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真的暈船,而是懷孕了。懷孕初期加上初次坐船不適應,才暈得東倒西歪,吐得亂七八糟。
雪柳自昏寐中醒轉,人已在家中床上。冷霄一雙黑瞳深深凝睇著她,彷彿她是什麼神奇的生物一般。
十六歲的小母親,她受得住嗎?本來十三、四歲生子的也有,但她個兒嬌小,身體瘦弱,他少不了要擔許多心。
「我怎麼了?」她真是掃大伙的遊興。
冷霄瞇了瞇深邃的眼眸,低柔道:「你懷孕了!大夫說有一個月了。」
她既錯愕又驚訝。「我懷孕了?」
他輕輕應了聲。
「我真的懷孕了?」一股暖暖的幸福感瀰漫了整個心窩,美麗的杏眼凝聚著水氣,她高興得掉下眼淚。
多年來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嫁個好人,為他生兒育女,重溫幸福家庭的溫暖。
「餓了沒?想吃什麼?」冷霄拭去她孩子氣的淚,他是男人不會喜極而泣,但那樣充塞的歡喜,笑容卻是藏不住的。
她坐起身,頭又暈沉,顛了一下,他及時扶住她。「小心,大夫說你身子弱,最好在床上躺兩天。」
「好。」她在他的肩頭窩了一下。
「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我想念老馮媽做的梅羹,夫君,我們可以接老奶娘來嗎?」她想盡孝道。
「我是沒問題,但要看風家肯不肯放人?」
不曾提起並不表示不曾思量,雪柳怯怯的問:「大娘回來了嗎?」
算算時間,風梅姿也該嫁入侯府滿月了,石敏理該回鄉了才是。
「快了。」他握著她的手腕,示意她不用怕。
她泛起一絲苦笑。「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大娘要回來,我的心又無比沉重。雖然是明媒正娶,但我背著她嫁人,而且又嫁得好,我怕她到死都不肯原諒我了。」
俊容硬繃。「你何必在乎她?我可以向你保證,她光是煩她女兒的事就夠煩了,暫時沒心情理你。當然,我也不會允許那對母女靠近你半步。」
她還是不相信他能保護她身心都不受傷害嗎?
「這……」她不太明白他話裡的話。
「你好好靜養身體,什麼都別煩心。」冷霄抓起柔荑,牢牢箍在掌中,就怕認真的心意沒有傳至她的心窩。
「可是……你不高興。」她微噘著嘴。「你的臉看起來好凶。」
他不覺逸笑。「我是不高興,不高興你大娘和風梅姿在你心底留下那麼沉重的陰影,我不曉得要花費幾年的工夫才能完全抹去陰影。」
她笑了笑,可不知為什麼,又有點想哭。因為他擔心她,在乎她的心情。
「你也知道,我就是膽小嘛!」
他吐出一口長氣。沒錯,膽小的人總是還沒跨出門檻,就先害怕被雨淋。
輕撫她的容顏。「在我的愛護下,相信你的生命終會撥雲開霧、璀璨如新。」他這麼深深相信著,雪柳也是。
屋外晴光歷歷,明亮卻不扎眼。
翌日。
冷霄正在房裡督促雪柳把補品吃完,展榮在門外高喊,「堡主!堡主!」聲音之興奮急切,不似素來溫和冷靜的展總管。
「有話進來說。」冷霄與他情同手足,也就不太避諱。
展榮進門,先見過夫人,才說:「堡主大喜呀!」
「你昨天恭喜過了。」他淺淺一笑。
展榮好感動,最近常常看到老大的笑臉,而非噴火恐龍臉。
「堡主,夫人有孕是大喜事,但今日卻要湊成雙喜臨門哪!」
「別賣關子。」
「二少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一位未婚妻。」
果然是具有爆炸性的大喜訊!冷霄直接起身走人,去大廳瞧瞧。
這下子可熱鬧了。
日幽向晚,暮色彤金,在池溏邊迤邐出兩道並肩依偎的欣長身影。
「這座園林的景色真美,與侯府有得此美呢!」笑眸清清,段琳的嗓音又甜又脆,人也長得俏麗可人,個性爽朗不做作,深得冷陽熱愛。
在經過與風梅姿的孽緣後,行走江湖巧遇也逃婚離家的段琳,失意人對失意人,倒漪蕩出若有似無的情愫,兩人結伴同行,相處得越久,風梅姿在他心中的影子越淡,段琳的一顰一笑逐漸填滿他的情懷,他發現自己愛上了段琳了,而段琳也早已芳心暗許。
個性陽光的冷陽,終於醒悟自己還是喜歡太陽花般的女孩。
難道他也跟其它男人一般用情不專?他曾細問自己的心,回味與風梅姿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發現那是一種對「傾城美人」的迷戀,就像靈石鎮上所有未婚男人所想的一樣,能夠把傾城美人追到手,豈非最佳的勳章?
