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 第七章
    對段家,任長耘是再也不得其門而入。

    在租賃的套房裡,他買來一組茶具和一罐大吉嶺紅茶,每天早上,練習為自己泡一杯紅茶,輕啜了口,腦海裡迴旋的仍是奇玲捧起茶杯哈奶茶的可愛表情。

    不自覺地,他略帶寵溺地笑了下。

    可是,已經二十多天了,他依然聯絡不到奇玲,去她家裡沒人來開門,手機也關機,連學校都不見她的蹤影。

    由此可見,段豪成是鐵了心要斬斷他們初生的愛情。

    而他,也狠下心斬斷重回任家的路。

    他明白總有一天段豪成會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姑姑實在不必枉做小人,以那樣挑釁的方式揭開一切,用言語挑撥刺激,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合不來啊!他終究還是跟姑姑那一家人合不來。

    可是,他已經停止不了對奇玲的愛意,即使不被允許。

    終於,他在校園裡堵到段奇蓀。

    段奇蓀的面容並沒有起太大的漣漪,像是早已知道他會找來。

    「來吧,我們談一談。」

    任長耘無異議的跟著他走,來到學校的網球場,剛好空無一人,方便談話。

    「奇蓀……」

    冷不防的,段奇蓀一拳揍上任長耘的臉。

    「這一拳是為我姊姊打的,因為你是懷有目的的接近她!」

    任長耘踉蹌兩下,默默拭去嘴角的血絲,深沉的黑瞳直視他的目光,語氣堅定的反駁道:「一開始,我確實抱著一份好奇心來接近你們,可是在我見到奇玲的第一眼,就深深被她吸引,無法自拔的愛上她!奇蓀,我愛她!這份愛是真實無偽的,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相信我!」

    奇玲突然從人間蒸發,找不到她,那份焦急幾乎撕裂他的靈魂。

    「我相信你,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段奇蓀說得輕柔,已經沒有方纔那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氣勢。「遇見你姑姑的第三天,我爸就親自押著奇玲上飛機,送出國留學去了。今天,我是來幫奇玲和我自己辦休學,順便交接學生會的事,坐後天的飛機去陪奇玲,我媽不放心她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好霹靂的手段!怪不得當年爸爸會輸給段豪成。任長耘訝然地睜大眼眸,不知該憤怒好,還是該佩服好。

    「你爸媽沒吵架吧?」他無力的歎息一聲。

    「我媽的性情,沒有一個男人跟她吵得起來。當然,聽了你姑姑那些挑撥離間的話,我爸積壓二十年的醋意全湧上來,怒火騰騰的質問我媽是不是還想著任雍年?!」

    段奇蓀抬頭看看天空,慢慢沉澱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事,也不免感歎造化弄人,尤其從媽咪口中聽到當年的故事真相,更有此感慨。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顏色吧!有猜疑、有嫉妒、有不安、有恐懼……才使得愛情繽紛了起來。」天才型的少年段奇蓀,頭一回認真思考愛情是什麼。「我爸媽在一起二十多年,到今天濃情蜜意仍不輸給年輕人,這必須是雙方都深愛著對方,真正走進對方的心底,才辦得到的事情。

    「我爸又怎會不瞭解呢?只不過,當年我媽為了逃避我爸,愛上了溫文儒雅的任雍年,做了任雍年五年的未婚妻,這大概是我爸這輩子最大的痛!任雍年是這世上唯一能令他嫉妒的男人。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妒意卻又被你姑姑挑起,難怪他憤而走極端,立刻送奇玲出國。」

    任長耘想起父親在電話中告訴他的:段豪成是個絕對的行動派!

    果不其然。

    那麼,他的愛情怎麼辦?奇玲又怎麼辦?能夠說不愛就不愛,像關上水龍頭一樣將愛情中止?

