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十二遍了。
紫儀的心幾乎都揪在了一起,她已經明顯地能聽出在華司澈的演奏中出現了顫音,這對於他這個一向對自己的演奏要求完美的人來說,出現如此明顯的毛病只能有一種解釋:他太疲倦了,如此大量消耗體力和指力的演出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能承受的,他能咬著牙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如果再堅持下去,他的手指也許真的要廢掉。
她咬緊嘴唇,目光惡狠狠地盯著一臉愜意坐在旁邊的那個人身上,苦於自己還沒有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來解決這次事件。如果只是因為一次簡單的打架事件,也許彼此間結不下這麼大的仇怨,這個人的出現絕沒有這麼簡單,因為在那人冷笑的目光中,紫儀感受到的是殘忍的寒冷,似乎他的來到只是為了毀滅華司澈這個人。
「你為什麼會這麼恨他?」紫儀忽然主動開口問那人,「你是成年人了,應該知道拿一個酒瓶子換一條人命是不值得的。即使你今天成功了,以後你可能也過不安寧。他的朋友、父母,絕不會放過你的。」
那人斜過眼睛來,開始正經地打量起她,嘿嘿笑道:「王子的女朋友就是不一樣,你很有眼光。」他陰冷地看著還在咬著牙演奏的華司澈,一字字道,「我就是要毀掉他這個人,這雙手,和他的那分傲氣!」
親耳聽到他這麼說,紫儀的身體一陣寒冷,幾乎透徹骨頭,原本虛弱的身體一陣輕顫。但是她知道,此時此刻,她不能倒下去,決不能!
看看手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兩個小時了,怎麼辦?怎麼辦才能讓華司澈停下來?這裡遠離市區,又沒有報警裝置,所有人身上的手機都被扔到了外面,她冥思苦想,偷偷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終於,她想到一個辦法,雖然是個下下策,卻是目前惟一的辦法。
原本就支持不住的她忽然腳一軟跌倒在沙發旁。站在她身邊的肖雅琪驚呼一聲,扶住她叫著:「紫儀?你怎麼啦?紫儀!醒一醒!」
雖然有裝病的成分在內,但事實上紫儀此刻的身體的確很虛弱,她蒼白的臉色和額頭上的虛汗都無需偽裝假冒。她只需要將自己再裝扮得楚楚柔弱一些,好像當年演出的朱麗葉,抓住肖雅琪的衣服,喘著氣說:
「我,我,我的心臟病可能是犯了,快!快!我要上醫院!」
突然而來的變故令雙方都措手不及,不僅是敵人,連華司澈都停止了鋼琴演奏,奔了過來,從後面扶起她的後背,急切地呼喚:「紫儀!你怎麼樣?堅持一下!」
第一次聽他不加任何修飾地喊自己的名字,而且喊得如此動情,如果不是身處危難之中,紫儀真的很想陶醉一下,但是目前的情況不給她這個權力。她裝得更加恐慌,死死地抓住華司澈的衣角,說:「我沒帶藥!藥!給我藥!」
華司澈一咬牙,將她橫抱起來,死死地盯著那個男人,問:「你是要這樣一條人命,還是要我的手指?」
那人也被驚住了,或許他的心中本來就沒有真的想害人的意願,事到臨頭立刻不再如剛才一樣鎮定,而是有些迷亂惶惑。他看著江紫儀的臉色和表情,那的的確確不像是偽裝出來的,怎麼辦?讓她去醫院?那麼今天的一切計劃都會功虧一簣。不去?她如果死在這裡,他所要面臨的後果會更可怕。
華司澈抱著紫儀奔出幾步,那人本能地攔在他們身前,說:「不許走!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你們逃脫的。」他伸手要摸紫儀的額頭,卻被華司澈一斜身躲了過去,但是在側身間,華司澈卻驚異地看到對方的右手食指處有一道很深很長的傷痕橫在那裡,觸目驚心。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蹙眉道:「是你!歐陽予人!」
驟然被人認出了身份,那個被叫做歐陽予人的人也呆住了。
華司澈更平靜了,深幽的眼中是一簇燃燒久遠的火焰,「歐陽予人,我沒想到你也到這裡來了。三年前在日本的鋼琴比賽,你輸給我後,我聽說你自殘手指,發誓終生不再演奏了,是麼?」
