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了。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個陌生男人抱個老緊,一時嚇得動彈不得,這還罷了,要命的是這個男人瘋瘋癲癱,說一些她摸不著頭緒的愛語:「別怕,你根本不需要怕我。我很愛你,而且愛了好多年,在我以為這輩子是無緣親睹你的嬌容,老天爺完成我的心願。」
「你是我的,我們立刻結婚,要一個最盛大的婚禮,讓每個人都知道,讓每個人都羨慕我的好運……」
盼盼精神尚未完令恢復,被搞得一頭霧水:愛我好多年?好多年前我才十歲或十二歲,他就開始愛我了?
她相信自己是遇上瘋子了。
「你叫什麼名字,嗯?」秦雨樵不曾如此溫柔過。
「我是金盼盼,你是誰?」
「秦雨樵。聽過這名字嗎?」渴望獲得她的重視。
秦雨樵?聽起來好熟悉。
有一會兒的時間,盼盼一點知覺都沒有。突地記憶席捲了她。秦雨晨不是有個弟弟嗎?
眼前這人眉目間和他像極了,自己又是受他所救……「你是雨晨的弟弟?」
「你知道?你真是畫中仙?」他抓住她手。
突然之間,盼盼對這個人、對秦家、對大財閥的恐懼淹沒了她思考的能力,尖叫著推開他。
「走開!走開!」
秦雨樵順勢站了起來。「盼盼!……」
盼盼聽見自己歇斯底里的聲音:「走開!離我遠一點!我恨你們所有姓秦的!你們殺人不償命……你們比殺人犯更可怕,撕裂別人的心……不要靠近我,走開!──」
盼盼痛哭失聲,秦雨樵沒辦法使她鎮定下來,請醫生為她打根針,才使她情緒慢慢緩和,然後聽到她啜泣:「我討厭姓秦的,討厭有錢人,你們只會欺負人……」
秦雨樵凝視映著雪白床單更顯著蒼白的小臉蛋,不再作白日夢,精明如他,很快明白整件事情頗不簡單。當然,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自畫像裡走下來安慰他的畫中仙,那麼,她是怎麼給關在無人居住的空屋裡,虛脫昏迷?
猶記剛發現她的那一刻,見到她臉龐的一剎那,他驚得呆在當場,夢耶?非耶?一時真難以肯定。
但實在太像了,使他不能不相信有輪迴轉世之說。
這張嬌俏臉蛋,算得上是上帝的傑作,而且不再是冰冷的畫像,是睡時鼻息細細、溫熱的,醒時能說、會哭的血肉之軀。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秦雨樵吟詩興歎。
「你說什麼?」盼盼擤了-鼻子。不願再被秦家人看笑話,盡量克制自己,告訴自己:在冷血的秦家人面前哭,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美人哭泣就是比一般人哭好看,怪不得有人說:『一枝梨花春帶雨』,形容美麗女孩哭的樣子。」
「作詩嗎?我不懂。」
盼盼直覺這姓秦的和另二個她秦的一樣,均有「不同凡響」之處,最好先來個模稜兩可,裝裝傻再說。
「沒關係。」秦雨樵坐了下來。「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你跟他們是一家人,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何不試試?」
盼盼深思地端詳了他一晌,覺得他沒有雨晨好看,但予人值得信賴的感覺,於是小心地選擇了字眼,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原來你就是……」想不到這樣聰慧的悄佳人竟會看上他的大哥,秦雨樵不免有些失望。為了掩飾情緒,他移轉了話頭。「家母沒有理由關禁你,會不會……」沉吟半晌,總是難以自圓其說,尤其何玉姬突然要全家人南下,一個人不留,說湊巧也未免巧合得離奇,但實在難以接受母親有害人之心。
