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情人 第八章
    沈彤拿起一本剪貼簿,放在齊翎的書桌上,輕撫那張從下午一進門便驚懼不已的小臉,甜著嗓音道:「我們來做美勞好了,小翎想做帽子還是面具?兩樣都做好不好?」

    「姐姐,你會不會離開我?」齊翎攀住她的手腕,童稚的容顏閃著憂慮。

    「小翎怎麼這麼問?」她邊裁著面具虛線,邊瞄了孩子一眼。

    齊翎一聲不響,盯著紙老虎面具發著呆。

    她將面具剪好,放在齊翎臉上比劃一下。「有橡皮筋嗎?小翎幫忙穿洞過去好不好?」

    齊翎依言打開抽屜,拿出兩條橡皮筋,小手細巧的系好後,戴在臉上。

    「姐姐,沈彪等會會來嗎?」面具後的聲音很細致。

    開學近一個月了,沈彤陪讀時間已調回原來的下午三點開始,沈彪的娃娃車五點會送到這兒與她會合。

    「會啊,再過一個鍾頭。」

    話剛落,一記玻璃清脆的墜地崩裂聲在寧靜的大宅子裡突兀的響起,齊翎拿下面具,臉色煞白,她跳下椅子,打開書房門。

    尖銳刺耳的女聲和低沉憤怒的男聲直直穿過客廳,竄進兩人的耳裡。

    沈彤原想喚齊翎將門關上,她一向沒有八卦的習性,但是當她的名字居然飄蕩在空氣中,不被避諱的揚聲而來,她僵在原地,視線落在小女孩纖細的背影上。

    「我說過了,沈彤是老劉介紹的,並不是我在外面認識的……」

    「既然不是你的朋友,你在意什麼?我現在有更好的人選,你有什麼好反對的……」

    「這樣無緣無故解雇人家,說不過去……」

    「我就是討厭她那張臉,一副清純像,骨子裡可沒那麼簡單,我親耳聽見小翎叫她媽……」

    「孩子無心之舉,你神經什麼……」

    「就是孩子無心,她動機才可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晚上送她回去好幾次了……」

    「你心裡骯髒,見誰都不正常……」

    「是嗎?老劉外面也養了個小公館吧?他介紹的人能好到哪兒去……」

    沈彤站起身,穿過房門,停在客廳,身形在潔淨到冰冷的空間中凝住,她回頭看了眼齊翎,小小面孔在呼喚著她,對她伸出一只手,抖著唇叫了聲:「姐姐--」

    她恍惚的對女孩笑了笑,歉然的說了句:「對不起,姐姐不能留下來了。」

    「姐姐--」小女孩踏前一步。

    她搖搖頭,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下,「噓--乖,要聽話,姐姐有空會再來看你。」

    她毅然回頭,不再讓齊翎流下的淚水絆住她。

    走出齊家大宅,她撥了通電話到沈彪的幼兒園,囑咐將他送到王太太家後,便搭上捷運列車。

    她強烈的想見到言若水。

    陳馨走進言若水的辦公室,正躊躇著見面第一句話要如何開場,卻不見他坐在辦公桌前。

    他斜倚在角落的小沙發上,支額閉目小憩。

    她放緩足音,步步挨近,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

    有多久沒有仔細凝神注視他了?從他離開她住處那晚,他沒有再主動見她,期間通過幾次電話,他不是在忙,就是疏離的客氣應對。她這一生沒有想過的是,有一天,男人會先行離開,而不是她陳馨說了算。

    但再多的自尊、憤怒、不甘,全都在隨之而來獨眠的夜晚化為思念的磨難。白天有繁忙的廣告業務經理一職在身,她暫可忘卻;待華燈初上,她幾乎無法逐一面對住處中每個他曾留下的痕跡,固執無法撐太久,等不到他回頭,她便來尋他了。

