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女郎 第五章
    男人很鎮靜,拿了幾張桌上的紙巾,擦拭著沿面龐滑下的水滴;女人較為震驚,不停地問男人,「怎麼回事?她是誰?」

    石崢拉住杜蘅,「你在干什麼?我們走吧!」

    這女人老是有驚人之舉,防不勝防,他不禁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我話還沒說完呢!」冷笑裡有抹不易察覺的恨意。

    「小蘅,」男人看了眼石崢。「好久不見,還是這麼野,也不怕你朋友笑話。」

    「你都不怕笑話了,我怕什麼?」她斜看著女人,突然咧嘴笑道:「小姐,你是他第幾個女人啦?如果照英文字母表排列,你可能連Y都排不上喔,小心點,搞不好他下次帶來吃午餐的女人就不是你嘍!」

    「杜蘅!」男人起了慍色,不自在地拂去衣領上的水珠。

    「杜蘅?她是--」女人眉眼有絲恍悟。

    「我是誰不重要,因為那也不能改變你的命運,你想拴住他,可不容易呢!記住,千萬別用未婚生子這招來逼他娶你,他不會在意有沒有人幫他傳宗接代的,他眼裡只有他自己--」

    「你鬧夠了沒有?」男人直起頎長的身軀,怒視杜蘅。

    「走吧!杜蘅。」石崢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已有不少人在交頭接耳,談論著角落裡蓄勢待發的沖突。

    「我鬧?我若要鬧不會在這裡鬧,我會讓你的大名直接上報!你以為每個女人都這麼好商量,讓你玩完摸摸鼻子就走人,你當你是誰?我現在是在做善事,提醒她別賠了夫人又折兵--」

    男人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他出其不意地舉起手,朝她面頰揮出一記耳光,清脆響亮的聲音讓石崢當場楞住。

    「升,你怎麼動手了?」女人站起來,無措地看著失控的場面。

    「讓她知道她的母親把她教成這樣野,簡直毫無家教可言!」男人繃著臉,發怒時皺起的眉心和前額顯示出歲月的痕跡。

    杜蘅緊咬著下唇,帶著濃濃的恨意狠狠地盯著男人,眼眶已泛紅帶淚,她掙脫石崢的手,掄起拳頭就朝男人胸膛痛擊。

    「你憑什麼打我?你憑什麼?全世界最沒資格打我的人就是你!你混蛋,你的老頭也是,你們全都要下地獄!」她的「咚咚」拳勁讓男人節節敗退,抵靠在身後的玻璃窗上,如疾雨般的捶擊讓他一時無法招架。

    石崢眼看事態擴大,沒有細想,從後一把抱住蠻橫撒野的她,兩人在滿場眾多耳目窺探下,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餐館。

    他緊緊勾住她的腰,強勢地拖著她往前疾行,一路不停,直到餐館看不見了,他才在一棟大樓側邊巷口放開她,雙眼厲瞪著她。

    她倒是安靜下來了,背靠在水泥牆上,怔怔無神地望著地面,所有的憤恨情緒已看不見,左頰浮起了鮮明的五指印,微腫地唇角滲出了一縷血跡。

    他歎了口氣,伸進口袋裡想找出面紙替她揩去血漬,卻摸不到半件東西,她立刻抬起頭,啞聲道:「不用了,我自己來。」

    她從斜掛在上身的小小皮包裡,翻出一條手帕,輕輕按壓著,他睜大了眼--那是他的手帕,她竟保留至今?

