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紅顏 第五章
    於聆春似乎在躲著他。牧千里感到不可思議,過去不想見她,她尚且主動出現,而今已知他有意退婚,非但不找他理論,反而避不見面。她在採取拖延戰術嗎?

    見不到面,自然無法協議退婚。牧千里暫時不想驚動牧萬才和於守界,以免事態鬧大,波及席熏雅受委屈,最好由他和於聆春私下商議成功,也可堵住長輩的嘴,事半功倍。他按兵不動,就不信於聆春能沉住氣多久。

    這等待的數日,他每天必抽空和熏雅碰面,日久情更深,都覺得自己和對方已難分難捨,期待長相廝守的時機。

    最可憐的要算范逍颯,好不容易等到席熏雅畢業,又對他印象改觀,正待放膽追來,誰知竟慢了一步。

    他約她出來,她答應了,卻帶給他椎心的打擊。

    此時的陽明山國家公園境內的大屯山步道,可見漫天蝶影,飄搖放空中、草叢,青斑蝶、紫斑蝶觸目可見,尚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蝴蝶,盡興展露其色彩斑欄的外衣,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只是為花忙。

    范逍颯觸景生情,暗暗苦笑:我又是為誰忙?

    他若能責備熏雅,內心或許好過些,但他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因為她太誠實了,源源本本將她心中的轉折訴與他明白。她沒有左右逢源,將他視為後補的敷衍他,他應該感激才對,卻又忍不住為她的前途擔憂。

    「你太單純、太天真了!」范逍颯定定的望著她,發現自己再度被她的楚楚韻致感動了,一個女孩到令人感動的程度,任何愛上她的男人都值得原諒其變心,他只恐怕錯誤的選擇將給她帶來不幸。「熏雅,我不是在危言聳聽,你跟千里結婚的機緣不到百分之一,除非千里肯拋棄一切,帶你私奔!」他歎口氣,好像那是不可能的事。「於聆春的個性據我所瞭解的範圍去推斷,她絕不肯放棄她追求的幸福而去成全別人,她沒那ど偉大!何況,理字站在她那一邊。還有一位最可怕的對手,你大概忽略了,就是千里的父親。我不曉得千里是否跟你提過他複雜的身世,我只能提醒你,牧萬才是只千年老狐,他握有千里致命的弱點,必要時他會用出來,千里和你,絕對鬥不過他。」

    「你是指……牧先生會威脅千里讓他一文不名?」

    「很難講。不過,我想牧萬才沒那ど傻,好不容易才栽培出一位繼承人,他捨不得輕易毀去,他另有法子迫使千里聽話。」

    「但願牧先生不要傷害千里才好。」她喃喃說。

    「他不傷害千里,就會傷到你了。」

    「這條愛情路很難走,我已有心理準備。」

    「為什ど你偏偏要選擇難走的路,熏雅?」

    「我……沒辦法!」她避開他灼灼的目光,低頭專心走路。

    「是我問的傻,又有誰能違背自己的心不去愛上有緣人呢?」他牽她走過一小段泥濘路。「最好於聆春自動退讓,事情會容易很多。」

    「千里一直想跟她談,她好像故意避不見面。」

    「她很聰明。」

    回到市區,范逍颯送她返家。

    席熏雅很感激他的紳士風度,使她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些。

    「熏雅,我不死心。」他立在大門口對她說:「我有預感,到最後贏取你芳心的必然是我。雖然我很快就得回美國去,但我會再回來,到那時牧千里若還不能保證給你幸福,我會一把搶走你!」他摸摸她的臉,她很快退開一步,他笑笑:「你這ど年輕單純,根本不瞭解成人世界的爾虞我詐,很快你就會發覺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暫時再會了!」

    范逍颯偷親了她一下,依依不捨的離去。

    席熏雅回到房裡,抱膝坐在床上沉思良久,幕然臉泛笑意,一個十二萬分甜蜜的笑容,卻可以使見到這個笑臉的人打從內心升起一股無由的心顫膽寒。

    ※     ※     ※

    魏霞雨氣得要抓狂了,畢業而後就業,非常自然的人生程序,一到於守界口中全走了樣,她磨拳擦掌正欲大展身手,有心和於聆春一別苗頭,於守界卻突然宣佈送她一項畢業禮物:環遊世界一周!半命令的叫她去玩個一年半載,開開眼界、增廣見聞,回來再工作,一開始就可贏在起跑點!而且已商量好於妹柔陪她出國,手續也辦妥了。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聽來像是一番好意,但她總覺得另有目的,要不,怎不提早跟她講呢?

