事,今日他偶然目睹司寇之花心,這必然是上天叫他不能袖手。
☆☆☆
司寇開車回到公寓時已經九點半。洗過澡在沙發上捧出急救包,他雖然神勇,也難免打架中磕磕碰碰有些青青紫紫。沙發對面的電視裡還在放肥皂劇,年過三十的女明星大演二十不足的清純少女,正深情款款地做愛上有婦之夫的告白。
司寇差點笑到肚子疼,笑過之後酒勁上湧,打了兩個哈欠他就陣亡了。所以當邢儀非走進客廳時就看見他掛在沙發上,一半身子已經掉了下來——虧他以這種姿勢還能呼呼大睡。順手將買回的宵夜放到桌上就去洗澡,換好睡衣從浴室出來,司寇還在睡。關上電視坐到他身邊——先把被他壓扁的急救包拽出來扔到一旁,仔細瞧瞧他臉上身上的傷痕,邢儀非皺起眉——他去跟人打架了?又不是十八歲,幼稚!
她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伸手去撥開他額上的幾綹頭發,略略下垂的眉梢跟彎彎的唇角仿佛都在溫潤地淡笑,讓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種柔軟美好的心情,不自覺地就想去親近這微笑的主人。他的表情總是很生動,挑起的眉毛、躍動的眼神、上翹的嘴角,變化萬千,永遠有數不清的東西可以表達,不像自己。她的手移向他的嘴唇,大概是覺得癢,他動了動,嘴唇擦過她的指腹,柔和得像親吻。她微微翹起嘴角笑起來,低頭吻上去。
他突然說:“Allen……”
邢儀非嚇了一跳,司寇動了動身子,睡夢中現出一個笑容,他在說夢話。然後來了一個大翻身——
司寇直接從沙發跌到地板上,好死不死地壓中受傷的淤青,“噢!”這次是真醒了,不知是嚇的還是疼的。
他睜開眼,“Allen!”從地板上坐起身,“剛回來?”意識瞬間完全恢復清醒。
他掉地的時候,邢儀非早已身手敏捷地避開。聽到他問點點頭,“你和人打架?”
“小case,不值一提。”司寇面不改色地回答,輕輕跳過,“你放我鴿子,我無聊只好出去亂逛,恰逢其會而已。”
此時邢儀非的確有點愧疚,她明白司寇對這次約會很重視——因為她自己也很期待,結果因為突然的酒會而泡湯。
“對不起,”她難得這麼低姿態,“下次好不好?”
有風駛盡帆,司寇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夠不夠,下次是下次,這次你要怎麼補償我?”
邢儀非微笑,“我買了你最喜歡的水晶蝦餃,我們吃宵夜好不好?”
司寇板起臉,“不好。”
她怔住,“你不想吃?”
“不是,只是我不喜歡你這種以為食物就可以收買我的心態。”哼!又不是小貓小狗,連個吻都沒有就想打發我?
邢儀非忍住笑站起身,“隨便你,反正我要去吃了。”酒會上她幾乎什麼食物都沒動,一直餓到現在。
司寇跳起來撲上去,把她拉到懷裡,低下頭就是一個法式的激情長吻……過了很久,他懷中的她呼吸急促,頭發凌亂,眼睛和嘴唇都濕潤發亮,連身上的睡衣都掉下一半。司寇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明天是出院的第七天,她要去醫院復查……他幾乎以無上的定力,克制住自己,總算放開她的時候,兩人都意亂情迷、急急喘息。
“我們……去吃宵夜吧。”司寇建議,聲音有一點沙啞。
她乖乖地點頭,後退一步。這個時候,兩人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人的自制力總是有極限的。
☆☆☆
出院的第七天,邢儀非利用午休時間去醫院復查。回來之後,她開始准備下午要出庭的案子,正埋首卷宗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進來。”她頭也不抬。應該是助理送資料來。
雷壑推門而人,“給你。”遞過一份卷宗,順便坐了下來,擺出一副聊天的架勢。
“有什麼事嗎,雷檢?”時間寶貴,她最討厭廢話。
“這是司寇律師送來的協議書。”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我昨天晚上還在酒吧裡看見他呢,英雄救美無限風光。”
邢儀非眼也不抬,恍若未聞,但也沒有趕人。於是雷壑繼續說下去,不愧身為優秀的檢察官,他的演講流暢清晰、條理分明、有理有據,既有目擊證人,又有謹慎合理的推測結論。
自始至終,邢儀非一直半垂著眼,表情也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簡直像要睡著。雷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想象力過剩——她與司寇並無親近關系?