    不能呵!他像失去了魂魄般的搖著頭。

    「長耘,你姑姑是故意的,是吧?」段奇蓀好心疼姊姊哭著被押上飛機,她這輩子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呢!「你姑姑在無預警的情況下猛然提起,就好像當面甩了我爸一個耳光,他不發飆才怪!」

    「我瞭解。」任長耘的心好痛好痛,對未來的幸福感到茫然。

    「我媽永遠會站在我們的立場為我們著想,今天不管奇玲跟誰談戀愛,即使門不當戶不對,只要奇玲能獲得幸福,我媽都會在我爸面前為奇玲爭取。只有你不行,任雍年的兒子不行。我媽一個字也不能多說,她說了只會使事情更糟;她只能保持沉默,眼睜睜的看著我爸將奇玲送走,她自己躲在房裡哭了一晚。」段奇蓀好心痛看到媽咪雙眼紅腫,面容蒼白無血色。

    太思念女兒,讓莊棉棉病了一場。

    段豪成立刻趕回來,對愛妻呵護備至,等她病好了,又陪她坐飛機去探視女兒,才總算擺平一場家庭風波。

    不過,段奇玲留學是留定了。

    「那我該怎麼辦?奇玲又該怎麼辦?」任長耘垂在身側的雙手已握成拳頭,緊緊地握住,浮現出青藍色的筋絡。

    段奇蓀同情的看了他許久,爾後轉身。

    「我建議你們就趁此機會冷一冷吧!畢竟大家都還在求學階段,對將來都沒有把握,也許,你們只是一時被愛情沖昏了頭。」他緩緩的說:「等有一天,大家都真正成熟了,若是有緣再見,而你們心底所鍾情的依舊是對方,到那時候,我想上帝都拆散不了你們。」

    任長耘哀傷的垂下眼臉,強忍住心頭的悲涼。

    「如果你和奇玲因為時光的流逝而淡了、散了,就當作你們無緣吧!」

    段奇蓀轉過身來,頷首為禮。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再見,後會有期!」

    任長耘無語,只能目送他離去。

    原來愛情裡有太多人力無法掌握的變數,像當年父親與莊棉棉,今天的自己與段奇玲,不光是你情我愛就足以天長地久。

    甚至,連堅持與等待都不能自主。

    他的心情麻麻辣辣、酸酸澀澀,五味雜陳,眼裡已蓄滿了淚水。

    他很需要找父親談一談。

    父親只告訴他:

    生命,原本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期望與等侍。

    人生有目標,就產生了期望;而在努力的過程中,等待開花結果。

    任長耘了悟,一個月後,他也提前回美國,無視於奶奶和姑姑親情的呼喚。

    翌年,任母與世長辭,任雍年返台奔喪,處理完喪事便回去了,任氏企業與任家大宅正式由任凰繼承。

    ☆☆☆

    六年後。

    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的「日兆集團」,每天都有專人將所有玻璃門窗擦拭得一塵不染,象徵集團的日新又新、光彩奪目。

    自從三年前取得博士學位歸國的少東段奇蓀進入集團後,業務更加蒸蒸日上。

    宛如謫仙般的俊美少年完完全全變成了大人,成熟、世故,甚至比以前更加奸猾狡詐;不過,這些從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俊雅的面容永遠掛著淺淺的笑意,每個女人見了他無不兩眼射出興奮的光彩。

    段豪成也不客氣的直接把兒子丟入狼群中,人盡其才嘛!當然要狠狠的給他利用下去。這幾年他已很少參加商業性的應酬,直接派兒子出去,接班的意味濃厚。

    年方二十五歲的段奇蓀在心裡苦笑,「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故意放慢求學的速度,誰曉得那天殺的教授居然一次就讓我的博士論文過關。」二十二歲取得博士學位至今,他最少在心裡詛咒教授三百次。

    進入總裁辦公室,不意外的撞見一幅溫馨感人的天倫之樂。

    親愛的總裁與總裁夫人正在含飴弄孫呢!一對年約五歲的龍鳳雙胞胎,漂亮得不像話,可愛到讓人想偷偷抱回家。

    「爸、媽,你們怎麼又把小孩帶來公司?」

    「奇蓀,你來得正好,快來看,寶寶和貝貝玩積木的樣子多可愛呀!」段豪成滿臉的溺愛,嘖嘖稱奇道:「更是不可思議啊!你和你姊小時候明明很討人厭的,怎麼孫子會這麼可愛,讓我百看不膩?這一定是『歹竹出好筍』。」看都不看兒子一眼,只顧盯著龍鳳胎看。