    他俊朗依舊、氣質沉篤,修長的手指覆在一本攤開的醫學雜志上,白袍垂掛在一旁,簡潔的發型讓他更顯年輕。

    她激動的靠過去,目不轉睛的采索他的五官,他傳來的幽微氣息,全然不受醫院彌漫的藥物氣味所侵襲,緩緩透著一股清新。

    她情難自禁的覆上他的唇,薄而柔的觸感依然,她閉上眼,全心全意地回味這個吻。

    他驀地睜開了眼,熟悉的「歡沁」香水味包攏住他,他抓住她的肩頭,微微推離她。

    她不以為忤,露出貝齒,嬌俏一笑。

    「怎麼突然來了?」他鎮定地掩住錯愕,端坐好身子,抹了把臉。

    「我想你!」她沖口而出。

    她的話同時驚住了兩人,鼻息間的熱氣流動著相異的情緒,他看著那雙熱切的美目,一絲歉疚油然而生。

    「對不起,馨馨--」

    「不用說對不起,我陳馨不需要別人抱歉,我只想知道,我真的一點令你留戀的地方都沒有?」她平直溫婉的語氣,含著藏不住的期盼。

    「馨馨,那不能改變什麼。」

    「可以的,我不介意你在外面遇見誰,我們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只要你不離開--」

    「馨馨--」他語氣下沉,面目保持溫和。「如果我是這樣的人,你當初會喜歡我嗎?」

    陳馨噤了口,卷翹的睫毛閃了幾下,她再一次感受到,這個男人將工作上的冷靜用在她身上時,是如此令她難堪,而她仍執迷的眷戀不已。

    「她真的比我好?比我更漂亮?比我更貼心?」她耳語般地輕問。

    「別把自己拿來比較,那不是好的處理方法。」他抬起她的下顎。

    她再度看進他眼底,他沒有回避的與她對視,在電光石火間,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所謂誰比誰好,都是事後諸葛,真正的原因只有一樣--愛消失了。當愛不存在時,其它解釋都是借口,所以他連借口也不必找,因為三年來他未曾欺騙過她。

    她的一生至愛,就這麼無疾而終,她連憑吊的機會都沒有。

    她勉強的擠出微笑,略帶哽咽聲道:「那麼,若水,再吻我一次,最後一次,你不會吝惜吧?」

    她的黑眸淚光浮現,沒有歡愉的笑意掛在嘴角,他首度見到傲視群芳的陳馨,帶著乞憐的眼神看著他;在情場裡,她一向自許是尊貴的女王,絕不容許低聲下氣,更何況只是為了一個吻?

    他歎了口氣,俯下臉,貼住她的唇,她如溺水求生般緊攀住他的脖子,柔滑的舌深入與他交會,態意掠奪,像是此生最後一個吻。

    李帆指著走廊盡頭左手邊透著燈光的房間道:「那間就是他的辦公室,他剛開完會不久,應該還沒走。」

    沈彤對她欠身,感激道:「謝謝你,李小姐。」

    「不客氣,我剛好下班沒事,快去吧!」說完,李帆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

    沈彤調整一下漸快的呼吸頻率,將散垂的發絲別在耳後,軟料長裙在走動間拂過雙腿,她有種不真實感,彷佛不該置身此地。

    她走到一半,趑趄不前,有些猶豫起來,她該不說一聲就來到他的殿堂嗎?

    他如果在忙,她該說些什麼呢?只看一眼就走嗎?

    她忽然覺得唐突了,或許是醫院的秩序與規律感讓她感到拘謹吧,她回頭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再望一眼那抹光源--她的情人就近在咫尺,為什麼要放棄呢?即使一眼也好啊!

    她深吸了一口醫院的空氣,朝光源邁進。

    她在門口止步,台燈照耀處是空的,他不在位子上?!

    然後,直覺將她的目光帶往另一端角落處,那一對緊緊纏縛擁吻的男女身上。

    她閉上眼,又睜開,想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是真實的人身,她走錯地方了嗎?那搭在女人腰間的長指如此熟悉,卻也如此刺目,讓她連一絲誤解的余地都沒有。

    她一時消化不了突來的畫面訊息,空白在腦中占據了一會,才漸漸釋放刺痛的感受,迅速爬滿全身。

    真正的心痛就是如此吧!竟比目睹程志遠擁著別的女人更甚、更難自處,她的身體在這個空間中變得如此多余,多余到她想找藏身之處掩蓋住發顫的自己。

    她艱困的移開目光,退後一步,手時不經意觸碰到半掩的門,驚動了另一個世界裡的男女,他們同時望向她。

    她倒抽一口氣,說出了自己都頗為意外的三個字:「對不起!」

    「沈彤?」言若水放開陳馨,站起身。

    她突然覺得恐懼,想逃離是唯一的念頭,她拔腿就跑,比上體育課測試四百米秒數時更賣力,她略過電梯,直奔樓梯,腳步迅速又准確的踏觸在每一層階梯上,在瞬間旋轉過五層樓,抵達大堂,越過停車場。