「我也不指望你相信,」盼盼的聲音大了起來。「有錢人總是護著有錢人,尤其你們又是一家人,如今我總算看明白了。」
「你說的有些對,也有些不對。」秦雨樵用撫慰的口吻說道:「家母理當回來了,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妨礙自由,蓄意殺人,這就是『千越』總裁做的事;欺騙女孩子的感情,當面羞辱以為戲,這便是秦大少爺的真面目。我……我真恨你們!」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補償你。」
「補償?」盼盼深吸了一口氣。「死亡的恐懼用什麼補償?有錢人總是以為金錢萬能,殊不知世人要的只是你們的良知,良心!」
「你生氣起來可就不像她了。」他突然改了聲調。
「誰?」盼盼以為秦雨樵有意移轉焦點,為家人脫罪。如今的她,對於秦家上下、一隻貓、一隻狗,也都不能諒解了。
「畫像,你跟她簡直一個模印的。」
「她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只是我而已。」
秦雨樵歎道:「是啊!她是不會哭不會生氣的畫像,但我很迷她,從我第一眼見到她開始。所以,當你躺在那個房間裡,像個睡美人,真教我欣喜若狂,當是畫中仙賜給我的禮物。」溫和的目光投到她的臉上:「不管我的家人做了什麼,請你相信,那絕非我忍心做的事。」
盼盼困惑。「我是真人,不是畫像中的人。」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你瘋了!」
「不,你將是我的妻子。」
「憑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你,而且我討厭你的家人。」
「我有自己的房子,只等我辦妥離婚手續,我們立刻結婚。」秦雨樵愈說愈興奮。
「住口!」盼盼怒道:「你這種行為,跟你母親、你大哥又有什麼兩樣?你也不懂得尊重別人,你當我是什麼,招之即來呼之即去嗎?你問過我的意見嗎?只為了我有相似的一張臉,便當我是夢中情人,你也教我看不起!告訴你,我有完全不同的心呢!」
「我救了你,你一點都不感動嗎?」
「你晚幾天救我,我便死了,你母親也犯了殺人罪。我知道,我鬥不過有錢有勢的何夫人,即使告上法院也沒把握勝訴,說不定反被誣告私闖民宅。」盼盼難受地停了一下,才又說:「你真有心補償,請別再來騷擾我,繼續去愛畫像好了。至於我,我是不可能喜歡你這樣的人。」
「為什麼?」
「別的不說,你有妻子,就不該再愛別的女人,這是不對的。」
「我根本不愛她,完全是母命難違。」
「真好笑!這麼大的人還沒自主能力。」盼盼累了,躺了下來,不屑於面前這位大企業家背景有多棒,只當作是一個小丑罷了。「我失蹤幾天,家人一定很擔心,幫我打個電話給舅舅,他會來接我的。」
秦雨樵沉默而去。
盼盼吃了些滋養的食物,又睡了一覺,醒來時自覺元氣恢復得差不多,舅舅卻一直沒出現,秦雨樵恐怕不可靠,便上床要自個兒去打電話。
門被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影出現,是秦雨樵。
「你想去那裡?」
「打電話。」
「我幫你打了,但沒人接。」
「舅舅一定急著到處找我,我要回去。」
秦雨樵阻止。「不行!你還不能出院,我會再去打電話。」
盼盼卻察覺出他在說謊,因為他沒提到電話答錄機。
她警覺地不作聲,經過這次慘痛的教訓,她嘗試學習防範陌生的人。