歐陽予人陰沉的眼中有了波瀾和痛苦,淒厲地說:「是你把我害到這樣子的!我本來很有前途,可以到維也納進修音樂!只要我拿到那次比賽的冠軍,我就可以得到我夢寐以求的一切。而你!不僅奪走了這一切,還讓我視作生命追求的大賽獎品——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免試入學資格和無條件獎學金全體放棄!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那次比賽奮鬥了多久!你輕易得到,輕易放棄!根本不在乎你會對別人的生活造成什麼樣的痛苦和後果!我要你為此付出代價!」
華司澈沒時間和他爭論太多的事情,只是一字一頓地回答:「我放棄的,是我努力得到的,無可厚非。而你,什麼都沒得到過,憑什麼和我爭?是你主動放棄了下一次和我戰鬥的機會,卻還在這裡怨天尤人!你又憑什麼?讓開!」華司澈衝過那人,向大門口跑去,喊著:「如果江紫儀有了生命危險,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好了!」
所有的學生被華司澈的情緒感染,戲劇化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全都護著他和紫儀衝出大門口,那些剛才好像還看似很強硬的陌生人卻只是呆呆地看著歐陽予人。一動都不動,像在等他下達指令。而歐陽予人,只是呆若木雞一般茫然地看著華司澈衝出去的背影。,摸著自己手上的傷痕,臉部漸漸扭曲,最後痛苦地一聲低叫,跪倒在地上。
紫儀是被華司澈抱上一輛車的,知道對方並沒有追來後,她艱難地表態:「我沒事,剛才只是裝給他們看的,大家是不是都脫險了?」
「你別說話,你要上醫院。」華司澈開著車,眼睛直視前方,不能看她。
紫儀靠在座位上,無力地看著他開車,忽然問道:「你還沒有滿十八歲啊,怎麼能單獨開車?被警察抓到的話……還有,你剛才的手指太過疲勞,現在應該好好休息才對,我說了,我真的沒有事……」
「閉嘴!」華司澈低喝著,「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等你身體好起來再關心別人吧。」他一頓,又說,「不過你又一次在我面前鑒證了你的勇氣和膽量。以後還真不能小看你。」
「謝謝你的讚美。」紫儀的神志越來越模糊,嘴裡還在說話,「其實我剛才一直都很怕,很怕……」
「怕什麼?」華司澈提問的聲音似乎越飄越遠了,紫儀拼盡力氣回答:「怕你再也不能彈鋼琴了,我還沒有聽到你給我彈過琴,實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嘟噥著,沉沉地睡去。
華司澈依然沒有看她,但是嘴角處卻分明有一絲笑意隱隱地浮現出來。
生日Party事件後來作為頭版頭條出現在某大報紙的社交版面,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而案犯歐陽予人亦被警方緝拿,等待審判。
紫儀在此期間大病一場,在醫院足足調養了半個月,才被獲準可以出院休養。出院那天,肖雅琪帶著一大捧的鮮花來看她,笑瞇瞇地說:「全班同學為了感謝你在這一次事件中的傑出貢獻,以及為了彌補上一次宴會的不快,決定重新開一個晚會。」
「又要開?」紫儀歎著氣搖手道,「別拉著我了,我夠 累的了,這一回如果再出來一個綁匪,我可沒有第二條命來裝病。」
肖雅琪怎麼肯放過她,「這是大家的意思,你準備讓全班同學失望嗎?」她悄悄挨在她的耳邊,說:「這回的晚會很不一樣哦!」
「怎麼不一樣?」紫儀勉強應答,實在是沒有半點精力再去應付疲勞的宴會了。
「是一場化裝舞會,大家都要穿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服裝,戴著各種面具來參加。除了華司澈已經被內定扮演《天鵝湖》裡的齊格菲爾德王子外,其他人都可以隨意裝扮,不過據說已經有十一個人要裝扮成歐潔托了。」
「哦?是麼?」紫儀一笑,問好友,「你也必然是其中的一個吧?」