如此想來,反而十分不齒自己的幼稚;加上昨夜和大哥促膝長談,更確信自己從未瞭解過風梅姿,完全不知那麼嬌弱的一個美人,私底下卻是一個殘暴不仁的女暴君,他萬分慶幸自己被她拋棄。
「在想什麼?」明眸流眶,段琳笑盈盈的。「想你那位傾城美人?」
「別提她了。」溜了抹笑,冷陽意氣飛揚。「我已經將她完全排出心海,真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否則也不會陪你回家見兄嫂。」她飛快地眨了眨眼。「不過,陽哥,你不介意你大哥娶了仇人之妹?」
「怎麼會呢?」冷陽笑道:「大哥的眼光、為人,一直令我欽服,我愛他如兄,敬他如父,自然也會尊重他的選擇。而且,今天早上正式見過大嫂,我更相信大哥、展榮和牛媽對我所說的一切,大嫂只是一名受害者,不是什麼仇人之妹,因為風梅姿從來沒把她當妹妹看待。」
聽他直呼舊情人之名,段琳心頭晃漾絲絲甜意。「不過啊∼∼這位大嫂還真是小呢!個兒小,年齡小,膽子小,呵呵呵……我喜歡。」
「我也是。光是親眼目睹狂猛鷥傲的大哥也有柔情似水的一天,我就喜歡她啦!」
段琳噗哧笑道:「我聽牛媽說,剛開始堡主很凶的,結果大嫂嚇得當場昏倒在地,哈哈……太好笑了!」
「可以想見大哥的臉一定鐵青得難看。」再怎麼威猛的男人也沒想過要嚇暈女人。
「難怪他非溫柔不可,除非他想把老婆嚇死在床上。」
「你喲!」真敢說!冷陽搖頭失笑。
段琳聳聳肩,嬌俏的笑容裡有份灑脫。「噯!你大哥那兩名小妾來找過我呢!今天早上,我剛起床,她們就一起過來說要伺候我梳妝,我怎麼敢當呢?若說伺候,也該去伺候夫人吧!結果我從鏡子裡瞧見兩張妒恨交加的臉。你說,怎麼回事兒?」
「簡單,這正室之位,鷸蚌相爭已久,卻教漁翁得利去。」冷陽眸光深沉,嘴唇微抿。「大哥應該也看出來了,但願別生事才好。」
「真是傻透了!尚未娶妻的男人,不迎娶只願收她們為妾,那表示他有絕對不能娶她的理由,也一定會另娶正室,怎麼還會妄想呢?」
「可能是那位子空懸太久了。」
「但如今正室已進門,又有了身孕,總該死了心吧?」段琳有點疑惑。「說也奇怪,她們跟隨你大哥四、五年,怎麼都不見有喜?」
「大哥很堅持一點——嫡長子必須出於正室之腹。我想席嫂子和岳嫂子也用盡方法想懷孕,好讓大哥為了孩子將母親扶正;不過,這也許是天意吧!她們看起來都身體強健,卻一直都沒有好消息傳出,反而弱不禁風的大嫂一進門就受孕,真是天意。」
「天命難違,她們最好就認了吧!」偏轉了螓首,段琳以清澄的眸眼凝瞅。「你將來準備討幾個妾回來惹我心煩?你老實說,我不怪你,只想心裡有個底。我在侯府住久了,男人三妻四妾已見怪不怪。」
「一個也不要。」瞳光堅澈,冷陽不疾不徐地說:「人人都說我比大哥隨和,但我唯獨對感情之事很偏執、孤傲,不喜歡三人行。」
「當真?要知道君無戲言,這個『君』我指的是夫君喔!」
「好,君無戲言!」下巴微昂,冷陽許諾道。
段琳的心窩兒熱了,低著嗓,「你自己放棄了三妻四妾,日後可不許反悔,說我是妒婦不准你納妾……」
「好啦!」冷陽朗笑一聲,而後,一把將她攬進懷裡。「我不貪心,只求上蒼賜給我一位好妻子,絕不貪多。」
段琳緩緩闔上睫羽,喉頭被滿滿的感動梗得發疼,半晌後再睜開眼時,眶裡已蘊了水氣。她努力將淚水眨回去,她要笑,她要高歌。
情漪蕩漾平息後,更加深兩人間沉靜深斂的依護。不離不棄,長伴相隨!