秦雨樵一心一意討好她,只讓盼盼更加不安。醫院那有這麼豐盛的伙食,竟然還有燕窩粥,一定是他從外面訂的。
吃完晚餐,他說:「今晚我必須回去,不過你不用害怕,我請了特別護士來陪你。」
他當我是畫像裡那弱不禁風的女孩嗎?盼盼很不以為然。動不動就說愛我,真是王七蛋再加一蛋。
盼盼連起碼的禮貌都快維持不了,好在秦雨樵很快走了。她換了那天穿的洋裝,將病服藏在棉被下,特別護士正好進來,問說:「病人呢?你──」
盼盼接口:「我是來探病的,請問這裡是五樓嗎?」
「五樓在下面。」
「謝謝。」
盼盼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也不坐電梯,免得撞上秦雨樵,慢慢順著樓梯而下,心跳比平常快一倍,直到安然走出醫院大門,招輛計程車坐上去,才放鬆繃緊的神經,一滴淚激動地滾落面頰,她輕輕的拭去。
我不能再哭了,為那種人哭值得嗎?他們一家全是有毛病的。秦雨樵看起來一本正經,卻不愛活生生的妻子,一味迷戀畫中人,比秦雨晨也好不到那裡去,全是變態!嘴上說請特別護士陪伴我,其實還不是想軟禁我。
原想回舅舅家,但那護士找不到她,通知秦雨樵,秦雨樵一定會找上門。猶豫了一會,盼盼請車子載她到卓府。
***
羅婉心一見盼盼自動送上門,「唉喲」一聲,喊了起來:「你到那裡去了?可把我們急死了,你舅舅差點沒去跳河……」
「伯母!」
盼盼和她抱在一起,沒有比這時候更覺得她可親可愛。
羅婉心也很感動,她一直少個貼心的孩子,每當玉樹又鬧事,她便想當初生個女兒多好。擦擦微濕的眼眶,「我們到房裡談。」她想或許有些事不便給傭人聽到,便帶她回房,卓-和允笙要很晚才回來。
有些事情女孩子真的不方便對男人開口,比如秦雨樵的癡纏不休,卻能向溫柔的女性如羅婉心傾訴。
重述這幾天的遭遇,彷彿重新歷劫一遍,盼盼的臉色又變得煞白,似乎被吸血鬼吻了一般。羅婉心心疼地受了驚嚇,拉住她手,給予安慰。
她保證:「在這裡,你很安全。」
拿一件自己的睡袍給盼盼,送她到玫瑰房。
「你放心的睡,我會通知孫先生,等你睡飽了,醒過來,一切也將雨過天晴了。」
「但願如此。」
盼盼很領情。的確,在有如慈母的羅婉心保護翼裡,她沒什麼好擔憂的,可以放鬆心情的呼呼大睡。
深夜一點時,有個人悄悄地走進來,在床前佇立良久,藉著月光貪看嬌顏,最後,輕輕地歎息一聲:「你總算清醒,看明白所愛的並非良人,但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了。為什麼不早聽我忠言,一定要受了教訓才肯醒悟,我何嘗欺騙過你?只能說,你太年輕了。」
想在盼盼不知情的情況下,又悄悄地走。
「是允笙嗎?」
低弱的聲響卻險些教他嚇出了魂,像偷摘鄰家玫瑰被發現的小孩。
「你醒多久了?」他不免有絲尷尬。
「剛睜開眼睛,瞧見你走向門口。」
允笙也只有相信她,感慰她的體貼。
「你真的沒事嗎?」他復走向她。
「我……」一時不知打從說起,實在有幾分困窘。
「是不是……他們把你怎麼樣了?」他動容了,著急起來。
盼盼看著他,突然哭了,眼淚汪汪直落下。
「我要宰了那姓秦的王八蛋!」
「不,不要!我哭,不是為了他們。他們傷了我的心,我已哭過。現在,我……我只是……太高興了……」
「高興?」允笙難解女人心。
「原來我怕見你,因為這一切都如你所料;你大可譏諷我、取笑我,然而你沒有,反過來安慰我──」淚痕未乾地,她伸出手指摸過他唇上的鬍渣子。「你是如此寬厚,為什麼我總是忽略了?我真不知要如何感激你才好。」
如遭蛇吻了一般,允笙倏地站起遠離她。
他不要她見鬼的「感激」,她可以自己留著。這天殺的女人,要到那一天才懂得他的愛?