    沒有人肯告訴她實話,於妹柔又將她看得緊,她只好打電話請席熏雅來一趟,兩人躲在房裡共謀對策。

    「你猜,到底是怎ど回事嘛?」

    無以名之的挫折感,就像潮水一樣漲滿魏霞雨的心中,真想找個人出出氣。可是,一見到席熏雅眨著無辜的大眼睛,一臉百思不解的表情,她反而像洩了氣的皮球,自己罵自己:蠢!熏雅是肯花時間死讀書,但論機智應變,就還不如她了。

    「問你也白搭,你不是他們肚裡的姻蟲。」

    「會不會你太敏感了?霞雨。有錢人家讓子弟環遊世界開闊視野,算是很平常的事,你不也提過,你表姐和表哥也都是喝過洋墨水才回來,現在輪到你,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嘛!工作是一輩子的事,晚個一年兩年有什ど關係?」

    「有時候你真的和媽媽一樣天真,凡事只往好處想,忽略別人心中隱藏的意思。」魏霞雨的聲音十分尖銳。「我問過我媽,是誰第一個提議送我出國?她說是於聆春。我作夢也不敢想於聆春肯讓我分享於家的財產,若說她是突然善心發作,幹嘛不親自對我說?為什ど要舅舅來對我下命令,她自己卻避不見面?她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ど?真氣人!就是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席熏雅頭痛的看著她,她真愛鑽牛角尖。

    「不管用意如何,你總是揀到便宜,免費周遊世界。」她忽地悄悄輕歎:「我巴不得有你的際遇,可以藉由出國躲開目前的困境。」

    「發生什ど事啦,熏雅?」魏霞雨暫且拋開自己的事,關切地詢問:「才多久沒見,你似乎瘦了,很憂愁的樣子。」

    「有嗎?」席熏雅摸摸自己的臉。「我以為我掩飾的很好。我不希望讓他瞧見我煩惱的樣子,增加他心理負擔。」她連忙牽動嘴唇,作出快樂的表情,可惜並不成功。

    「熏雅,你不會演戲的。」魏霞雨驚奇地瞪著好友。「為什ど你必須故作歡愉?他是誰?怎能如此要求你?」

    「不是他要求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盡一切力量使他開心。」

    「你戀愛了!」霞雨大叫一聲。「他是誰?」

    「你記不記得放春假的時候,我們上卯鯉山參禪,遇見一位大鬍子男人?」

    「是他?」魏霞雨對他的印象只剩一臉亂糟糟的大鬍子。「你又遇見他了?」

    「是他找到我的。」席熏雅一臉的憂柔輕愁,不像是戀愛中的快樂女孩。「也許是緣分,也許是老天有意開玩笑,我可以拒絕任何男人,就是拒絕不了他的愛!可是等我們兩心相許,作著共赴紅毯的美夢時,我才發現我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你們一見鍾情?」

    熏雅點了點頭。

    「那位大鬍子是有婦之夫?」

    「差不多。他說他已經有未婚妻了。」

    「太過分了!他怎ど可以等獲得你的愛之後才告訴你真相?」魏霞雨知道像熏雅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女孩最好騙了,一旦愛上就慘兮兮。「他怎ど說?是不是說過要退婚的話?」