邢儀非終於抬起眼動了動身子,視線穿過雷壑落在辦公室牆上的掛鍾上。她站起身。
“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要上庭了。”二點四十開審,她一貫提前十分鍾到達法院進入休息室准備開庭。
就這樣?雷壑一時沒辦法反應。他呆呆地看著她拿起卷宗推開椅子繞過辦公桌向門口走去,與自己擦身而過。
“邢檢!”在她伸手拉門時他終於找回說話能力,“這樣好嗎?”——好像他剛才說的全是印第安語。
邢儀非本來是懶得回答的,但她可不想再和他有非公事的糾纏,同事在工作之外果然是種麻煩的東西。
所以雷壑聽見了邢儀非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回答:“與你無關。”
法庭以外,邢儀非一向不會修飾自己的遣詞用句,她不愛說話,但有則必定言簡意賅。
雷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腦子裡一片空白。無意識回頭,不小心和另一雙眼睛對上。
辦公桌上一只綠皮青蛙笑容可掬,好像最開心的觀眾。
☆☆☆
“怎麼又那麼晚!”司寇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可樂,忿忿地甩上冰箱門。檢察官又不是鐵人,加班超過五個小時絕對違反人道人權和勞基法!但指望她改變,希望不大。看來他得同華夜好好溝通一次,他自己勤力沒關系,不要拉上Allen一起拼命。
12點正……面對司寇充滿敵意興師問罪的眼光,華夜落荒而逃。這種事情冤到極點,難道他能說你家邢檢硬拉我加班到現在我也是受害者啊……聽上去還是男人嗎?!
當然若比郁悶司寇絕對勝華夜十倍。他本來對今晚充滿期待,總算、總算熬過七天的觀察期,他們總算可以為所欲為,想起昨夜的輾轉反側難以人眠,恐怕今天只能重復昨天的境況……司寇實在好想去撞牆!
邢儀非總算出了浴室直接收拾床鋪准備睡覺,不過她站的地方是客房,不是主臥室。司寇跳了起來,“喂,你要干什麼?”
“睡覺。”邢儀非不拿正眼看他。
後知後覺的司寇終於發現不對,邢儀非通常沒多少表情,可是沒表情和分明要凍死人是有很大差距的。她好像在生他的氣,不!不是好像,是確定。她確定在生氣!
來不及思考原因,他趕緊阻止她,“不行!這裡好久沒收拾了,不能在這裡睡。”因為長期沒人用而閒置著,除了一張床,連臥具都不全。
“去臥室啦,不是睡得好好的嗎?”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他拖起她的手一路拉進臥室。
兩人站在那張超大的雙人床前,司寇的腦子飛轉。出了什麼事嗎?今天早上還是好好的啊,想不出來……
沒有等他想出來,邢儀非俯身去拿被子枕頭,他的,然後丟給他。
“干什麼?”他下意識接住,呆呆地問。
邢儀非說:“我習慣一個人睡。”
“那我怎麼辦?”
這次她口都不開直接看了看客廳,那裡有沙發,意思是:請君自便。
借口!絕對是借口!兩人在一起睡了那麼久,就算不習慣也應該變成習慣,哪有倒過來現在才開始習慣一個人睡。司寇為自己的權利據理力爭:“我不要睡沙發,半夜一定會掉下來!我絕不放棄我的床!”