允笙走回自己房間,關門的聲音幾乎把整棟樓的人都吵醒了。
***
接下來的日子,正可以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加以形容。
彰化老家親族眾多,母系的阿姨、舅舅、姨丈、舅媽,表姊、表哥、表弟、表妹,真正全聚在一起,看得人眼也花了,但也因大伙有事沒事的相約遊玩,很快地盼盼便將傷心當成往事,初戀當作回憶,痊癒得比預想中來得快。更值得欣悅,是秦雨樵沒有追到彰化來。大概夢醒了吧!未來的總裁豈能整天作白日夢。盼盼真心這般期望。
前幾天看「聊齋誌異」,頗有心得,便有樣學樣將裡頭一副對聯抄下,寄給秦雨晨──
一二三四五六七;
孝悌忠信禮義廉。
再自行加上橫批「金玉其外」。
右聯少八,藏詞「忘八」(王八);左聯則藏「無恥」之意;橫披言外之意是說他「敗絮其中」。
表面說得含蓄,冠冕堂皇,骨子裡損人損得厲害,很合盼盼的脾胃,久棄不用,這時恢復「小狐狸」的面貌,很感快慰。
你愛男人是你的自由,但你蓄意瞞我,騙死人不賠命,便是王八蛋!無恥!
原有的愛意轉化成怨氣、恨意,最後將昇華為不在意。
盼盼有把握秦雨晨是看得懂的。
這一天,吃早飯時,金若望將報紙帶上桌,念道:「『千越』財團總裁何玉姬病逝,二公子秦雨樵接位……」
盼盼大驚。「她死了?什麼病這麼嚴重?」
金若望看了一下。「主動脈剝離。」
「這是什麼病?」她聽也沒聽過。
「就是血管內的血有壓力,從內向外撐開,將血管壁撐出一個瘤,當此瘤承受不了壓力時就破裂,血從這洞大量噴出,剛巧在心臟附近,來不及開刀就死了。報上說她原本就有高血壓症,這是容易發生『主動脈剝離』症的原因之一。」
盼盼「哦」了一聲,心情是複雜的。
金若望要出門時,回首又說:「別一個人悶在家裡,約個朋友去遊樂場玩玩,不要愁眉苦臉啊!」
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盼盼等剩下自己一個人時,才找出那張報紙細看。上面將秦
家的崛起與興盛做了重點介紹,還有何玉姬和秦雨樵的正面照。奇的是翻遍每一段大小新聞,就是沒有提到大公子秦雨晨的消息,想來不是有意封鎖便是採訪者認為他不重要。畢竟愛過,盼盼不免為他難受。
她死了,我永遠沒辦法知道她為何要害我了?
盼盼心頭一緊,繼而反倒鬆了口氣,她總覺得這一切災難都與那幅畫像有關。相似得令人驚奇的同一張臉,她年輕,當時覺得有趣,後來細細回想,反而有說不出的詭異不安,比如畫像上滿佈的針痕。
她問過父母,她最像誰?
孫法貞說:「女兒當然像媽媽了。」
金若望公平些,說:「我想是當年你媽懷你時,我們深深相愛,並且切切盼望你的降臨能緩和你外公外婆的偏見,所以老天爺賜給我們一個瓷娃娃般的漂亮女兒。我給你取『盼盼』
之名,也就是為了這樣的緣由。」
盼盼早熟悉父母當年的窘境,真是因為她的出生討了外公外婆和一班親戚的歡心,既捨不得她,又有人在一旁幫腔,孫家兩老才接納了這一對膽大妄為的夫妻。也因如此,從小盼盼就特別得父母疼愛,兩個弟弟還吃過醋呢!
