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封琉決然轉身離去的那天起,又過了半個月。他果真再也沒有出現在玫瑰面前,就像憑空消失一樣。不管是上班、中午休息時間,或是下班,他們都沒再見過面。
這半個月來,玫瑰變得有些神經兮兮,只要有人踏進她們小組的這塊辦公區域,她就會立即帶著企盼的心情抬起頭來瞧,但是最後又都失望地垂下了頭。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少了他會讓她做什麼事都不起勁,精神渙散。她還以為一切會跟以前一樣呢,原來最不瞭解她的人,就是她自己!
這些個無眠的夜晚,竟然讓她反常地慢慢回憶起喝醉酒的那一夜……
他熱情的眼神、溫熱的唇、帶電的溫柔手指,慢慢引導她享受成為女人的快感,所有的細節一再地在她的腦海翻騰演練,讓她燥熱下已。她夜夜難以成眠,眼圈已經黑了一大片。
先前封琉曾說她不懂得「愛」,那時的她不以為然,認為是他欲加之罪。但是,現在的她終於懂了,原來愛情競如此磨人,磨得她的心好酸好酸……
半個月沒見到封琉,好想他!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想念一個人……
「……玫瑰姊,你怎麼啦?最近看你沒什麼精神?」雅卉關心地看著又失神了的上司。
「沒什麼……」玫瑰才開口,卻見美琪跟國升卿卿我我地從外頭回來。「咦?!他們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說話的同時,她的人也跟著往前走去。
「玫瑰姊。」美琪和國升一見到她,立刻出聲打招呼。
「你們……」玫瑰看了看他們交握著的手,心裡已經有數。「在交往?」
美琪下好意思地低頭看著地上,只好由國升代表回答。「嗯。」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這麼快?!」美琪跟封琉分手還不到一個月呢!
「嗯……因為……剛跟封琉分手的那幾天,我的心情不太好,還好有國升陪我,讓我很快就忘記不愉快。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喜歡上我了……」美琪不好意思地說出原委。
「對呀。」國升跟著補充。「要不是她跟封琉分手,我也沒有勇氣追她。」說著,小倆口開始恩愛地摟摟抱抱。
「你這麼快就恢復?」不是說失戀都會要死不活的嗎?美琪的復原能力也太強了吧!
「其實早在他提出分手之前,我就已經有預感,因為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他愛的是別的女人。」女人的心是敏感的,怎麼會不知道身旁的男人有沒有用「心」在自己身上。
「不會吧……」那名「別的女人」——玫瑰,尷尬地回應道。沒想到美琪年紀輕輕,心思卻如此敏銳!
「是真的!」美琪以為她不相信,拚命解釋。「他從來沒有單獨找我出去約會,連我的手都沒牽過,我想我只是他的幌子吧!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我是誰呀!」
「這點我可以證明。」國升將女友攬進懷中,替她說話。「剛開始,我也認為是她想太多了,但是經過仔細觀察之後,我覺得封琉的確不在乎美琪,我甚至覺得,他在乎玫瑰姊你的程度,還遠遠高於在乎美琪哩!」
「……」玫瑰尷尬地笑著,不知該做何回應。
原來每個人都比她清楚封琉的心,是不是當局者迷?難怪封琉會被她的駑鈍氣瘋。
「這倒是真的,我也這麼認為ㄝ!」一旁的雅卉也說出自己的經驗。「好像只有玫瑰姊在場的時候,封琉才比較平易近人,有一次我在走廊看到他,原本想跟他打招呼,但是看到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好嚴肅喔!我根本不敢接近他耶!」
「沒錯。」美琪也說出自己的看法。「我也是因為常看他和玫瑰姊打打鬧鬧,才會誤以為他很好相處,可是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私底下的他好冷漠呢!」
「他一點都不冷漠!」玫瑰急忙為封琉伸冤。「其實他人真的很好……」
「我們沒說他不好啊,只是我們都覺得,他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比較有人情味,對不對?」雅卉客觀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沒錯。」其餘兩人都認同地大力點頭。
經他們這麼一說,玫瑰也發現他們所言不假。封琉的確只有在她面前才會瘋瘋癲癲,平時的他,看起來真的有些冶漠無情。
「跟他分手,你不會難過嗎?」玫瑰還是很關心美琪的心情。
「其實還奸,我現在才發覺我並不是喜歡封琉,只是崇拜他而已。所以我一點也不遺憾跟他分手,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
「解脫?」玫瑰不解地重複。「怎麼說?」
美琪老實陳述自己的心情。「跟他在一起時,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擔心東又害舊西的,一點都不快樂,後來我才發覺,其實他對我來說,就像是皇冠上的鑽石,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裝飾品,我跟他起不了共鳴,我們根本就不適合……」
她深情地望向身旁的國升,語重心長地說:「所謂的伴侶,還是要選跟自己頻率相同的人,雙方要能處在平等地位,才有辦法長長久久。認真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封琉呢,如果不是跟他交往過,我還學不到這最重要的一門功課哪!」這是她這段日子來的深刻體認。
很多人在挑對象時不切實際,習慣性地往上擬定條件,身高要夠高,身材要棒,長得要好看,收入要豐厚……但是,他們往往忽略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適不適づ口自己。
奸的東西人人喜愛,但是和不適合的對象交往,就像是穿著不合腳的鞋子,就算是價格不菲的名牌,也只是折磨自己的腳丫子,平添痛苦而已。
經由剛剛的對話,玫瑰終於發現自己自以為是的犧牲是如此多餘,就像封琉所言,她顧慮太多,而且對愛情的態度不夠積極,難怪他會那麼失望。
但是,她現在才領悟到這個道理,會不會太遲了?