    在確定不會被追上後,伏在一輛車後喘著氣,她喉頭干澀,驚異的發現沒有半點淚意,只覺淒惶,在陽光已隱沒的午後,寒意籠罩心頭。

    她搭上公車,轉換了兩班車,心律在沒有存留他影像的交通工具裡,暫時得到平息,不再狂亂。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曉蓁看著那張比紙還要白的面容,遞過去一杯熱可可,都要四月了,她怎麼好像還很冷似的。

    「我跟沈彪只待幾天就好,不會太久的。」她打開一盒布丁,遞給沈彪。

    「我可不介意你待多久,反正你住這劉先生放心得很,我還開心他不來煩我呢!我是說啊,你不怕言醫師找不到你會急翻天?」

    「不會的,我只想靜一靜。」她抽了一張面紙,擦拭沈彪糊了一嘴的布丁。

    「我這學期課減少許多,明天白天我會再去找工作。」

    「齊先生的事真不好意思,我們知道他們夫妻感情不太好,可也沒想到他太太這麼不可理喻。」曉蓁悻悻然道。

    「我不要緊,只是傷了那孩子的心。」她走到窗邊,今夜竟然看得見星星,清晰明亮的懸掛在天際。

    「沈彤,到底發生什麼事?我不能知道嗎?你跟言醫師不是好一陣子了?」曉蓁站在她身後,一手搭在她肩上。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或許我們差距大了些,不見得適合在一起。」

    「差什麼啊!你好歹也是國立大學學生,人也長得不錯,目前環境是差了些,可是你也快畢業了,找個好工作也不是不可能,干嘛妄自菲薄!」

    「曉蓁,」沈彤回身面對她,握住她的手。「無論如何,真的謝謝你,這一年來,我遇見的不全都是壞事,遇到你,就是件很好的事。」

    曉蓁有些赧然,她看得出來沈彤說的是真心話,心頭一泛喜,口沒遮欄道:「還有遇見言醫師也是好事啊!」

    她手一震,笑容險些僵住,她低下頭,仍然維持方才的表情。「或許吧。」

    是好事嗎?她已經不確定了。

    她將臉埋進水裡,憋了好一會後,才抬起頭來。

    她蹺了兩天的課,也找了兩天的工作,能夠符合沈彪作息的少之又少,即便有,錢也少得可憐。

    她揉揉發痛的腳踝,全身再度鑽進熱水中,想作個短暫的現實逃兵,像鴕鳥將頭埋進沙裡一樣。

    全身已被熱度逼得暈紅,再度冒出水面時,視線穿透霧氣蒸騰直達天花板,陡然浮現的念頭使她細眉攬起,她甩了甩頭,否決了這個想法,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想走上這一步。

    還有兩個月大學的課就結束了,僅剩的存款只能再撐一個月,到時候,可能得向曉蓁調現,想辦法畢業再說。

    如何生存下去是她最大的難題,所有的問題,在遇上它之後都得自動閃避;就像她雙手的傷痕,無法等到結痂痊愈,就得重新下水,做它應盡的工作,直到痛感消失,傷痕自行淡化。

    她跨出浴缸,抹干身體,對著浴鏡吹干長發。

    在吹風機的喧擾中,她彷佛聽到了電鈴聲,關上吹風機,四周又是一片寧靜,她再度開啟開關,行進間又聽見了微弱的鈴聲、和沈彪在走道上疾跑的聲音。

    「姊姊,洗好了沒?電鈴吵死了!第四台收費啦!」沈彪用力敲著浴室的門。

    「我馬上就好,你別亂來,到客廳坐好!」她很快的套上罩衫,披著半干的發,沖到房裡拿出錢包,再奔至門口。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繳費了,她沒有能力再供這些額外的視覺享受。