肖雅琪搖著頭,神秘地笑著:「我怎麼可能那麼俗氣呢?全扮演白天鵝有什麼意思?」她眨眨眼,說,「我準備扮演魔鬼的女兒黑天鵝,在整幕戲中,惟一和王子在舞池中共舞的人就是黑天鵝啊。哈哈哈!」她好像很為自己的想法喝彩,笑得頗為得意。
紫儀只是歪躺在床邊,一副又要昏昏欲睡的模樣。
不過華司澈這個名字的出現還是令她的心頭怦然一動。他的情緒穩定了嗎?手指沒事了嗎?這半個月裡雖然見他來過兩次,但只是坐一下就走,沒有深入地交流過。
不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依然還是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華司澈啊。
又一次的舞會。
紫儀真的累了。儘管只有十八歲,但是像這樣的舞會宴會,大大小小她參加了恐怕不下百次了,所以她不能理解為什麼她身邊的朋友、同學和親戚們都對這種生活樂此不疲,似乎從不厭倦。
雖然是化裝舞會,但是她沒有刻意地修飾裝扮,從一開始她就沒想讓自己變成一個白雪公主。為了不讓人誤會她有要接近華司澈的企圖,她扮做了鄉村的牧羊女,一雙荷蘭大木鞋,連衣的大圍裙,印花的小頭巾,在眾多爭奇鬥艷的女孩子們中間,她的服裝頗有些另類的味道。
「紫儀,你今天穿得好別緻哦。呵呵呵……」不少同學走到她面前將她打量一番,放下這一句話後,又搖著手裡的小團扇離開了。
好像這個宴會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半個月前的那一場風波早已經在這群少男少女的心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吧?沒有人過來感謝她當日的救命之恩,甚至沒有人和她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如既往地集中在華司澈的身上:他遵守了規定,穿著一席歐洲王子的禮服,典雅的貴族氣息自然地洋溢,即使她不想承認,但他依然是人群中光芒四射的明星。
「我們的生活好像差得很遠。」紫儀輕輕低歎,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變得有些脆弱傷感。即使是在上流社會中,人們依然可以劃分出三六九等,像華司澈這樣人品出眾、家世出眾的男孩子當然是絕對的精品。而像她這樣各方面都不是很突出的女孩子,永遠只能做甘當綠葉的配角,「好在我只想做一片綠葉。」看著那群女孩子為了爭寵而鬥得不可開交,紫儀又搖搖頭,幸虧從小時候起她就不曾加人過這場戰爭中來,所以她還可以做到明哲保身。
「你又刻意地藏自己。」華司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那片為了爭奪他而煙火瀰漫的戰場,坐到紫儀的身旁,笑著看她的樣子,「挺像灰姑娘的。等待王子的拯救。」
「我可沒想和你扯在一起。」紫儀急忙解釋,怎麼?穿成這個樣子仍然能讓人誤會嗎?」她不禁懊惱起來,「早知道乾脆就做一身恐龍的衣服來好了。」
華司澈瞇著眼笑,低聲問:「想不想和我跳舞,親愛的辛蒂瑞拉?」
她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哦,不了,尊貴的王子,莫讓我卑賤的雙手玷污了您高貴的氣質和精美的衣飾。我只是個卑微的牧羊女,只有小羊身上的絨毛才能令我感到一絲溫暖。」
他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從哪裡學來的台詞?如今你也會咬文嚼字的說話了?」
「你的調教功不可沒。」她嘻嘻一笑,指著遠處,「那群白天鵝已經急不可耐,王子是不是該出場了?」然後她站起來微微屈膝躬腰,靈巧地一轉身,跑到了別的地方。
舞會的第一支舞原本是應該華司澈和一位女伴領舞的,但是由於一群白天鵝為了這個位置而互不相讓,華司澈只得和她們十一隻白天鵝分別共舞。
紫儀躲在一面長長的窗簾後面,默默地看著在舞池中旋轉著的華司澈,她下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該死,她在難過什麼?又在期待什麼?剛剛不就是她拒絕了王子的邀請嗎?難道現在她又後悔了?