一結束心不在焉的會議,玫瑰便急忙到封琉的辦公室找人,雖說已經同公司好幾年,但這倒是她第一次出現在這塊辦公區域。
這麼說起來,好像每次都是封琉主動過來找她的,自己卻從未跨出去一步過!
現在想想,她不只是被動,還遲鈍得離譜。
不過沒關係,現在她要積極展開行動了……
「封琉……」她畏畏縮縮地從辦公室門口往裡頭瞧,但是卻沒看到他人影。
「你要找封琉嗎?」一位看起來像是和封琉同組的男組員,看到玫瑰探頭探腦的模樣,好心地出聲相詢。
「-……」她尷尬地應聲。
「哪,他在那邊看盤。」他手指著辦公室另一端,有一個聚在數台二十寸顯示器前面的小團體。螢幕上顯示的是歐洲各國股市最新的交易狀況。
「喔,謝謝。」玫瑰道謝完後,靜靜地走到那群人的身後,沒有出聲打擾他們聚精會神的看盤。因為從事相同性質的工作內容,她很清楚有許多重要訊息會在盤面上透露出來,就像她的「大中華奔騰基金」,也必須同時觀看台灣、大陸、香港和新加坡的股市消息,這道理是一樣的。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剛好是歐洲各國股市陸續開盤的時間,也是封琉所負責的「歐洲共同基金」小組,最忙碌和緊張的時刻。
奇怪,這個時段明明是他最忙的時候,可是他以前老是往她那邊跑,卻還是把基金經營得嚇嚇叫,這難道真是實力的差異嗎?
玫瑰靜候一旁,觀察著他和組員間的討論,下但字字珠璣,全都切中要點,而且指示明確,的確讓人佩服。而專注於工作的他,看起來更有一番難以形容的迷人魅力,這倒是她已經很久沒見到的一面。
他不只外表俊帥有型,工作能力超群,而且做事認真負責,是個有肩膀、有擔當的男人。
難怪有那麼多女人欣賞他,他的確是個讓人眼睛二兄的好男人。就算是混在一群人裡面,第一眼會注意到的人依然是他!
「……我們選的那幾支股的表現依然強勢,大盤大致沒什麼變化,就依我們剛才討論的進行吧。」不知過了多久,封琉總算結束重點看盤工作,明快地下達幾道指令。
「是。」接獲指示的組員紛紛就定位,埋頭努力。
封琉站起身來轉轉酸痛的頸部,赫然發現坐在角落的玫瑰,她也正殷切地回望,彷彿有什麼話想對他說,
「有事嗎?」封琉來到她面前,客氣有禮地詢問。就算再怎麼想避不見面,但是來者是客,更何況他們還在同一間公司,總不能讓彼此太難堪,以免又有些耳語傳出,擾人清靜。
「呃……好久不見……你……很忙嗎?」突然被這麼一問,她也不知該如何啟齒,只能說些客套話。
「嗯,最近比較忙。」他淡淡地回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生疏和冶漠。
「這樣啊……」玫瑰露出尷尬的僵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縱使她有再多的熱情,都快被他這冷淡的態度澆熄了……
從沒見過他這冷淡的一面,讓她非常不適應,莫非這就是美琪她們所說的難相處的一面?