    我就知道!你嫌我跟老姊礙眼很久了。段奇蓀有點不是滋味,不過,龍鳳胎實在太可愛了,他挺不住誘惑的坐在地上和孩子玩得沒大沒小。

    「請問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一個冷颼颼的女子聲音,卻飽含著風雨欲來的火辣氣息。

    「奇玲!」有點不好意思。

    「姊,」有種被人捉住小辮子的感覺。

    「螞咪!」單純歡喜的叫喚。

    段奇玲瞪著老老小小五個「小孩」,火力全開。「現在是怎麼?都不用工作啦?老爸,你桌上的卷宗堆得比你孫子高了,你還不趕快批一批,讓底下的人好辦。

    「還有你,段奇蓀,你是來向老爸報告C投資案的評估結果,結果你上來兩個小時,就只做了『舅舅』這項工作?還有,媽,寶寶和貝貝不是應該在幼稚園裡上課嗎?」

    「媽咪,媽咪,我們不要上課,我們要跟爺爺、奶奶、舅舅玩——」

    寶寶、貝貝乖喔,別把舅舅也拖下水。

    段奇玲嘿嘿冷笑。「說的也是,總裁室都快變成兒童樂園了。」

    溫柔優雅的莊棉棉陪笑道:「天氣漸漸熱了,我想帶寶寶貝貝去百貨公司買夏季服裝,可是百貨公司十一點才開門,所以……啊!快要十一點了,寶寶、貝貝,我們要走了喔!」女兒愈大愈不好玩了,還是孫子、孫女好,可以任她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樣,好滿足喔!

    「我也去。」段豪成立刻自告奮勇。「棉棉,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我不放心,我還是陪你去好了。」

    段老大說一不二,夫妻倆一人牽一個孫子往外走。

    「爺爺,我可以買一個玩具嗎?」

    「好,爺爺買給你。」

    「奶奶,我中午要吃麥當勞。」

    「好,奶奶陪你吃。」

    「奶奶,哥哥買玩具,我要買洋娃娃。」

    「奶奶也好喜歡洋娃娃喔,貝貝你真像奶奶……」

    「……」

    「爸!你的工作……」

    「我今天很忙,抽不出空,叫奇蓀代批公文。」

    老老小小四個「小孩」,消失於電梯口。

    段奇玲為之氣結。「他很忙?他說他很忙!陪孫子買衣叫很忙?」

    段奇蓀欲哭無淚的看著桌上那堆卷宗,明明他的工作量已經比老爸多很多了說。「老姊,製造出這堆災難的人可是你耶!我都沒有哭泣老爸對我超沒人性,你好意思鬼哭神嚎?」

    段奇玲甩動一頭及腰的長髮。「你行!你厲害!那你就乖乖在這裡加班,中午我會派人送一個便當給你。」冷哼一聲,扭身走了。

    「又一個沒人性的傢伙。」段奇蓀認命的開始工作。

    回想當年陪奇玲提前出國留學,有爺爺、奶奶當靠山,日子過的也很舒服,「不幸」的是,奇玲發現自己懷孕了!

    正徬徨無助的時候,一向感歎段家人丁稀少的爺爺、奶奶,強烈主張墮胎是有罪的,鼓勵她把孩子生下來。

    奇玲本來也不打算拿掉愛情的結晶,於是便挺著肚子去上課。直到孩子都六個月大了,又是雙胞胎,肚子大得不像話,才把消息透露給段豪成知道。

    段豪成一開始自然氣炸了。他的女兒居然要生任雍年的孫子,豈有此理!