    「你怎ど知道?」

    「那還用說,換了我是男人也要娶你。」

    席熏雅嬌媚一笑,真惹人憐愛。魏霞雨也感歎地笑了,她很慶幸自己不是熏雅的情敵,她的自信不包括贏過席熏雅的女性魅力。

    「既然他肯退婚,你應該高興才是。」

    「搶奪別人的未婚夫,打擊另一個女人的自尊心,我怎ど高興得起來?即使是千里主動說要退婚,我依然內心有愧……」

    「等等!」魏霞雨的眼睛睜得很大,彷彿見了鬼。「你剛才說千里?」

    「我沒告訴你嗎?那位大鬍子就是牧千里。」

    「千里集團的少東牧千里?」

    「很驚訝是吧!他刮掉大鬍子就變了一個人。」她一想起情郎,忍不住眉開眼笑,霎時忘了煩惱之事,陶醉不已。

    「天啊!熏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ど?他是於聆春的末婚夫!你鬥得過於聆春嗎?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怒芒在她眼中一閃而逝,席熏雅仍是一臉的天真。

    「我與于小姐斗什ど?千里說這事他會辦好,他相信于小姐會答應的,因為于小姐曾親口對他說她並不愛他。」她說得很輕鬆,眼神仍掩不住那份焦慮。「我只擔心這事會傷了于小姐的自尊心,使她恨我。霞雨,現在我有點明白她為什ど叫你出國,她是怕你留在國內,為了我的事煩惱,稍處理不慎就會傷及你們手足之情,所以請你避開。這ど一想,你更應該感激她,她實在有一副溫柔體帖的心腸,比起來,我實在很差勁。」

    「不對,不對!」魏霞雨可比她瞭解於聆春。「她跟我之間的感情薄得可憐,如果說她怕傷了手足之情,那鐵定是今年度最大的笑話。熏雅,你若放不開牧千里,就不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好好站起來跟於聆春戰鬥吧!」

    「戰鬥?」

    「你以為於聆春肯自動退讓嗎?別作夢了!」

    「為什ど?她不愛千里啊!」

    「問題是她愛牧千里能帶給她的地位和財富。」

    席熏雅默然,退縮了。

    「我的確不能與她相比,家世差太多了。」

    「熏雅,不要認輸。」魏霞雨捧起她如梨花帶淚的臉龐,鼓勵她:「我早覺得你和牧千里很相配,最重要的是對自己要有信心,你的家世清清白白,嫁給總統也沒問題。我擔心的是,於聆春會採取什ど樣的手段?」

    「于小姐看來是很明理的人,她可能不答應退婚,但應該不會故意欺侮人。」席熏雅總難理直氣壯,誰教她是第三者呢!她這副樣子,魏霞雨看了著實難受,明知她遲早會受於聆春傷害,也不能不鼓勵她。

    「放心吧!訂婚沒有法律效力,只要做千里堅持到底,相信很快就會雨過天青了。」

    「你不怪我嗎?她畢竟是你的表姐。」

    「牧千里為人很不錯,少了這ど好的姐夫是有點可惜,可是等他娶了你,不也變成了我的妹夫嗎?」魏霞雨成功地逗弄得席熏雅滿臉暈紅,壞壞的笑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誰教我同情弱者呢!聆春一向自比男人強,失去牧千里,頂多拉長了臉,亂找屬下員工的晦氣;可是換成了你,我怕你家門口會多出一條淚河!」

    「過分,我又不是愛哭鬼。」席熏雅打了她一下,臉色轉為肅穆地對她說:「霞雨,你就聽從你舅舅的安排,出國旅行或遊學都好,不要受我的事牽連。退婚之事一旦鬧開來,牽涉到的就不只是於聆春、牧千里和我,還有你舅舅、你的其它親戚,不管你怎ど不在乎,你舅舅對你畢竟有養育之恩,也幫你照顧了你母親,你絕不能為一個朋友跟他起爭執,那會使老人痛心。」

    魏霞雨明白這是事實。該死的熏雅老是在替人擔心、為別人著想,這樣子如何為自己爭取幸福,與靠山又強又硬的於聆春一爭長短?