    心頭一角微微被觸動,他抬手想撫平那微隆起的指印,她卻「嘶」了一聲,擠瞇了眼,大概是破皮的地方吃疼了。

    她看著面帶憂色的他,忽然笑了,他一怔,不以為然地道:「你笑什麼?被打壞腦袋了?」他打消了詢問她來龍去脈的念頭,不想和她有太多不必要的牽絆。

    她搖搖頭,臉蛋出現了一抹溫柔,靦腆地道:「對不起,上次害你被鄭小姐打,很痛吧?」她摸摸自己的頰。「我覺得很痛很痛,如果我很愛一個人,絕不會這樣打他的。」

    真正的痛是在她心裡吧?她眼底的傷痕清晰明了,她曾受過什麼樣的傷害?如此痛恨那個人,必定也深愛過那個人,她的愛如烈日灼身,弄不好卻會反灼傷了自己。

    她靜靜地凝視他,忽然投進他懷裡,一頭鑽進他敞開的衣領內,磨蹭著他的肌膚。

    「石崢,無論將來你怎樣對我,我都不會打你的。」悶悶的聲音自他胸口傳了出來。

    他僵硬地任她攬抱,正覺不妥,兩手搭在她腰間想推開她,懷裡的肩頭突然一抽一抽地顫動了起來,胸口隨即染上一片濡濕--她在進行無聲的哭泣,深沉的哀傷緩緩地隨淚水流瀉出來。

    那一刻,他看到了另一面的她,和平日的朗朗談笑回然不同,他不自覺伸手輕撫她滑亮的發,像哄拍著遺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女孩一樣,一遍又一遍……

    離飛機起飛還有一個鍾頭,他掀開手機蓋,確定已然關機,拿起隨身行李,准備通關。

    隨著他邁開的穩實步伐,後頭響起的腳步聲就顯得急促許多,還帶著氣喘吁吁聲,他有禮地側讓,但來人沒有超前,而是伸手勾住了他的右肘,阻止了他的前進。

    他訝異地回頭,杜蘅捧著劇烈起伏的胸口,一頭一臉的汗,困難地發聲道:

    「終於……趕上……了……」臉上是剛跑完百米的青白。

    「你怎麼跑來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啊!」他扶住她,打開隨身攜帶的礦泉水,遞到她嘴邊。

    她露出了興奮的笑容,仰頭邊喝邊看著他--他和她分享同一瓶水呢!

    「你沒告訴我你要到上海,我想送你嘛,所以就請了假嘍。」

    他心緒難辨地看著她,閃了閃眼睫,淺笑道:「臨時改了行程,今天是候補位上機的,陳秘書也是剛才知道。」

    「昨晚我打電話跟你說晚安時,已經半夜十二點了,你也沒提啊!」怨氣聽起來不小。

    「我准備今天才告訴你,怕你一整晚睡不著覺。」他急中生智地轉了個彎,卻懷疑會愈描愈黑。

    「那你要去多久?」甜甜的小女兒態證實了他的想法,她環住他的腰,不避諱地親近。

    他眼睫閃得更厲害,不著痕跡地松開她的束縛,握住她的雙手。「大概兩個星期,視情況而定,光宇他們若能快一點解決問題,我就能提早回來。」

    「如果能跟你一塊去該有多好?」她倚近他,臉頰貼在他肩上。

    「別傻了,你還有工作呢!」他勾起她的下巴,徒勞地想隔出距離。

    再說下去就成了十八相送了,不過過了一個周末而已,她對他的依戀似乎加深了。餐館事件是個引線,他適時送出的安慰強化了她的決心,她竟然連他例行的出差都要來送機,要冷卻她的熱度談何容易?

    「對了,我上個洗手間,你替我看著行李。」找個機會拖延時間,省得她像章魚似地纏縛愈演愈烈。

    「好哇好哇!」干脆得讓他挑了一下眉,他還以為她會要求等在男廁外呢。

    她露出一排貝齒,笑逐顏開的催促道:「快去啊!去啊!」彷佛他派給她的是多了不得的工作。

    這就是他對杜蘅敬謝不敏的最大原因,她那青春無敵、熱力四射的嬌軀,裹藏的就是不安定和不可預測,他永遠不知道那顆腦袋瓜裡隨時會蹦出什麼樣的花招來,即使她並無惡意,所行所思主要都是為了搏取他的歡心,但是向來習慣與靜水深流型的女子交往的他,實在無法為一股暖燙的間歇湧泉動心。

    在洗手間停留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閃進一些賣店瞎逛著,還買了一本雜志,二十分鍾過去了,他從從容容的走回原地,她遠遠地就對著他笑,嘴角上揚的弧度和他離開時沒什麼兩樣。