「哎喲!好一對璧人,真教人羨慕哪!你說是不是,岳妹妹?」
「郎才女貌,確是人人稱羨。」
涼亭外,響起了嬌嗲嗲的招呼聲,席香霓和岳天慈打扮得光鮮亮麗,珠釵、耳墜、項圈、手釧一樣不缺。
冷陽和段琳相依的身影,悄悄分開一線。
該來總會來,遲早她們會找上他,只是他不懂,找他有什麼用呢?
歎息封在心底,冷陽唇角依舊彎起和悅的弧度。「兩位嫂子好。」
「你好啊!二少,出門一趟就帶回一位美嬌娘。」岳天慈微微一哂。「席姊姊你瞧,二少的本領半點不輸給堡主。」
「可不是。」明眸斜瞟,席香霓嬌笑道:「但有一點,他勝過堡主多多。」
「哪一點?」
「岳妹妹沒瞧見,二少的未婚妻多麼美麗動人?擇妻的眼光是弟勝兄。」
話沒說完,冷陽就感到渾身不對勁。
這兩個女人突然變得這麼要好,還互稱姊妹,這是何時開始的事?
「多承兩位謬讚,大嫂與琳兒是不相上下。」溫和的笑顏半分不減,但心中對她們的敬意在逐漸減退中。
「二少處事圓融,從來不說得罪人的話,會這麼說也在情理之中。」岳天慈綻了抹悠悠的笑,表示很瞭解他。
「嘿!但這位『大嫂』卻是仇人之妹,豈能不在意?」席香霓的聲音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連我和岳妹妹,都為了你而忿忿不平呢!」
「我沒有仇人,哪來的仇人之妹?是兩位多慮了。」冷陽斂了唇角的笑。
「風雪柳可是風梅姿的妹妹,而你被風梅姿……」吊了尾音,大家心裡有數。
冷陽淡笑在唇,不介意的說:「我與風姑娘有過一段前緣,我不否認,只是緣分有長有短,最後她屬意委身安君業,那是她的造化,也是我跟她之間緣分已盡,談不上是仇人。如今,我只有感激上蒼將琳兒帶進我的生活裡,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你……」這會兒,換她們詞窮了。
冷陽清朗地笑了。「或許冷家與風家注定有緣,不過,這情緣不在我和風大姑娘身上,兜了一圈,是大哥與大嫂有緣,天意甚妙!」
「是嗎?呵呵……」席、岳相視一眼,笑眸裡閃過一抹犀利。
冷眼旁觀的段琳,突然想起她的堂哥段必武,堂堂一位侯爵,老母為他作主娶妻納六妾,但求子嗣繁衍,但堂哥最疼惜的仍是貌不驚人的髮妻;玄的是,在妻子為他生下二子一女後,那些侍妾才開始傳出喜訊,而且生的都是女兒。
她曾無意間聽到堂哥的母親在責問他,是不是暗中給小妾們服下秘藥?堂哥當然否認;如今想來,那是堂哥對堂嫂愛的方式吧!保她終其一生地位不動搖,只因他身處的環境、地位,不容許他情有獨鍾。
冷霄與堂哥是結拜兄弟,難保沒有從堂哥手中得到秘藥的處方。
這雖然只是她的猜測,但不知怎地,覺得眼前這兩個女人好可憐哪!