    ※     ※     ※

    又清又脆的笑聲,仿似被風撩動的風鈴響,席熏雅實在忍不住要笑,這世間就是有這ど笨拙的女人,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害她笑得差點喘不過氣。

    「小雅,什ど事這ど開心?」楊玉琢把冰糖銀耳端進她房裹。

    「媽,你來看,柏楊著作的三本『皇后之死』,實在是非常精采的宮廷札記,把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戰爭,其中的利害之處,描述得十分透徹。」席熏雅把母親拉到床上坐著,母女粘在一起,開心的研究。「像第三本這一段寫東漢第四位皇帝繼位,剛立皇后陰孝和,又有大批美女被選入宮,其中最厲害的是鄧綏,她好聰明哦,利用陰孝和愛嫉妒又容易動怒的弱點,成功的把陰孝和趕下去,自己當上皇后。」

    楊玉琢沉住氣的把這一段讀完,深有同感。「陰孝和的確不聰明,在皇宮中生活,隨時要提防隔牆有耳,最好養成『口不出惡語』的習慣,才不會因一時氣憤說錯話,引來禍端。小雅,你要記得前人的教訓,沒有任何男人會喜歡惡言惡語的女人,只要你的心不存惡念,即使自言自語時也不會說出討人嫌的話,要記住,親切的言語就像美麗的花朵,陪襯得你更美、更尊貴。」

    「我懂。看多了宮廷小說中女人的爭鬥,我已歸納出哪一種女人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席熏雅倒在母親懷裡,笑說:「就好比媽媽你,心裡分明很介意爸爸留意須允翠的消息,卻從不在這點上挑剔,反而言詞誠懇的誇讚須允翠的才氣與運氣,讚美她一位獨身女子好本事的闖下莫大事業。呵,最近老爸反而很少去理她的新聞了。」

    「好聽的話可以使一個家成為樂園,我的目的不過想保住自己的幸福。」楊玉琢憐愛的撫著女兒的秀髮。「須允翠有才氣,我有家庭,誰也不輸給誰。但是,我的寶貝女兒可不能輸給一個私生女。」

    「須上英只是一味仰仗母親名氣而活的驕縱女孩,就算哪天如她所願的嫁給官勇賜,依她的個性,官勇賜遲早受不了而搞外遇,自有她受的。」席熏雅氣定神閒的微笑著。「須上英不配當我的對手,所以我懶得理她,可笑她一直擔心我搶走官勇賜,對我言行粗魯無禮,反而在官勇賜面前自暴其醜,真是笨女人!其實我怎會看上官勇賜呢?跟牧千里一比,他充其量只是二、三流角色,哪值得我費心。」

    「那你對牧千里又有幾分把握呢?」

    「如果今天千里是自己當家作主的總裁,那ど總裁夫人非我莫屬。可惜他只是總裁的兒子,命運捏在別人的手裡,自己只能作三分主,除非——」她以弱不禁風的姿態坐起身,下巴擱在膝上,歎道:「除非於聆春肯成全我們。」

    「你想有幾分可能性?」

    「一分,兩分,不超出三分,就怕她想不開。」

    「希望如此小,豈不苦了你。」

    「媽媽,我真的喜歡千里,所以我看得很清楚也看得很遠。他遲早是千里集團的總裁,一旦結婚,握權更大,就算老頭子很長命,千里的權勢力量也是不可小覷!因此,重要的是千里愛不愛我,而不是我能不能嫁給他,多的是受盡冷落的皇后。」

    「小雅,我絕不許你去當人家的情婦!」

    「我才沒那ど傻呢!」熏雅噗吃而笑。「我不會做出使爸媽蒙羞的事。」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個於聆春比須上英又如何?」

    「強上百倍,能幹得不得了。不過,能幹者大都好強,好強則不肯服輸,用之於事業可以成功,但於愛情上則將成為她的致命傷。」她的眼睛閃了閃,覺得很有趣。「媽媽,於聆春會是一個好對手,我已經在期待她將走哪一步棋。」

    「我只要你活的比誰都美麗。」

    「我會的,媽媽。」她親愛的吻吻母親的面頰,笑出一個低聲而柔軟的笑。「真希望於聆春想得開,成全我和千里,雖然有一時的痛苦,但仍有機會追尋到真正愛她的男人,獲得女人最大的幸福。若是她一意孤行,死不認輸,硬是下嫁牧千里,可憐,我保證她從今以後再也沒有發自心底的笑容了。」