盼盼考慮了一下,給孫法恭通電話:「舅舅,您正忙嗎?」
「盼盼,怎麼打電話到公司裡來了?」
孫法恭注意到在一旁觀看研究員實驗新開發的削胡刀的卓允笙,頭微微抬起。
「盼盼,你還好嗎?」
「我很好。舅舅,您一定知道何夫人去世的消息,真像報上寫的,突然的死亡?」
「也不算突然,因為那種病不易診斷出來,也就無法事先預防治療。」孫法恭頓了頓,又說:「我一直沒告訴你,秦雨樵和秦雨萱都到我住處找過你。」
「不,我不想再見他們。」
「我知道,所以我沒理他們。但依我看,秦雨樵也許有企圖,秦雨萱則似乎真有話想對你說明。」
「說什麼呢?何夫人那樣的人,只怕她的兒女都不瞭解她的思想內容。」
「高處不勝寒。其實她也很了不起,商界的傳奇女性,明天我將代表總裁上秦家上香。
盼盼,你也別再煩惱了。我還有事,晚上再打給你。」
「好。舅舅再見!」
孫法恭收了線,迎上卓允笙揣測的目光。
「抱歉,你們繼續。」
他只是做例行的旁觀,所以才無顧忌的和盼盼話舊。
卓允笙卻受了影響,沒辦法當作沒這回事,甚至無法專心在眼前的工作上,一個鐘頭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如釋重負的往椅背一靠,拿出珍藏的相片。
明眸皓齒今何在?返鄉彼此無消息。這鬼丫頭也真狠,絲毫人情不顧,就這樣斷了音訊。
他不禁想起「蟾宮曲」中的名句:「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長相思,摧心肝!
情繭如聚,愛濤如怒,一經撩撥,便像火山口的熔漿那樣往上湧冒,一發不可收拾。
卓允笙恨不能現在就能見到她,親手摸摸她的臉,把她捉回台北來。記得她說:「台北的黃昏好醜!」當時他那放在心上,入夜的台北是歡愛的殿堂,一次次的邂逅、一出出的艷遇、一段段的離合,他出入上流社會,志得意滿,壓根兒不愁寂寞。
但是現在,他疲乏了,開始同情並可憐自己沒有真正的戀愛過,不曾享受一次「兩心相悅」的極樂。
躺在手掌心的她,才不過纖纖二寸大小,但在允笙心裡卻比任何一個清秀的、海派的、妖艷的過往女友都來得份量重,變成快樂的負擔。
「這就叫愛情嗎?」允笙面露苦笑。
但也實在怕了她的冷淡和拒絕。那女子的情愛,像是淡淡的月,淡淡的雲,淡淡的風,淡淡情懷,淡淡愁,不由得他心生彷徨,意也踟躕。
在別的女人眼睛裡,他很重要,很有魅力,加上他身份地位高,該大方的時候絕不小氣,向來由女人寵著他,何曾低聲下氣去求一個女人青睞?這金盼盼的眼睛真是水中的墨晶石,中看不中用?
忽聞門外有人敲門。
「進來。」允笙把相片收進皮夾裡。
周沐蕾儀態萬千的走近,拿著行事歷報告:「副總,中午你有一個餐會,是不是我陪你去?」
上月人事異動,卓允笙已被提升為副總裁。
「我不去了。」
卓允笙站起身,走到玻璃牆前,望著底下一輛一輛如火柴盒般的車子緩緩地蠕動,孫法恭的一句話突然閃進腦裡──高處不勝寒。
是啊!如果有個真心相愛的女人陪伴他、愛惜他、呵護他,高山也可以暖如春。
周沐蕾提醒:「副總,這是你和高小姐早一個月約好的。」
「十個高小姐也沒有她一半可愛。」
「卓先生?」周沐蕾心慌的問。他又有新目標了?