    將行李交還給他,她神情有了異樣,「石崢,你有沒有……什麼問題想問我的?」很仔細地盯著他的五官變化。

    「你想要我問你什麼?」他不想點破她,她過去的情史不會干擾到他。他承認他對前兩天遭她潑水的男子有些好奇,但好奇的代價他可能付不起,還是謹口慎言的好,免得他想保持的君子之交變了調。

    「你不想知道我同那男人的關系?」她自動挑明。

    「那是你個人的自由,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如果會讓你不愉快就別說了。」這些說詞有些狡猾,為了擺脫這段關系他已愈來愈偽善了。

    她卻不再追問,陡地摟住他的脖子邊叫邊跳,「我猜的果然沒錯,我就知道你不會計較的,你真的是我的大樂透!」接著毫不猶豫地吻上他唇。

    他咬緊牙關費了一番力氣才將她從身上剝除,滿腔吸進的都是她的味道。「大庭廣眾的很難看!」他朝嘴上一抹,抹去她的果凍唇膏。

    「只有兩個人時你也從來不吻我!」嘴巴翹得像章魚嘴。

    「小姐,這種事是要講情調跟氣氛的。」他拉動行李,看看表。「我得通關了,時間差不多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登機,結束這一切。

    她在後頭默默相隨,直到了通關入口,她才停下來。

    他拿出證件,在交給審查人員時,下意識地回首一探--她臉上的情緒不喜不悲,看似平靜,就那一雙少女漫畫裡的水波眼,在眨動的一瞬間,散放出即將衍生的綿綿思念,讓他胸口不自覺地揪了一下。

    他著魔似地走向她,捏捏她的豐頰,柔聲道:「你乖,回去吧,不過是兩個星期。」

    她重新泛起希望的笑,朝再度進關的他揮揮手。

    他硬起心腸,不再回頭,卻在心裡狠狠地詛咒自己--

    石崢,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再次證明自己的兩項看法完全無誤--第一,杜蘅是不可預測的;第二,他的確是自作孽不可活。

    上海的工作地點在市郊的工業區,一大早他由司機從市中心載往顧客的積體電路廠後,便在廠裡與光宇等屬下會合。經過匯報及實地勘察,大致知道設備在運轉上出現的症結,發現問題是能就地解決的,於是他便給了幾項建議,忙了一上午,終於有了一點點進展。其中有些較為棘手,他在中午休息時間婉拒了與工作人員共餐的機會,直接打開帶來的手提電腦,向總公司技術部門要求提供所售新設備的相關資料。

    在臨時辦公室裡,他隨意揀選了一張桌面便開始發信,剛撰寫至一半,身邊的手機響起,他取出接聽,「我石崢,請說。」手指仍在鍵盤上移動著。

    「石頭,在吃午飯嗎?」杜蘅充滿愉悅的聲音傳來。

    石頭?她當他是石頭?

    「還沒,正在發E-mail。」他冷靜地回答,對新的綽號不予置評。

    「等你發完信,請打開你的隨身提包,將內袋拉鏈拉開,裡面有我給你的東西,請拿出來。」

    「什麼?」他一瞪眼,視線移到腳邊的黑色提包,四下張望之後,確定沒有人注意他,才將提包放在膝上打開。

    這女人肯定是趁他在機場上洗手間時動的手腳,他就知道不能輕忽她,如果她別出心裁地在裡面放了些不可告人之物--例如小內褲、胸衣之類的,他回去一定掐死她。

    「你放了什麼東西?」他板起了面孔。

    他不能太急躁,萬一是什麼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可不能輕易取出,否則一定會鬧笑話的。

    「讓你不會太想念我的東西。」她嬌聲答道。

    果然!