    誰又想得到,等雙胞胎一落地,段豪成第一次見到那對小小的人兒,居然馬上就愛上他們了。

    從來不曾將自己的兒女當成心頭肉的段豪成,寶貝孫子寶貝得不得了,若非奇玲強烈反對,雙胞胎就要被抱回台灣養了。

    段奇蓀先學成回國,段豪成看到兒子可沒什麼好臉色。「要回來也不懂得帶『伴手禮』,太不懂事了!」

    「什麼伴手禮?」

    「龍鳳胎唄!」

    老婆在身邊,孫子擺中間,兒女閃一邊!此乃段豪成的新興原則。

    後來段豪成就常常把工作丟給兒子,自己帶著老婆去美國看孫子。

    去年,段奇玲終於拿到碩士學位,段豪成馬上下令她回國,「乖乖帶著寶寶、貝貝給我回來,你來公司上班賺錢,小孩我們幫你帶。」司馬昭之心太明顯了。

    然後,莊棉棉開心的佈置起兒童房、遊戲房。

    段奇蓀一面工作,一面不堪回首的想:嗚嗚嗚——舅舅好命苦喔!寶寶、貝貝,你們長大一定要孝敬舅舅喔!

    ☆☆☆

    任長耘來到「日兆集團」,嘴角微微上挑,那深沉的眼神含帶無限神秘。

    他回來了,來討回他的未婚妻。

    他在美國一邊攻讀學位,一邊跟在父親身邊見習,無意中成了極優秀的企業顧問。起源是父親擔任法律顧問的公司出現危機,他幫忙找出癥結所在,幫助那家公司渡過一場隱形風暴,成長得更加穩健。

    兩年前,他順利取得博士學位,自已成立一家企業顧問公司,招攬幾位實力堅強的夥伴,轉戰美國各城市為企業體做「健診」。今年開始轉戰海外,台灣成了第一站。

    任氏企業這幾年的營業成績每況愈下,總是莫名其妙被人扯後腿,還被收購許多股票,已經快危及董事及任凰的經營權。

    任凰不得已,只好向在美國的大哥發出求救,收到父親的委託,任長耘再次來到台灣,心裡除了工作,其實懷抱著更大的私心。

    他聽說,奇玲也回來了。

    今天堂皇的來到「日兆集團」,往事如昨,一下子湧上他的心頭。

    他終於成長到足以配得上段家女兒,只是不知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是否仍在等他?他和她之間,仍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聯繫著嗎?

    「任先生,總經理要見你,請你上去。」接待小姐的聲音將他從冥思中抽離。

    「謝謝。」露出招牌的迷人笑容,頓時迷惑了接待小姐。

    「請跟我來。」

    接待小姐慇勤的將人送上三十五樓的總經理辦公室,交給秘書,再附送臨別秋波。

    「不錯嘛,六年不見,你調情的功力顯然大增。」奇玲倚在門邊,清冷的語調裡有他所熟悉的霸道火焰。

    真的是奇玲!以為不會那麼幸運被他見到的容顏,此刻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害他恍惚間以為自己在作夢。

    她變了,變得更美了,完美精緻的五官、勻稱有致的身材,大膽地顯露丰姿綽約的媚態,艷色逼人。

    六年,使她像一朵柔嫩甜蜜的白花漸漸染紅,桃花一樣地媚笑眾生。

    「奇玲,真的是你!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

    相對於任長耘的熱情,奇玲只是冷冷地回應一句,「很好。」眸中有強烈的怒焰竄過。

    不錯嘛!當年的臭小鬼也成長到懂得運用自己的男性魅力了,反正他本來就生得俊,加上脫去學生時代的青澀,現在的他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性的氣息,風采逼人。

    「進來吧!我是總經理特助,總經理已恭候多時。」

    她轉身走進辦公室,任長耘注立高到她那頭柔細微卷的長髮亮麗依舊。他仍然記得以前自己多麼愛戀地撫著她的長髮,直誇摸起來好舒服。

    「奇蓀,把餐廳的地址給我。」她先發制人道。

    「什麼?」

    「老爸不是幫我安排了一場相親嗎?我改變主意了,我現在有空。」

    「你確定?」段奇蓀彷若被雷殛般驚愕。

    「少廢話,拿來!」

    權力再大,也只是人家的弟弟,他只能乖乖聽話,奉上餐廳名片。

    「姊,現在仍是上班時間。」容他提醒一  下。

    「相親之前,不該先上美容院嗎?」一記眼刀回敬過去。

    「是是是,你慢走。」

    在經過他身邊時,任長耘清楚的見到,奇玲那雙絕美的眼瞳裡滿是挑釁。

    他做了什麼惹她不高興的事嗎?