她默默站立著,直到全場的燈光黯淡下來,幾乎看不清身邊的人,只能看到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她才醒悟過來,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已經站到麻痺。
「各位來賓,下面是今晚的最後一項,也正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一個活動,很快我們要關上燈,然後進入倒計時,倒計時結束的時候我們會給大家一分鐘的時間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一分鐘之後,我們會重新打開燈,到時候如果有人有幸中了愛的魔法,請當眾宣佈出來!」
全場一片尖叫和歡呼聲,這是當今的PartT中比較流行的一個玩法,紫儀聽說過,但沒有參與過,也無心參與。
聽著主持人在話筒後清晰地倒計時:「十、九、八、七……」她根本沒有在意,因為她從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魔法的存在,她只是站在窗簾後,帶著一絲孤獨的微笑,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燈光在倒數中繼續暗淡,暗淡,直到「一」字數過,四周已經進入了一片漆黑,然後是持續不斷的尖叫和興奮的高喊。紫儀像一個瞎子,在黑暗中只有聆聽別人的遊戲。
忽然間,遮擋在她身前的那一幕窗簾似乎被什麼人拉開,她清楚地感到有一道人影的逼近。
「誰……」她還沒有問完,就已經被對方拽入了一個陌生的懷中,她驚駭地想要逃跑,然而她無助的雙唇也已經被人秘密地吻封。
紫儀說不出此時是驚駭大過於恐慌還是憤怒大過於困惑,她竭力地掙扎都沒能掙脫出對方的雙臂。
對方吻得很霸道,甚至霸道到肆意,讓她連呻吟的空隙都不曾有。貼合著對方的身體,可能是因為大病初癒,身體本就虛弱,她開始漸漸屈服。而似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對方也放開了她的身體,悄然退去。
燈光驟然亮起,映照到大家或驚喜或失望的神情,紫儀呆呆地撫著自己剛剛被強吻過的嘴唇,此時方才回想起片刻前那溫潤的觸碰似曾相識。記憶的大門並不難推開,兩年前的一幕已從腦海中閃過,她依稀還能記得上一回被吻時的那分迷亂與今日的如出一轍,於是情不自禁地揚起雙眸在人群中搜尋著當日那個罪魁禍首,費了很大勁,終於,在另一處牆角,她看到了同樣靜靜地佇立,與她默默相對的華司澈。
是他幹的麼?沒錯!一定是他!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為了感謝她那一次的相救,還是為了對中學生活作一次美麗的告別?無論是為了什麼,他這樣的表示方法都令她無法接受,因為這在她心底所掀起的波瀾和震撼已經無法用語言衡量。
「華司澈,我恨你……」她茫然地輕念出這一句話,但是連她自己都解釋不清她為什麼會恨他。
新的學期很快就開始了,經過了一個假期的蟄伏,所有人都變得懶懶的。重新邁入校門的紫儀抖擻了全部的精神,想著沒有華司澈生活在身邊,她將重新過回那種平淡但很安心的生活,不覺有些高興又有些失落。
走進商學系的教室,她微笑著向同學們打招呼:「Hi,大家好!假期過得如何?都去哪裡度假了?論文都寫了嗎?」
說完了一串話,她才感覺出教室內的氣氛不太對。
所有同學的目光似乎都興奮得過了頭,每雙女孩子的眼睛中都進發著奇異的火花。等等,這種目光她太眼熟了,眼熟到令她覺得毛骨悚然。
她猛∼轉頭,看到坐在後排上方的那個男生正向她燦爛地微笑著:「江同學,你好!真高興又可以向你請教了。」
華司澈?!紫儀瞪大了眼睛,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第一個想到的可能就是:她走錯繫了。她正準備道歉退出,教授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嚴肅地問她:「江同學,你怎麼還不坐到位子裡面去?難道讓大家都等著你上課嗎?」
「哦,抱歉,教授,我正在考慮應該坐在哪裡。」紫儀匆匆忙忙地看了教授一眼,禿頂,黑邊眼鏡,肥肥的西服裝,沒錯,這的確是她這個系的教授,教授不會也走錯門吧?
她一咬牙,抱著書本幾步跑到華司澈身邊的一個空位子旁,對方很大方地將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東西移開,微笑著說:「我怕你來晚了,所以特意為你佔了個座位。」
「見鬼!」她低聲咒罵了一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華司澈反問。
紫儀挑著眉,「你應該在音樂系才對啊!這裡是商學系的教室!」
「我為什麼要去音樂系上課?我有說過我報考了音樂系嗎?」華司澈還在笑,似乎紫儀的問題很可笑。
紫儀被問住了,楞楞地說:「可是,可是你的那些崇拜者都去了音樂系啊。」
「別人怎樣我不知道,也許她們是誤會了,因為填報專業申請表時,我正好去音樂系找系主任談天。」他輕描淡寫地回答,似乎一切的誤會都來源於別人的莫名其妙。
紫儀無言以對,因為他說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讓她挑不出一點毛病,但她知道這裡面就是有問題,因為華司澈根本不可能報考商學系,他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他的鋼琴、他的音樂,他怎麼可能中途放棄?