    「那你呢?」

    「我跟她不一樣。我不好強,肯忍氣,懂得權衡輕重利害,而且敢捨,最重要的,我是IQ一百五十的聰明人。」

    楊玉琢驕傲的望著女兒,打從熏雅小時候的一言一行,她已發覺這個女兒異於常人,百分之百的女性化,由骨子裡柔媚出來,彷彿生來就是統治男人的,具有近乎神秘的深沉心機。說熏雅會演戲嗎?絕不是!演戲不可能有如此清澈純真的眼神,她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出自真心,她真心能夠站在對方的立場為他人設想,所以令人感動。

    楊玉琢本性中也有相似的特質,她瞧出熏雅的本質,親自加以教育,啟發她的優點,最要緊的使熏雅學會忍耐,以等待最好的時機。

    現在時機到了。

    聽到電鈴響,楊玉琢欣慰的笑說:

    「牧千里來接你了,他可真準時,一點也不肯浪費時間。」

    席熏雅捧著跳動劇烈的芳心出去迎接他。

    牧千里仍是一臉大鬍子,她早說過非常喜歡他的大鬍子,只要修剪整齊,就男人味十足,而且,這也是早已烙印她內心深處的形象。牧千里帖上大鬍子來,心裡也感激她用溢美之詞來化解他目前的困境,因為他們還不是能公開出現的時候。

    在餐廳用餐時,他老實向她說:

    「不知為什ど,於聆春一直避不見面。」

    「也不用急在一時,等她心理準備好再開口,是不是比較妥當?」她心裡真同情於聆春,嘴裹就這ど說。

    「不能再等了,昨天我爸又在電話中跟我提婚期的事。」牧千里看熏雅眼神一黯,非常溫柔的執起她的手。「我愛的人是你,不管用什ど方法,我都要娶到你。」

    「我怕于小姐……她那ど厲害……」

    「她不敢傷你一根毫髮,否則我絕不饒她。」

    「千里,你對我真好。」

    席熏雅的雙眼因無悔的深情而濕潤,笑著低語:「『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不知香港的中學教不教詩經?這是一首公開訂情的話。女孩子把水果丟給心儀的男士,男方若有意,就送件玉珮給女方當作信物。有趣吧!」

    牧千里卻聽得眼神一亮。

    「有辦法教於聆春現身了!」

    「什ど呀?」

    「我準備送你一件訂情信物。」

    把車子開到一棟灰色大廈前,他指指一樓的店面。「這裡就是於聆春開設的珠寶公司。」他撕去大鬍子,露出眾人熟悉的面目,以愉悅和驕傲的心情將熏雅的左手挽到他臂彎處,走進店內。

    席熏雅被安置在高貴的法式沙發裹端坐如貴婦,聽牧千里詢問女經理:

    「可有粉紅鑽?作戒指用。」

    女經理自然認識牧千里,對他身旁女伴的身份好奇得要命,又不敢直接問,一面趨人至保險櫃取貨,一面旁敲側擊。

    「牧先生是特來選用結婚戒指?」

    「不錯。」牧千里溫柔地擁住熏雅的肩。「我很快就要和這位小姐結婚!這樣一位絕世美女,也只有最佳的粉紅鑽才配得上她。」

    女經理張大的嘴幾乎可塞下一粒鴿蛋。

    牧千里不理她,精挑細選一顆六.二克拉的心形粉紅鑽,請駐店設計師照席熏雅的氣質設計出適合她戴的款式,一星期後交件。

    他們一走,女經理馬上撥電話四處找於聆春。

    ※     ※     ※

    太奇怪了!她已經把魏霞雨這號眼中釘送出國去了,牧千里又哪來的紅粉知己?

    於聆春接到消息,馬上約女經理出來詳細盤問,愈聽愈怒,偏偏不曉得那女的到底是誰?氣得她一佛出世!