    一連串粉色的想象在眼前跳動著,他按捺住火氣,伸手在內袋外部摸索。

    下對,是個鼓起的小小硬物,體積並不大……他拉開拉鏈,手指探進取出--手掌上躺著的是一個簇新的珍珠白手機。

    「你在搞什麼?為什麼要給我手機?」猜不出她的動機讓他惱怒。

    「開機嘛!」她嗲著嗓音要求道。

    「杜蘅,你別搞怪。」雖然心裡起了防備,但還是依言開機了。

    十幾秒後,鈴聲響起,是韋瓦第的「四季」節選曲調。

    「好聽吧?我知道你只聽古典樂,現在就用這支新手機接聽吧。」

    他應該當機立斷終止與她的對談的,她帶給他的永遠不是他所期待的驚喜,但是手指卻彷佛有了自己的意見,接聽了。

    「石頭,我很想念你,你想念我嗎?晚上別跟光宇他們出去瞎玩,我知道你應該不會,但是如果你心癢癢的話,就打開手機,看看我就行了。」

    看她?他登時領悟,她知道他從不在手機上追流行,於是自行買了支有照相功能的手機,這樣就能隨時將影像傳輸給他,讓他「望悔止渴」。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一點也「不渴」,她這樣根本是在強迫推銷嘛。

    「杜蘅,我不是要一生一世待在這裡,不需要看什麼照片……」

    「石頭,一點也不悶的照片喔!包包裡還有備用電池,記得工作以外的時間都要開機喔!不吵你了,Bye!」

    他當下就該理智的將這只手機原封不動的放回去,但是可惡的杜蘅,用那種嬌懶而無害地吞吐口吻,勾起了他潛藏的好奇心,蟄伏的惡魔在探頭探腦了,連續按下了邪惡的鍵,那一幀幀麗影就此呈現--有杜蘅托腮眨眼的、扮鬼臉的、作勢要吻他、挽起秀發扮成熟的……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全都是……半裸的--

    她只是巧妙的用前方的桌緣遮住了重點部位,引人遐思的展現出她豐盈的青春曲線。

    他的瞳眸不由自主地睜大--

    「沒想到杜蘅還可以這麼性感,平時把她當哥兒們也不覺得。」

    「……」是嗎?那是嬰兒肥造成的錯覺吧?

    「經理真有眼福,幾萬哩外還可以看到女朋友撩人的樣子。」

    「……」這是眼福嗎?這是在整他吧?

    「螢幕不夠大,最近才推出的新機種可以看到全身喔!」

    大嘴半咧的一顆頭顱慢慢地湊到他肩上,與他一起欣賞美景。

    倏地,一個快速的拳頭對著那顆頭顱迎面擊去,哀號聲跟跌撞聲在背後響起。

    「經……經理,你……出手也太快了吧?」環繞腦袋的一圈金星好半晌才逐漸消退,光宇笨拙地爬起,石崢早已將「艷照」清除,慍火在眸中燃起。

    「非禮勿視,你不知道嗎?看了會有後遺症的,你不明白嗎?你想把這個災星娶回家嗎?」剛爬起來站穩不到兩秒鍾,石崢的大掌又往他胸口一推,他立即又一屁股坐回原地。

    「經理,您別生氣,我不是故意要偷看您的未婚妻的,我是替您送便當回來,湊巧看到罷了……」真不該色眼蒙心,忘了這個人是開不得玩笑的,尤其是開他阿娜答的玩笑,但是他並沒有出言不遜啊?

    光宇再次試圖爬起,他驚怯地瞄了眼杵著不動的石崢,暗暗松了口氣,因為石崢淡了怒容,徑自拿起了置放在椅子上的便當,坐下來,掀開盒蓋,看著上頭油膩膩的菜色,勉強撈了蔬菜放進嘴裡,臉色馬上又跟青菜一樣。

    「對不起,我不該動手的,你沒事吧?」背對下屬,他繃著語調說道。

    「沒事,沒事,小意思,我到外頭去抽根煙。」他趕緊拍拍屁股,一陣煙似的溜了。

    他將全然不合胃口的飯菜推到一旁,繼續對著電腦寫完未竟的信。

    十分鍾後,他再次檢查剛寫完的段落,「咦?」獾卣齟罅搜邸…信末最後兩行竟是不斷重復的問句--

    你剛才問的是他還是你自己?你剛才問的是他還是你自己?你不知道會有後遺症嗎?你不知道……

    他趕緊動手刪除那些從心裡偷跑出來的字句,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著她特意下載的桌布畫面--一道鵲橋橫跨天際,上頭坐著一對相偎的男女,背後是數個紅心氣球。