卓允笙頭也不回的說:「周小姐,把重要的約會全安排在這個月裡,其餘的全部推掉。
我要放一個長假,這個月做不完的等我回來再說。」
「為什麼呢?總裁那邊──」
「我去辦正事,父親一定樂見其成。」
周沐蕾無話,告退前還是問了一句:「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正事?」
卓允笙一頓。「我要結婚。」
「啊──那位幸運者是誰呢?」
卓允笙轉身目注她。「你別說出去。她還沒有答應我的求婚,甚至還沒有點頭做我的女友。」
「這──太玄了。」
「一點也不,只不過你不瞭解罷了。」
卓允笙擺個手勢,周沐蕾退出去,一顆心彷彿吊了塊石頭,直往下沉,希望的泡泡吹了吹了。
中午在公司的餐廳用飯,幾幾乎食不下嚥。周沐蕾不斷自問:那個女人是誰呢?誰有這麼大的魅力?
卓副總的活動行程,沐蕾自信掌握得很好,可是會交由她安排的約會,自然稱不上私密性,也就沒有私情可言,真正和允笙夜遊歡樂的女郎,允笙是不會給她知道,頂多說一句:「明晚?不行,我另外有事。」她便知道意思了。
然而這種暗示性的話,沐蕾是愈來愈難聽到了,有一陣子還偷偷高興他是準備收心了,於是發出愛的電波,允笙竟像個木頭人般恍若未覺,竟還在分公司經理和女秘書的戀情曝光一事,發表高見:「藉工作之便和女性下屬發生關係,我們姓卓的可不會這麼沒出息,尤其跟女秘書──哼,浪漫過頭了吧!」嚇得沐蕾不敢再有過火的舉動。
萬萬料不到,卓允笙已心有所屬。
周沐蕾推開餐盤,心煩的離開餐龐,步向三樓展示室,發現允笙也在裡面,一個人默默觀賞散發出淡淡幽香的十二生肖玩偶。
「副總,您對這有興趣?」
「也不,只是想,這是怎樣一個巧手的人。」
「聽說巧手的人心也靈慧,也不知是真是假?」
卓允笙回頭向她一笑。
「是真的,心不靈也做不出如此神秀的玩偶。別看它只是小小一個玩偶,不過巴掌大,但不知費了她多少心血。」
「副總車上不也吊著一個,好像是小丑,是不是女孩子送的?」
但見允笙臉上洋溢溫暖的笑容,不作答覆。
「副總!」孫法恭在背後喊:「你找我?」
卓允笙點個頭:「我們一起用餐,如阿?」
***
和孫法恭並肩走出大樓,到常去的餐館坐坐。
點過菜後,孫法恭詢問:「有什麼事嗎?」
允笙輕咳一聲。「我也不拐彎抹角。盼盼最近好嗎?」
「應該不錯。」
「你也不十分瞭解?」
「我同她好久沒見面,問過舍妹,說盼盼精神上是恢復了,心裡怎麼想就難說了。」
「你想,她還會懷念那個……」他竟也會有點不好啟齒。
孫法恭世故的說:「盼盼是不大記恨,原諒是可能,但要說對那些人感情不變,除非她是情聖,否則易說難做。」
允笙沉吟:「她不是情聖,只是未經險惡,難免容易上當。」
「是啊!盼盼還算理智,這次受了教訓,直說再也不接近太有錢的人了。」
「什麼?」
「沒什麼,她怕再上了有錢人的當。」
孫法恭靜靜的說,偶爾停下來吃一口食物,似乎這些事都與他無關。
允笙狠狠盯了他一眼。這老狐狸說了等於沒說,一點也沒透露盼盼最近的消息。允笙也不再追問,擺明只是閒話家常罷了。
步行回公司,分手前,允笙問一句:「我看你是不大樂見我去接近盼盼?」
「對,誰要再戲弄盼盼的感情,我會同他拚命。」孫法恭正氣凜然。「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非常不喜歡,沒有總裁硬湊和,盼盼不致遇上姓秦的,遭受可怕的打擊。她像是我的女兒,我相信她不愁沒人愛,如果你沒有準備將心交出去,請你千萬別接近她。」說完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瘦小背影卻顯壯大起來。
允笙喃喃說:「我會記住你的話。而且你也提醒了我,我必須捷足先登搶在別的男人之前,先走進盼盼的心,否則我將永遠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