邢儀非默不作聲地看著司寇好一會兒,才一字一字地慢慢說:“可以,你睡這裡。”
來不及喜出望外,猝不及防的司寇看見邢儀非再次俯身去拿被子枕頭,她的。
“干什麼?”司寇目瞪口呆。
“去睡沙發。”她干脆地回答。
最後還是司寇去睡沙發,委委屈屈、窩窩囊囊。半夜果然掉下來數次——他身高183公分,體重75公斤,不掉下來才是怪事。早上醒來,全身都好像被人亂踩過一樣。
還好今天周休,不用上班再去受方修羅荼毒。邢儀非同樣休息,早上的她沒有了昨天晚上那股凍死人的氣勢,神態飛揚看上去心情不錯。要不是酸疼的肌肉提醒,司寇都要懷疑昨晚是不是做了個關於她亂發脾氣的噩夢。
兩人合力准備了豐富了早餐,不用忙著趕去上班,可以從容地享受。邢儀非沒提昨晚的事,司寇也就當做沒發生。他不是不想探察,只是周末假日多難得,把握現在最重要。
閒聊以公事開頭總是比較穩妥,於是他問:“那樁案子怎麼樣了?都有證人了為什麼還不能起訴?”
她咬著一片火腿搖搖頭,然後說:“還不夠,我們還沒弄明白毒品的銷售網絡到底有多深。案子涉及警界人員,裡面種種關系的勾結全是空白,如果現在起訴,那麼關系、橋梁、人物會銷聲匿跡、無影無蹤。他們也許不會再出現,而我們要的是起訴、定罪和執行。”
“一個突破口也沒有?”就像 Sally那樣。
“有幾個,但是希望不大。”她喝下一口咖啡,解釋說:“我們要找的是那種在內部核心或者特殊位置的人,這些人身為警務人員,地檢署很難做事。”
那就只有等待了,司寇得出無趣的結論。等待進一步的突破口,或者,等待對方犯錯誤。
看她難得悠閒的樣子,想來今天沒什麼緊要公事。司寇興致勃勃地說:“待會兒我們出去兜風好不好?要麼去野餐要麼去海邊,上次沒去成,今天肯定沒問題。”
邢儀非放下咖啡杯,說:“不去,人太多。”周末出游的人至少比平日多五成,她又補充道:“我們去健身吧,很久沒去了。”
司寇想想也有道理,只是去健身怎麼可能會有二人世界。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他說:“可我很想和你單獨相處啊!一大堆人有什麼意思!”
邢儀非站起身,同樣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放心,我們一對一。”
出得門去,邢儀非堅持開車。司寇沒有在意,直到二十分鍾後,她踩下剎車,他看著前方那幢小巧精致的日式建築,不敢置信地問:“柔道館?”一滴冷汗從頸後冒出,好像有什麼東西搞錯了啊……
“柔道館。”她拔下車鑰匙,“走吧!”