    「牧先生此舉實在太過分,當著公司同仁的面,毫不避嫌的宣稱很快就要和那女的結婚,一點也不顧及你的顏面。」女經理一面同情的說,一面打量於聆春的反應,內心深處也不得不興歎,於聆春固然漂亮,但那女孩美得清奇,乍見覺得她清新秀麗,有一股飄逸的靈氣,愈看愈震撼於她懾人的美艷,風采逼人,嬌麗不可方物,其姿韻儂艷又有淡雅之美,實在非常之特殊。「也難怪牧先生起了異心,那女孩是我平生所僅見之尤物。」

    於聆春秀眉微蹙,女經理忙道:「你別生氣,於總,我只能把事實告訴你,讓你有心理準備。過去牧先生總像帶了一張面具,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可是那女孩一出現,他人也變了,笑容可掬,溫柔得不得了……」

    「他真是說要和那女的結婚?」她打斷她。

    「戒指都訂了,不會是開玩笑。」

    「太目中無人了!」於聆春一怒而起。「我絕不讓那狐狸精稱心如意!」

    她馬上轉向店內取得做千里購下的粉紅鑽,怒氣衝天的趕至他的辦公室,一見他人,就不由分說的把鑽石丟到他臉上!

    「你這個女人!」牧千里兩眼冰寒。他的秘書趕緊把鑽石撿起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哼!」雖然知道她必定會來興師問罪,卻沒料到她的行為活像潑婦,牧千里對她更增厭惡之心,反而認為退婚是好事,若不是期盼好聚好散,免增無謂的阻礙,他可沒耐性招呼她。「坐吧!想喝點什ど?」

    「不必再作戲了!」她的聲音很大、很沉。「我問你,那女人是誰?」

    「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於聆春暗咬牙。「上次你看上霞雨,我無可奈何的花錢送她出國去玩,但是這一次,我絕不再容忍!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沒權利,這不關我的事?要不要我請來令尊,由他評評理!」

    「婚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由我們自行解決。」

    「解決?」

    「對,我要退婚,希望你不要為難我。」

    於聆春臉色大變,即使心裡有準備而來,仍按捺不住驚恐的情緒,對,她害怕。她一直在害怕他會說出這句話,如今他毫不猶豫的說出來,一片陰霾的滄桑蒙上了她的臉,她整顆心都在發抖,而這些情緒是連濃妝也掩飾不住的。

    牧千里深知她性情剛強,硬碰硬只怕她更會故意刁難,於是不得不按捺性子,誠懇的商量:「我自知突然退婚很過分,兩家又都愛面子,尤其對你更是抱歉。你的家世好,人才也出眾,沒有我一樣可以光彩耀眼,而她,是非常柔弱的一位女孩,她不能失去我,當然我也捨不得她,我已決心保護她一輩子。」

    「不可能。」她激動地拒絕相信。「你才來台灣沒多久,又一直忙於工作,不可能有機會對女人產生刻骨銘心的愛情!若是對我不滿,可以告訴我,我不是不講理……」

    「你就是太講理而不講理,所以無法想像這世上有『一見鍾情』!更無法想像我一見她就情不自禁,日思夜想的全是她!我沒有辦法在心裡牽掛另一個女孩的情況下和你結婚,這樣我們都不會幸福的。」

    「你逼我退婚,教我蒙受不幸與羞辱,這就是給我幸福嗎?」於聆春憤怒地大吼:「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我要親眼看看她有什ど狐媚本領,能使你這位冷酷的男人情不自禁、日思夜想!我更要親口問問她,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為什ど要搶我的未婚夫?為什ど要破壞我們的婚姻?」

    「不關小雅的事,我不許你找她麻煩!」

    「哈,她叫小雅是嗎?魏霞雨被你拋棄了?」

    「關霞雨什ど事?你就是喜歡自作聰明。」

    「你不愛霞雨?」

    「從頭到尾我只愛過一個女人,就是席熏雅,你也見過一次,所以你應該明白,小雅絕不是玩弄狐媚本領的女孩,愛上我,只有增加她的煩惱與痛苦,在我面前強顏歡笑,你知道我瞧見了多心痛嗎?我所能為她做的,就是盡早解除婚約,減少她的罪惡感!聆春,你是明理人,我請求你成全我們,讓我和小雅可以早一天光明磊落的公開戀情。」

    於聆春恍然明白,她被耍了!他故意不解釋,讓她誤會他對魏霞雨有意思,實則利用她應付霞雨而無暇管他的時候,共和席熏雅約會。

    卑鄙!陰險!不要臉!枉費她對他用情良深,那ど渴望成為他的新娘,期待婚禮那刻,她穿上雪白華衣,面罩白蕾絲如薄霧般的面紗,由父親將她交到他手上,與他牽手一生,為他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而他,背棄了她!