    「當年的刁蠻公主,已成長為恐怖女王,男人請迴避,否則便節哀順變吧!阿門。」段奇蓀在胸前畫十字,眼中充滿閃爍的光芒。

    任長耘情緒複雜,半是驚訝半是難以置信。

    「奇蓀,告訴我,為什麼奇玲要去相親?」

    「為什麼?活到二十八歲還嫁不出去,不相親要幹嘛?在段家養老?」段奇蓀定視著他,伸出右手,「很高興我們又重逢了,歡迎你來!」

    任長耘握住他的手。「奇蓀,我照約定回來了,可是奇玲……」

    「任總,你這回來應該是為了任氏企業吧!  」段奇蓀收回手,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沒錯,工作要緊!心裡的悵然若失只能暫時收起。

    「段總,我評估任氏企業近年來一再的失利,快要到手的合約常常莫名其妙被搶走,雖然表面上與『日兆集團』無關,但暗中操控的卻是段氏。」任長耘慢聲說,目光深沉如海。

    「沒法子,我爸太會記恨了,而你姑姑又老是學不乖。」段奇蓀居然直接承認,口吻甚是冰冷。

    「要怎麼樣令尊才肯收手?」

    段奇蓀想了一下。「我姊得到幸福的時候吧!所以,祝她相親成功!」

    欠揍的傢伙!

    ☆☆☆

    差點跟段奇蓀打起來,任長耘終於拿到餐廳的地址。

    即使他多麼努力克制自己,要公私分明、公私分明……

    然而他的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游離到奇玲身上,想像她打扮得像盛開的玫瑰,綻放如花般的笑靨,和某位青年才俊和樂融融的用餐,兩人談天說地,迸出火花……

    可惡啊——光是想像就令他無法控制的想掐住那男人的脖子。

    於是,他不得不咬牙承認一件事——他的心、他的感情,依舊不聽使喚的遺落在奇玲身上,她從來沒有歸還過,又怎能對他始亂終棄、不負責任呢?

    高雅的日式餐廳,有好幾間隱密的包廂,不曉得奇玲和青年才俊躲在那一間用餐?任長耘乾脆拿出段奇蓀的名片,指名要找奇玲拿一份重要文件,櫃檯二話不說的指引他至包廂。

    而包廂裡,飲了幾杯清酒的向凡,趁著微醺吐露心聲,「如果可以,我也好想就這樣子醉倒在你妍麗嬌馨的花容裡……」

    「是啊!如果可以的話……」

    「不、可、以!」任長耘猛然拉開包廂門,長這麼大頭一回如此粗魯無禮。他實在是氣昏頭了,奇玲居然還跟對方一搭一唱!

    「任長耘!」奇玲瞪大雙眼,問得尖銳而直接,「你來這裡做什麼?」

    「問得好!」他聽見自己出奇高亢幾的聲音。「我正想請教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沒看見嗎?我正在相親。」就算被他眼中那道冷厲的寒光盯得背脊發寒,奇玲一樣挺直腰桿,絕不含糊。因為,他憑什麼生氣?

    「我看見了,問題是,你憑什麼跟別人相親?」任長耘真是又酸澀又氣惱。

    「我為什麼不能跟別人相親?」瞧見他眼中無言的責備,她更火了。

    「你早八百年前就是我的女人了,還想見異思遷,琵琶別抱?」

    「任、長、耘!你這個臭小鬼、王八蛋,你是存心來台灣氣我的嗎?既然是八百年前的舊事,你又拿出來講幹嘛?表示你很行啊?你過去的溫文儒雅、紳士風度都跑到哪裡去了?」奇玲像受辱似的揚眉反唇相稽。