再二十分鍾,他們站在場地中央面對面……果然是二人世界。
司寇面帶微笑,意態從容——心中開始哀號:這次可能會死得很慘……
邢家大富,邢儀非從小就學習各項防身術,特別是柔道,絕對可以笑做同儕。當年司寇遇見她以一敵三尚能威風凜凜,並非僥幸。
說起來司寇也並不遜色,他曾經拿過全國少年業余自由搏擊賽的亞軍。他們兩人在一起後,遲衡曾經評論:整個司法界,最會打架的非這一對莫屬。只是一個律師,一個檢察官,都是那種衣冠楚楚的職業,實在浪費。
兩人互鞠一躬,正式開始對練。邢儀非快如閃電貼身上前,司寇沒能及時躲開被她抓住肩膀和腋下,“啪!”一個結結實實的過肩摔砸到地上。觀眾大嘩。
柔道這項運動,非常、非常講究技巧,專講以弱勝強,以巧克拙,而就算純以力量身手,司寇勝過邢儀非不止一級,也沒辦法改變他在柔道一項上完全業余的事實。
除此之外,司寇尚有心理障礙。雖然昨天醫生說邢儀非完全恢復了一切正常,但她曾受了那麼重的傷,一時之間他哪裡下得了手摔她絆她?而柔道較量,他不放水都會死得很慘,放水只有死得更慘。
……司寇一次次被重重地摔出,如同陀螺一般。觀眾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邢儀非如同女黑俠般神勇無敵,而司寇就是倒霉的邪惡金光黨三K組……果然歎為觀止。
四十分鍾以後,司寇奄奄一息以四肢朝下的姿態趴在地上,邢儀非踩著矯健的步子走到他面前,氣定神閒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略略俯下身,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要想英雄救美,你還得再練!”
揚長而去。
司寇終於確定,邢儀非,在、惡、整、他!
開車從來沒有變成像現在這樣痛苦的事,司寇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小心翼翼地踩下離合器。邢儀非非常“體貼”地把車留給他,自己叫了計程車離開。當然他在場上的奄奄一息至少有一半是裝的——否則豈不是真要被摔扁!
好痛!手疼腳疼全身疼還有頭疼!方才丟足了面子已經不算什麼——估計在未來的一年內他經過那家柔道館都會繞道走,更重要的是他一定得弄清楚Allen為什麼要惡整他!
快到商業區,肚子開始咕咕叫。他停下車,走進路邊看見的第一家咖啡館,找了個靠街的位置坐下,要了咖啡和三明治,還沒開始動手,窗外有人敲了敲玻璃,抬眼一看,居然是華夜。
華夜今天的心情也不怎麼樣,親親女友臨時去赴由歐洲飛來的老朋友的約會,大好周末叫他自便,更兼她那位老朋友斐卓斯同他一向關系惡劣相見難歡。他碰到司寇不算奇怪,午餐時間,這一片能吃簡餐的地方不過那麼幾家而已。
“司寇,你臉上那是怎麼回事?跟人動手了嗎?”大家是熟人,說話也就比較直接。
司寇左臉頰一小片青紫在陽光下分外醒目,是他被摔出去時一時分神不小心撞到自己的指骨造成的間接傷害,“在柔道館不小心摔的。”他沒好氣地說。
“柔道啊,這個我不行——聽說邢檢倒是個中高手。咦?你的邢檢呢?你不會就跟她對練吧?”
司寇歎氣,想一想,第一,華夜是為數不多的知道他與Allen關系的人之一;第二,他有女朋友,而且好像很穩定;第三,他是男人,男人總是比較理解男人的。
他再歎口氣,決定和華夜聊一聊,“我現在有很大的麻煩,唉!”
華夜很有耐心地傾聽司寇的“麻煩”,聽完之後他說:“不管柔道、劍道還是武道,都是人道。”
司寇瞪他,“你不能說句人話嗎?我管它是人道還是妖道!”
“我的意思是,”華夜流暢地翻譯,“不管她是今天在柔道場把你摔個半死還是昨天拉我一道做苦工——現在我總算知道那是被你連累的!總之重點在於你惹她生氣。”
“廢話!這我當然知道,關鍵是為什麼!昨天我根本沒見過她,莫名其妙就和我翻臉——不會是工作出了什麼問題吧?”
“不會。”華夜優雅地啜了口咖啡,“邢檢不是那種把工作情緒到處發洩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其實女人這樣對你,絕對是因為你得罪了她!不要推卸責任。”
看看司寇苦惱的表情,他決定再提醒提醒他:“男人嘛,永遠面臨兩個危險:愚蠢的自尊心和漂亮的女人,你確定你真的沒在哪一項行差踏錯?”