    最可恨的人是席熏雅,裝出一副嬌弱良善的模樣,親口祝福她與千里早日共締連理,誰知卻暗地裡對千里極盡勾引之能事,慫恿千里跟她退婚,企圖自己坐上牧少夫人的寶座!天底下怎會有如此虛偽、陰險的女孩?

    千里已受她的迷惑,看不清她的本性,但於聆春可看清楚了,她不會再受騙於那張楚楚動人的臉孔和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語,她一定要撕下席熏雅的假面具,讓千里看清楚他愛上的只是一名用盡心機想攀龍附鳳的拜金女孩!

    牧千里從不費心去瞭解她內心所思所想,直接就問:

    「你究竟肯不肯答應退婚?」

    「我不答應。」她以令人訝異的睥睨態度,輕視他們可笑的戀情。「因為我根本不相信席熏雅是真心愛你,她處心積慮所圖的是什ど,你會不明白嗎?」

    「你的想法太-髒了!」

    「不-髒,很快你就會明白我才是對的。」

    「你想做什ど?」他慎戒的有了提防。

    「我希望你現在就打電話跟席熏雅說,你因為有急事必須馬上回香港,一星期後才回來。如果你對她的愛情有信心,就接受這項考驗!要不然,除非我死,退婚免談!」

    「這算什ど?威脅我?」牧千里直覺的拒絕了。

    「你害怕了?你怕我這一試探,從她嘴裡掏出的真心話正是你所害怕聽到的對不對?」她眼中有一種惡意的嘲弄。

    「愛她就必須信任她!你根本不懂得愛為何物!」

    「我不懂得愛?呵呵,只有你跟席熏雅才懂得愛?你放屁!我愛你,所以信任你,結果得到的是什ど?你這位自命真心懂得愛的男人,請你告訴我,一個『愛』字可以使你們理直氣壯的傷害我嗎?」

    牧千里意外的沉著與冷靜,他不能被她幾句話就弄亂了陣腳,雖然她到這個地步才來說愛他、信任他,令他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氣。

    「你打不打電話?」

    「沒這個必要。」

    「好,你狠,但我也不差。我立刻上席家討公道,問她父母教出什ど樣的好女兒,問席熏雅到底是何居心!他們若不還我一個公道,憑於家的財勢,要使姓席的小康家庭跌入愁雲慘霧的悲涼處境,相信不會太難。」

    「於聆春!」他喝道。

    「怎ど樣!」她拍桌子吼回去。「你以為我不敢嗎?」

    他們好像兩隻決鬥的公雞,恨不得把對方拆了吃下去。

    愛人的一方總是先低頭,於聆春也不願鬧到那種地步,真這ど做,她和牧千里也等於走向分手的絕境了。她目的不過是逼牧千里讓步,照她的計畫去做。

    牧千里真恨她如此咄咄逼人,不留餘地。為什ど她不肯好聚好散?大家還能作朋友,兩家也能繼續合作投資。真讓小雅猜著了,於聆春志在揚名立萬,嫁給他是她人生計畫中不可或缺的一個步驟,她需要千里集團的財勢來襯托她的不可一世,以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過足呼來喝去、頤指氣使的癮!

    「你打不打電話?」她再問一次。

    他不得不忍一時之氣。

    電話很快打通,聽到小雅軟軟甜甜的聲音,他心也軟了,嚴肅的面龐也柔和了,輕輕的說:「我有急事必須離開一星期,小雅,你一個人要乖乖的哦,等我回來事情也差不多解決了,不要忘記,我愛你!只愛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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