    「被恐怖女王嚇跑了。」

    任長耘看著她那閃著怒火、耀眼似寶石的璀璨目光,和氣得染成紅暈的雙頰,一抹熟悉的悸動掠過心頭,他忽然心平氣和。

    一切彷彿回到了從前。

    奇玲咬著牙根,「誰是恐怖女王?」

    「你呀!」任長耘慢條斯理的坐下來,故意慢聲說道:「你弟弟好心的提醒我,你從刁蠻公主變身成恐怖女王,叫我節哀順變。」

    奇玲氣得全身顫悸。「我回家要撕了他的嘴!」

    「好啊!我幫你。我對他也很不滿,老朋友久別重逢,他居然吝嗇請朋友吃飯,我只好來找你敘舊,順便讓你請我吃一頓。」

    「我為什麼要請你吃飯?還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厚臉皮?」

    「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妻,而厚臉皮是未婚夫的權利。」

    奇玲立刻彈跳起來,「你你你……我我我……」她居然氣到語無倫次。

    「好了,不要激動,你想說什麼我全明白。」任長耘興味盎然的盯著她紅似晚霞的俏瞼,隱忍想笑的衝動。「坐下。還是你想落荒而逃?」看她一屁股重重落坐,賭氣似的把頭扭向一邊,故意不看他。

    她真的有二十八歲嗎?在任長耘面前,她好像十八歲的少女一樣,愛耍性子又愛生氣。

    任長耘先是不疾不徐的為自己點了一份套餐,再用冰涼的濕毛巾擦擦手,輕描淡寫的說:「我明白你跟別的男人相親全是為了要氣我,其實大可不必,因為我心裡一直有你,所以才會回到台灣來。」

    奇玲的臉孔微微發熱,極力穩定自己紛擾的情緒,轉過頭,掛著嘲諷的笑容說:「我該叩謝隆恩,謝謝你沒忘了我嗎?」

    「我喜歡實際點的東西,你可以給我一個吻、一個擁抱、一張床……」

    纖手揮過去要呼他一巴掌,他已有準備的低頭閃過。

    「服務生來了,風度!風度,」

    奇玲端坐如儀,鼻孔卻忍不住冷哼,「你的風度又在哪裡?」

    任長耘眼底浮起一絲奇妙的笑意,看向一直在旁邊觀戰,默不作聲的向凡,笑道:「我記得你,向凡先生,『英凱集團』的小開,你不是跟汪雨在一起?怎麼了,無法破除門戶之見?」

    奇玲搶著道:「你太失禮了,向凡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閉嘴!」任長耘冷颼颼道:「要逼我殺了你們這一對姦夫淫婦嗎?」

    「任長耘,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奇玲怒聲回擊。

    「等一等!你們兩位可以休戰一下嗎?」向凡左看看、右看看,笑得頑皮十足。「你們兩個從剛才到現在不停的唇槍舌戰,就差沒開打了,容我請教,你們之間是情人還是仇人?」

    「情人!」任長耘道。

    「仇人!」奇玲道。這個臭小鬼多年不見,一見面就態度很差,還跟接待小姐眉來眼去,真枉費幫他生了兩個小孩。

    「真是沒默契。」向凡眼睛亮晶晶,不是沒看見痛楚閃進任長耘幽深的眼裡。好了!他也該功成身退了。「我不習慣當電燈泡,先走了。」

    向凡一走,奇玲也二話不說拿起皮包就走。

    「別走!」任長耘沉聲喝阻。

    段奇玲不甩他,繼續往外走。

    驀地,任長耘伸出強而有力的手臂拉住她。

    「幹嘛?」她卯上了他,大眼瞪小眼。

    「我們已經浪費六年的時間,還不夠嗎?人生有幾個六年可以虛度?」

    在他那雙高深莫測的黑眸注視下,奇珍不由得芳心如麻,揉合了甜蜜、嗔怨、輕愁等種種奇妙的情愫反應。

    「娃娃,你真的不愛我了嗎?」他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嗄啞道。

    她真的瞧見了,他眼中的痛憐。

    心旌動搖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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