    他緊按開關鍵,關上了她為他搭造的那座鵲橋。

    在狹小的茶水間裡,她拉了張椅子,靜待流理台上的「午餐」漫出香味。她看了看表,時間一到,掀開還燙手的碗蓋,筷子已迫不及待地往碗裡攪拌,鼓著腮幫子對著蒸騰的熱食猛吹氣。

    滿腔幸福地吃了第一口、第二口……她緩了咀嚼的速度:心頭直念著--慢一點啊!別吃太快啊!吃太快下午不到三點又要肚子餓了,到時候腸胃哀鳴聲會讓她不敢接近那顆石頭,因為那太沒情調了。如果沒有情調,那他就不會主動吻她,總是用偷襲的也沒意思,他從來沒有沉醉在她的強吻裡,老是一副被奪走貞操似的狠狠地死瞪著她……

    第三口,張大了嘴,筷子往目標移動,在半空中,她的手忽然不能動了,筷子上的食物滑落回湯裡。

    「你不是啃三明治,就是吃泡面,豪華一點是御飯團加鹵蛋,如果你能無病無痛的活到七十歲,一定要感謝你母親把你生得天賦異秉,隨便也能長得花開富貴。」冷嘲熱諷加揶揄,她的吃興完全被消滅了。

    「我知道你中文程度好,罵人不帶髒字,可是你不知道嘲笑女人胖是很沒禮貌的行為嗎?」她歪歪嘴,抽回被他攔截的右手。

    她不過是臉圓了一點,身形不見露骨,但可沒有一點贅肉,哪個角度看起來福泰了?

    「走吧,出去吃。」一手端過那碗猶自冒著熱氣的泡面,沒有半分憐惜地將它倒進水槽。「老吃這些垃圾食物!」

    她搶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午餐被毀,心涼了半截。「我跟你說了,我不想占男人便宜,干嘛要你請客?」

    「我可沒說要請客,你這麼有女性自覺,那就各付各的,走吧,我餓了。」有力的掌扣住她的五指,半拖著她走出茶水間。

    「不去、不去,就是不要去嘛!」一手勾抱住門口裝飾用的木刻圓柱,咬牙撐住快滑開的指掌。

    「咦?我何時變得這麼沒吸引力了,你居然會不想和我一道用餐?」他放開她,半瞇的眼還是很有力道,看得她直發毛。「說!捨不得一天不和我通話的女人,為何會這麼客氣地拒絕這大好的機會?」

    她鍥而不捨的毅力使他無法饈鈾的存在,在上海期間,他拒用她的電話接聽,她就傳簡訊、傳圖形,在他上網時用msn和他對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所以他沒有一刻不被她散播的資訊干擾。

    一回到台灣,他以為一走進辦公室就會有人像掛烤鴨一樣地掛在他身上不放,誰知她十點半才睡眼迷蒙的來上班,中午還一個人躲著吃泡面,這道理根本說不通。

    「你剛才在跟總經理開會嘛,我肚子餓就先吃了。」她傻笑著。

    「喔?昨晚混到哪兒去了?今天為什麼遲到了一個半鍾頭?」明知他今早會進公司,還精神散漫成這樣,如果不是忙著要向尼克報告上海行的結果,他早就當場開罵了。

    「我昨晚幫朋友代班一晚,半夜三點才睡,今天實在起不來。」眼皮到現在還略微浮腫。

    「代班?代什麼班?」雙眼皮揚起。

    「PUB的外場啊!我先前待過的那家,挺好玩的,下次再帶你去坐坐。」她歪斜著頭,嫩稚的面孔有年輕不曉世事的單純。

    「我不過夜生活的。」他冷著臉,「你作息不正常,吃也隨便打發,這樣的生活非常的不健康。」

    她沒有厭煩的神色,只一味笑嘻嘻地,似乎很樂意聆聽他的教訓。

    他突然雙手盤胸,摸著下巴,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眼光才又轉回她的身上。「今天才二十號吧?這麼快就把薪水花光了?你預備吃幾天泡面?」