    她邊開門、邊打開錢包,拿出僅有的千元鈔。「四月份的嗎?」她朝前遞出鈔票。

    來人並沒說話,她目光往上提,看到沒預料到的一張臉。

    「收費員走了,這是收據。」言若水將一張綠色單據塞到她手裡,他替她預付了一年的費用。

    她暗吸了口氣,很費力的調整好臉部線條,然後客氣的微笑道:「錢我過陣子再還你,謝謝。」她垂視地面,努力思索著閉門謝客的說詞。

    很好!她在心理誇贊著自己,她會慢慢脫離受控的角色,沒有人能再影響她,她即將退回到起點,單純的為生存掙扎,而不是為愛。

    「不請我進去?」他審視她疏離的笑容,以為她會轉身就逃,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好幾天不見你了。」

    「現在有點晚了,」她看看門內,「而且,我今天比較累,不能招待你了。」

    她還是那個客氣的笑、客氣的拒絕,但眼裡卻明顯的沒有笑意。

    她全然在避免任何沖突,已經脆弱得連憤怒都承受不起,只一味在平撫他引起的沖激,她的確深深的被他傷害了。

    「看在今天是我生日的份上,能不能勉強你晚點睡,陪我吃蛋糕?」他晃晃手中所提的大型紙袋,裡頭似乎裝了不少東西。

    她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咬著唇,為難的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沒有准備任何東西,所以沒辦法--」

    還在撐?她能撐多久?

    他輕笑了聲,捏捏她的面頰。「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不必另外費心准備,進去吧!」他不等她回應,徑自開門走了進去。

    「你……」她背著他長長歎了口氣,轉身將門開上。

    沈彪尖叫著:「帥哥,帥哥,你來了!」肉顫顫的在沙發上彈跳。

    「是啊!快過來幫我吹蠟燭,等一下才能吃蛋糕。」

    他一打開蛋糕的盒蓋,沈彪隨即「哇」的一聲,胖手一伸就要抓起蛋糕上方一朵精致絕倫的奶油紫玫瑰。

    「沈彪!」沈彤喝斥,沈彪不甘心的將手縮回。

    「不要緊,沈彤,過來啊!」他伸手將離得遠遠的沈彤拉近,拉張椅子讓她坐下,再將「31」的數字蠟燭插在蛋糕上。

    今天果真是他的生日!他何必與她共度這個別具意義的日子?如果沒有那一天,她現在必定欣喜若狂的與他同歡,而不是手腳局促、如坐針氈。

    「好了,沈彪,你先。」他點上蠟燭。「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祝我什麼?」

    發現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沈彪眉飛色舞,像致詞般大聲念著:「我希望姊姊不要這麼快和帥哥『配合』,這樣貝比才不會吵得我睡不著覺。」

    「沈彪,閉嘴!」沈彤再次大喝,難堪的兩手支額,臉朝桌面。

    言若水「轟」笑數聲,對沈彪道:「你在扯我後腿!好了,這次就不跟你計較,蛋糕還是讓你吃。那,沈彤,你呢?你想祝我什麼?」

    她一僵,雙手垂下,不自在的捏握著罩衫下擺。

    她想說的是--「請你馬上消失,然後讓我上床睡覺。」

    但是那雙期待的眼神讓她沒出息的說了兩句可以刻在匾額上的賀詞--

    「祝你華佗再世,妙手回春。」

    他點點頭。「好了,輪到我。」他直勾勾的盯著沈彤,盯得她禁不住別開臉,眼眸飄移不定,不知該落在何處。

    「我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沈彤永遠快樂。」

    她定住不動。

    「第二個願望是,希望我能帶給沈彤快樂。」

    她屏住呼吸。

    「第三個願望保留,這樣才會靈。」

    她松了一口氣,卻忍不住正色看著他。

    這樣的花言巧語竟能如此輕易的說出口,哄得女人甜滋滋、心花怒放,那些女人都是這樣上手的吧?