難怪美琪會認為跟他分手是一種解脫,說的也是,恐怕沒有人願意每天面對這麼一張面無表情的酷臉。
但是,只要他還願意理她,就算每天擺臭臉給她看,她都願意!
「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忙。」封琉微微頷首,面無表情地越過她,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但是才走了兩步,他卻發現背後的衣服被人拉住,只好下悅地回過頭來。「還有事嗎?」
他既然已經決定放棄玫瑰,就不是隨口說說,絕對會身體力行。因此他奉行三不政策:不想她、不理她、不去找她。
剛開始雖然有些不適應,總會不由自主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但是在他強大的意志力驅使下,總算已能控制多年來養成的壞習慣,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又受到動搖。
對於她的退縮,他已經無話可說。
「我……我……」看到他一臉不耐的表情,差點讓她打退堂鼓,但是為了他們倆的將來,只能硬著頭皮說道:「能下能……到你的辦公室談談?」她明顯可以感覺到背後下斷投來好奇的打量眼神,讓人渾身不舒服。
他不發一語地深深注視她好幾秒,就在她快受不了緊繃的氣氛時,他總算有了回應。「……走吧。」說完便率先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玫瑰跟著他的腳步踏進屬於他的工作領域,順手關上門,不想讓外人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
封琉安坐在舒適的皮椅上,雙手橫在胸前,盯著她手足無措地玩弄手指,就是不肯出聲打破僵局。
原本希望他能開個頭,讓她順利接話,但在對望了幾分鐘後,玫瑰總算知道他沒幫忙的打算,她只得凝聚所有的勇氣,為自己爭取。
「我……我想跟你交往。」
「對不起,我已經沒那個心情。」封琉毫不考慮,第一時間便回絕她的告白,不想將心再交出來任人踐踏。
雖然在他的心裡頭,玫瑰還是佔有一席重要的地位,但是對於她優柔寡斷的退縮態度,他已經感到厭煩,不想再無限期地等待。
也許他以前的表白方式並不明確,讓她無所適從,這也無可厚非。但是讓他氣結的是,在經過那一夜之後,她竟然還舉棋不定,可見她對這段感情的重視程度,沒有他投入。怎不叫他心寒?
所以他決定放棄,不再執著於她。
玫瑰一時無法承受這個答案。「你不是喜歡我嗎?還是說……你已經有了新的愛人?」她還天真的以為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不計前嫌地接納她呢!
「就算我有新的愛人又如何,你憑什麼質詢我?」她的指控讓人非常不舒服,她將他當成什麼了?
「我就知道你沒定性,見了一個愛一個!」為了掩飾傷心和失落,她故意說出言下由衷的反話。「所以我剛剛才會故意鬧著你玩啦,你可不要當真喔!呵呵……」乾澀的笑聲,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虛偽得可憐。
「你這樣做人不累嗎?」看了她的獨腳戲,只讓他覺得可悲。
「什麼意思?」他看出什麼了嗎?
他遺憾地搖頭。「不敢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一碰到打擊就退縮,隨便找一個藉口安慰自己,這就是目前在我眼中的你!讓人看了,只會為你感到悲哀。」
「我才沒有……」她不願相信自己像他形容地這般不堪入目。
「你可以繼續找理由來為自己辯解。卻掩飾不了事實。」他打斷她的話,繼續說道:「以前那個勇往直前,擁有自信光彩的閎玫瑰已經消失。現在的你,只是一個膽小畏縮的軀殼,再也吸引不了我的目光。」
「就、就算吸引不了你又如何?反正還是有很多人『哈』我!」
「你是指那個書獃子嗎?」他回以冷冷的嘲諷。「的確,現在的你只配得上那種角色!」
玫瑰聞言突然哭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欺負我……」她的淚不受控制地紛紛滑落,不僅嚇到封琉,就連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她並不想示弱,更不願拿眼淚當武器,可是一連串的打擊,讓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封琉無措地看著她的淚眼。「別哭……你這樣好像我欺負你似的……」他天生對女生的眼淚沒轍,更何況是心儀的女人。
「……你本來就……欺負我……」她抽抽噎噎地控訴,哭得好不傷心。「……才半個月而已……你就見異思遷……」
「我哪有見異思遷?」自從那天攤牌後,他連個約會都沒有呢!