    她一楞,被一箭射中的表情顯露無遺。

    他把她推回茶水間,關上門,將她抵在矮櫃上。「買兩只功能新穎的手機花費不少吧?你為了我寅吃卯糧,我良心可過意不去。」

    從他牽動不多的表情裡,實在看不出他的喜怒,但是逼近的高大身軀散發的壓迫感讓她不敢說謊。「也、也不全為了你,我、我還買了一個想了很久的PRADA的包包,因為卡刷爆了,只能用現金,所以才……」頭慢慢垂了下去,直盯著他的鞋尖。

    「哦?你--就是那種所謂的月光族吧?」他輕哼一聲,捏住她的下巴。「這麼不懂理財,將來怎麼維持一個家庭?你以為小孩的學費能刷卡嗎?盲目追求名牌是沒有自己想法的人才會做的事,你該好好反省一下你現在的生活態度。」

    他的譏諷很明顯了吧?她的金錢觀和愛情觀如出一轍,想要的東西花再多代價也要到手,從不瞻前顧後。

    她一聽見他的話,雙眸瞬間萌生亮采,他以為會有的惱羞成怒幾不可尋,她攀住他的手,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你真的想娶我?我會改的,結婚以後,我會把你跟小孩放第一,不會亂買東西的……」

    「杜蘅--」他制住她雀躍的手,為兩個人的難以溝通而氣餒。「你聽好,結婚不是興之所致,想做就做的兒戲。我今天主要是想鄭重的告訴你,我們倆的價值觀差異太大,不可能在一起,你別在我身上浪費一分鍾或一毛錢,我不會動心的。」他語氣特意下得重些,對這個一頭熱到了極點的女人,不下猛藥是不會有效果的。

    她松了手,咬住下唇,眨巴的大眼驟然泛起了淚光。「你說話不算話,你欺騙我,你欺騙我……」她像個孩子似氣急敗壞地直跺腳,兩邊手背輪流揩著淚水。

    「我什麼時候欺騙你了?」他睜圓了眼--他連句「我喜歡你」都未曾說過,兩人單獨相處的次數也絕不超過十只手指頭,更別說什麼濃情蜜意的宣誓了。

    「你說過要和我交往的,你沒誠意……」她愈哭愈厲害,最後干脆用手掌蒙住了臉,痛快地哭了起來。

    「我們這陣子不是在交往嗎?」好像真的有點在睜眼說瞎話,他只是忙著防守,將她打過來的球攔住不漏接,卻從未采取過攻勢,一心只想等著對方悶壞了好喊停。「今天還想請你吃中飯不是嗎?」

    「你別哄我了,我可不是豬頭,都是我在追你,這樣哪裡算交往了?」眼淚收不住,她掀起上衣下緣,率性地往臉上擦抹,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腹,看得他兩眼發直--她可真是隨性。

    「那麼你認為交往的定義是什麼?」他用力耙梳著刺帽短發,再度感受到一腳踩進水泥未干的禁地,進退兩難。

    「你從不抱我、吻我,我一親你,你就閉上嘴,叫我吃閉門羹;電話聊不到幾句就說累了,想睡了,要不是我愛你,我早就給你兩拳讓你休息了,你還敢說我們有交往?」愈說愈委屈,當成手帕的上衣早就濕成了一片。

    他倒真的看輕她了,他以為自己做得不著痕跡,應付一個女孩子雖然有些吃力,但應該還過得去,畢竟最後防線仍緊守著,只盡量不留給她幻想的余地而已。可沒想到她都看在眼裡、聽在耳裡,瞧她哭成這樣,大概也忍了好一陣了吧,知道他從未投注過全心全力。

    他略盡棉薄之力辯解道:「你知道這種事也要講情調的--」

    「你還掰?你還掰?你從不跟我花前月下,怎麼會有情調?你說的要是真話,那嫁給你跟寡婦有什麼兩樣?你一句沒情調就想打發掉我……」

    「夠了!不過是一個吻罷了,也值得你大呼小叫?」他喝止她漸漸提高的音量。

    中午休息時間通常只留門口的總機小姐,在公司用餐的員工並不多,但是還是得防著隔牆有耳,免得又成了免費的八卦一樁。

    「不過是一個吻,你卻從不給我!」又哭又擦又揉的,眼皮腫得跟核桃一樣了,還滿是幽怨地-視他。

    他懊惱地搓搓臉,疲憊地看著她,連歎了三口氣,才粗聲粗氣地道:「就一個吻是吧?你別再哭了行不行?」

    真不明白自己是走了什麼運,連拒絕當一個被追求的對象的權利都沒有,被指控未盡義務時還會產生罪惡感,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對付女人的長才,竟連個二十歲的女生也搞不定!