    「不公平、不公平,都沒有我--」沈彪叫嚷著,圓滾滾的身軀都快從餐椅上掉下來了。

    「怎麼會沒有你呢?你姊姊快樂你才會有好日子過啊!」

    她面無喜色的看著兩個男生吹蠟燭、切蛋糕,荒謬感突地升起。

    她站起身,難以排除的落漠讓她想遠離這場各懷所思的歡樂。

    言若水握住她的手腕。「沈彤,麻煩你拿兩個杯子來。」

    她走進廚房,取了杯子,放在他面前,人還是站著。

    「坐啊!」他從袋子裡拿出兩瓶白色長頸酒瓶,利落的將瓶蓋除去,沈彪開心的大叫:「我要喝!我要喝!」

    他很快的倒了兩杯,將帶來的冰塊放入,沈彪興奮的伸手抓起杯子,像喝可樂般牛飲下肚。

    沈彤杏眼圓睜,連忙搶下沈彪的杯子。「你瘋了,那是酒!」

    「我還要喝!我還要喝--」沈彪不依的跳上跳下。

    「不要緊的,沈彤,那是奶油甜酒,喝一杯醉不了的。」他替自己再倒了一杯。「今天是我的生日,喝點酒不會犯你的忌諱吧?」

    她勉為其難的坐下,禮貌性的啜了一小口。

    「怎麼樣?是不是甜甜的、很好喝?」他將椅子挪近她,專注的看著她。

    是沒什麼酒味,她放膽再喝了一口,舔了舔唇間殘留的冰涼甜意,忽然發現他傾下臉,眸光燦燦的凝視著她,讓她嚇了一跳。

    「沈彤,那天你看到的是陳馨,她來找我,只想--」

    「不用說--」她手指掩住他的唇,又發覺這個動作太親膩,很快的縮回手。「我是說,反正我已經習慣了,你不用解釋這麼多,你跟她之間的事,我無權干涉。」

    她擠出一個笑容,眼眶卻染了一圈濕潤。

    「那為什麼要逃?」

    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囁嚅道:「難不成要我等你們表演完畢,再若無其事的打聲招呼?」她沒有一棒敲昏他已經夠手下留情了。

    「你對我沒有起碼的信任?」他瞇起眼。

    她終於失笑出聲,眼神卻充滿駭異。「先生,這句話給被捉奸在床的男人向老婆討饒時滿好用的,但是不太適合我。」

    他額角跳動,臉部有些僵硬。「沈彤,你的比喻不太恰當,我沒有背著你和別人上床。」

    「是啊!帥哥不是只和你上床嗎?」唇邊糊了一圈蛋糕奶油的沈彪探手過來拿酒瓶。

    「閉嘴!」兩人異口同聲。

    沈彪怯怯的收回欲染指甜酒的手,坐回位子繼續啃那塊大蛋糕。

    蘊藏的憤懣慢慢流洩,她皺著眉喝了一大口甜酒,沁涼的醇甜暫時撫慰了蠢蠢欲動的怒意,她貪嘴的再喝一口。

    「沈彤,你想生氣就發出來,別憋在心裡,我會心疼的。」他在她耳邊溫柔的催促著。

    「我說過了,我沒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個劈腿的男人,倒霉的事遇多了也會麻木,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大概就是我這一年來的寫照吧!」她將剩下的甜液全數送入口,他殷勤的替她斟滿。

    「繼續說。」他語調依舊,嘴角笑意漸深,酒精能讓她話變多。

    「我說了,沒什麼好生氣的。小時候我媽帶我給一個半仙算命,那個瞎了一只眼的老頭說二十一歲將是我人生的分水嶺,從那一年起我的命運將踏入另一個境地。我媽忙問他是好是壞?他說好的變成壞的,壞的變成好的;當時當他是胡謅,根本不信,現在我倒發現他講對了一半,那就是好的都變成壞的。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但是老天爺執意如此,我又何必又哭又鬧讓它得意,你說是吧?」她揩了一下眼角,又送了一口酒到唇邊抑制胸口起伏的激動。

    「遇見我,不是一件好事嗎?」他抬起她的臉,情意真摯的看著她。

    她澄若湖光的瞳眸在他臉上繞視--多麼會騙人真心的一張臉啊!

    「算是吧!起碼下次我就有經驗了,挑男朋友時一定要挑個長得像日劇『一零一次求婚』裡的男主角那樣,比較保險一點。」

    她邊舔杯緣、邊瞟了他一眼,發現他變了臉色,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氣什麼?你應該高興啊!我又不會對你死纏爛打,你該放鞭炮慶祝。你一路過關斬將,所向無敵,夜路走多連鬼都怕你!」她突然站起來將沈彪手中已喝了一半的酒搶過來。「小鬼,搞什麼!你喝了幾杯了?」

    「那為什麼你們就可以喝?」沈彪打了個酒嗝。

    「因為我們是大人,聽懂了嗎?」她將沈彪剩余的半杯倒進自己杯裡,徐徐送入腹中--實在是比啤酒好喝多了。

    言若水一把將她拉起,將她拖到窗邊,兩手捧住她的臉,半強迫的讓她看著自己。「聽好!沈彤,趁你還清醒時,我要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和陳馨都過去了。那天她來找我,是希望還能回到從前,我拒絕了,那只是最後一吻,你聽明白了嗎?我和她畢竟來往了三年--」