「你剛剛自己說的……還想否認!」
「我是說『就算』,並沒有說『有』。」奇怪,明明他才是原告,為什麼會變成被告?
「所以說……你沒有新歡嘍?」她的眼淚奇跡似地說停就停,一對眸子晶晶亮亮地閃耀,看起來非常動人。
「是還沒有。」他老實承認。
「那你為什麼拒絕我?」既然如此,她就更不瞭解。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拒絕你。」封琉無奈地歎了一口長氣。
玫瑰雙眼呈現茫然狀態,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認為你喜歡我的程度還不夠深。」
「誰說的!我……」她不能接受這個答案,急著想為自己辯駁,卻被他一個手勢制止。
「別急,你先坐下來聽我說。」封琉示意她在面前的椅子落坐,緩緩道出自己出觀感。「或許你認為自已是喜歡我的,可是當你面臨選擇時,我往往是被犧牲掉
「我沒……」她下意識地想否認,但在看到他認真的眼神後,卻莫名地感到心虛,後面未完的話也自動消失不見。
「你有。」他舉出了一個最有力的例子。「像是之前,你不就要將我讓給美琪嗎?」
「那是因為你先跟她交往的啊。」
「這還是你牽的線,你這個大媒人不會忘了吧?」
「那是因為你說過你喜歡她,所以我才……」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我什麼時候說我喜歡她的?」每次跟這朵遲鈍的玫瑰談到感情的話題,封琉就有丈二金剛摸下著頭腦的困擾,是他解讀能力太差,還是她太會斷章取義?
「可是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喜歡我們部門的女生,頭髮長長的,個子高高……」扳著手指數著上次封琉說的條件,她頓時領悟過來,聲音也從原本的理直氣壯,變成輕如耳語。
「然後呢?」這下子,換他耀武揚威。「怎麼不接著說了?」從玫瑰心虛的表情中,聰明的他早就判讀出她已有所領悟。
沒想到她話鋒一轉,立刻將過錯推得一乾二淨。「誰叫你說得不清不楚,又沒指名道姓,我怎麼會知道?」
「喔——」他不以為然地拉長音。「這麼說起來,又是我的錯嘍?」
「本來就是。」環境造就玫瑰不服輸的個性,讓她不懂得適時低頭,更不懂得看人臉色,凡事非辯到贏不可,莫怪她大學時能當辯論社的社長。
「你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這是他多年觀察的結論,不論在什麼情況下,她一定會靠她的伶牙俐齒立於不敗之地。
「我本來就沒錯。」其實應該說,不管怎麼樣,她都可以找到證明「她是對的」的言論。
「如果『不服輸』就是你的信念,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好談了。」他雖然欣賞她的強勢作風,也欣賞她的聰慧和反應靈敏,但這些都要在合理範圍內。倘若一味地求勝,甚至到了強壓人的程度,只會讓對方厭惡而已。
他可不希望每回私底下相處時,還必須隨時備戰,應付她得理不饒人的利舌,談這種戀愛未免太累人。他情願要一個溫柔可人的解語花,可以讓他舒緩疲憊的緊張情緒,畢竟下班後的時間是為了明天充電用的,應該是舒適、祥和、放鬆的,他可不想搞得像戰場。
「我沒有不服輸啊!」她習慣性地開口辯解,振振有詞地說道:「如果我沒有錯,為什麼要認錯?」
她的態度讓他失望地搖頭。「感情不可能永遠是你進我退的情況,應該是雙方各退一步,用心經營,才會生根茁壯。如果一味只想要佔上風,不能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愛情過不了多久就會枯萎殆盡。」
他並不想說教,只是她的行為模式已經僵化到不知變通,讓他不得不點醒她。
「我……」
「今天就到此為止,等你瞭解我今天的話後,我們再談,否則只會浪費彼此的時間。」他不否認自己還是喜歡她,只是相愛容易相處難,單方面付出的愛情,是沒有未來的。
雖然還想間個明白,但是他都下逐客令了,玫瑰也只能乖乖離開。可是滿腦子渾沌未明,不知該如何排解。
她知道自己好強,事事都想爭第一,因而常常得罪人,根本交不到什麼朋友,除了幽蘭以外。
既然自己想破頭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倒不如問問第三者的意見。
反正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跟幽蘭碰面,就約個時間見面聊聊好了,順便請教一下「馭男術」,誰教幽蘭總能讓男人對她服服貼貼呢。
這其中一定有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