她在震驚中企圖從他的表情中審視出什麼秘密,他卻已經攤開筆記本,目不轉睛地聽教授講課了。
紫儀費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才讓自己正視這個情況的真實性,讓自己相信華司澈的的確確現在是和她在同一個系、同一個班裡上課。儘管她還不知道這背後究竟隱藏了怎樣的故事,但是她知道,她心中的竊喜其實是多過於苦惱的。
中午在餐廳吃飯,華司澈捧著餐盤坐到了紫儀的身旁。紫儀警惕地看看四周,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對著她所在的位置噴火放電,於是低聲問他:「你能不能換個地方?」
「為什麼?我喜歡這個位置。」華司澈故作不知,看著她的表情,又微笑,「放鬆一下,第一天開學你好像就很緊張。」
「和你在一起,我沒有不緊張的時候。」紫儀皺著眉,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換個位置。
「今天的課你都聽明白了嗎?」華司澈忽然問道。紫儀漫不經心地回答:「勉勉強強吧,那些現實的例子比較好懂,但是理論方面太艱深了,學而無味,好在教授留的作業可以有一個月的時間來完成。」
「那道作業咱們一起完成如何?」華司澈說,「關於現代社會的營銷模式的問題,恐怕需要調查的資料太多,一個月連調查加上寫論文,時間太緊了。」
「你和我一起完成?」紫儀不敢置信,看看他,又似乎很認真的樣子,於是回答,「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敢有這分榮幸。而且我相信以我的能力能把這個調查報告做好。」
「我只是很想改善你我的關係和我在你心中曾經留下的不好印象而已。」他偏過頭,看著她瞪眼的樣子,悠然一笑,「六年了,你瞪眼睛的樣子還和以前一模一樣,你會有這麼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大概應該歸功於我吧?」
紫儀現在連瞪眼睛都不敢了,無論她做什麼,華司澈都有辦法將話題扯到令她困惑的問題上去。她隱隱覺得華司澈變了,但卻說不出來哪裡變了。他從來都是這麼高深莫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令她意想不到。
遲疑間,華司澈忽然再次逼近,放大的臉孔出現在紫儀的眼前讓她又嚇了一跳,驚叫道:「你幹什麼?」
而華司澈只是用餐巾輕輕擦去她臉上的一塊污漬,柔聲說:「噓,別動,這裡有點髒,可能是沾到番茄汁了。」
他突然而來的溫柔舉動令紫儀再一次不知所措,這樣的舉動簡直令她承受不起,如果華司澈動不動就要這麼溫柔地對她說話,還要擺出一副類似於情人的親密舉動,她的心臟不知道還能承受得了幾次他這麼強烈的衝擊。
「別玩了——」她壓抑地低喝,「華司澈,你實在很令人頭疼。有哪個身為弟弟的像你這麼任性?」
華司澈的微笑突然一斂,沉聲說:「別叫我弟弟,我從來都不是你弟弟。」
他生氣了?紫儀看著他過分嚴肅的表情,又一次驚詫於他的臉色轉變之快。她說錯了什麼麼?還是從一開始他就只是在演戲而已?
兩人這麼互相凝視著,旁邊忽然有人躊躇著打破僵局的氣氛,「江同學,可以和你說句話嗎?」
紫儀看去,原來是同系但大她一屆的學長:關情。
她巴不得有人能在此時來解救她出苦海,於是急忙站起說:「學長有事找我嗎?沒關係,我有空,咱們出去說好了。」對華司澈放下一句「你自己慢慢吃」後,她主動拉起關情的胳膊快步走出餐廳,全然不顧身華司澈平靜到甚至沉鬱的眼神。
當紫儀還是少女的時候就在幻想著愛情會是什麼樣的。即使在十六歲時演出完《羅密歐與朱麗葉》後,她依然不知道現實中真正的愛情是什麼樣的。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站在她面前,很認真地對她說「紫儀,我喜歡你」時,她都無法體會到愛情到來時的那種原本應有的喜悅的心跳,或許是她等待這一刻等待的有些太久了吧?