「兩位嫂子,我們晚膳時見。」冷陽攜了段琳的手離去。
風雪柳已能下床,冷霄交代下來,今晚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席香霓與岳天慈早打扮好了,恨無知音賞。
「看來,冷陽與段琳是不會站在我們這邊的了。」岳天慈冷冷一笑,透寒的嗓音輕道:「畢竟,他們也是冷家堡的主子,而妾,形同下人。」
席香霓也是涼意直透心扉。「奇怪,以前不是這樣子的,怎麼才多了一個風雪柳,我們全成了多餘之人?只因為她懷有身孕?」
「這還不夠偉大嗎?堡主已經二十八歲了,一般人早已兒女成群上學堂了。」
這可說到兩人的哀慟處,席香霓難受地閉闔了眼,握緊了拳。
「我們就沒機會了嗎?」
「有啊!重新奪回堡主的寵愛。」岳天慈突然笑了,是冷諷,是無奈、是淒愴。「堡主原本就不太貪戀我們的美色,現在更是將風雪柳捧在掌心,從我們來到堡裡,他竟還沒進過我們房間!」
「不對啊!」席香霓沉吟道:「既然臭丫頭有孕,身體又不好,你想,堡主還敢碰她嗎?這不正是我們的大好時機?」
「嗯,這個嘛……」岳天慈沉吟半晌,會心笑了。「值得一試!反正我們沒幫手,只有靠自己動腦筋,捉住每一次能夠反敗為勝的機會。」
「對、對、對!不擇手段,扳倒風雪柳!」
「正是如此。」她幽魅地笑了。
這奪夫之恨,她們銘記在心,想忘也忘不了。
意識在迷霧流雲間飄蕩,朦朦朧朧的,風雪柳像是聽到有人在一旁說話。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失足跌落荷花池中!柳兒膽子小,不會這麼不小心。」玄黑的眸子藏著莫名的力量,看牢榻上的人兒。「你可別出事啊!柳兒。」
「大哥,你靜靜,先別心急……」
「我怎麼可能靜得下心?她的身子才剛好一點,又跌落池中……」怒目橫向展榮,「伺候夫人的丫頭全是死人嗎?」
「堡主,請息怒。我問過春月和夏竹了,她們一直小心翼翼地跟隨夫人左右,也沒有很靠近池邊,是後來遇到席姨娘和蘭玉,雙方聊了一會,席姨娘突然說口渴肚子餓,夫人便吩咐春月和夏竹去拿水果和茶點,等她們回來,老遠便聽見席姨娘在大喊『夫人落水了!』。」
「是席香霓?該死的女人!」沉闈的瞳眸慢慢燃起可怕的火焰。
「大哥,待大嫂醒來,聽聽她怎麼說吧!」冷陽適時扮演滅火的角色。
冷霄繃著俊容。「如果有人從背後推你下水,你腦袋後面有長眼睛嗎?」
「沒有。」
「不管動手的人是席香霓還是蘭玉,這兩個人都不能留了。」
好遠,聲音突然又飄得好遠。
唔……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身體好沉重,想動也動不了,意識十分模糊,想撐開眼皮都不能……她放棄了,重新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堡主,席姨娘堅持要見你一面才肯走,她說她什麼都沒做,是蘭玉將夫人引至池邊看花,不是她——」
「都一樣!」冷霄暴怒道:「柳兒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快急瘋了,別逼我親自動手去宰了她們!」
「我立刻叫她走!我立刻叫她走!」展榮哀聲歎氣而去。
為了冷家堡的聲譽,沒有拿住她們送官,只是,打發蘭玉倒很容易,送回蘭家便是;但席香霓卻使出了潑辣本事,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怎麼會這麼命苦啊?連老大的姨太太都歸他管?他老大只管守在老婆身邊,就怕她突然間懶得呼吸了。
冷霄擰來一條溫熱的巾子,坐在床畔替她擦臉,仔仔細細的,好半晌才擦完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唉……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冷霄輕歎了聲,漫在胸臆的情愫早已藏不住。
為什麼天生像個霸主般的他,會栽在這個小女人的手上?處事冷硬的他,就是對她沒有辦法硬起心腸,將她與其它女人等閒視之。
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心竟不自覺地變得柔軟,為了她。
因此,他對石敏與風梅姿母女的憤怒,變得更加強烈、憎惡,因為她們居然該死的敢傷害雪柳的心靈,將她視同奴隸對待。
太多的怒意與憐惜交雜在胸中,醞釀成驚人的愛的風暴。
終於他發現,雪柳不只在第一次見面時暈倒給他看而懾住他,甚至很快入主他的心,得到了他的愛,將他那顆冷冽的心轉為熾熱,徹底臣服在她的羅裙之下!