“當然沒有——”司寇頓住,突然想到Sally。但他和她又沒什麼……等一等,Allen走之前好像說什麼“英雄救美”,會不會是說他在酒吧裡打的那場架?越想越可疑,有可能……好像是……肯定是!但是她怎麼會知道?
如果真是因為Sally,自己豈不是冤大了?不管她怎麼知道,有誤會解開最重要,否則再這麼來兩天他一定會早夭!
華夜吃驚地看見司寇霍然起立,說:“你慢用,我有事先走了。”
“你……”華夜眼睜睜地看他丟下鈔票結完兩人的賬快速離去,連句禮貌上的“再見”都沒有,不由得感歎:最難消受美人恩,邢儀非——此等艷福只有司寇這麼耐打的人才敢去接……
☆☆☆
司寇直接開車去地檢署,剛才打電話回去是答錄機接聽,那她應該是在辦公室。結果白跑一趟,人影未見。倒是碰見雷壑以一種古古怪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大概是錯覺吧!
Allen到底去哪裡了?
嘴裡念念有詞,司寇打開公寓門進去。這個周末大半天時間過得“精彩無比”,偏偏佳人芳蹤渺渺。
臥室的門關著,司寇心“咯登”一下,輕輕推門而人,果然!遍尋不著的邢儀非正在那張大床上海棠春睡,美夢正酣。他哭笑不得,到處找她,她卻回來午睡……
洗澡換衣後,司寇走到床邊,她仍長眠不醒,可能是太累了(揍人也是需要體力的)。他的眼光注意到她懷裡抱著的狗熊抱枕,司寇頓時覺得嫉妒——它哪有我好抱!
翻身上床,先偷一個香吻,再輕手輕腳把狗熊抱枕從她懷裡抽出,一腳踹到床底下,然後找了個最好的姿勢抱住她,打個小哈欠。好困,好累,先睡一會兒好了……
司寇是被意外的動靜猛然驚醒的,驀地睜開眼,一下子就近距離對上一雙烏黑清亮的漂亮眼睛,長長的睫毛如黑檀般鋪陳開來,只不過那雙眼睛裡的神色有一點隱隱的惱怒。
“放開我啦!”重得像頭豬,邢儀非低聲抱怨。他才注意到兩人的姿勢,他左臂繞過她的肩膀牢牢地環住她,腿也一樣。她整個人窩在他懷中,怪不得動不了。這絕對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是她滾到他的懷裡他才緊抱住她,一定是!
溫香軟玉,真是可惜,正想放開她,司寇突然想起上午的種種,對了——還有嚴重的問題沒有解決呢!目前這種姿態對自己、對解決問題會比較有利……他趕緊加重手腳力道。
“Allen,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在她耳邊軟語相問。
她形狀美好纖細高挑的眉毛微微蹙起,在白皙的眉心處打了個小小的結,不說話。
“因為我在酒吧和人約會?”
她的眼神在說:你明知故問。
冤枉啊!司寇喊冤:“那是Sally,那個會計師!我不過正好碰見她一起喝酒而已,結果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天地良心,我可什麼也沒做!”
“還有打架。”她提醒他,冷冷地。
他哭笑不得,“那種時候就算是母豬我也會為她打架的……你檢察官當假的啊!”
她別過臉去看窗外,哼了一聲。
司寇至為頭疼,決定主動承認錯誤,“Allen,前天是我不對,我不該去酒吧還請她喝酒,也不該隨便和人打架,但這件事完全是巧合,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她對他的甜言蜜語不理不睬,直到他幾近絕望地哀歎:“要怎麼樣你才肯相信?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她抬起眼看他,說:“我知道。”
司寇驚訝地看著她,邢儀非又說:“我本來就相信你和她沒什麼。”
司寇啞口無言,半晌才找回說話能力,“那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干嗎還生我的氣?”
邢儀非垂下眼,“誰叫你一直素行不良行為不檢,實在可惡!”