    「唔?」她停止了哭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小鹿眼。

    「眼睛閉起來,我現在就吻你,你別再鬧了!」他一臉無奈,私心地希望她會認為他誠意不夠而拒絕這個「嗟來吻」。

    可惜他未能僥幸逃過此劫,小鹿眼緊緊地閉上了,懷著春意期待著他的「臨幸」。

    他十指握拳又伸展,發出連串的「喀喀」響,這次純粹是緊張,擺出的事前架武彷佛是要對付強大的拳擊手,而非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他俯視著她,停頓了許久,久到她以為他落跑了,正要張眼,他的兩掌才慢慢地捧住她濕滑的頰,吸了口氣,垂首貼住她的唇瓣,明顯地感受到她輕輕一顫,並且自動張了口,邀他入內探訪。

    知道躲不過,也敷衍不了,他索性閉上眼,熱舌滑進她的口中,她呻吟一聲,主動環住他的腰,吮住他,與他慢條斯理的糾纏起來。

    不過片刻,已經分不清楚是誰主動吻誰了,她難得有機會名正言順的與他熱吻,自是不放過能細細品嘗他的滋味,不斷深入淺出地撩逗他,像幼貓般舔弄他的唇。

    原本只想開放一下自己的嘴讓她游戲一番便罷,雖不特別回應,也不拒絕她的頑皮,但是那嬌軟的身子沒有間隙地黏靠著他,特有的體香沒有阻礙地竄進他的鼻端,與她的舌一起產生了相乘作用,奇異地勾動了他生物的本能。

    一股熱流緩緩地在小腹內洄湫,催動著他,他一手環住她的肩,另一手撐住她後腦勺,用勁地攫取她的甜蜜,不再讓她唱獨角戲。

    交錯的呼吸聲慢慢濃重了起來,她癱靠在他身上,任他攬抱,單純的吻越過了界線,落在她的頸項、鎖骨,手掌順著背後的弧度滑下,停在她的上臀……

    她仰高了下顎隨他親吻,從他的角度,清楚地看見了她脖子上垂掛的戒指,正躺在她胸前豐嫩間的窄壑,被不時擠壓著,他小腹驀地一緊,聽到了擂鼓般的心跳……

    「石頭,你是不是想要我……」她輕吻他的耳,害羞地悄聲問道。

    他來不及回答,因那道沒有上鎖的門獾乇淮蚩,終止了這個問題。,

    「經--經理,這麼快就吃完飯回來了?」陳秘書面紅耳赤,視線很快轉移到一旁的飲水機上。「我泡個咖啡,不好意思打擾了。」

    不愧是專業的秘書,手指沒有抖動地端著咖啡杯,步態優雅地走出去,還順道替他們關上了門。

    他沒有故作姿態立即推開她,直到升高的熱度冷卻了,呼吸平順了,才向後退開,看著星眸猶醉的她。「原本只是一個吻,超出太多了,抱歉。」聲音出奇地低啞。

    「我不介意。」她嬌笑盈盈,指頭撫過被他滋潤過的唇。

    他一震,莫名地想起了那個與她牽纏甚深的男子,也許也是這麼忘情地吻過她、撫過她,她也同樣說著「不介意」的謙詞……

    一種古怪且不甚舒坦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忽然轉身往外走。

    「走吧,去吃飯。」

    她快步追上,握住他的手,乖巧地跟著他。

    他頭痛地發現,他想要和她劃清界線的目的,竟在一番糾葛後,又無疾而終,而他超出預期的表現,恐怕又更堅定了她的決心--她相信他會愛她的,因為他竟對她有了情欲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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