    她怔愣的與他互視,半晌,她忽然笑了,湊上去含住他的唇。「那我們是不是也該來個最後一吻?」

    「沈彤--」他懊惱的推開她,舔了舔她留在他唇角的濕意。「我們不會是最後一吻,永遠也不會!」

    「砰」地重物墜地聲冷不防在背後響起,他們同時往聲源望去--沈彪不見了?!

    她飛快地跑過去,沈彪四平八穩的躺在地上,兩頰像撲了腮紅般的粉嫩,嘴裡兀自嚷著:「果汁比可樂好喝--」

    「怎麼回事?」她拍拍他的粉臉。

    「他喝醉了!」言若水在一旁應道。

    「你不是說不會有事?」顧不得和他理論,她吃力的想抬起沈彪的上半身,但已比兩個月前胖了兩公斤的他沉重的無法離地半毫。

    言若水上前接過手。「我來!」

    他稍使些臂力,便把噸位比同齡孩子大一號的沈彪抱起,朝房間走去。

    她頹然的在桌邊坐下,言若水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我們不會是最後一吻,永遠也不會!

    原已因他的話而松開抑郁的心結,念頭一轉,又再度繃緊。

    她悶悶的啜了口沈彪所謂的果汁,卻去不掉嘴裡的苦澀。

    若如他所言,那一吻沒有別的特別意涵,那麼依他慷慨成性,以前交往過的女友都來向他索吻,她也得視而不見嘍?那豈不便宜了他!

    愈想愈悶,她喝「果汁」的速度也愈快,直到言若水掣住她的手,拿下她的杯子。

    「雖然不是烈酒,但喝多了還是會醉的。」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斜睇他,所有的情緒在累積的酒意催發下,一一釋放出來。

    「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你想賜給誰最後一吻也由你,反正我--」她頓了一下,吸足了氣,「沒力氣也不想再你們這些男人耗了!」

    他不以為意的笑著,湊近她的唇,聞著她身上的體香與酒香混合的氣息,她水眸晶圓,在甜酒的醺染下媚態漸生。

    「可是我想跟你耗,怎麼辦?」他舔了一下她的唇。

    「不關我的事!」她翹起潤澤的唇,他渴望已久的風情逐漸顯現。「我很夠意思的陪你過生日了,你別再來煩我,我現在找工作找得一個頭兩個大!」

    「你原來那份工作--」不是酬勞不錯嗎?

    「沒了。」瞧他匪夷所思的盯著她,便沒好氣地道:「你別問了,反正我不會再回去做了。」她趁他發怔,又喝了口悶酒。

    她發現自己有藉酒澆愁的傾向,看來也不能到PUB打工,否則遲早會變酒鬼。

    「那太好了!」他競喜出望外的握住她兩肩。

    「你這人--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她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的沈彤,這下我可以名正言順的照顧你了吧?」他將她抱入懷,吻住她。

    「你這是干什麼?我沒要原諒你,你走開--」

    她四肢有些無力,推不動他,他輕易的攻城略地,品嘗她口中的醺香,一點一滴的成為他的佳釀。

    她想出言斥責,但被密密封緘的唇讓她發下了聲,她並非醉意甚濃,但恰到好處的薄醉放大了她的每一處感官,他悄俏伸進她罩衫裡的手指像有魔法般一一喚起每個沉睡的毛細孔,與他的指尖應和共鳴。

    她的呼吸已漸窘迫,他適時松了口,讓氧氣進入她的肺裡,他順道轉移了陣地,綿綿不絕的吻落在她的頸肩、胸口。

    「不可以--」殘余的理智在盡最後一分努力,她試圖推開他。

    「沈彤,我想愛你。」他在她耳邊輕訴。

    彼此壓抑著急促的呼吸聲,額貼著額,視線交纏,體溫漸升。

    「沈彤,你不想我嗎?」

    她眨眨眼,睫毛像被驚動的蝴蝶,慌亂的拍動著翅膀,她咽了一下喉頭殘存的酒液,終於,她圈住他的頸子,義無反顧的獻上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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