“我哪裡行為不檢了?”司寇叫屈。
邢儀非冷冷地說:“否則怎會叫人說三道四。”甚至囉嗦到她的辦公室裡,令她不得安寧。——他早該收斂一點兒!這些年不知跟多少同行乃至當事人鬧出排聞,沒見過當律師還惹出那麼多花邊新聞的,很好玩嗎?
司寇瞪大眼睛看著她,眼神對視,漸漸她的臉上有一點微微的紅。為了掩飾,她轉開眼,哼了一聲,“放開我!”
司寇“喔”了一聲,作勢要放開她。邢儀非剛松一口氣,他又壓住了她,而且是雙手雙腳整個人跨在她身上,兩只胳膊撐在她頭部兩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笑瞇瞇地看著她,“為了我們之間徹底的溝通,讓我來分析一下好不好?你聽到我和別人約會,你相信我和她沒什麼,但是你還是很生氣?這是不是事實?”這叫舉證。
她不說話,只是氣憤地掙扎,試圖為自由做最後的嘗試。但是兩人如此親密地貼在一起,身上的睡衣單薄,司寇漸漸有點心猿意馬,一顆心蕩來蕩去……正事要緊!他大力提醒自己,勉強壓下綺念。
“OK,你不回答就算默認了。基於這樣的事實,我們完全可以得出合理的推測,那就是不管你的理智怎樣明白我沒做什麼、但是總歸心裡就是不舒服,簡而言之,你吃醋!”這是結論。
自我陶醉!她臉上的紅暈加深,反唇相譏:“你想得美!”
“還不承認嗎?”司寇指指自己臉上身上的青紫,“這就是證據!就算我做錯一點點事,也沒理由被你惡整成這樣……”放軟聲音,低下頭貼近她的臉曖昧地耳語,“承認你吃醋有什麼不好嗎?否則我怎麼知道你其實很愛很愛我……不過下次別再用這麼暴力的手段了,直接說出來就好。你要怎麼賠償我上午受的嚴重傷害?”估計幾天內青紫淤血都褪不掉。
她被他的靠近弄得癢癢的,下意識蹭了蹭,結果鼻尖正好碰上他的嘴唇,雖然場面上居於下風,但她才不肯輕易示弱,“誰叫你自己不行!”那麼不經打。
不行?司寇的思想立刻自動跳到另一方面,色情的方面。他立刻再度意識到兩人目前的姿勢用曖昧都遠不足以形容。身下的邢儀非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害羞(他傾向於後者),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在平常的清麗之上平白增添了一抹驚心動魄的艷色。方才的掙扎使她的睡衣領口滑下,露出一截白如寒玉的脖頸和胸口,散發著細膩的光澤。
司寇立即有了正常男人一定會有的反應。
同一刻邢儀非的危機意識浮起,腦中警鈴大作,趁著他想做什麼但還來不及開始做什麼的時候奮力一掙,用上被對手制住時利用腰腹力量的柔道技巧,應該能掙脫的……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成功了。司寇天生的運動本能在最後一刻發揮效用,避開她未遂的肘擊。整個人更加全面地壓制住她,兩人之間再沒有一點點縫隙——情勢直轉而下,完全失控。
“你真的……脾氣好壞……”
他將唇湊上她的耳際,喃喃地抱怨,半閉起眼,無意識般舔吮她的耳垂,突然將手插進黑色的短發中,擁抱不由自主地激烈起來。
“是白天呢!”邢儀非還保持著意識的清醒,雖然同樣意亂情迷,雙眼卻帶著一絲倔強的惱怒。
“白天有什麼關系……”
雖然一開始並不樂意(邢儀非其實是個很保守的人),可是不久以後身體已經自動變節。開始回吻和撫摸他,兩人緊緊糾纏、廝磨親吻,彼此將身體密合在一起,在銷魂蝕骨之間尋求人體所能達到的快感極限……
☆☆☆
司寇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臥室裡的黑暗濃得很可疑,一看發光的小鬧鍾,天,已經晚上十一點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想必自己就是被這種聲音吵醒的。大概因為禁欲太久,熱情爆發出來一發而不可收,兩人那麼激烈哪有余暇考慮晚餐和時間問題。