向她表白的人就是關情紫儀很喜歡他的名字,因為有種看破紅塵的味道。
所以當他對自己說出「我喜歡你」那幾個字時,她沒有反應出任何欣喜的情緒,而是笑著問:「你不是叫關情嗎?怎麼也會對人動情?」
關情雖然長她一年,卻有著一張娃娃臉,笑的時候很和藹可親,紫儀以前雖然在學校內的一些活動上見過他,但從未真正留意過這個人,聽到今天他的一番話,紫儀才開始對他重新刮目相看。
「我曾經以為我是不會動情的,因為愛情對於我來說遠沒有學業和事業重要。直到有一天,我路過你的教室門口,看到你在陽光下的笑臉,我才忽然感覺到,你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
這樣的話,紫儀在小說和電視中看到過無數遍了,但是有人親口對你說的感覺和看別人說的感覺是絕對不一樣的,她有些語塞,「為什麼會是我?」
關情笑笑,「當愛情來敲門的時候不需要問為什麼,只要準備好接受它就可以了。」
這樣溫柔細膩的關情很讓紫儀心動,於是她開始有點相信這就是愛情。
「你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坐在學園咖啡廳中的關情深情地看著她,悠然說著,「我很少在學園裡看到像你這麼特殊的女孩子。當大部分的女生都把時間用在化妝和探討社交新聞的時候,我卻看到你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書。好幾年前看過你演出的朱麗葉,很打動人心的表演,那時我就在想,這才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情人。」
紫儀在心中暗吐了一下舌頭,原來自己給對方的觀感是溫柔如水的那種,說起來還真慚愧,她除了不懂溫柔之外,其他地方還是有一些優點的。她很想說破對方對自己錯誤的印象,但是看到關情那深情的目光她動搖了,這是她這一生第一次受到異性的青睞,而且還是一個這麼出色的男孩子,何必破壞自己在對方心中的美好呢?不管過去怎麼樣,以後的她願意為了愛情而改變自己,哪怕是比江山還要難移的本性。
「剛剛我看到你和華司澈坐在一起,好像很熟的樣子?」關情開始打探她與華司澈的關係。
紫儀匆忙解釋:「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們就好像姐弟一樣,沒什麼特殊的關係。」上帝,請原諒我,紫儀在心中暗自懺悔,她與華司澈雖然有姐弟之實,但是一直沒有姐弟之情,這麼解釋,雖然有幾分牽強,但並不算謊話吧?
果然,關情聽完表情又鬆弛下來,點頭說:「原來如此,我和華司澈不熟,所以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關係是怎麼樣的。我只是很少見他和女孩子單獨在一起,所以有些吃驚。」
紫儀鬆了一口氣。下午她沒有課,關情也沒有,兩個人就在咖啡店裡坐了整整一下午。到了下午五點左右,紫儀才從學校回家。
一進門,母親就嗔怪著責備:「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司澈都等你一下午了,既然約了人家怎麼不守時?」
「華司澈?我什麼時候約過他?」紫儀快步走進客廳,看到華司澈正斜坐在沙發裡翻弄著一本雜誌。
看到她進門,他沒有站起來,只是用一種審視的眸子看著她,平淡地問:「和關學長談完事情了?」
「要你管。」紫儀放下書包,問:「找我幹什麼?還跑到家裡來。」
「不是說好一起做報告麼。」華司澈從手邊拿起一摞紙,遞給她,「這是我下午在圖書館裡查到的一些資料,對你可能有幫助。」
「你的動作還真快。」紫儀禁不住一句讚歎,接過來那些紙翻了翻,放到一邊,坐到他對面,說,「還有什麼要下達給我的指令?看你這種眼神,怪怪的。」
「你的臉色很好。」他平淡的語氣裡沒有感情,「春風滿面的,關學長和你談了些什麼?讓你這麼開心?」
「事關個人隱私,恕不奉告。」她笑嘻嘻地搪塞,但眼底的春風卻遮擋不住原本得意的心情。
「不願意說麼?」華司澈哼了一聲,「不說也猜得出來,無非是有某個蠢男人開始把你當寶了。」
「喂喂,華司澈,你說話注意點,什麼叫蠢男人?難道喜歡我的人都是蠢男人,喜歡你的就不是花癡嗎?把我當寶怎麼了?不像某些人總把我當草。」
華司澈白了臉,咬住下唇不說話,漂亮的唇形都有些扭曲,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以為做一個喜歡你的蠢男人很容易嗎?我寧可你在別人眼中永遠都是草!」
紫儀一楞後驟然怒道:「華司澈!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裡是我家,請你對我保持起碼的尊重!更何況,我根本沒有請你來。」
「要我走是麼?」華司澈倏然站起,冷冷地說,「我本來就不應該來這裡,更不應該傻傻地跑到圖書館為了你浪費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他說完就直直地衝了出去。
喜怒無常。
紫儀忽然很想把這四個字送給他。中午的他和下午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實在搞不懂他每天究竟在想些什麼。無奈地搖搖頭,看看手裡的那些資料,如此細緻完備的數據和資料,相信一定是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的。他既然肯這麼費心地幫她,應該是誠心要和她成為朋友的,但是他又何必在剛才突然說出那些傷人的話呢?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強的,紫儀實在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使得他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快。
華司澈,你真的很難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