倘若,這代表他從此不再無拘無束,為何他沒有半點抗拒的感覺?堆壘心頭的,只有愛、只有柔情、只想情有獨鍾。
他緩緩吐了口長氣。
不管如何,這幾天,惶惶不安的滋味兒他嘗得夠了,恐懼著會失去她的感覺太可怕,不能再來一次,絕對不能。
夜色方褪,晨光猶在將明未明之際,風雪柳終於清醒過來。
彷彿作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而身心俱疲,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無法說得很清楚,雖然幸運的沒有流掉孩子,卻因此大病一場,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段琳每天都來探望她、陪伴她,尚未變成妯娌,倒先結為好姊妹。
「大嫂,我越看你,就越覺得你美呢!」段琳托腮笑睇著她。
「胡扯!」雪柳才不信,不禁含笑地軟軟斥了聲。
「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不醒的那幾天,堡主簡直跟天塌了、地崩了沒兩樣,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誰勸他准招來一頓咆哮,唉唉!」雖歎息之,實則心羨之。「後來你總算回魂活命,我心裡就想,我一定要好好的研究、研究大嫂的魅力來自何處,值得堡主傾心相待?連陽哥都直呼不可思議哩!我左看右看,前看後看,越看越覺得大嫂你真的好看,我天天看都看不膩呢!」
「真的?」淚水懸著,險些要落下,雪柳動情道:「我都不曉得夫君他對我……」
「這麼癡心?」段琳心底也是感動的,回了個笑。「傻瓜!哪個男人好意思大聲嚷嚷自己愛妻子愛得要命?尤其像堡主那樣冷傲的男人,哪肯直接承認自己被愛征服?只要大嫂也愛他,這就夠了。」
心窩暖暖的,芳容卻紅了透。「我總覺得自己不大配得上……」
「誰說的?堡主嫌過你嗎?」段琳口裡輕斥,心下卻是軟疼。
誰教自己比她年長兩歲,自然要負起開導她的責任,才不負冷陽所托.