他推推懷中的邢儀非,“起來吃點東西。”根據對她的了解,她今天的午餐絕不會好好吃。
邢儀非朦朦朧朧睜開眼,看了一眼鬧鍾,“早晨再說吧……”說著又閉上了。
司寇歎氣,她的胃一向不好,這麼糟蹋遲早會出問題。不過說起來,到底是他主動挑起熱情才讓她的午睡變成現在這種狀況,他有善後義務。
“我去做飯。”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待會兒要起來吃啊。”她嗯了一聲,估計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司寇跳下床,在衣櫥裡隨便抓了件衣服穿上。四十分鍾後他轉回臥室去叫她,然而邢儀非任他好言好語千呼萬喚就是不肯動彈,十分鍾後司寇完全放棄了言語上的努力,走到浴室放滿一缸熱水,抱起赤裸的她直接扔了進去。
撲通!邢儀非猛然睜大眼睛,完全清醒。“司寇!”氣急敗壞。看見司寇一手抓浴球一手抓毛巾,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眼睛上下前後掃視著她的嬌軀。惱羞成怒下她趕緊沉人水中,順手撈起手邊的香皂砸過去,啪!正中紅心。
十五分鍾後邢儀非板著臉從浴室裡出來,走到餐桌前坐下,瞄一眼面前的食物立刻皺起眉:牛肉、胡蘿卜青椒,三分之二是她最討厭的。邢儀非一向挑食,司寇覺得她這方面像孩子——很少有小孩不討厭胡蘿卜和青椒的。
“不要一副好像我虐待你的樣子嘛!”司寇諄諄善誘,“胡蘿卜青椒很有營養的,我特地買了很多呢。天天吃那些垃圾食品有什麼好,只有飲食全面營養均衡才能健康長壽,要知道……”
“哼!”她不屑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什麼了不得的,人人都會死,就算你死的時候還很健康,那又怎麼樣?”
身為優秀檢察官,邢儀非的口才其實一等一。司寇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吃吧!”最後他決定不和她爭辯,男人不能光逞口舌之快。
半小時後,司寇將盤碗收起來放進洗碗機讓它去勞動。剛剛踏出廚房,就聽見臥室裡邢儀非“咦”了一聲,那是電話線被從電話機上扯了下來,可憐兮兮地吊在床頭櫃上。邢儀非轉頭問他:“你干的?”
司寇想起來,模模糊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他們做愛做到中場時鈴聲響起,當時她已經意識半失,根本沒聽見,他百忙中騰出一只手扯下電話線,干脆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他拿起話機重新接好線,面不改色地說:“不是有來電顯示嗎?看看哪個家伙這麼不識相、”招來她不滿地瞪視。
那是華夜的手機號碼。
邢儀非一愣,“案子有什麼新進展嗎?”伸手拿話筒就要撥號。司寇趕緊按住她,“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你不會現在就要去擾人清夢吧?放心好了!”他安撫她,“如果真有什麼要緊事他自然會再打來,否則就是不重要……總之明天就知道了。”
兩人再度入睡已經是午夜一點以後,這次是真正的睡眠,只是司寇堅持她的狗熊抱枕絕不准再上“他們”的床,理由是太占地方。邢儀非抗議無效也就由他。兩人相擁著沉睡過去時,邢儀非腦中迷糊地閃過這樣的念頭:雖然司寇有時實在很過分,比如今天強迫她做愛強迫她起床強迫她吃討厭的胡蘿卜還把她扔到水裡,但是有這麼舒服的胸膛可以靠還是很不錯的,總會讓她覺得很安心,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