「沒……」吹皺一池心湖水,雪柳眉宇蹙結,遲疑一下,仍是將心事托出。「我早已偷偷愛上夫君,就怕他嫌我卑微渺小。」
「才不會呢!如今你也該明瞭,自己在丈夫心目中比天還大。」
雪柳怔怔想著,心緒飛遠了……
就連段琳悄悄離去,欲向冷陽報告好消息,雪柳都沒有留意。
直至冷霄回房,從她身後摟上了纖腰,臉頰挨抵著蠔首,陽剛的男子氣息溫熱如風,厚實的胸膛如山嶽堡壘一樣可靠,為她遮風擋雨,為她牽腸掛肚。
「夫君,我真的真的好愛你。」情絲糾纏,再也剪不斷了。
「嗯。」他知道。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我也愛你。」男人語氣雖淡,終於說出口了。
淚水傾了,唇畔盈盈綻笑。
呵呵呵……一舉除掉兩個礙眼的女人,她真是太聰明了。
蘭玉妄想攀龍附鳳,不除不快;席香霓一直壓在她上頭,她忍耐很久了。
「唯一可惜的是,那女人竟沒流掉孩子。」岳天慈對月嗟歎,清清嗓音裡透了絲惆悵。「堡主還是沒有到我房裡來,不是只剩下我能伺候他了嗎?」
鳳眸冷如冰,岳天慈心裡冷哼一聲,「非鬧出人命不可嗎?」
想來也可笑,席香霓曾挑釁的對她說:「你不是武功很好嗎?何不暗殺了那名臭丫頭,一了百了。」
那時她冷笑微漾,回答得乾淨俐落,「這種事若做得,四年前,你該是第一個被我暗殺掉的女人。」
「你!」席香霓差點吐血,不敢再提。
如今,席香霓已被趕出冷家堡,趕出靈石鎮,帶著下堂費三千兩銀子到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再釣一個金龜婿,真是辛苦了。
「總算出了一口長年惡氣!」沒有憐憫,有的只是喜悅快意。
岳天慈十分佩服自己能夠動心忍性,並有足夠的機智反應。
那天,她也在荷花池附近,只是沒人注意到她藏身樹後看劍譜,她聽不清席香霓和風雪柳都說了些什麼,只是,當她看見蘭玉拉著風雪柳靠近池畔觀荷,她知道機會不可失,抓起身旁的小石頭,疾射向風雪柳的膝後穴道,使風雪柳腳一軟,跌落池中……
多麼乾淨俐落啊!一舉除掉了二個女人,而她一點事兒都沒有。雖然風雪柳僥倖沒死,但她病歪歪的,冷霄還近得了身嗎?
「可是,除了吃晚膳的時候,我根本見不到我的男人。」目光幽怨,落在遙遠的天際。「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完全只屬於我一人?」
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恍若天涯之遙,如同過去的每一次,只要冷霄離開她的房門,這樣的感覺便漫上心湖。她,從來進不去他的心門。
當年,英雄救美的若不是冷霄,向來心高氣傲的她也不會芳心怦動,一心一意就想嫁這樣的夫君……夫君?他甚至不許她們如此喚他,只准她們跟所有的人一樣叫他堡主;只有風雪柳,夫君長、夫君短,他聽了多高興呵!
嚴霜般的神情漫上了岳天慈的臉,酸沉悲意則沉在心田。
為什麼?為什麼?
倘使真去問冷霄,他說得清為什麼嗎?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岳天慈的炯炯眸光裡淨是恨意。
如果連風雪柳都消失了,堡主就只能獨寵她一人了,不是嗎?
新月,明輝清皎。
就在此時,倏地一道人影自屋頂飛下,二話不說便發招想擒拿住岳天慈。
突發狀況固然措手不及,但岳天慈也不是省油的燈,那蒙面黑衣人沒辦法一招便拿下她,顯然很驚訝,沉聲道:「你會武功?」
郡故作低沉的聲音分明是個女人。
「你以為冷家堡只有男人才會武功?」岳天慈氣定神閒,「看得出來你的目的不在殺人,而是想抓住一個人……問話?」
「你不喊救兵?」
「我尚能自保。」眼眸稍露了興味兒。「你想問什麼?」
這麼多年來,沒聽過有賊人敢擅闖冷家堡,岳天慈突然覺得英雌有用武之地了。
「告訴我,風雪柳的房間在哪裡?」
「你找堡主夫人?」岳天慈一字一字緩慢道出,是出乎意外。
「說不說?」
岳天慈依舊微微帶笑,眼底卻是凝肅。這一刻,她腦裡閃過千百種想法,待她看清黑衣人眼底藏的竟也是恨意時,她下定了決心。
「告訴我,你是誰?你也恨著風雪柳嗎?那麼,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你又是誰?」黑衣人微瞇起眼。
「我啊……只是被風雪柳搶去丈夫的可憐女子。」
「哦!你便是岳天慈,冷霄的妾之一……不!是唯一的妾,另一個被趕走了。」
「可憐的席姊姊,被風雪柳害慘了。」
「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可以合作、合作。」
蒙面黑衣人慢慢解下蒙面巾,露出一張略帶風霜的美婦面容。
「你是誰?」
「風雪柳的大娘,風夫人,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